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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一点点趋近。坟茔间亮起一盏盏长明灯,幽幽的光芒如同徘徊于世不愿离去的亡灵。但,真正的亡灵在这儿呢。
神田拿着八音盒,凑近一盏灯仔细打量。铜质金属外壳被摩擦锈蚀了不少,但依旧看得出繁复精致的纹路,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他依稀觉得眼熟,又记不起自己是否真的见过。
不知还能不能用。这样想着,神田轻轻旋了一下手柄,随即松开,八音盒“咯吱”了一下,接着一两声“叮咚”从音箱中发出,竟清脆如初。
于是多旋了几圈,那古旧的音乐盒便“叮叮当当”地响起一段悦耳的旋律。这旋律响彻在空无一人的墓园,生生有一种诡谲感。
“啊,”一直沉默着的拉比突然低低地叫起来,“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这个八音盒是某年我准备送给阿优的生日礼物,不过后来……”他挠了挠本就凌乱不堪的红发,极力在记忆中抽丝剥茧找出那个茫然的线头。
后来是什么原因没有把东西送出去呢?是当时心高气傲的两人闹了别扭,谁也不愿先低头?还是此后一去经年,战火纷飞,直到硝烟把这一点儿儿女私情都埋得干净?
“呃,后来,我忘了。”也是,那时有那么多世界秩序要维护,正义邪恶何等大事,那轮得上儿女情长。
但神田不以为意。上辈子的细枝末节在灵魂里断了章,回首再望,那些曾经的纷纷扰扰纠纠缠缠反倒不真切起来,像雾里看花,或者隔岸观火,只剩旁观者的冷静与无谓。然而只有这个人,也只能是这个人,即便肉体已归了尘土,灵魂还是要和他抵死缠绵。
想着,心下觉得苦乐难辨。
拉比缓缓上着发条,叮叮咚咚的旋律再次萦绕耳畔,“这首曲子叫做‘DANCE TO THE DEATH’,它背后应当藏着一个故事……”
“……红舞鞋?”意料外地,神田接口了。
“我想是的。”拉比一遍遍地上着发条,任那空灵诡谲的曲子一次次奏响在黑夜里,“从活着跳到死啊。即使砍去了双脚,还是不肯停歇。”
就像我们,身体死去,灵魂继续前缘。
“……也许这是个更适合我们的故事撒。”他半仰着脑袋,笑得很孩子气。
难道这个故事不仅藏着罪与罚,还藏着荒诞的永恒?
那么,这确实是个非常适合他们的童话故事。
神田心中抑制不住地想要欢喜,像着了魔。
但在欢喜过后又觉得胸腔空荡荡的,在终于埋葬掉“神田优”这个命运沉重的身份后,过于轻松的感觉让他脚底虚浮,没有实感。幸福怎会来得如此容易?这让他措手不及。
也对,他们现在是鬼,是幽灵,是被神抛弃的存在,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消失,也不知道能不能再活过来。或许连现在这奇迹般的一切,也只是虚无的弥留前美梦一场。
拉比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神田转过头来,于是对方很准确的捕捉到他的唇。
那柔软的触感是那样真实,他甚至可以嗅到他唇间微腥的血味和泥土气息。温热又甜美,仿佛他们一瞬间又活了过来,从未死去。
激烈又缠绵的吻,变换不同的角度,但无论哪一种角度都觉得无法满足自己的渴求,像是要把彼此融进彼此的身体才算得上结束。唇和舌太过贫乏,还不足以表达这种叵测的热情。
良久,拉比松开他,嘻嘻笑道:“看,阿优,我们还能够碰到彼此撒,这样做一些少儿不宜的事也没问……”话没说完就被六幻挨了一下。
但拉比没放手,他深沉的绿眼睛此刻在月光暗淡的夜色中显得熠熠生辉:“也许上天给了我这个机会,让我来弥补上辈子的遗憾。”
神田愣了一下,耳边是对方温柔的吐息与金属发条的嘎吱声,“我把它送给你,阿优,祝我们永远在一起。”
随即抽手,弯腰行礼,即使衣衫狼狈依旧不掩翩翩风采。
“亲爱的阿优,我有这个荣幸请你跳一支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