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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推文共享】方寸BY水蓝微(好文,喜欢天下犹记的一定会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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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儿媳……?董飞峻默然了一下。虽然绝对不可能是如此荒谬的身份,但是摩挲着手中的玉链,心中的微小激动还是荡漾了开来,一圈一圈的。
此时才近晌午,两人收拾停当,不想一直待在房里,便一同出门去闲逛。稹峪这地方,虽说是不久前才来过的,但彼时的心境跟现在,可以说是完全不一样。因此似乎看这座城的眼光,也便不同了起来。
  街上的人行色匆匆,完全不会注意到两人,可是董飞峻却觉得跟苏修明这样光明正大的走在街道上,有一种昭告世人的感觉。
  逛了一阵,苏修明提议去上次的那家酒楼用饭,董飞峻当然也没有异议。
  那家酒楼还是过去的样子,迎风而招的帘,笑容满面的迎客的小二。两人很有默契的向楼上的厢房走。董飞峻跟在苏修明后面,在楼梯的一半处,忽然感觉到前面那人的脚步微顿了一下,然后是一瞬间的迟疑。
  “景轩?”有人在叫苏修明的字。
  董飞峻微怔一下,已经看到苏修明缓步走上去了。
  走上去,才看到出声唤人的那人,董飞峻不由得微微一惊。这个人,却也是见过的。那日在审苏修明的公堂之上,宫里派出来监审的,便是眼前这个人——信德太子。不知道他为何到了此处?
  信德太子的目光,很快的在董飞峻身上打了一个圈,似乎也认出了他来。董飞峻感到他的神色在自己与苏修明身上扫视了两眼,然后很快的笑道:“这才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了,两位也来此用饭?不如同座?”
  按理说,常人见到董飞峻与苏修明这两人在一起,至少会投以诧异的眼光,于是董飞峻隐约感觉到,面前这位太子殿下,也是个城府极深的人。
  苏修明自踏上二楼开始,也一直没说话。董飞峻估摸着他是不方便在这种地方叫破信德太子的身份,于是不知道如何称呼。正想着,果然听得信德太子笑道:“怎么,景轩,几年不见而已,跟我这么生分了?”
  听他这么说,难道两人之前还有一段交情在?董飞峻不由得作如此之想。
  苏修明轻笑了一下。“容之你这既然开了这个口,我们哪敢不从?”
信德太子与苏修明之前似乎真的十分熟稔,至少在这席间,说笑之间全无身份上的障碍。董飞峻之前与这位太子殿下全无接触,不过有时候插上几句嘴,这位太子殿下也笑吟吟的接过来,全无生硬的感觉。
  这两人都是场面上的高手,因此整个席间全无冷场之感。席间,苏修明问起信德太子来此的缘由。原来,还是为了稹峪的堤坝。
  先前的时候,这一段是由苏修明自请监工的,后来出了这样的事,苏修明被迫停了职。这一段的堤坝于整个芜堰河下游十分重要,而且目前已入夏,眼看汛期将至,所以信德太子才到此处,算是替代苏修明成为监工。
  “我听说这间酒楼的水产之物做得不错,所以特第跑来试试,到没想到遇见二位。”信德太子似乎随兴问了一句:“二位这是要去哪里?”
  苏修明淡淡的答:“我们两人其实也算待罪之身,还能去了哪里?出来散散心罢了。”
  董飞峻听着两人的对答,觉得有些搞不清楚两人的关系。似乎有些亲近,因为两人都是直呼其字,对谈间也毫无陌生之感。但看苏修明的态度,却是不愿意对这人说实话。不知道为何,这位太子殿下谈吐谦逊有礼,待人无比亲和,自己却总觉得有一种很奇怪的,不愿意亲近的感觉。
  或许是有些介意他直呼苏修明的字?
  像是有什么东西被人分享了。
  是基于这样的心理吧?董飞峻想。
  


IP属地:福建129楼2011-10-07 14: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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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七章
      这一餐倒是很快结束了。之后信德太子热情的表示要为两人安排住处,不过苏修明表示已经下榻在客栈,以非公务出行为由拒绝了。太子似乎也不以为意,只是紧接着就要求送两人回他们住的客栈。
      这种要求倒不好拒绝。于是只得客套几句之后随他去了。
    酒楼到客栈的距离并不算近,一路行来,三人少不得要交谈几句。无话的时候,董飞峻侧眼去打量这人。
      信德太子跟国君长相差不多,只是年轻了许多。肤色很白,一看就是长期养尊处优的富贵之人。这人的谈吐之间,眼角永远含笑,一副平易近人的样子。配合着他的身份,这样的态度很容易让下臣们感恩戴德。
      关于这人的种种,一向也略有所闻。这位太子是中宫贞慧皇后的长子,因其嫡长,因此毫无悬念的被封为储君。一年多前,才开始有资格代替国君处理一些政务。董飞峻回京之后,虽然也上朝参政,但与太子倒没有什么接触,唯一近距离接触的一次,还是那次在审苏修明的公堂之上。
      不过,关于这位太子的参政,风评一直都很不错。朝中群臣的态度暂且不议,太子参政后的一系列抚民的提议,据说在百姓中评价很高。
    “景轩你现在倒好。”忽听得信德太子似真似假的向苏修明抱怨道:“朝廷停你的职,是令你思过反省,你倒用来游山玩水了,给我留这么大一个烂摊子。”
      苏修明也笑:“天下之大,莫非王土。这难道不是容之你的份内之事?”
      董飞峻见两人一对一答之间,气氛十分融洽,一时竟有插不进嘴的感觉。略微沉默了一下,太子似乎已经感觉到了这份沉默,转过头来问道:“董大人的事情,在京里就听得很多了。那日公堂之上,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呢。”
      董飞峻知道他暗指自己烧掉证词之事,但不知道他这句话站的什么立场,只得应了一声:“这是下官的失误,让殿下见笑了。”
      信德太子忽然又笑:“你看,都是我不好,把气氛弄得这么沉闷。反正离京这么远,咱们当只论交情,不谈政事。你就跟景轩一样,称我的字就好。”
      董飞峻沉默了一下,也不知道这个口改还是不改,就听得苏修明在耳边笑道:“容之这人一向如此,你就依了他吧。”董飞峻还来不及分辨他这句话里的意思,是表达跟信德太子亲近一点还是跟自己亲近一点。太子已经微笑着拱手:“方容之。”
      “董子础。”于是被迫跟他交换了表字。
    到客栈门口的时候,太子似乎有一些看入内看看的打算,但苏修明微笑着把话题带开了。于是三人就在客栈边作揖道别。
      踏进客栈的大门直到回房这段时间,董苏两人都没有交谈。
      开门、关门。然后两人各自换下一些外出的装束。董飞峻解开罩于身外的纱衣,终于忍不住忽然问道:“你们以前很熟?”
      苏修明本来背对着他,闻言转过身来,看了看他的表情,有些含糊的啊了一声。董飞峻还在思索他这模糊的态度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就见他走了两步过来,站在了自己面前。“你以前听说过方容之多少事?”
      虽然自己的问题没有得到回答,但是苏修明的问题,董飞峻还是认真想了一下,道:“民间对这人的评价不错。”
      苏修明轻笑了一下,道:“这个人很善于市恩。”
      董飞峻有些了然的道:“你的意思是说?”这个人所做的事,其实都只是为了得到某种支持而进行的手段?
      苏修明微眯着眼,想了想,道:“他是太子,以后有可能就是国君。你觉得他对我们,会是什么态度?”
      董飞峻想了想目前的朝局形势,说不定,国君最大的愿望,其实是打压朝中不属于自己的势力,而把所有的权力集中到自己手里。这样说起来……
      “我们都是他的眼中钉。”苏修明淡淡的总结。
      董飞峻最初的时候问这个问题,其实还带着一种儿女情长的味道,被朝局形势这么一搅,刚才的一点小纠结忽然便觉得不重要了。他想了一会儿,忽然有点明白也许苏修明是婉转的在表明他与方容之两人之间并无可能。但,立时又觉得自己想多了。
    


    IP属地:福建130楼2011-10-07 14: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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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人曾经试图接近我。”苏修明忽然又道。
        董飞峻抬起头来等他说下文,但苏修明说完了这一句,忽然笑了笑,转身去做其他的事情去了。
      ……分明就是故意的。董飞峻看着他的背影想。这人真是一贯的可恶。
      他默默的看看苏修明的背影半晌,忽然走了几步上去,从身后轻轻的环抱住了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举动,或许是因为看到了方容之跟苏修明的相处,忽然也想这样,跟这个人微笑,跟这个人融洽的说着话。
        细想之下,其实也很容易做到。
        只需要,对自己更有信心一点,放下一些患得患失的小心思。只需要在想拥抱的时候,像这样走上来环抱住。这样简单,就可以做到。
        他轻轻的收拢双手,感觉身前的苏修明放松了身体,似乎在微笑。“景轩。”他轻轻的将自己的头压在对方肩上,感受着他呼吸的频率。
        “你不害怕了吗?”身前的人忽然问。
        害怕?……其实,似乎的确是在害怕。害怕这段关系不能长久。不仅仅是来自于朝局方面的,更来自于苏修明自身。
        也许人都是这样,越是在乎,反而越害怕来自于对方的厌弃。
        见过的人,无论是父亲,还是苏修明,甚至杜全义、方容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在朝堂中心的缘故,身边的这些人,无一不是可以把情绪掩藏得滴水不漏,如同一片迷雾中看不清的感觉。这群人的嬉笑怒骂,皆不是出自出真心。这种感觉,才是最令人不安的东西。
        怎么样才能知道自己是被关爱着的呢?
        怎么样才能知道这是一份有多深的感情呢?
        如果连自己的父亲都不可以相信……那么,怎么样才能安定自己的内心呢?
        “你可以问。”苏修明忽然道,“至少,对着我的时候,你可以问。”
        董飞峻忽然觉得内心深处一阵激荡。其他所有的一切暂且不论,至少,这个人了解自己,明白自己的感受,甚至,试图安抚。
        “嗯。”他从喉咙里嗯了一声,用力的收紧了自己的双手。
      忽然,外面的街上响起了一阵警戒的锣声。两人都是一怔,董飞峻于是放开了手。苏修明仔细听了一阵,转过身来道:“好像是稹峪城的封渡警戒。”
        稹峪此地,因为是两江交汇之口,长久以来,一直都少不了水患。封渡警戒,其实也就是说,当水位达到一定的高度,为防意外,所有的船只将不可以再在江面上行驶。
        一般来讲,汛期的时候,如果上游地区连日大雨,水位太高,这种封渡警戒也是时有发生的事,待得几日水退下去就好,因此警戒的锣声本是常例,意仅在通知,并非什么惊慌之事。
        但两人本准备乘坐客船走水路上行到榆城,此时忽然感觉到十分不巧。
        苏修明提议去堤坝边看看。两人才刚回来,换过外出的装束,此时不得不又重新换回去,打开门向堤坝的方向走去。
      远远的,便能看到比上一次见的时候宽多了的、茫茫的江面。渡口码头果然已经封渡,船只都用粗铁链栓着停在码头边。江水的速度很急,或许是因为上游地区暴雨,江水还泛着些浑浊的土黄色。
        这里是转水路去榆城唯一的路。两人对望了一眼,都觉得有些麻烦。就算是现在改走陆路,也必须渡过芜堰河去对岸才可以继续前进,但是此时已经封渡,就算想过去,也已经来不及了。
        最初定这个路线的时候,哪里会想到刚巧遇到封渡。
      站在堤坝上看向江面的情形,董飞峻感觉得这一次的封渡,说不定还得封上一段时日,不是几天就可以解决问题的。但怎么办?等待?绕路?或者,返回?
        “先回客栈吧。”苏修明站了一会儿,忽然道。
        董飞峻点了点头,正要转身走,忽然听到远远的有人喊两人的名字。抬头望去,竟然又是信德太子方容之。
        虽然不大愿意应酬此人,但既然已经被看到了,却不得不迎了上去。
        “你们要渡河?”方容之看着两人的表情问道。
        苏修明微笑:“听到街上有人鸣锣警戒才过来看一看,毕竟也算是兵工司的职责。”
      


      IP属地:福建131楼2011-10-07 14: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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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容之也笑:“你们要是哪里都不去,就留下来帮忙吧。我刚刚收到消息,上游连日暴雨,这几日这段堤坝都有溃堤的危险。这么长一段堤坝,我一个人看顾不过来,有你们帮助,百姓们也算多一份安全的希望。”
          董飞峻微怔了一下,两人这算是被自己说过的话套住了么?
          苏修明已经接口:“我们俩人都是待罪停职的身份。这不,刚才还蒙殿下教诲说要好好思过……”
          “算是我说错了话。”方容之笑着打断他的话:“景轩你总爱跟我计较。”说完转向董飞峻道:“子础你说。”
          董飞峻沉吟了一下。其实于深心里说,反正暂时也去不了榆城,能够留在这里为百姓做一些事,倒也是愿意的,不过,不知道苏修明什么意思,不好代他表态,所以一时间有些犹豫。
          耳听得苏修明轻笑:“容之你就知道为难老实人。好吧,能有机会为殿下效劳,也是我们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方容之听他这么说,似乎很高兴,道:“那我待会儿让人去接你们,还是住在一起热闹。你们现在先回去收拾一下,我去安排。”他说了这样的话,道了个别以后就匆匆的走了。剩下董苏两人站在那里沉默。
        “很奇怪。”苏修明看着他的背影淡淡的说了一句,“走吧?”
          董飞峻先前不认识这个人,也不知道哪里奇怪,忽然想起了那个“你可以问”的承诺,于是问道:“怎么了?”
          “我先时以为,他来此地,是想借着抗击水患一事来取得民众的信赖。不过,他留我们干什么?”
          董飞峻一向知道自己不如苏修明想得多,想了想之后问:“那你还同意留下来?”
          苏修明转过头来,微笑着看了他一眼,又转回去了。
          董飞峻怔了一下。难道是,为了自己?他知道自己想留下来?但……该不会又惹麻烦了吧。董飞峻一直还对几天前大牢里发生的事情心有余悸。
          “没关系。”苏修明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安抚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方容之的人效率也很快。两人前脚才回到客栈,他派过来接人的下属后脚就到了。被接到方容之住的地方的时候,安置两人的房间也腾出来了——当然是一人一间。董飞峻住进去的时候,忽然便觉得这个人十分碍眼。
          此地主理修堤防水的官员当然还是李德熙,几人也都算是熟悉的,于是李德熙很快的将水利上这一线的情况分析了一下。
          此时稹峪段的堤坝尚未完全竣工,所以像这样的过水量本已十分危险,而据收到的消息,上游地区的暴雨暂时还没有消停的迹象,因此除了赶工修筑以外,还要准备大量的砂石土包,随时准备派人抬上去添补一些小的溃堤的缺口,以防缺口变大。
          人员的分配与协调、砂石土包的准备与调配等种种环节都很重要,而这些事情,也需要与本地的地方官进行配合。若是真有事,光靠方容之一个人的确是有些困难,万一派其他人,比如李德熙去协调,又担心地方官员不会毫无条件的完全配合。但若是多了董苏两人的话——这两人的身份都足以让地方官的做事效率得到提升,行起事来会方便许多。
          董飞峻听到情况微微点头,一边又为刚才自己耽于儿女情长的一点小心思觉得有些怀愧。
        “就要偏劳二位了。”方容之的神色看起来十分真挚,董飞峻忽然有些了解这人是为何得到朝廷众官以及民间如此之多的好感。
          “殿下放心。”他应了一句,算是坚定自己为民的信心。
          窗外一阵冷风吹来。
          虽然已经入夏,但此时已经完全感觉不到夏日的热度了。
          担头去看窗外,云层堆集,黑压压的铺满了刚才还是一片白云的天空。
          天变了。
          像是要下雨的前兆。


        IP属地:福建132楼2011-10-07 14: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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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八章
          既然已经答应了要留下来帮忙,那么就得认真的去做。几人把情况一合计,鉴于目前的这个过水量以及天气,立即就要行动起来。李德熙去工地上组织役夫继续抢修,方容之去向本城的地方官以及防卫队调人借兵,而董苏两人则同去准备足够用的砂石土包。
            出得门来,天色开始昏暗,有风从河岸方向吹来,呜呜的。听得久了,竟像是一种令人恐慌的什么声音。
            组织人员装运砂石土包,是一个很繁杂的工程,需要的数量很多,时间又紧,两人很多时候都是分头在置办,连说话的机会都很少。待得好不容易把需要的东西运到离堤坝很近的一个仓库存放已备调用的时候,已经过去好几个时辰了。
            天色本来就暗,再加上时间也晚了,此时,家家户户都已经开始上灯。
          到工地上去看了看,役夫们还在紧急的进行抢修,而流过的河水依然很急,哗啦啦的声音清晰可闻。特别是芜堰河与桐江的汇江之处,两支方向不同的水流冲撞着,激起一股一股的大浪。水中心尽是旋涡。在已经昏暗的天色里格外令人心惊。
            两人对看了一眼,明白也许从今夜开始,要渡过很多个不眠之夜。
          雨点的落下似乎完全没有先兆。
            才感觉到手上有些湿意,那雨已经大滴大滴的砸了下来。哗啦啦的砸在地上。最初的时候还能闻到一股带着尘灰的雨味,渐渐的就变成了有些渗人的冷。
          因为水位已经超警戒,所以整条堤坝上的每一处都必须随时关注,因此要待在最近的区域以方便随时解决出现的状况。两人现在是在堤坝上一个临时搭成的棚房内。这里本是堤坝上值夜人员用于夜间休息的棚房,此时让给两人作为临时休息之地。屋内的摆设很简单,简易的木桌、昏暗的油灯,铺着草席的小床。有役夫送进来饭菜,不算精致,但看得出是特别为两人准备的。与冒着大雨仍在外面抢修的役夫们吃得不一样。
            昏黄的灯光下,两人对坐着默默用饭。
            其实一同用饭这样的场景,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在两人之间。但是坐在这样一间风雨飘摇的棚房内,背对着也许随时就有可能出现缺口的堤坝,还是第一次。
            稍有掌控的不好,就是一场灾难。
            这一条堤坝,拦住的滔滔江水,随时有可能变成夺去下游地区数千、甚至数万人生命的残忍的死神。
            于董飞峻来说,这才是他所接受的,为官的意义。他们生而富贵,掌握着别人不曾掌握的特权、军权、财权。这些东西,都是民众们自愿献出的。但他们为什么自愿献出?因为他们希望得到保护。所以,接受这些献予的人,应该提供这样的保护。董飞峻最初想留下来,便也是基于这样的道理。但,真正留下来之后,却又有些自责。自己留下来,倒也没什么,可是却把苏修明也连累了。于战场中成长这么多年,自己陷于危险一点,倒也不怕,可是,一想到苏修明也处于这样的危险之中,不免却觉得万分怀愧,又万分担忧。
            抬头看时,那人的面容隐在巨大的灯影之下看不清楚,董飞峻左思右想了好一会儿,终于决定开口道:“景轩?”
            苏修明抬头看过来。
            董飞峻忽然又不知道说什么了。劝他离开这里?明知道他一定不会离开。以自己对景轩的了解,他这种时候是绝对不会退开的。那是软弱的人才会有的表现。
            可是。想着他也即将面对这样的危险,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压抑得十分难受。自出生以来,第一次为了一个人如此担忧。
          印象中,苏修明总是能猜中自己没说出口的话。但这一次,他却没有立即接话。隔了一阵,才缓缓的开口:“很不安吗?”
            这人的表情依然隐在巨大的灯影之下,但温柔的语气,依然有一种别样的安抚人心的力量。似乎所有的危险都可以化解在这人淡淡的语句中的样子。
            “我担心你。”董飞峻吁出一口气道。
            苏修明轻轻的笑了:“不会有事的。”
            董飞峻沉默了一下,道:“你根本就不应该答应太子留下来。”
          


          IP属地:福建133楼2011-10-07 14: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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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我不答应,你会跟我一起离开?”
              “……”董飞峻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至少在当时,自己的确是想过要留在这里,与稹峪城一同抗击这一场水患的。
              “要真出了什么事,你会自责。”这句话,苏修明是用一种带着肯定的语气说出来的。
              “可是你不用留在这里。”董飞峻跟了一句:“太危……”
              “我也会担心你。”苏修明轻轻的打断,跟了一句。
              董飞峻张了张嘴,后面的话说不下去了。分不清楚此刻心中的情绪是感动还是什么,又依然混杂了一丝担忧,一时之间,不知道要接什么话。
              应该是感动吧。这样的温情回应,特别是来自于这个人的温情回应,让心中的情绪慢慢的弥漫到皮肤上的每一寸。昏黄的油灯最容易渲染温情,整个气氛温柔得让人忍不住有些颤抖。
              “你这样的人,一直都很难得。”苏修明轻轻的笑,“在离城的时候我就应该知道的。”
              董飞峻深吸一口气,忍住自己眼眶有些发湿的冲动。这么多年来,表面上常常被人称作梗直,但私下里却是被笑作愚笨,这样的事,自己一直都知道。不管怎么多不在意,毕竟只是凡人,也会觉得低落。但这个人,只需要用这样一句轻轻的笑语,似乎已经安抚这么多年来所有的低落。
              这个世道中,终于还是有一个人了解自己。
              并且,还是自己如此倾慕之人。
            屋外的雨声依旧是哗啦啦的,屋内的气氛也依旧是一片柔和的温情。两人都没有开口,也没有动,只是这样对望着。其实,对望的动作,若是抽离出这个场景来看,有些傻。但身处其中,才能感觉到这中间眼神交流的温柔。
              这样的人,如何容忍将要跟他分开的可能。
              如何容忍离别?如何容忍敌对?如何容忍孤独的走着没有这个人的日子?这种念头,想都不愿想。似乎不想,就可以隔绝这种可能。
              董飞峻觉得自己从来不曾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消极的逃避。
            但现实,无论你想怎么让在留在这一刻,都会扑面而来。接下来还有大量的事情需要操心。两人都身负很多责任,远的不说,就这一场近在眼前的水患,都迫使他们不得不从这样温柔对视的气氛中跳出来,去迎接风雨大作的冰冷的夜晚。
              “我们一起吧。”董飞峻道。如果有什么危险,便一同面对好了。既然有属于自己的责任不能逃避,那么,能站在一起,互相鼓励一下,也是好的。
            用过饭后,两人简单的披上了蓑衣便走出屋子上了堤坝。外面的雨虽然下得很大,但役夫们以及从本城调来的地方防卫队的兵丁们都在雨中努力的加固堤坝以能抢修。在这样的环境中,两人并没有躲在屋内。战场上比这种情况恶劣的时候多的是,两人也没必要矫情到这种时候躲在屋内只知道在那里指手划脚。
              方容之在堤坝的另一段上负责,离两人离得很远。像他们这种主导场面的人物,其实用处并不在于要跟着兵丁役夫们一同劳作,他们能够身先士卒的站在这里,本身就是一种很强有力的鼓舞,再加之,不管哪一处有了差错,都可以及时协调,以最快的速度、最大的力量加以补救。
            雨越下越大,哗哗的不知道何时是尽头,豆大的雨点砸在急流的江面上,竟然也能听得到声音。兵丁役夫们虽然也披着蓑衣,但衣物依然全被大雨冲湿,但这种时候,居然也没有一个人退。
              堤坝后面就是家园。
              虽然是在磅礴的大雨中,但是,为了保卫家园,却没有一个人退。
            隔了一阵,雨势似乎收了一些,但江中流水还是依然很急,水量依乎更大了一些,离堤坝顶端的距离也更近了。这一条堤坝新修尚未完工,不见得可以抵挡得住越来越汹涌的水量。两人开始吩咐役夫们带着土包加固堤防。
              水位不退反涨,是个很危险的信号。这意味着堤坝面临的压力会越来越大,身后的稹峪面临的危险也越来越大。
            再隔了一阵,果然便有兵士陆续过来报告一些老旧未修的堤坝出现裂痕。
            


            IP属地:福建134楼2011-10-07 14: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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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九章
              “怎么回事?”董飞峻追问了一句。
                “其实没什么。”苏修明看了他一眼,放松表情道,“来报信的那个兵丁走在后面,装作失足推了我一把。”
                “那人呢?”审一审不就可以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自己跳下去了。”苏修明答。
                董飞峻默然。如果真是有心为之,这人必然是被培养多时的死士。一击不成,则自投入江,在这样急流的洪水中,当是必死无疑,留不下一点线索的了。
                其实,如果单看表面,事情一点也牵不到方容之头上去,但是有了之前监察司构陷苏修明的先例,董飞峻也不能说是苏修明想多了。
                有些时候,很多事情其实完全看不出任何征兆,可是,如果是长时间在这种场合里经受各种风雨的人,会有一种近乎预知的直觉。也许是潜意识里对某种形势的感知吧。
                而最高明的除掉一个人的方法,往往只是在最危险的时候,推那人一把,甚至不用刻意的强求结果,只需要试着在每一次机缘巧合的时候,因势利导,借刀杀人。
              董飞峻在脑内一次一次的试图模拟当时的情景,身后那人怎么假装失足,扑到苏修明身上,想把他推下堤去,而苏修明如何提防,如何躲开,如何在万分危急的时候稳住自己的身体。越想越是后怕,忍不住出了一身冷汗。
                看这人的表情,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不过董飞峻觉得自己已经慢慢的可以感受到这个人隐藏在平静的表情后面的巨大压力。处处都是要害他的人。处处小心,步步为营。
                但这样的压力,他却完全的收进这样一具与别人没什么不同的身子里去,然后释放出来的永远是令人安心的表情。
                忽然……很心痛。
                很想替他承担。
                董飞峻觉得自己十分失败。不管是监察司事件也好,还是这次的事件也好,自己永远都看不到前兆,永远会被这些人们和善的面相所欺骗,以至于害得景轩遇到这么多的危险。一时之间,不由得自我厌弃起来。
                连保护自己倾慕的人也做不到,真是没用极了。
              “子础?”苏修明似乎感觉到了他的脸色变化,不由得轻唤了他一声。
                董飞峻回过神来,带着些许自我厌弃的神色道:“我不该离开你的。”
                苏修明笑:“我没有那么软弱。”
                董飞峻默了一下。这种事情,他当然知道。这个人,一点儿也不软弱。相反,他还很强。但,话虽这么说,自己却总是忍不住生出一股想要保护他的心态。
                “对了。”苏修明忽然道。“事情变成这样子,榆城大约是没机会去了。我知道离稹峪几十里的地方有一座苍屿山,风景不错,此间事了,干脆就去那边走一走?”
                董飞峻本来就为留下来的事情有些怀愧,听他这么一说,连忙同意。两人好不容易有机会同游,可不想最后变得什么记忆也没留下便回京去。平白的留个遗憾。
              这一整晚几乎都在堤边与棚房里渡过。到下半夜的时候,实在很累,董飞峻让苏修明先去睡觉,苏修明也没跟他客气,就着棚房里的一张小床便睡了。
                好在雨终于停了,这一夜也平安无事。
              第二天天刚亮的时候,守堤的兵丁役夫来换班的声音惊醒了董飞峻。他打了个呵欠,才发现自己已经伏在桌案上不知道睡了多久。
                “你醒了?”苏修明推门进来,神清气爽的。
                “外面情况怎么样?”
                “还好。”苏修明简洁的道:“回屋子里去休息吧?”
                白天的情况比夜间要好得多,大水看起来像是退了一些,堤坝上不用面对那么大的压力。两人在这边守了一夜,这时候也该休息休息了。
                董飞峻揉了揉额,觉得头有些痛,倒也没有逞强,用手压住唇,再度打了个呵欠,站起身来。
              跟前来换班的李德熙稍微打了个招呼之后,两人直接走回了院子。方容之不在。董飞峻觉得他幸好不在。在知道了这个人已经不只一次的试图伤害苏修明的事后,极度的厌恶此人,觉得不想见到他。
              


              IP属地:福建136楼2011-10-07 14: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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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章
                  苍屿山离稹峪城大约七八天的距离,地近整片大陆上第二大的内陆湖——太泽。早先董飞峻也在离城听过很多此地人提及,湖光山色,风景倒在其次,炎炎夏日里透体清爽,无风自凉才是最令人向往的事。
                  两人不急于赶路,一路行来,倒也十分悠闲。聊天的时候,刻意的避开了官场上的东西,只聊一些生平见闻趣事,感觉只像是交情挺好的朋友,而没有那么多身份立场上的框框。
                董飞峻一向觉得,事情应该不会像目前这么简单。虽然现今为止尚未遇到任何状况,可以,谁知道一切是不是已经在暗中进行呢?按常理,这种事不可能不激起一丝反应。现在这样的平静,反而透露着一种诡异的气息。
                  看苏修明的态度,倒似乎完全不放在心上。但结合董飞峻之前的了解,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放在心上,还是只是没说而已。
                  “在想什么?”听到问话的声音回过神来,董飞峻才发现自己已经若有所思的盯着桌面许久。
                  “总觉得不会这么简单。”他这样没头没脑的说一句话,苏修明似乎也听懂了,轻轻弯了弯唇角。隔了半晌,才道:“是不会这么简单。”
                  董飞峻听他的语气,似乎是知道些什么。“怎么?”
                  苏修明轻摇了摇头,却没有答。
                  董飞峻微皱眉,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态度。明明先时里说过“可以问”,此时却不肯回答,难道是……“你、后悔了?”整几日来,总是想着这个问题,这时候被他的态度一激,想也没想就问出来了。
                  苏修明微微一怔,接着似乎有些微笑的表情。董飞峻那一瞬间分明感觉到他很想做一些之前常用于兜圈子吊着自己一类的举动,但又忍了回去,很少有的认真回答道:“不是。”说这话的时候他眼角一直弯着,刚才隐约感觉到有些不高的兴致也不见了。
                  董飞峻觉得自己莫名的安定了下来。然后开始为这几日以来的纠结感到有些羞愧。也许最应该避免的,其实是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情。作为一个男人,应当拿得起放得下。牵肠挂肚一类的情绪,难道不应该是闺阁女子才会有的么?
                  其实很多时候想起来,自己也觉得很奇怪。为何在面对这人的时候,总是表现得不够克制不够潇洒。反而是在最倾慕的人面前最笨拙吗?
                  再回过神,见坐在对面的苏修明正侧着头看着他,董飞峻犹豫了一下,终于开口道:“你为什么会和我……?”其实这才是一直压在心里想问的话。自幼而长,由于实诚的缘故,自己并非是一个特别讨喜的人。当时的情形实在是太过于突然,以至于直到现在,都还怀着一种不完全确定的心态。
                  仔细打量眼前这人,不论家世、人才都是上上之选,就算抛开身份不谈,以其自身的能力来说,出将入相也完全不是困难之事。这样的人要什么没有?
                  作为一个男人,总是希望能够保护自己的心上之人,可以像一棵坚定的大树一样作为依靠。可是面前这人,完完全全不需要依靠自己。觉得不被需要,这才是董飞峻心中最不安定的一个因素。
                看苏修明的表情,似乎有些意外他会问这个,所以神色有瞬间的疑惑,然后才变作一片清明的了然。似乎看不见痕迹的轻笑了一下,然后伸手扶了扶额。
                  董飞峻问完了话之后,又觉得显得有些过于纠结,清了清嗓子,补救道:“抱歉,我这几日有些……”
                  苏修明点头道:“我明白。”
                  这一次,他没有出言表达什么,也没有试图安慰,只是微抿着唇看着董飞峻,似乎是在等他说话。董飞峻看了他的脸半晌,忽然间便觉得这几日的纠结是一种懦夫的行为。
                两人此时是闲来无事坐在客房的厅内。这时候一片静默,谁也没有说话。董飞峻沉默了一会,忽然站起身来,走到苏修明面前,带着隐约的讨好意思,缓缓的道:“要……要我帮你揉揉肩吗?”
                  苏修明一直看着他的动作,听到这句话,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有些忍笑的迹象。顿了一下才站起身来,伸出手轻轻扯了一下他的脸,道:“……你不要这么严肃就好。”
                


                IP属地:福建139楼2011-10-07 14: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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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修明点了下头,算是认可。
                  两人无言对视了半晌。苏修明忽然笑了起来,打破了这种沉闷的气氛。董飞峻还没来得及问他笑什么,他已经开口了。“有一件事我一直都想说。”他指着董飞峻腰间的玉链道:“你不是应该回送我些什么吗?”
                    董飞峻顺着他的指向低头看了看,才恍然过来。这人当然不会在乎一点东西,不过,却是一片转移话题打破沉闷气氛的心意。这种感觉让人觉得心下微暖。再加之,身上这条玉链,虽然名义上不是很好听,但似乎也隐含着一份“定情信物”的意思,自己的确应该主动回送些什么,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让这人来提及。想到此处,连忙将自己身上的佩件物事想了一遍。
                    但离京的时候行色匆匆,什么也没带上身上。随身带着的只有一些衣物,不是可以赠送的东西。仔细想了想,家里似乎有一些别致的物品,再或者,回京的时候可以专门去一些老字号定做。他想到这里,露出抱歉的神色道:“暂时没有……我……等到回京的时候一定送。”
                    苏修明看着他有些窘迫的神色,失笑了一下,道:“好。”
                  分别前的半日时光竟然一溜就过去了。下午时候,董飞峻必须启程离开,而苏修明则表示先留在此处。若是避人耳目,两人不但不能同行同宿,就连回京的线路也不可以靠近。所以从此处开始,必须分别了。
                    苏修明送了董飞峻一段,送到离城十里的时候,董飞峻见阳光有些烈,便劝苏修明回转。苏修明也没有勉强,只是笑道:“那就在这里分开了。”
                    董飞峻点头道:“嗯,那回京见。”
                    苏修明看了看天色,道:“要到邻镇,尚须赶紧才行。”
                    董飞峻嗯了一声,勒马转身欲走。
                    “子础。”身后苏修明又唤了他一声。
                    “怎么?”
                    “……保重。”
                    “嗯。保重。”董飞峻微笑了一下,转身扬鞭而去。
                  回京之后,也许会面对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情。但是无论如何,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来走这段路吧。董飞峻这样想着,觉得心情轻松了许多。现在,应该快些回到京城,探探形势才是。
                  * * *
                  直到踏入京城的地界,居然也甚为平静,完全没有预料中会受到的任何冲击。董飞峻虽然隐隐觉得不会如此简单,但平静总归来说是个好事,倒也没有多做纠结。
                    回京之后立时就要面对诸多繁杂的事务,重新归职以前,照例还得向朝廷上书表明反省之意,跟代职的同僚交接公务,甚至离京日久,还得回家问父母安。
                    董飞峻还记得上一次在自己的小院里被父亲撞破了与苏修明之事,因此回到相府的时候心下还有些不知道如何自处,但董伦当着一大家子人的面,倒是什么也没说,甚至连他不告而别自行离京这件事情也没说什么,只是淡淡的问了一下行程。董飞峻虽然怀疑父亲根本就知道自己的行踪,但还是不敢说得太详细,只提及是出门散心。董伦也不置一辞,倒是董母抱怨了几句,说他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连个招呼也不打。
                    跟家人吃这一顿饭,气氛倒也还算和乐。只不过董飞峻不知道董伦是什么意思,害怕被他单独留下要求自己与苏修明立时断了联系,因此刚得饭毕,就托辞要回自己的小院。董伦也不拦他,任他自行离去。只是这样一来,董飞峻就更摸不透他的意思了。偶尔想想莫非父亲并不介意自己俩人的事?但立刻又觉得全无可能,觉得自己想多了。
                  只隔了两三日,就是复职的日子。
                    这一日并非朝日,董飞峻先是依例去宫中谢过恩典,然后再回监察司复职。一路上碰到的同僚,个个都向他道贺,他只得一一拱手还礼。最后去到监察司正杜全义那里时,已经用了老大半天。
                    那日里公堂之上自己的行事与态度,先不论公义对错,无论如何,都让杜全义十分难堪。并且据说当日的事,让杜全义负了很大一部分的连带责任,罚俸减薪,上表述过之类的事情都有。可是杜全义一路走到今天这个地位,也不是白混出来的,脸上的笑容就如同看到了邻家子侄一般亲切,丝毫不见当日事件一点一丝的影子。
                  


                  IP属地:福建143楼2011-10-07 14: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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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种走到高处的人,大多城府极深。董飞峻看着杜全义的笑脸,心下暗叹一口气。若是要在官场上混,面子上的活计是第一。哪怕隔着这层脸皮恨不得对方都死绝了,脸上也得摆出一副和善来。这样的认知,让董飞峻觉得有些虚伪,但若是不随大流,又未免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太不通人情事故了。
                      “恭喜董大人了。”面前的杜全义微笑着道。
                      “不敢。倒是给杜大人添麻烦了。”董飞峻打起精神来应付道。“为了我的失误,让杜大人受了如此牵连,我确是心头不安。”
                      杜全义呵呵笑了一下,倒是没继续说下去,转开话题道:“董大人回来得正好,目前监察司正是缺人手的时候,有董大人回来帮衬着,就太好不过了。”
                    监察司最近,的确是有很多事情要忙。
                      先时因着陈传葛大牢遇刺以及御史弹劾监察司这两件案子,有些人受了牵连,也有些人被停职免职。接下来芜堰河水患,举国上下共同救助的时候,因为要协调很多地方官员以及调动本地官吏的力量,又从吏政院抽调了一批人手到了灾情严重的地区。如今那边的事情尚未完成,朝廷里又有了新动向。
                    据说前几日,户政司的司正上折,说是由于水患之故,国库里出了大量钱粮财物,并且水淹之地今年也是颗粒无收,国家的税钱想必是不能收的了。但这样下去,唯恐国库吃紧,得想办法。折子递进内廷之后,里面也很快作了批复,要求户政司拿出办法。
                      于是,一日之后,户政司的司正又递进去了厚厚的折子,洋洋洒洒的列着十多条建议之法,其中“精简吏制”以及“减裁军队”这两条首当其冲,被认为是最需立时执行以节约国库支出的两项建议。
                      户政司一向是平王的地盘,这两条建议,很明显的指向了掌管吏政的监察司以及掌握军队的兵工司,分明就是打压对方势力的建议,但是配合着这样水淹千里,百姓流离的灾难背景,竟然让人不能反驳。
                    大灾之年容易大乱。所以,国家的安抚就显得尤为重要。受灾的百姓本来就人心不稳,若是再遇上什么愤怒的事情,情绪就很容易失控。在这种时候,户政司提出这样的变革方案,倒是一片顺应民心,为民解忧之态。所以,虽然明知道对方有打压自己势力的意图,却不得不至少在表面上表示要执行这一方案,以安定民心。
                      因此这一段时日里,监察司吏政院都在进行关于“精简吏制”的一些合议。以表示确实有心来进行这样的变革。
                    接下来几日里,董飞峻一直都忙于此事。“精简吏制”这种事,可不是说做就可以做的,就连定一个觉得可行的方案,一群吏政院的官员们都争吵得面红耳赤。
                      董飞峻确实也觉得此方案若是认真的得以执行,也是百姓的一件幸事,所以他为了此事,付出了很大的努力,以至于直到过了十日,才猛然意识到一个很不对劲的问题。
                      苏修明失踪了。
                    自那日一别之后,想起来过了这近半个月了,真的是完全没有听见过此人的一点消息,更别说看见这人了。
                      董飞峻最初的时候想着是不是要避嫌,后来又因为真的是被事务牵着,想着反正京城里处处耳目,便先让此事冷上一时?于是也没有分散注意力去想。但是无论如何,这个人的事情却是一直在心里挂着的,因此渐渐的便觉出不对来了。
                    先是定王回京了。
                      定王本来按制就应该这个时节回京,再加之董飞峻先前也听苏修明提及过,所以虽然听闻了这个消息,倒也不觉得十分吃惊。
                      在定王回京之后出现在众人视野里的,却是定王府的二公子苏致月。先时一切由苏修明任命着的职位,此时全都由苏二公子顶替了下来。不论是朝廷还是百官,似乎都毫不意外也毫不介意这些事情,几乎无人议论。定王府世子,似乎就这样消失在众人的舆论中,像是从来未曾出现过的人一般。
                      说起来,定王世子出现在京城,本也是毫无征兆的事,而昙花一现之后离开京城,并且在定王的示意下由其弟接代他先前负责的事务,大家似乎也毫不奇怪。这本来就是定王府内部的事情,别派的人不关心,本派的人不便议。
                    但董飞峻听闻这个消息并且略微思索了之后,却猛然懵了。
                      他之前想过很多种状况,觉得两人虽然必定会遇到困难,但是只要两人同心,一同去面对了就是。但是直到真正面对着这样的情况,才发现,两人所需要面对的势力太庞大,其实根本就无力反抗。
                      苏修明的失踪,必定是定王的意思。
                      但,董飞峻虽然明白这样的事实,却什么也不能做。
                    他甚至不知道苏修明在哪里。他甚至没有办法向任何人诉说以及打听。他知道如果要反抗强大的反对势力,一定会很孤立,但是没想到是孤立至此。只剩自己一个人。
                      先时里想过的种种热血的反抗,但是面对这样的情况竟然不知道从何反抗起。
                      自己时时坚定自己的信心决意不会放弃,但是没想到敌对方只需要毫不在意的用一个小小的动作,就可以让自己无能为力。
                      连那人在哪里也不知道,其他的事情还从何谈起?
                      人海茫茫,从何找起?
                      甚至……连寻找他的借口也没有。
                    董飞峻瞬时间如同被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
                      直到这种时候,才发现以前想的种种,都太简单了。
                      这样的道路,不仅仅是艰难而已。对方似乎连一个小指头都没动过,却已经无从下脚走起了。
                      要怎么办?接下来要怎么办呢?


                    IP属地:福建144楼2011-10-07 14: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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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二章
                        这一日的朝会上,董飞峻第一次见到定王苏允。
                        定王看上去不过半百,跟他儿子苏修明比起来,更威严一些,似乎是惯做了王爷,隐隐然带着一股迫人之势。就长相而论,苏修明更像他父亲,只是年轻一些罢了。
                        在大殿外候朝的时候,定王似乎越过被众多人环绕着的包围圈打量过董飞峻一眼,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一眼,董飞峻却觉得心里格登一下,有一种被审视了的感觉。
                      朝上争议最多的,依然是此次变革的方案,户政司的一方以节省开支共渡难关为名,监察司的一方以目前吏制本来就不够,并且此中情况复杂,很容易造成整体动荡,朝廷不宜在此本就动荡的时节作这样的举动为由,兵工司的一方以目前南迟已经占领大半个成国,很容易越界攻击临水边界,因此不宜在此时减兵为据,纷纷拉起自己的大旗,为了各自的利益互相攻击。
                        最初临水国政局,本来就达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大家各行其是互相制衡,倒也并不相扰。只不过在这样的平衡中,董、苏两派要稍微显得势大,而奉氏一派要稍微显得势弱一点。现下这个局面,倒像是奉氏意欲削减其他两派的权,而朝廷也许是出于同样的原因,站在了奉氏一边。
                        其实作为权臣,走到董、苏两派的地步,已经算是十分尊荣显贵,只要不是存心作反,一般都对自己的权势觉得满足了,也希望保持着某种平衡。但不想再往上走一回事,旁人要夺又是另一回事,倒也不能说他们就完全不管不顾百姓,只是一下子被要求退让得太多,再加上分明又透露着一股反对派的气息,因此对着这明显是削权的变革方案,是不可能接受的。
                        基本上这样的变革,是关系到全国的大事,也不是这么一时半刻就讨论得出结果。据说这样的争论已经进行了近一个月,三边也都各自提出过一些方案,只不过各自的方案都不能为对方所接受,以至于到现在也都还没有结果。
                      董飞峻虽然站在堂上,但多数时候有些走神。
                        如果说苏修明失踪一事是定王的意思,那么他很难自己脱困。他手里掌握的力量,归根到底还是定王的力量,这些人不一定会为了他违逆定王。更何况定王在这个时候让二儿子苏致月接手这一切,谁知道他有没有顺便警告苏修明的意思?
                        目前最重要的,应该是找到人吧?董飞峻想。可是,谁可以去找呢?京城里自己可以遣动的人,也全都是父亲手底下的。当然,父亲怎么可能让自己遣人出去寻找苏修明呢?
                      董飞峻自幼而长,这才算是第一次隐约明白为什么政场上所见诸人如此热衷的想要抓到更多的权。也许都是因为权力的大小可以与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程度的相关。试想如果自己拥有与定王抗衡之力,又可以调动各路暗线去查探苏修明的消息,那就根本不会出现象现在只是站在这里什么也不能做的现象。
                      朝堂之上争论依然不断,直到退朝的时候也没争论如什么东西来。于是国君只得召集重臣贵戚入内书房继续讨论此事,而让其他官员各自归职。平王、定王、丞相及三司司正等入了内书房议事。
                      散朝后董飞峻只得自行回到监察司。
                        目前最重要的应当是找人。但是,谁可以帮忙找呢?他将在京里认识的人通通从脑子里过了一遍。自己认识的人中,除了因父亲的关系认得的之外,还有从青军里提拔起来后来又调入京中的一些将校,这些人都跟了自己很多年,也许其中有些人会不畏惧父亲的态度而帮自己的忙?
                        无论如何,董飞峻都觉得要试一试这条路。
                      既然有了努力方向,那就马上行动。董飞峻立时去拜访了一些此时在京的旧时部下,托他们打探一下此事。当然,两人的关系是无论如何不能提及,因此也就没有说出事由,只是模模糊糊的说有事情需要寻找一下这个人。旧部下们的态度都很热情,表示包在自己身上。
                        本来在京里的人当中,与丁元敏的关系算是最铁,不过他父亲莆山郡王刚刚过世,他还在守孝期,再加上齐肖的事后,两人根本没说过话,因此董飞峻也没有去打扰他。只想着此间事了之后,应该找时间去修补一下两人的关系。
                      


                      IP属地:福建145楼2011-10-07 14: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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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飞峻虽然知道要从定王手底下打听他刻意隐藏的消息会很难,但是仍然忍不住一次又一次的跟托过的人打听。然而又过了几日,还是没有听到传回来的任何一点消息。
                          定王府换了二公子出来主事,也没感觉出来有什么不一样,苏派的官员还是井然有序的做自己的事,整个京城一点儿也没有因为苏修明的失踪有任何议论,董飞峻就连想打听一点什么小道消息都没有途径。
                          若是已经知晓了两人的事,定王的态度估计是不可能有一丝一毫的软化的。但最清楚苏修明下落的人,又只可能是定王府的人。董飞峻曾一度将希望放在这位王府二公子身上,想过是不是能从他这条线上做一些努力?但这么久以来,这人身边永远围着苏派的一帮重臣,住的地方又在定王府,并没有在自己对面的王府别院,想要找一个机会接近他都很困难。
                        就这样全无进展的又过了几日。这天,董飞峻来到城防军左卫营,这里有他曾经托过的一个旧部,他经过此地的时候,便顺便来打听一下消息。
                          这个人跟他算是跟得最长时间的,也有近十年了,最初的时候是作为董飞峻的随卫,然后慢慢提升上来的,一向对董飞峻十分感激。而且他身为城防军左卫营的营正,消息的来源也很广,董飞峻对他是寄予了很大的希望的。但今日里一部,这人却支支吾吾的,态度有些奇怪。
                          董飞峻对这人的性子还算了解,追问了几句,这人推搪不过,这才隐隐约约的表示,董相派人来打过招呼,说是把这件事情到此为止,因此,不敢再继续追查下去了。
                          原来父亲还是私下里参与了。董飞峻心下一沉。目前这已经是可以想到的最后的路子,若是连这条路子也断了,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可想?董飞峻站在城防军左卫营中沉思了一会儿,决定回相府找父亲。
                        董伦依然在书房里看着一些公文,见儿子走进来,只是抬眼看了看,又低了下去,象是不想理会他。
                          “父亲。”董飞峻唤了一声。
                          董伦嗯了一声,并不抬头。
                          “父亲想必早已知晓孩儿的事。”董飞峻沉声道,“不过我还是有话想要对父亲说。”
                          董伦握笔的手顿了一下,嗯了一声。
                          “我和景……我和那个人的事,父亲也许会觉得是大逆不道,但是我并不认为错,而且也不会放弃。”董飞峻面对着董伦,始终有一种不能理直气壮的感觉,明明心中确定了要坚持,此时忽然不知道怎么表达。他当然不会天真的以为董伦会因为自己的态度而赞同此事,但无论如何,想要明确自己的态度。“我知道父亲在阻止我查一些事情……如果父亲可以暂时放过这件事,我……”说到这里,又有些底气不足,似乎没有可以用来作为交换的条件。“虽然不愿意跟您有什么冲突,但是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弃。”
                          董伦静默着不语。董飞峻吸一口气,继续道:“如果父亲可以成全这一次,我今后可以在很多事情上都听从父亲的安排。”说完这句话,忍不住一阵别扭。之前他从未与人谈过条件,因此说出这样的话,忍不住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无耻。特别又是面对父亲。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厚着脸皮来跟父亲谈这样的条件。
                          却听得董伦轻轻的笑了。“我知道边城军中有些人好这一口,你在边城多年,就算沾染了些这样的习气,也算不得什么大问题。你的事情,我是知晓,也并不介意有些事情你去亲自经历一次。不过,我一直以为你就算再执迷,也应该有清醒的一天。看来我还是高估你了。”他一边说着,一边随手递过来一张折子。“你派人查探定王府的消息,以为定王府的人会全无感觉?这份折子尚未递入内廷,是定王府今日午间专门派人送来的,算是一个警告。”
                          董飞峻有些疑惑的打开来看。是一份奏章,要求重查陈传葛大牢遇刺一案。
                          这件案子当日里虽然草草结案,但是诸多疑点及证据犹在,特别是一系列不利于监察司的证据。而且看这份奏章的态度,竟然矛头直指董飞峻,字字句句都控诉着操控这件构陷案的人就是董飞峻。这件事,扣到谁头上,都有些说不清。
                        


                        IP属地:福建146楼2011-10-07 14: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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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础,有些事情,你还太嫩。”董伦道,“你眼睛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相。就拿这件案子来说,你真的以为,定王府的人没有在其间趁机搅水?”他叹一口气道:“你自己想想明白。”
                            董飞峻对他说的话充耳不闻,眼睛却一直落在奏章上。
                            这字体,多熟悉啊。
                            这是不止一次看人提笔书写过的字体。
                            甚至可以想象那人是如何提起笔来一字一句的写成这满篇满章的。
                            这是苏修明的字。
                            可是,他为什么会写这一份东西?用如此仇恨的语气,如此尖锐的态度,来写一篇完全脱离事实的奏章来陷害自己?
                            董飞峻压着这一份奏章,一时之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心中一直压着这件事,直到走出了相府,回到自己居住的小院多时之后,董飞峻才想起本来去找父亲的目的。无论事情如何,应该先找到人,再当面问清楚。回京这几个月以来的经历,提醒了董飞峻,不能轻信眼前的事。
                            但说到找人,且不论刚才还没有得到父亲的同意就被绕到别处,单就定王府已经对此事做出的反应来说,这不是一件很容易办到的事。定王府已经有所查觉,并且送来了这样一份并未递出的奏章作警告,无非就是告诉自己,这件事情到些为止了。
                            董飞峻轻轻的将手中拿着的奏章放在书房的桌案上,心里有些烦躁。目前的局势,颇有一种山穷水尽的模样。谁知道定王准备将他儿子这样雪藏多久?也许、直到那个人屈服么?
                            那么,这样的一份奏章,会是……屈服了么?
                          隔了一日,一些小道消息渐渐的开始流传。
                            小道消息称,平、定两王府,其实早就已经暗中结盟。早在新任平王刚刚袭爵,离城之战以前,两家就已经私下约定了平王府世子与定王府宣宁郡主的婚事,而目前,两家正准备商议定王府世子与前平王之女荣华郡主的婚事。
                            世子都是以后将要承袭爵位的,而世子的正妃,则有可能生下继承人,从而将血统永远留下来的。若是真如流言所讲,两家以这样的换婚形式各自渗透彼此的血统,那么说不定,结盟一事也是真的。
                            这样的消息,不知道是谁散播出来的,私下里已经议论得热火朝天。如果这两派作如此结盟,那么以前所有的政治平衡将会被打破,到时候,朝廷里不知道会出现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
                            董飞峻以前听苏修明提过,平王奉淇安有意将侄女说配于他,又联想起离城之战的时候,户政司与兵工司奇怪的合拍以及最初苏修明前来离城代户政司传话一事,觉得隐隐约约看到了些真相。他虽然也知道这两派的结盟,对于父亲一系是很重大的打击,但是他关注的重点却似乎并不在此。
                            基本上可以猜测定王的手段,是先雪藏苏修明,再为他娶妃。从年纪上来讲,这时候正是立室之时;从政治上来讲,用这样的交换婚姻来巩固结盟,是常用的手段;甚至听说那平王府荣华郡主端庄娴雅,连朝廷也曾有意选立为太子之妃,这样的女子,也是很多人的梦想吧?
                            其实这以上的种种,是董飞峻最初就考虑过会遇到的问题,因此虽然知道事情会做如此走向,倒也并没有造成很大的困扰。真正关注的,其实是苏修明的态度。
                            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份奏章?
                            是代表了苏修明态度的变化,还是另有其情?
                            董飞峻一向猜不透这个人,到了此时,当然也全无例外。但他觉得,无论如何,没有见到人,听到他亲口的说法之前,暂时不去理会其他的事。
                            找人。目前唯一的重点只能是找人。
                            不过人海茫茫,到底用什么方法去找呢?
                          接下来的朝堂之上,因着这个小道消息,产生了一些很微妙的变化。定王虽然并未出面肯定这个消息,但他在百官的疑惑之中,接受了裁军的建议,同时,兵工司也立时递上奏章,提出了精简军队的具体方案。这样看起来,似乎是全无异义的附议了户政司的提案。这份精简军队的方案,几乎算是无条件的放弃了一些本该属于定王府的势力范围,因此朝廷上下都有些摸不清楚他的意图。
                            但是,既然兵工司已经接受了建议,一直对此事拖而未决的监察司就立时变作了事件的中心,只得加紧制定可以令众人都满意的方案。于是这几日以来,董飞峻又陷入了繁杂的公务之中,焦头烂额。


                          IP属地:福建147楼2011-10-07 14: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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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四章
                            “景轩。”待到苏修明走到偏殿门口,方容之才慢悠悠的唤了他一句:“这事情跟你也有关的,你先别忙着就走。”
                              董飞峻先时还在思量到底是站在这里等太子问话还是借故脱身追上去——万一他这一走,又是杳无踪迹,这种眼睁睁的看着机会从身边错过的滋味可不好受。因此听到方容之这句话,心内松了一口气。
                              苏修明站定了,然后转过身来,面上噙着淡淡的一丝笑。“跟我也有关?什么事让容之你如此上心了?”
                              方容之道:“景轩你今天来,不是争取永军的出兵权的么?”
                              苏修明笑道:“殿下你说笑了。我只是替兵工司代奏援救成国的上疏罢了。至于哪支军队出兵,不是还需廷议定夺么。”
                              方容之睨他一眼道:“都是那一兜子的事,景轩你老跟我打马虎眼。”说到此处,正色道:“今日我召你跟董大人前来,就是为了商讨此事。两位先请就坐。”
                              董飞峻初时一直望着苏修明,希望看出点什么痕迹来。但见苏修明缓缓走过来,在方容之对面的垫子上坐定。这里是太子宫的偏殿,本来并非议事的场所,因此摆设都是以休憩为主。苏修明微微斜靠着垫子,看起来十分随意。他坐定以后,抬起头看了依然站立着的董飞峻一眼,道:“董大人怎么了?一直站着。”
                              忽然听他用这么正式的称呼来唤自己,董飞峻心里又沉了一分。但在方容之面前,根本没办法问出心中的疑惑,只得隔着一段距离在旁边坐下。
                              方容之含笑看着两人,倒也没什么特殊的表情。待到两人坐定之后,方开口道:“其实今天要说的事,本来应该请到定王以及董相两位,再辅以各司的重臣来一起商讨。不过这段时间各位都很忙,再加之本宫去年才初涉朝务,所以便只请了两位卿家前来,先了解一下情况。”他这时用的称呼十分正式,显然是表示已经开始谈及公务了。
                              苏修明敛容道:“殿下请讲。”
                              董飞峻跟着应了一声。
                              方容之道:“自成国使者到京,这几日的工夫,内廷已经接到很多折子,都是众卿们对此事的看法,本宫昨日里看了一下,绝大多数的意见,是不出兵。”
                              董飞峻微微一怔。
                              方容之接下去道:“成国与我临水有宿仇,暂且不论,就我国内今年的水患,国库支出的款项已然庞大,若是此时再征兵,唯恐负担不起。再则,南迟国力数倍于我国,实在没有必要结下这样一个强敌。不知道两位以为如何?”
                              苏修明微微沉默了一下,转头向董飞峻道:“董大人以为如何?”
                              董飞峻被他这样一唤,心神复杂的看了他一眼,随后见方容之的眼神也跟过来,只得定了定神道:“臣却以为当出兵。”
                              “哦?”方容之似乎有些意外,“董卿说来听听。”
                              “南迟此时无端挑起战火,其意说不定不仅令只在成国。我临水国地势三面环海,唯一近陆的国界只与南迟及成国相邻。若是成国灭,则于地形上来说,南迟对我国会形成压迫性的包围。”董飞峻久在离城,对于离城一片的地形还是作了一定的研究,此时见方容之问,便将自己这几日来的思索答了出来。“倒不如趁此时,联络其他国家一同援助成国,以保其不灭,我国才可以保住一条通往别国的道通。”
                              “我的意见也是跟董大人相似。”苏修明接口,“成国一日不灭,则一日与南迟互相牵制,这两国互相仇恨,于我国其实是有很大的好处。再则,作为挡在我国前的一个屏障。”
                              董飞峻没想到他会附和自己,下意识的有些微喜转头,但接触到他平谈无波的眼神的时候,又被冷了一下。才回想起定王若是要争取永军的出军权,苏修明当然也会附和自己的意见。
                              方容之微皱眉道:“两位卿家之言也有道理。不过,以目前百官的意见,倾向于不出兵的占多数。”
                              目前不论是平、定王府,或是丞相,都没有就此事在朝廷上公开表态,所以百官大都依着自己的猜测上了折子,不过他们的猜测似乎并没有猜到点子上,以至于造成了这种反对出兵占大多数意见的局面。
                            


                            IP属地:福建151楼2011-10-07 14: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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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飞峻今日来,其实也隐隐有着为青军争出兵权的意思。倒不完全是为了父亲的想法来考虑,甚至除开他心中最初的时候所考虑到的国家利益而外,还有别的一丝私心。自他回京以来,经常觉得不如在离城自由,再加上离城远离相府的控制,又是自己掌握了多年的地盘,应该不会如同在京里一般处处受制。这样的想法,未必不是为了寻找与苏修明的一丝继续发展的可能。但此时面对这样摸不着头脑的场景,再加之忽然发现苏修明的立场跟自己相反,一时有些不知道如何决断。
                                却听得苏修明道:“我相信以殿下英明,应当知道如何处置。”
                                方容之看了他半晌,忽然笑出声来:“景轩你……什么时候也学会了这一套?”他这一笑,把先时肃穆的商谈政务的气氛笑没了。苏修明也失笑了一下,没有继续接口。
                                董飞峻看着两人熟络的样子,莫名的就有一丝失落。事情不知道为何变成令自己万分不解的样子,但于人前,又问不出口。看着他如同陌生人一般的与自己对答,又如同多年知交一般的与方容之对答,心里满满面的不是滋味。而且,他不是一直怀疑方容之要害他么?却又完全看不见他对方容之的防备。
                                这样的局面,真是折磨。于是董飞峻只得用之前的种种事例安慰自己,也许是发生了其他的什么事,让这人不能在人前表现出过多的什么。也没关系,只要他出现了,就是一件好事。之后,问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想着苏修明那日微笑着对自己说:“你可以问。”这样的场景,董飞峻告诉自己要有耐心。
                              方容之似乎对此事只是做初步了解。当然了,这样的军国大事也不是这几个人,这一时半刻就可以做决定的。所以只是简单的问了问两人的意见,就表示已经没事了,两人可以自行离去。他话音才刚落,就听到苏修明笑道:“忽然想起来,我还有事要跟容之你商量。”
                                董飞峻微微一怔。
                                这分明就是在避开自己?
                                他压着许多不解,拿眼去望苏修明。但那人并不看他,只是噙着笑半低着头,默默的在那里站着。
                                方容之应道:“也好。那么董大人请自便。”
                                董飞峻吸了一口气,但终究没有办法就在此处问明白。于是只得行礼后离开了太子宫。
                              站在皇城门口等了许久,也不见苏修明出来,董飞峻觉得心里一寸一寸的冷了下去。这真的是在避着自己么。发生了什么事?他为什么不说?就算是屈服了,改变主意了,只需要交待一声就好。莫非还以为自己要痴缠不成?
                                但这样的想法终究只是一时义愤,待到冷静下来,又觉得自己太过于冲动了。真相也许并非自己眼睛所见到的东西。那人也不会是那般的人。自己承诺过的不会放弃,不仅仅只是指的面对反对势力而已,就算这样的障碍来自于那个人本身,也要去做应有的努力。
                                那么,他现在是在做什么?而自己可以干什么?
                              虽然告诉自己要冷静,但心中还是不由得感到一阵萧索。鉴于两人的身份,之前不是没有预料过会面对种种压力,但在想象中,只是来自于父辈的,无非就是逼迫两人分开而已。但回京之后,真正面对这样的场景才明白,现实远远比想象中的更艰难。
                                前一段日子甚至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把苏修明雪藏起来,自己就已经束手无策,而且,更令人束手无策的是苏修明的态度。
                                甚至,忍不住想想,最初这一段日子里他的失踪,真的是定王的意思?还是他自己的意思?董飞峻最初的时候一直相信是定王做的手肢,但看他今日里这样子避着自己的情形,真相是如何,反而变得有些迷离了。
                              这人从来都什么也不说。终究还是……没有把自己当成可以依靠的人吧。董飞峻坐在自己的房内,本来是整理并写一些文书,但是提着笔,却半天放不下去。
                                是自己迟钝,没有想明白这其中的道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呢?
                                这样的感觉,就像心中憋着一股什么,烦躁得什么都不想去做。
                              


                              IP属地:福建152楼2011-10-07 14: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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