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夕
暖洋洋的,是夕阳残留的触感。
昨天下了一场雨,繁密的细雨敲击青石板的声音,是夏日微风拂过的风铃,叮铃作响。灰黑的瓦片上炊烟袅袅,被雨浸湿了,有些模糊。歪歪斜斜的烟雾蜿蜒前行,像是喝醉酒的中年人沉重的足迹。远处的群山似乎飘渺不定,能见的不过是一些清冷的绿色罢了。恍恍惚惚中,绿色向前延伸着,延伸着,霎时天空被渲染,世界被环绕。
雨下青苔明灭处,若为尘土无归觅。
不知怎么的,忽然想起了这句话。
那时候爷爷还在,枯瘦的身躯弯成一个弓形,右脚微瘸,走起路来像极了沙子里快窒息的河虾。爷爷的右臂上有一条细长的伤痕,让人看了人不禁倒吸一口冷气。伤痕四周,是一些零零落落的血管,搏击着的,是跳动的心脏,扑通扑通,快要冲破而出。常年翻洗的衣裤泛着一层苍白。岁月带走的不仅是容颜,还有那曾经漂染过的一切。他脖间总是挂着一串佛珠,随着步伐一上一下,摇摇晃晃,划出一道轨迹。
爷爷总是喜欢用那干涩的声音念一些听不懂的话语,他说,这就是佛语;他说,这就是世界。这就是世界吗?用一篇篇艰难生涩的文字堆砌的,繁复的世界。
每当我这样说的时候,爷爷总会摸摸我的头,粗糙的手掌是时间刻下的经历,有些刺痛,更多的却是温暖。
“傻孩子,这就是世界。”
在你眼前的,就是真真实实的世界。
“那么那些吃人的妖怪是真实存在的吗?”
爷爷没有说话,沉脸不知道在想什么。许久之后,才手抚着念珠,悠悠说道:“妖怪,大抵是吧,只是有些并不吃人,他们甚至会帮助人。”
只是直到爷爷去世,我也没有见过妖怪。同村的人都说是因为爷爷一直为村里祈福的缘故,要将爷爷厚葬在村里的祠堂。祠堂边缘用小刀刻下了这两句话。虽然不知道意思,但是爷爷生前一直叨念,便被当做是咒语。
妖怪真的存在吗?抑或是就和爷爷一样,长眠在冰冷的石板下呢?
我躺在青草上,青绿的草汁微凉,蔓延在灰布衣服上。不知名的画卷啊。我无奈地扯扯衣服,只能看到点点绿色,由深到浅,层层铺垫。不远处,几头绵羊低头吃草,雪白的羊毛蓬松松,像是松软的梦。
昨夜的稠雨匆匆过去,似乎没有留下什么痕迹,或许留下了,在我不知道的角落。千篇一律的夕阳是这片草地上的常客,晃晃悠悠,不曾离开。
“喂,小孩儿,前面离村庄还有多远?”
迷迷糊糊之中,我听见有声音在询问。音调有些刺耳,不是很尖锐,却又和平缓沾不上边。
我半张开眼,朦胧的视线里是一片灰白色。
“什么嘛,原来是睡糊涂了,绵羊都变成妖怪了。”
我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余光瞥到身边有一个短胳膊短腿的小妖怪。他浑身绿色,两只眼睛如同铜铃一般,尖细的嘴应该是鸟喙一类的东西。
“喂,我问你话呢!”
噪杂的声音从那看似锋利的嘴里传出,闹哄哄的,很不耐烦。
“我才不要和你这种四不像的妖怪说话,我要绵羊妖怪。”
大概是没有睡醒的缘故,我觉得有些头重脚轻,歪歪扭扭地向前走着,直想将自己的脸埋进柔软的绒毛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