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谭杰希的房间还是一如既往、非同一般的乱。
李炜默默望天,用了好几秒时间去思索自己到底犯了什么贱,为何要把这等场景移植到自己家里去。
那些咸菜一般皱巴巴的衣服和四处乱扔的袜子毫无悬念地被李炜直接放弃无视,只拣了一些零零散散的小物塞进行李袋。
抽走枕头的时候滑下了一个东西滚到脚边,李炜捡起来一看,微微怔了怔,把东西收好。
谢星倚在门边抽烟,眼睛微微眯起:“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炜神色淡漠,俯身捡起墙角处的几条花花绿绿的吉他背带,一点一点卷好,答得一片轻描淡写:“我是放走了他几年,可不代表我就不会要回来。”
谢星脸上一贯的平静在这句话里有些微的破碎。
东西不多,收拾下来不过只是轻落落的一小袋,李炜拿起吉他往肩上一挎,检查着有没有什么遗漏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陈翔打来的,叫他出去吃饭。
李炜抬手看了看表,下午五点不到。
“陈翔,你倒越来越会给自己缩短工时了啊。”李炜用肩膀夹着手机,空出手来把桌上刚落下的几片日剧碟片垒好装进袋子里。
“哎哎哎,这可不能怪我,你家小少爷喊饿,我能不奉命么。”
果然,就知道那家伙在家里待不住。
“翔二别忘了叫上星星啊。”
刚想问清楚地点的时候,就隐隐听到谭杰希的声音从那边传来。
陈翔只负责传达:“听到少爷的指令了吧,谢星现在还和你在一块吧,把他带上啊。”
天气渐冷,吃的是火锅。
“谭杰希你点完没有!桌上还有菜你瞎了没看见啊,敢情不用你出钱你就非得把所有菜都勾个遍是不是!”
“把笔还我啊,又吃不穷你……”
“也饿不死你……”
李炜他们到的时候,谭杰希和陈翔似是已吃过一轮了。
谢星看到谭杰希脸上的伤,微一皱眉:“不是说没怎么伤着么?”
“那是你没见着那胖哥,伤得可比我难看多了。”
谭杰希不以为然地晃了晃脑袋,竟是一副颇为骄傲的样子,满是兴致地从锅里舀起一颗牛肉丸,就被李炜拍了下去。
“才放下去多久,没熟。”
谭杰希撇撇嘴,伸手调大了炉火。
陈翔掰过谭杰希肿了半边的脸看了看,一副颇为戏谑的模样:“就你这小样还有人把你当成MB调戏啊,看来在你们那店里出没的水平都不咋地。”
谭杰希皮笑肉不笑地朝陈翔堆了个假笑,在桌子下毫不客气地往他皮鞋上狠踩了一脚。
一声尖叫瞬时惹得旁人纷纷侧目。
“尼玛昨晚怎么没人把你收拾了,丫的放出来祸害人间!”
李炜由着谭杰希眉飞色舞添油加醋地把昨晚的英雄事迹像说书一般重述了一番,一边把刚捞起的海带豆苗金针菇扫去他碗里。
“别只顾着吃肉。”
“就是,省得浪费,光吃肉不长肉。”陈翔立即在一旁附和,一边捞走了谭杰希眼巴巴等了半天的牛丸。
“靠。陈翔你少噎我一句会死是不是。”
“胃口会好而已。”
“怎么没撑死你。”
正和陈翔你一言我一语抬杠着的谭杰希,余光恰巧瞥见了谢星手里的动作,连忙拦了下来。
“啊星星那虾和鲜贝不能下这边的锅!”
“你不是爱吃么?”锅底是鸳鸯锅,谢星原是想把这些下在谭杰希就手的那半边,好方便他夹菜。
陈翔懒懒地在一旁解释:“李炜海鲜过敏,这一家都是少爷,难侍候。”
谢星这才明了,歉然一笑。
李炜只在一边低着头吃东西,没说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段饭闹着闹着吃下来时间已经不早,走出店门被夜风吹得打了个激灵,谭杰希这才想起来正事,然后只见他在自己身上的口袋左摸又摸,又转回店里刚才坐的位置上翻了一会。
“我勒个天啊,李炜,我好像把你家的钥匙弄丢了。”
李炜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站在一边看着他跳脚。
“不能怪我啊,你看你这破口袋有多浅,谁知道什么时候掉了。”
谭杰希立刻做无辜状,指了指衣服上的口袋,他身上穿着的外套是今天出门的时候从李炜的衣帽间里随手捡来的。
谢星有些汗颜,在一旁提醒了一句:“这口袋是用来装饰的,不是用来装东西的。”
“我说你们这些做衣服的无不无聊,口袋不用来装东西跟画只小兔子上去有毛区别啊。”
“走吧别找了,我车里有备用钥匙。”李炜不急不缓地在一旁插了句话。
“……”
谭杰希一时无语。
这人果真是故意逼着他给他守门的,让他还大老远送钥匙过来。
谭杰希默默地给李炜扔了个白眼,拉着谢星转身走人。
“去哪呢你。”李炜伸手把人给拽了回来。
“回家!”
“你‘家’搬了你不知道?”
李炜冷笑一声,唇边是个没什么笑意的弧度。
谭杰希没一会便意会过来他话里的意思,随后一张脸立马正色了下来,还没等发作,就被李炜拉着塞进了车厢里。
“别追了。”
陈翔伸手拉住还想着跟着上去的谢星。
李炜并没有直接开回去,而是把谭杰希拉去了购物中心。
谭杰希全程心不在焉地冷着一张脸,由着李炜帮他挑衣服,而他则仿若与己无关般坐在沙发上玩手指。
“喜欢哪个颜色?”
李炜挑了两件开衫,转身问他意见。
谭杰希不吭声不答话,像是没听见似的,连一旁的店员都尴尬了起来。
李炜面上倒仍是一副波澜不惊,像是不大介意,按着自己的意思挑了件黄色的,后来他索性连问都懒得问,见着合适的就直接拿上。
不肯挑没关系,反正李炜素来也就不大相信谭杰希的衣着品味。
不肯试也无所谓,他全身上下有哪一处的尺寸是他李炜不清楚的。
把一大堆购物纸袋扔进车后座,李炜径自拉开了驾驶座的门坐了进去,等了好半天,车门外的那个人却始终没上车。
“上车。”
谭杰希没动。
空气里,安静得像是有些凝滞。
过了一会,李炜才认命地下了车,倚在车门边上揉了揉眉心,尽是无奈。
“别闹了好不好。”
谭杰希沉着脸走上前,盯着李炜的眼神里扫过一片认真与锐利。
“这话该我来说才对吧,李炜,你闹够了没有。”这话刚说完,他便像是失去了所有的耐心,转身,离开。
“谭杰希,你逃下去有意思么。”
李炜轻声唤住他,夜晚的地下停车场空旷得不行,一字一句都有如回音飘荡,顿挫有力。
“我赌你离不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