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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41
眼皮似重逾千斤，厚重的毛毯沉沉地压在身上，却没有一丝暖意。天花板上，空调制热的低吟声此刻也变得尖锐无比，刮擦着我敏感而刺痛的神经。我轻轻攥起被角，牙齿打着战，瞄见遥控屏幕上的数字：31℃。冷，好冷…哆嗦着将手伸向它操作盘上小小的“+”，啪嗒一声，手指脱力，遥控器落在了地摊上。
心口的疼痛一波胜似一波，如同蛊虫啃噬一般，心脏彷佛被一只粗暴地大手制住，狠狠地拧着，直到温热的血液从指缝间淌落。冷汗层层，细密而出。我绝望地蜷缩在被中，发丝湿黏，冰冷地贴在额上，只有低沉而可怖的呼吸声不时从喉咙深处溢开。
这是第三次了。我如何能够忘记，从那一天起，每年的这一天，圣诞夜，我便会坠入这场无边的梦魇里，挣扎，直至黎明。寒冷，惊惧与蚀骨之痛，我苦苦睁大双眼，隐隐的血光中，是她无比慈爱的那张脸。“为什么要离开我…”我喃喃自语，苦涩的液体散入舌尖，心也在这一刻碎裂成片。她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凝望着我，有辛酸，有不舍，也有无奈。
我狠狠地将自己压入枕面，尽可能抑制住每一分毫的响动。迈克尔，他此刻应该正在和朋友们庆祝吧，一个有羊拐糖和长青环的圣诞节。是否有装饰琳琅的圣诞树，映着温火壁炉的蕾丝窗纱？亦或是摇曳雪花的水晶球，被悄悄放入枕边的红袜？这才是他的生活啊。
冷意顺着经络游全身，僵硬的指尖稍稍一动，便火烧火燎地刺痛着，我深深的压下一口气。一片混乱的脚步声搅乱了我的呼吸，里面透出的急促与慌张让我预感不祥。我尽可能集中注意力，隐约听到迪恩断断续续的说话声：“对…梦幻庄园…马上…”紧接着又是一连串噼啪声，我听到了令我心头一紧的三个字，“杰克逊先生…再等等…您再忍忍…”我忽地起身，冷风灌入，让身子重重地哆嗦起来。我紧紧攥住心口处的衣料，拖过毛毯胡乱裹在身上，拉开房门跌跌撞撞地冲下了楼梯。
迈克尔的房门紧闭着，我正要敲门，门却自己开了，迪恩焦急着神情从里面冲了出来，见是我，他也顾不上说话，跑进了储藏室。我踉跄着走进屋，床上拱起了小山一样的太空被，一层叠着一层，而被底的人，却止不住地打着寒战。我艰难地走近床边，迈克尔脸色惨白，绛紫的唇间逸出丝缕的气息令我惊慌。
迪恩抱着另外的两床棉被赶进来，尽可能掖住每一点小的缝隙。在高温的房间里奔走忙碌，他的脸颊因紧张和燥热而变得通红，汗水止不住地向下淌，但他的眼睛，却一刻都没有离开过床上的人。“他怎么了？”很快，我听到了早已预料却惧怕得知的答案。“我也不清楚到底怎么了，没有任何征兆地，杰克逊先生突然心口绞痛，身体冰冷地吓人，药物不起任何作用。我已经叫了急救，可是还要一段时间。”
心口新一波的痛楚让我的耳朵再次嗡嗡作响，大脑似在头骨中疯狂旋转。我勉强制止住表情的剧变，床榻上的人还是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呻吟。我蹲下身子，轻轻附在他的耳边说：“再坚持一会，再坚持一会…”听到了我的声音，迈克尔微微动了动，缓缓的睁开眼睛，他的目光移到了我紧裹的毛毯和赤裸的双脚上，我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便在那之前阻止了他：“不要说话，不要动，尽量平稳呼吸，想一些开心的事。马上就会过去的，相信我。”他眨了一下眼睛，姣好的双眉紧蹙在一起。我极力抑制住心底的泪水，冲着迪恩点点头，摇晃着跑上楼，歪在床边，任情感肆虐。
虽然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一定是与我有关的，我明白，是我害了他。我狠狠地拽起毛毯，丢在地上，让刺骨的冷冽钻蚀着身体。为什么不能单单让我一个人接受惩罚，为什么所有爱我的人最终都因为我而遍体鳞伤。妈妈，厨子，nanny，这次又是…他。
颈上的玉佩灼痛了我的皮肤，脑海隐约响起似耳语的声音，像是一个女子在唱歌。“前世之因，后世之果。前世之因，后世之果…”反反复复，刺目的白光穿梭在眼前，我已分不清梦境与现实。意识坠落的最后一刻，我彷佛听到了窗外救护车的笛声，微微笑了笑，虽然没有太大作用，但也许能减轻他的痛苦。黑暗倏地围拢而来，湮没了一切…
Chapter 43
诡异的暗影流转纠葛，丝缕的魅惑之气逸散在四周，我抬起头，是梦么？这是一片空旷的世界，不同于之前的任何一个梦境，它虚无，静寂，却给我一种…莫名的熟悉。“前世之因，后世之果。”又是那个声音，我猛地转身，一束强光打在脸上，我本能地抬起手遮住眼睛，只留一条狭小的缝隙。一个女子的身影立在我的面前，说她是身影，因为我根本看不到她的面容。尽管母亲也曾无数次以这样的形式同我，在梦中相遇，但只一眼我就可以判断她不是母亲。不同于母亲的温暖细腻，这个女子携着一种与生俱来的素净高贵与超脱之感。耀目的白光罩住了她的全身，不，彷佛她就是这光明的一部分，也许原本的她，就是如此。
“你是谁？”我大声说。她清幽一笑，透过那层光罩，我却有种奇怪的感觉，她似乎是在好奇地打量着我。“彼岸，是这个名字吧…”她微微低了低头，“就算一切都变了，他还是可以找到你。”“谁？”我急急地追问。心底的那些谜团此刻如同大团雾气般弥漫着，直觉告诉我，这个女子可以告诉我一切的答案。
她笑了，看不到她的面容，但明净如清泉的声音回荡在这片偌大的白光中。“你竟然不知道，还是…不愿意承认呢？在你的生命中，有几个男人会对你百般呵护，视若生命呢？”“你是说…迈克尔。”我直视着她的眼睛，手却微微有些颤抖，“但并不是你说的那个样子，如果一定要说的话，是我先找到他的。”女子摇摇头，声音却柔下很多，“他，还不知道吧。”复又莞尔，轻轻上前两步，不急不躁地说：“是谁将你残破的灵魂收留，小心修补？是谁将你心底的伤疤托起，温柔抚慰？是谁给你了生命中第一个家，拥你入眠？是谁让你牵挂不下，重获新生？”她的每一个字，都如同鼓槌般重重锤在我的心头，泪水一下子涌上，我甚至来不及扭头，它们就已经纷纷滑落，坠入脚下隐约的雾气中。
女子叹了一口气，说道：“当仇恨扭曲成黑暗的人格，宿主便将一辈子困守在邪恶的枷锁中，除了他，又有谁能将你从炼狱中解救出来。”我的心怦怦敲击，她离我那样近，几乎要贴上我的面颊，我却丝毫感受不到她的呼吸与温度，一丝惊惶掠过。“你是谁？”我压住不安，再次问道。她似乎没有听到，垂着头，像是陷入了回忆，“是他找到了你，是他找回了那个原本的你，那个曾经的你。”“你到底是谁！”我后退几步，提高了声音。
“这是哪里？”头脑的混乱让我一时无法理清思绪，我需要一点时间，好好想想发生的一切。“我，是在梦中吗？”她的回答很含糊：“是，也不是。”我摆了摆手，“算了，你似乎并不打算告诉我什么。”她没有否认，“至少，不是今天。”
心底淌过一阵无奈，我，还要这样迷茫地前行多远。突然想起了什么，我咬了咬嘴唇，疑迟着上前几步，重新站定在她面前，只有一个问题，我必须要得到答案，“请你告诉我，为什么他会感受到和我一样的痛苦？”她有些惊异，“原来你这么快就发现了。”“请告诉我…”我带着恳求。
长久的静默，我们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对视着。头有些隐隐作痛，似乎这样的场景在哪里发生过，些许记忆的碎片散落，几张模糊的画面：似乎是在人间，但那植被像是远古时期，远远的，有两个身影相对伫立着，其中一个慢慢回过头，就在我将要看到她的脸的一瞬间，白光炸开，双腿一软，身子倒了下去，影像消失了。
“连心草。”“什么？”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连心草…”她的声音渐渐地淡去，我的眼前一黑，再次坠回黑暗。
犹豫了几秒，我返回房间，拿起玉坠。我已经把它丢下过一次，绝对不会因为这样一场莫名其妙的梦再次失去它。一咬牙，我把它重新戴回颈上。静静地，什么都没有发生，我忽地松了口气，看来真的是我多虑了。
被子凌乱地翻倒在地上，空调还在机械地运作着，高温蒸地我有些昏沉，我跪在床上，从一大堆衣物里掏出遥控器按下了开关。床单褶皱不堪，不难看出昨夜发生的一切。尖锐的疼痛漫开在心底，他本不该承受这一切，是我，都是我。
枕面上渐渐晕开朵朵液花，伴着淡淡的芬芳，掺杂着一点辛辣的鸦片香水的痕迹，更多的，则是他特有的体香。“求求你，出来吧…”我小声地呼唤着，我想要改变这一切，如果命运注定坎坷，那么我愿意守护，无论那究竟是不是一场梦，它都是我唯一的可能。“求求你，出来同我见面吧，我知道你听的到的。”玉坠毫无反应，没有丝毫灼热或是发光的迹象。
我颓然地垂下手，绝望地闭上眼睛，我该怎么办。“嘀”的一声，手指触到了桌面的鼠标，休眠中的笔记本电脑屏幕忽地亮了起来。我坐起身。
生命的前14年我都是与世隔绝的，没有报纸、电视机更不用说互联网。接受任务后为了更好地适应各种环境，父亲派人引导我使用那些现代工具，强大的搜索引擎，可以利用它获取一切信息，一切…信息！
我一阵激动，移动着光标点击界面中央闪烁的“GO”，却弹出一个拒绝的对话框：Password.我头脑一懵，没有密码，就无法进入。不管怎样，先碰碰运气再说，我打定主意，接连试了Michael、Jackson、music、neverland….
Chapter45
窗外响起了车子驶入的声音，我急急地跑到前厅。门开了，迪恩一脸憔悴地走了进来，我顾不上掩饰心底的关切，向他身后张望着。“杰克逊先生还在医院。”“什么？”我难以置信，“怎么可能，我已经完全好了！”
迪恩瞪着我，脸上带着莫名奇妙的表情，我这才惊觉说走了嘴，“我的意思是…之前我有过类似的情况…差不多…差不多一晚上就恢复了…”我暗自气恼，在查出真相之前，我可不愿意让迪恩搅进来，他对于我，一直是怀有警戒和敌意的。之前我总认为他是介怀于我之前的刺杀行为，但这些天，他的异常举止让我敏感地意识到，事情绝对不是那么简单。
“杰克逊先生身体很虚弱，高烧不退，无法进食。为了保险起见，医院方面建议他住院休养几天，而且…”他顿了顿，有些探究地看向我，“病因不明。”我心虚地垂下眼睛，长长的刘海落下，细密地掩住表情。“也许是压力过大，休息不足吧。”我不敢看他，他却没有再为难我，只是简单地回答：“也许。”
记忆中，我和迪恩的相处总是大片尴尬的沉默，从前的我十分享受这个过程，但不知为什么，现在置身于如此的静寂，让我极度地不自然，我想念迈克尔温润随心的细腻，轻盈灵动的耳语。我扭身向屋里跑去，“等我一下，我去拿外衣。带我去医院看看他吧。”手腕被大力拽住，“不行！”还是他那张千年不化的老脸。“为什么？”我简直无法再同他交流下去了。“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我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自从那个人格走后，我就很难掌控自己的情绪，无论是爱，还是恨。“我去看迈克尔不是由你来决定的吧，你只是一个保镖，还轮不到你发言！”他一下子怔在那里，只有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他会挥动起拳头，于是我后退了几步，以我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但他什么也没做，只是呆立在那里，眼底有一小片光芒碎开。
好熟悉的感觉，我回想着。那是刚刚来到这里的第二天清晨，迈克尔离开家录制节目，吩咐迪恩留下照顾我。两相对峙之时，迪恩毫不留情地撕裂了我的伤疤，他说：“你给我记好了，不要以为全世界的人都像他一样拥有泛滥的同情心，而且…你不配。”就是这样的，我们两个人，都曾是坐在地狱中卑微仰望天堂的孩子，我们都曾被生活无情的遗弃。有这样一份恐惧始终埋藏在心底，我们害怕再次被抛弃。
许久，他缓缓地说：“你留在家里，哪儿也不能去。”“可是…”我反驳道。“这是他的意思！”迪恩的表情恢复了常态，这是他的意思。我不甘心：“那你为什么要回来，不是要接我…”他苦笑了一下：“杰克逊先生放心不下你，你以为…”“你不愿意回来的，对吧？”我打断，静静地看着他。他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有些细小的惊慌。我思索了一会儿，没有继续下去，话锋一转：“迪恩，你们瞒了我什么。”不是询问。
他的手不易察觉地抖了抖，“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轻笑：“迪恩，你忘记了我之前过着怎样的生活吗？有什么，是我察觉不到的？”迪恩耸耸肩，但并没有妥协的意思。我放弃了，转身准备离开。
“你爱他，对不对？”突兀的一句话，直刺我的心。“什么？”我定住了脚步，但并没有回头，心里怦怦直跳，声音竟也有些颤抖。迪恩走上前，和我并排站立，却并没有看我，只是幽幽地望着前方。“你对他的感情绝不是那么简单的，我能够感觉到。”他的声音有些僵硬，我震惊地望着他。原来迪恩也拥有如此细腻的情感，那天果真不是我的错觉，这更加印证了我的判断。迈克尔，他知道吗？
见我没有否认，迪恩也沉默了。我猜不透他的意思，但现在看来，他并没有太强烈的反对，这有些出乎我的意料。“我要回去了。”他平静地说，“杰克逊先生的状况很差，我放心不下。”我点点头，知道多说无益，径直上楼，等我走到窗边时，车子早已驶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