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我有喜欢的人了。”国光坐在我面前,背绷得直直的,说出了酝酿半个多小时的话。
这会家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公公外出散步,国晴今晚有应酬。
我听见他如是说,了然一笑:“恩,哪天带来我看看吧。”国光毕竟到了这样的年纪呀。
知子莫若母。早在很久以前,我就发现了他恋爱的迹象,所以强烈的好奇心,始终萦绕在我心头。
我的儿子他个性单一,只有一个表情,十八年来的稳重可靠、凌然不侵让我既骄傲,又心疼。骄傲的是他真是无可挑剔的优秀,心疼的是他太独立而不懂得依靠,我真怕他苦了自己。
直到有一天我发现他的面孔不知为何开始放松下来,上学前要花那么一两分钟整理衣装,而且会坐在自家庭院里发呆:有时表情舒心,有时又很落寂。
他没有意识到,在他寥寥数语里,有一个名字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Fuji,我在心中默念,唇齿轻咬,简单而悠扬,是个好名字。我从来没有见国光带朋友回家,也从来没有见他对除了网球的任何事上心,但是他竟然在院子里种起了仙人掌,耐心呵护,真让我吃惊。我猜,这是那个不二喜欢的吧?因为国光看那些仙人掌的目光,柔和且沉溺,分明是要透过它们看到什么人。
国光还是僵直地坐在我面前,我忍不住笑了,把削好的苹果递给他。他接过,说了谢谢,攥在手里,没有吃。
我开口道:“是那个不二吧?”
他一愣,半晌道:“是。”
“国光紧张什么?快松手,苹果被你捏坏了。”我真是失笑,儿子还有这么可爱的时候。
“啊,抱歉。”他似乎有点尴尬,但还是握着苹果,不肯放手。
我坐到他身边去,拍拍他的手臂:“呵,怎么了?不用担心,我相信你的眼光,一定是个好女孩。带来给我们见见吧,相信爷爷他们都会很高兴的。”我慈爱地说着,心头也涌上喜悦。
“母亲,我爱不二,他是个男孩。”
饶是我有再好的家教,也不能不惊呼:“你说什么?!”
他深深地呼吸,然后重复:“我爱不二,他是个男孩。”
舌头在口中打结了,我看着他坚毅的侧脸,说不出一句话。
他默默地站起来,单腿跪在我面前,低头道:“对不起。”
我呆滞地坐在那,盯着他:“你是不是疯了?!”
“不。”他抬起头望着我,依然清冷如莲。
突然有种无力感向我袭来,我知道他很认真,我更知道他是认真起来就不顾一切的人。何况,那个不二能让他拥有如此丰富的情感,说明他早就成为国光生命中的一部分。
要怎么阻止才行?
我跳起来,尖叫:“你不能这样,不能!这会毁了你的!”
他轻轻地摇头:“对不起,我想和他在一起。”
“你!”
怒火中烧,我扬起手,却迟迟无法落下。
玄关那里传来公公的声音:“我回来了。”
我赶紧擦去不知何时流下的泪水,一边扶起国光,一边回答:“欢迎回来。”
“到房间去,不许出来。”
他点点头,上了楼。
“茶煮好了吗?”
“是,我去给您端。”
那个夜晚,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