这是胭脂你的:
蒹葭 文/胭脂
柳空言是在相思河边遇见的蒹葭。
女子猫着腰,赤脚在河边寻找着这里独有的蒹葭,动作轻盈,连笑容也轻盈。
柳空言望着那鹅黄色纤细的身影出神很久了,几乎忘记的自己是来采这相思河边特有的蒹葭做胭脂的。
“哎,你是来采蒹葭的么?”不觉间,女子已经穿上了鞋子,手里的篮子提着还滴着水的蒹葭。
柳空言呆呆地眨巴了几下眼睛,才木木的应了声。“上好的蒹葭,三十文十棵,怎么样?”女子又露出了笑容,眼角的泪痣仿佛在盈盈的流动,闪烁着满眼的星星。
“啊?”柳空言似乎是天生就比别人慢上半拍,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以内存不多的钱袋,正要开口,却被少女小抢了一步,“你看你这么文弱,相思河的水都足够把你卷走了。”
柳空言看了眼比小溪流量大不了多少的相思河,咽了咽口水,于是决定掏钱算了。
一枚,两枚,三枚……二十枚…只有二十枚……柳空言不免尴尬,一时不知该怎么说,嘴张张合合几次也没道出个所以然来。“算了算了,二十文就二十文吧…”女子撅着嘴说道,于是一把将蒹葭拿给了柳空言,接过钱一溜烟的快步走了,只留下淡淡的蒹葭香,在相思河边游走。
此后,柳空言去采蒹葭的次数多了起来,跟那位黄衣少女也渐渐熟络了。
采蒹葭的女子就叫蒹葭。因为出生时眼角的乌泪痣被家人认为是不祥之昭,便遗弃在了相思河边。蒹葭说这些时,赤足和柳空言坐在河岸边,手指逗弄着浅滩上的小草。语气是淡淡的,目光游离在河中心的蒹葭草上,仿佛说的是别人的故事。
柳空言心中一恸,手极其不自然的揽上了蒹葭的肩,心扑腾扑腾的狂跳,脸红到了耳根:“从今以后,便、便让我来…照、照顾你吧…”蒹葭看柳空言这副紧张得无与伦比的样子,扑哧地笑了,眼底淡淡的哀伤早已消失,索性依在了她的怀里,胸膛并不宽厚,却有一种心安的感觉,玩笑道:“我照顾你还差不多,我不在,还不给人欺负了去?”柳空言默默地红了脸。
可是他们没有在一起。
柳空言实在不敢相信,那涓涓的相思河水,会带走蒹葭的生命。
月夜下的相思河边,月光给河滩上的绿草镀上了一层银色,柳空言痴痴地坐在河边,任河水湿了他的衣裳,抱着蒹葭已停止呼吸的身体,珍珠般的泪珠从眼角溢出,落在蒹葭的五指间。
蒹葭在一旁泣不成声,而柳空言能听见的,只是江风吹动蒹葭草的声音,如泣,如诉。蒹葭想碰碰他,想安慰他,玉指却从柳空言的身体里穿过。她是鬼魂了,怎么还碰得到他…
她不能离开柳空言。蒹葭这么想着。
蒹葭找来了鬼差,借来了相思心,执念身。蒹葭跑便了雾华城,找到的,只是柳空言留给他的几盒胭脂,传说中万金难求的蒹葭。
红木的盒子上刻着两个字,蒹葭。蒹葭不识字,只觉得,这两个字出奇的好看。
她打开了红木盒子,人人抢破头的蒹葭,竟是雪一般的白色。
白得仿佛天地都寂灭。蒹葭咬破指尖,滴了滴血在上面,鲜红的液体竟慢慢从雪白的底面洇开来,形成了淡淡的粉色,仿若出嫁少女脸上的红晕。
最后,蒹葭在相思河边找到的柳空言。昔日那个清好俊秀的少年,已变成身形佝偻,步褛蹒跚,鹤发苍苍的老者,只有那双眸子依旧澄澈。柳空言见蒹葭来了,堆满皱纹的脸上依稀可见有些天然呆的笑容,子瞳里似有珠光闪烁。
蒹葭提起一个笑来,眼角的泪痣也上扬了几分,努力地抑制住哭腔,向河边的柳空言快步走去,打趣道:“你那么呆,那么木衲,连二十文钱的蒹葭草也会买,说句话也说不全…所以我来照顾你了,你这么傻,还不让人欺负了去?…”后面的话已有些哽咽。
柳空言,我们成亲吧。我们不计流年,我们得过且过,哪怕是一天,也是永远。
柳空言只是笑,木木的笑着,望着相思河边的蒹葭,良久,似是太累了一样,闭了眼睛,向后睡去。
那一觉,就再没有醒来。
蒹葭知道,制作胭脂的人,虽然是人与鬼魂的婚约有效,而自己,则会因为因果相消,减去一个甲子的寿命。
柳空言一夕忽老。
蒹葭陪着柳空言在相思河边坐了四十九天,看繁茂的蒹葭草一夕凋谢,看火红的嫁衣长满绿苔,蒹葭也并未挪动位置,重复着柳空言生前所做过的事。
直到第四十九天的傍晚,蒹葭的身体慢慢化为轻烟,消逝在相思河上空。暗夜中,仿佛可以看见蒹葭凄迷的笑容。
一笑倾城。
蒹葭七七四十九天以内,执念已解,相思却未了,注定会灰飞烟灭。
真傻,连相守下一世的机会也没有了。不过,还好,你没有受人欺负,还好,我们终于成亲了__尽管只做了你一天的新娘。
原来,爱那么苦,那么伤。
原来一生一世有情也难成双。
但我不悔。
灰飞烟灭也不悔。
海枯石烂也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