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梦微低着头,神色却是满不在意,带着不屑,道:“不过只杀了一个浅薄的莫公子而已……我不杀他,也自会有人收拾他。”夜秋明不禁怒道:“你可知他父亲是何等身份,青魔手当年纵横江湖之时,你还尚未出生!近年虽他已不出江湖,若知是你杀了他唯一的爱子,必然不肯善罢甘休。况且那铁点金也算与我颇有渊源,何苦逼他如此之紧?”江南梦抬起脸,有些恨恨道:“他当年明明知道我父亲身处险境,不仅不出手援助,甚至也不提醒一下!事后却躲在莫家十几年,人情冷漠,就这么凄凉吗?……”稚秀的脸庞上淡淡的哀伤与幽怨,竟与他记忆深处的那人如此相像,他的心不禁有一瞬的恍然。定了定神,他的口气变得柔和下来:“梦儿,你知道,这些英雄侠客里,我独与你父亲相厚,我们一起在武林中打拼了数年,虽然后来你父亲带你母亲退隐山林,我们的情意仍不曾减了一分一毫。你为报仇心切,伯父又何尝不想早日找出真凶,祭奠你父母的在天之灵呢?可是,你若是总这样鲁莽任性下去,就不是与一个莫青林结怨的问题了。到时候伯父就算想保你,你也无法亲手报仇的了,我又如何对得起你父亲啊。你知道吗?”语气语重心长,充满忧虑和长辈的慈爱,与平时他雄视天下,策划事情的盟主之态全然不同,江南梦也不禁触动心事,眼中已有泪光:“谢谢夜伯父这些年来对我的照顾……”夜秋明抚着她的头,爱怜地说:“不用自责了,事已至此,我来处理吧。只是以后不要再这么鲁莽行事了。”梦儿低头答了声是,夜秋明又道:“昨夜奔波必是累了,回房休息一下吧1这几天就不要出门了,过一阵子再说。”梦点点头,告退出门。夜秋明凝视着炉中那将散尽的余烟,冷冷一笑。
月初升,江南梦夜不能眠,悄无声息的起身,又来到江边。夜色如纱,笼罩在江面上,承载起多少人的泪水。素衣不染,双鬟吹箫,无端入梦。空灵的箫声低回婉转,在这样的夜里,这样的月色下,带着丝丝怅惘,被吹入离人的梦境。梦中有泪,可是为了相思,为了别离?
天未破晓,一个纤弱的身影来到王家的虚心斋前,轻声问:这柄竹伞能修好吗?
天子潇从梦中醒来,耳边似乎仍有一缕箫声缠绕,余音不绝。窗外是清脆的卖花声,此情此景,令人忆起放翁的两句诗:小楼一夜听春雨,明朝深巷卖杏花。
他慢慢踱出门,沿着青石板街缓缓行着。雨后的青石光滑不染,谁家一枝杏花灼灼,从篱墙外探出一抹笑靥,泄漏了春来的消息,恰若深闺的少女回转时的娇羞。江南,老了多少游人的江南,洗去剑客身上的风尘,游子心头的疲倦。多少故事曾随落花一起掩埋在烟雨中,多少相思和楼台印在一卷诗集里。终老于此,对空灵山水,听菱歌雨声,该是怎样的雅趣。他轻叹一声,悠然神往。
转至巷口,一个柔弱的身影蹲在地上,低着头,旁边一柄轻盈的油纸伞,画着淡淡的丁香花。听到有人近前,少女抬起头,身前是一个装满花朵的篮子,她正俯身整理那些花。少女笼着纱,发上沾着雨滴,一双眸子楚楚动人,仿佛她手中那枝含露初绽的栀子花。也许被眼前白衣出尘的人看的久了,少女低头,拿起纸伞欲转身离开。他按住她的手,拿起那枝洁白的花,向她微微一笑,那样的飘逸清朗。他递给她几文钱,轻声问道:够吗?她点点头,推开他的手,只取了一枚,婉转一笑,又放了几枝茉莉,转身离开。他注视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雨丝里,心里涌起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淡淡花香,疏雨梧桐,他走进江南,却又似乎没有触摸到它的内涵,它的厚重与美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