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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原创】未完成的肖像(卫国战争背景,露中,少许立白)BY 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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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王耀将食指竖在嘴唇前,伊万心领神会地向他眨眨眼睛,于是两个人悄无声息地躲到了公园里的普希金青铜像下。他们几乎是凭着侦察兵的直觉选择了这个绝妙的观察点:从这里望去,晚霞仿佛一座火焰的瀑布从天边直泻而下,将不远处的托里斯和娜塔莎都镀上了一层黄金的冠冕,而将伊万和王耀恰到好处地藏在了青铜像投下的巨大阴影中。
“……可是这话我今天一定要说出来,娜塔申卡,我喜欢您……从我第一眼看见您的时候就开始了……”
“我也喜欢您。”回答他的是娜塔莎清冷而矜持的声音,犹如十一月间到处飘流的寒气,冷不丁地就会扑到棉军帽护着的额头上去,“哥哥跟我说过,在咱们连他印象最好的是王,其次就是您。哥哥喜欢的人,我也喜欢。”
王耀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究竟是因为娜塔莎这略带稚气的话觉得好玩呢,还是因为自己在朋友的心里占有重要位置而沾沾自喜?他自己也不大清楚,刹那间他觉得自己看见伊万的嘴角恶作剧地上扬了一个微妙的弧度。
“娜塔申卡,您听我说……喜欢有很多很多种……不仅是战友之间的那种喜欢,也有更亲近的人之间……”托里斯用略带波罗的海口音的俄语惶恐不安地解释着,“就像罗密欧对朱丽叶,英沙罗夫对叶琳娜,牛虻对琼玛……”
好一个罗密欧!王耀哭笑不得地想,就在这时他听见娜塔莎说:“如果我是朱丽叶,那么我的罗密欧应该是这么一个人。简而言之,就像哥哥那样的人。”
果然如此!王耀心里有点泛涩。他早就明白,伊万比他和托里斯都更容易招来女孩子的青睐。虽然他们俩论模样和勇敢都不比伊万差,但论起个性来,还是这个青年骑兵更富于光彩吧。像自己这样的性子——说好听点就是内敛沉稳,不留情面地说,就是平淡无奇……
他看见托里斯抓住了娜塔莎的双手,在暗金与淡紫交相变幻着的暮色中,波罗的海青年那修长的手臂因为抑制不住的情感而微微发抖。
“娜塔莎!无论您怎样想也好,如果我是罗密欧,那么我的朱丽叶,我只希望是……”
剩下的那个字被托里斯咽了回去。如果是一个普通人躲在青铜像后观察的话,他可能会觉得这一对青年男女在温情脉脉地十指交握。可是侦察兵那惯于昏暗光线的眼神却告诉王耀:此刻娜塔莎的小手正像一把老虎钳子一样……
伊万抑制不住的一声低低的闷笑,被托里斯吃痛的轻喊盖住了。王耀万万没想到这个貌似纤弱的姑娘手劲竟然这么大,要知道对方可是老练的侦察兵托里斯•罗里纳提斯……当他荒诞不经地寻思朋友的手指头是不是都被折断了的时候,娜塔莎放手了。他看见托里斯轻轻地将两手左右交替地在掌心中摩挲。
“罗里纳提斯同志。”娜塔莎清冷的声音里似乎夹杂着一丝嘲笑,“以后可不要为了我和别人打架了。您看,我力气可大了,足够自己对付所有不懂礼貌的人。”
她微微拎起军大衣下摆,好像在舞台上谢幕一样做了个屈膝礼。然后就像所有深知自己魅力的女孩子那样,优雅地转过身,昂首挺胸地向着连队驻地大门走去了。精心扎在秀发上的蓝色蝴蝶结骄傲地闪着明暗不定的光辉。
托里斯一个人伫立在夕阳最后的一点余晖中,他怀着满腔的温柔和凄凉,对着娜塔莎那高傲的背影说:“娜塔申卡……我就知道是这样,可是我已经把一切都告诉了你,心里到底还是比以前好受多啦……”



19楼2011-09-25 19: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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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7楼
    “你就是这样的人,耀!”伊万热烈地说,“总在为别人着想!可是男子汉就要一切靠自己,无论是面对外在的战斗,还是面对内在的感情……你们的亲友远在千里之外,可我和娜塔莎,还有冬妮娅姐姐,”伊万停顿了片刻,仿佛要努力压抑着内心深处的强烈情感一样,“我们的家乡父老,近在咫尺却……”
    王耀怜惜地轻轻拍了拍他的手,随即感觉到自己的手被这人高马大的俄/罗/斯青年紧紧地握住了——什么都不用说……他明白伊万在牵挂着什么!他知道布拉金斯基家就住在莫/斯/科近郊的别辽扎村,那里已经被德/军占领一个多月了。伊万现在能确认活着的所有亲人,只有妹妹娜塔莎和在莫/斯/科陆军医院当护士的姐姐冬妮娅,包括父母亲在内的其他人,全都在故乡生死未卜。
    “当骑兵连深入敌后侦察的时候,我多么希望能派我去别廖扎村,”伊万深深地喘了一口气,仿佛要挣开勒在脖颈上的一只无形的巨掌般,左手紧紧地抓着自己的领口,“只要让我知道爸爸妈妈是否还活着……”
    王耀将自己的另一只手放在伊万的左手上,轻轻地将它从伊万的领口拉开。他不觉得这个动作有什么过于亲密的含义,只是凭着他对战友一贯的温柔,不忍心看着伊万紧揪领口的样子而已。
    “别这样。”他庄重地说,“你不是一直都爱笑吗?”
    伊万飞快地擦了一下眼睛,嘴角又露出了隐隐的笑意。他紧紧地拥抱了王耀,以对待战友兄弟的方式,结结实实地在他脸颊上吻了一下。王耀没有任何不安的反应,他们这些因战乱而远离亲人的人们,在这艰苦的岁月里就是彼此的亲人了。
    “我的朋友!我还在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想,应该给你画幅肖像……等到空暇的时候,你愿意吗?”
    “好,你快回去吧。”王耀低声说,“再晚就要受处分了。”
    沉沉的黑夜巍然屹立在整个莫/斯/科上空,这座美丽的城市失去了往昔入夜时那样灯火通明的景象,每一扇窗户里都沉沉地拉着厚重的窗帘。德/军就驻扎在莫/斯/科西郊几十公里以外的地方,标着铁十字徽章的飞机随时可能借着任何一点亮光前来空/袭。莫/斯/科在灯火管/制……
    “战前我在美术学院读书的时候,我觉得莫/斯/科怎样看都看不够。”伊万放开王耀,却并没有匆忙离开,“夜里在宿舍里躺着,有时就想,这究竟是做梦呢,还是真的?于是我就拉开窗帘一看,外面一片金碧辉煌的灯火。然后我就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真的。可是现在……”
    “总有一天莫/斯/科会点亮所有的灯火,来庆祝和平与胜利。可是现在你真应该走了……”
    黑夜中他们没有试图仔细看清对方的面孔,只有那再次紧握在一起的双手确认了彼此的存在。青铜铸成的普希金高傲地站在他们身后,诗人那睿智的眼睛越过十一月茫茫的夜色,望向远方灯火通明的春天。
    


    21楼2011-09-25 19: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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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6-21 16:47: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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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4楼
      (七)
      整整一夜,地平线上都像雷鸣般隆隆作响——炮声、枪声、军靴砸在雪地上的足音和高喊“乌拉”的冲锋声,仿佛要将战场上的整片土地翻转过来。
      当队伍终于拼死冲出了德/军的重重包围之时,天空已经变得像伤员的脸孔一样惨白,鲜血似的朝霞缓缓流在上面……
      两个小时后,突围出来的这部分力量终于回到了师部的根据地,并奉命就地休息——所有突围出来的人员都将在这里驻扎下来,转入防守。
      阵亡四十三人,负伤十七人,失踪十人。这就是步兵侦察连花名册在11月17日上午的统计结果。秋季战事中就已损失惨重的他们,不久前在莫/斯/科市内休整时才补充到一百人的编制……
      吵吵闹闹的后勤兵们正忙着准备汤菜,以及每人一百克定量的伏特加。王耀疲惫不堪地坐在地上,靠着托里斯的后背,心不在焉地听着朋友那心疼的声音:“可怜的姑娘!好不容易才跟我们一起冲出来,却还不能休息……”
      他看见娜塔莎正在不远处照顾伤员。她的手套放在一边,一双冻得通红的小手正飞快地往伤口上缠着绷带。她是个高傲而自尊的姑娘,因此决不会为了贪恋休息而放弃自己的任务……忽然,姑娘惊喜的叫喊夹杂着由远及近的马蹄声,闯进了他的耳朵——伊万正骑在神骏的战马科斯嘉身上,向着这边疾驰而来,在他身后是影影绰绰的几十骑……
      一瞬间,王耀觉得,消耗在连天加夜的战斗中的精力回来了。他从地上一跃而起,背后的托里斯差点失去平衡歪倒在地。
      骑兵连也突围出来了!在活着的人中有他的好朋友伊万•布拉金斯基!
      


      22楼2011-09-25 1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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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6楼
        营地上愈发喧闹起来——后勤兵们开始分发汤菜了,这倒不重要,最富于魅力的是每人一百克定量的伏特加。
        “给你吧。”王耀望着自己的那份伏特加,对伊万说,“我不会喝酒。”
        “不会喝?”伊万难以置信地望着他,“那你以前领到的伏特加呢?”
        “离了伏特加就没法活的酒鬼,战壕里可有的是。”王耀将下巴往战友们那边一扬,他们正在那边兴高采烈地享用这鏖战之后的第一顿早餐,“留给别人喝,比浪费在我这个不懂酒的人身上划算。”
        伊万略带责难地摇摇头:“这可不好!耀,从今天起,伏特加要留着自己喝。这可不是用来解瘾的,在冰天雪地里作战,不喝酒的话会冻僵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这里的冬天有多冷。”他在王耀的肩膀上不轻地拍了一下。
        王耀若有所思地望了他一会儿,随即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将自己的那份伏特加向嘴里一倒……
        “傻小子!瞧你呛成什么样了……第一次就想学老酒鬼?”伊万拼命忍住笑,一边不紧不慢地拍打着他的后背。王耀好一阵子才缓过气,由于害羞和酒精的作用,他那略显苍白的面容上浮现出姑娘般的红晕来。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他将目光转向附近的战友们。
        


        24楼2011-09-25 1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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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7楼
          战争的岁月教会了人们许多事情。比如说,哪怕几个小时前刚刚失去了生死与共的同志,也决不能将这份悲痛发泄太久,而是将它深深地压到心里去,保留到复/仇的那一天。
          “你那份伏特加呢?王?”一个快活的老兵油子冲王耀喊道。
          “真是对不起!”还没等王耀开口,伊万笑嘻嘻地替他回答了,“今后王同志开始喝酒。”
          兵士们吵吵嚷嚷,一边为这额外的一百克惋惜,一边以老兵居高临下的态度夸奖王耀终于学会喝酒,“成了一个合格的兵”。还有人则在打趣后勤兵,问他们是不是克扣了今天的荞麦汤。后勤兵们回骂着,催他们快点吃,否则那个好发脾气的司务长又要上火了。
          “就该把那个暴躁的老家伙撤职!”有人喊着,“让我们的托里斯去当司务长吧!亲爱的,他可会照顾人啦,让他搞后勤,一定能把咱们都养得胖胖的!”
          “在敬爱的托里斯司务长的关怀下,吃得最胖的一定是我们可爱的娜塔莎……”
          一片大笑中,只有这玩笑的两个主角没有反应。自尊而忠于本职的娜塔莎,仍在伤员那里忙碌着,很难说她听见了没有——就算听见也会置若罔闻。美丽面庞上的专注神情令她显得格外迷人,在一直望着她出神、连汤水洒到了靴子上都无从察觉的托里斯眼中,简直就算美若天仙了。
          “可让我说你什么好呢?”王耀半是好笑、半是怜惜地望着托里斯,脸上还残留着伏特加所留下的红晕,“你这家伙大多数时候都挺聪明,可在娜塔莎面前要多蠢有多蠢……”
          就在他身旁,伊万那紫罗兰色的眼睛并没有望着妹妹、托里斯或者营地上的其他什么人。此时此刻,再也没有别的什么,能比王耀这张因红晕和对朋友的温和而倍显俊美的面容,更能吸引这青年画家的心——至少伊万现在自认为是个画家……
          “真美。”伊万心底默默地想,“趁这些天在营地里驻扎着,一定要给他画一幅肖像出来……可是也怪,我不是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就有画画的想法了吗?怎么现在还这样……”
          许多年后,布拉金斯基教授教过的每一届学生,都记得老师在讲肖像画的时候说过的一句话:“假如有这样一个人,能让你在刹那间就生发出为他绘制肖像的愿望,并始终挂在心头念念不忘的话,珍惜和他在一起的每一个瞬间吧!年轻人!”
          


          25楼2011-09-25 1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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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
            即使是以俄/罗/斯人的标准来看,1941年的冬天也是格外严寒。在大自然严酷的时序法则面前,飞禽走兽各尽所能、趋利避害;要么飞到温暖的南方,要么躲进了岩洞里或地底下。
            留在这片茫茫雪原上的,是战士们。
            “俄/罗/斯土地辽阔,可我们已无退路,后面就是莫/斯/科!”
            王耀所隶属的这个师,一直坚守着莫/斯/科近郊的这条公路,确保这条重要的交通线不被敌人破坏。每天中午,一辆辆军/用卡车满载着伤员和重要物资,在冻实了的路面上,小心翼翼地向莫/斯/科驶去。寒风不时地将铺在车厢外的帆布掀动,上面落下沿途披挂着的霜雪,在中午苍白的阳光下折射着彩虹般的光芒。
            战士们在这片土地上生了根,成了土地的灵魂。他们呼吸着土地的气息,体会着土地在冰冷外壳下蕴藏着的温暖和慈祥。
            “我们和土地这样亲近。因为我们的心就像这片土地,严寒之下如同钢铁般坚定;可是在土层深处,却始终保存着孕育一切美好事物的力量。”王耀在一张小小的旧纸片上写道。
            


            26楼2011-09-25 1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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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树和桦树早在十月底就落光了叶子。王耀再也不能像秋天里那样,清晨时分出去收集杨叶和桦叶了。掩蔽部的小桌上却并没有丧失光彩:那里不再有秋叶堆积时浓郁的酒香,而是升起了一轮小小的太阳。
              那是插在半瓶水中的一朵向日葵。前一阵附近一座生物实验所被炸毁了,王耀站在废墟之上,心里难过得不行——他向来的志愿是当一个生物学家……在那满地狼藉的的培养室中,只有这一朵小花儿还活着。娜塔莎那少女的手把它轻柔地捧回了掩蔽部,这小东西就在那里有违花时地怒放着,好像一团小小的火焰。
              这几天,娜塔莎每次掀开掩蔽部门帘,都会对着桌子微微一愣,嘴角随即勾起一个微笑,显得格外可爱。王耀不是没有留意到,因为他凭着生物爱好者的敏锐也发现:离开了实验所的环境,向日葵竟然在这里活了好些天……
              很快他发觉了这个小小魔法的秘密所在:托里斯爱惜这朵小花,将它恰到好处地摆在炉火边适当的位置,使它在获得足够热量的同时又不至于被烤焦。最重要的是:他发觉托里斯每天都将自己口粮中的那份糖投进水瓶,王耀明白这意味着什么:糖水可以使花朵鲜艳持久……
              “原来如此。”当王耀将这件事转告娜塔莎时,姑娘就这样平淡地回答。
              可是花儿终究不能长久地开放下去,就像一切美好的事物都稍纵即逝一样。当向日葵枯萎了的时候,王耀发现托里斯似乎已经养成了不吃糖的习惯,将他的那份糖都存在一个小袋子里……
              “托里斯!难道你还等着,娜塔莎拿来新的花?”
              “你发现了吗?她看着花儿的时候会笑。真可爱……”
              “爱情就是这个样子吗?”王耀揽住朋友的肩膀,轻轻地叹道,“让你这么折腾自己?”
              “就算她高傲也好,就算她说话不客气也好……可是,在战火中依然热爱花儿的姑娘,一定是个好姑娘……”
              


              27楼2011-09-25 1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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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
                迎面扑来的寒风呼啸在耳畔,仿佛回荡着黄河的滔滔巨浪。马蹄下异国的千里雪地,仿佛变成了开放着马兰花的黄土高原……科斯嘉的身躯像天上一朵云,科斯嘉的眼睛像天上两颗星,这不是科斯嘉,这是他亲爱的飞云,爸爸临走前送给他的飞云。小伙伴们都羡慕王耀有一匹神勇的骏马,也羡慕王耀有一位英雄的爸爸……
                树影在他的视线里模糊了,也许是因为马儿跑得太急;眼前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泪水,也许是因为寒风吹得太紧……
                为什么?要知道他向来是个自制力很强的人,从不在清醒的时候流眼泪!
                伊万在他的每一幅画里都倾注了深沉的感情。只要一个人的心还没有麻/木/不/仁,看到那些画,心里都会被唤起一种难以言表的温柔和惆怅,就像对那一去不返的童年时代的追忆。它在高高的天空中,在辽阔的大地上,在人生对世界的最初印象中闪耀着光辉。以后生活可能很艰苦很需要韧性的时候,这种情感都会给人以温暖的的宽慰。
                “万尼亚,你到底是怎样的人?你能够让我笑,也能够让我哭……”
                他勒住缰绳,俯下身去,将脸埋进科斯嘉那华美的鬃毛里。小时候,每当他心里难过,又不愿告诉妈妈让她为自己担忧时,他就是这样依偎着飞云的。
                “我们回去吧,科斯嘉!”
                


                29楼2011-09-25 19: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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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6-21 16:41: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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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回来的路上,王耀的心情依然久久难以平息,以至于他下马时差点趔趄了一下。伊万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扶住他,轻轻拍了拍王耀的手,就像那天王耀在普希金青铜像下安慰他一样。
                  “别这样……”王耀的脸微微泛红了,他飞快地环顾了一下周围:兵士们正在享受着这难得的休息时光,拉手风琴、讲笑话或是抽烟,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于是他急忙补充了一句,“谢谢你。”
                  “你不要说,可是我心里什么都明白!你们中/国/人就是这样含蓄和深沉。”伊万微微低头,为的是能望着王耀那双马儿一样乌溜溜的眼睛,“你知道么?1934年,有位大画家在莫/斯/科举办了一次画展。他就是你们中/国/人。他画的马儿可真好!”伊万那平素骄傲的眼睛里流露出少有的敬佩来,“那会儿我才十三岁……看了那次画展后,我就爱上了画画,也爱上了骏马……也爱上了你们中/国/人。”
                  这最后一句话是他磨蹭了半天才说出来的,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说。王耀大概是把这归进了伊万一时兴起的油嘴滑舌,于是也笑着回答:中/国的女孩子很漂亮,没准伊万会在里面找到一个称心的。
                  当伊万陪同王耀走回步兵连营地的时候,他不由自主地欣赏着这个黑发青年轻捷的脚步。还在十月里他们刚刚认识的那一阵子,伊万就留意到,王耀走路时总是那么轻快小心。他总是挑田野上已经被人踩出的道路走,就好像生怕弄折哪一根活着的草茎似的。他和伊万一样,也总是将配给的卷烟纸留下来——就像一个真正的物候学家那样记载物候日记:哪一天鹤群开始南迁,哪一天树叶开始大量掉落,哪一天莫/斯/科地区开始降雪……
                  “我很高兴: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是同行。”这个自封的青年画家开口说道,“生物学家和画家是同一类人,他们都将热情献给了这壮丽的大自然。”
                  


                  30楼2011-09-25 19: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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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营地上燃起了金色的篝火。在辉映着蓝色霞光的苍穹深处,升起了冬夜的第一颗星星,好像一粒银色的水珠,在青玉石板上微微地颤动着。
                    他们听见托里斯略带沙哑的声音——最近这个年轻人有点感冒——向围在他身边的几个兵士解释:这颗星星叫什么名字,亮度为几等星,属于哪个星座等等。托里斯战前是莫/斯/科大学天文系的学生。他讲得那样投入,竟没有注意到娜塔莎就坐在他身后不远处的篝火旁,似乎也在听他讲天上的奥秘。
                    “照你这么说来,托里斯和我们差不多也是同行。”王耀想起伊万刚才的话,轻轻一笑,“不同的是,我们的领域在大地上,他的领域则在天空中。”
                    “娜塔莎跟他才是同行呢!娜塔申卡将来想当音乐家,音乐声总是要飘到天上去的!”伊万望着篝火旁边若有所思的妹妹,忽然狡猾地歪歪嘴角,“我倒不反对当他的大舅子。当然,娜塔莎愿不愿意,那是另一回事。”
                    “啊,看来这大魔王伊万还不算坏。”王耀不禁为托里斯感到欣慰了。他微微侧着头,满怀欢喜地听着伊万用小男孩一样的口气幻想未来:
                    “等到战争胜利了,我们一定要好好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也许史书上都会给我们好好记上一笔。到那时,就让娜塔莎和托里斯的名字以天空的名义并列。而我们俩,作为大地上的工作者,”伊万憧憬地向着面前的千里雪原展开双臂,“就让我们的名字以大地的名义并列吧!”
                    仿佛应着伊万的幻想似的,因严寒而倍显清澈和高邈的冬季夜空,缓缓地展开了深蓝色的翅膀,星星一颗接着一颗,闪耀在他们的青春岁月之上,就好像一只只晶莹的眼睛,以深邃而悠长的目光拥抱着这片冰封雪盖的大地。
                    


                    31楼2011-09-25 19: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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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营长同志,您瞧这些年轻人。”这时,在薄暮时分的营地巡视、漫不经心地听着战士们谈话的连长,忽然对身旁的营长说,“战争才刚开始不久,我们每天都在减员,有可能明天他们自己也要牺牲。可是他们却在谈论什么啊……星星、音乐、花草、绘画,还有战争结束后要成为什么人……”
                      “所以,最后胜利属于我们的人。”戎马半生的中年营长微笑着回答。
                      “胜利……”王耀小声重复着这个无比悦耳的词汇,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声音什么时候带上了温柔的忧伤,“万尼亚!为了实现自己的愿望,可要活到胜利的那一天啊。”
                      “你跟我说过的,耀,莫/斯/科将灯火通明地迎接胜利与和平。你还记得吗……就在一个月前,在普希金青铜像下……”
                      “也是在一个多月前,那时鹤群还在往南迁徙。我就靠在战壕里面,用小纸片记下它们迁徙的日期。可是有一回,德/国/鬼//子的轰/炸/机来了。”王耀的脸上显现出痛惜的神情,“我们的高/射/炮部/队耗费了不少炮弹,总算把他们打了下来,可是那些白鹤也跟着牺牲了。”
                      “让鹤群离开这充满战乱的地方吧。等来年春天,德/国/鬼//子一定会从莫/斯/科城下被赶走,那时鹤群就会回来了。”伊万握住了他的手,“等到春天,冰雪可就要化了,你这个物候学家又可以记你的观察日记了!”
                      就在这时王耀听见托里斯那原本流畅的声音变得结结巴巴了,不用想也知道,他一定发现了娜塔莎摆着那张冷若冰霜的脸,也在听他讲天上的星星。于是,就着伊万刚刚的话,王耀愉快地想:等到了春天,娜塔莎的心也许就会和冰雪一样融化。
                      是的,无论是托里斯、娜塔莎、伊万还是王耀,都不会知道:等到来年春天,那些彼此相爱却尚未觉察的人们,他们的心将像土地一样,在雪融冰消的时节里开出美丽的花。
                      


                      32楼2011-09-25 19: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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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41年6月21日,在中学毕业晚会上,他们一起跳了一支又一支华尔兹,最后就肩并肩地站在教室外的长廊上了。列丽卡那深棕色的卷发、玫瑰色的双颊在漫天星辉下显得异常美丽。“耀,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啊?”“是的。”他鼓足了勇气,开口说出来的却是橡树的培育啦、鹤群的繁衍啦、牧草的改良啦。这些话放在生物实验室里会得到最苛刻的老师的夸奖,放在这里却是十足的蠢话。
                        第二天,战争爆发了。全班男生怀着小伙子特有的英雄主/义,去征/兵办公室报了名;全班女生怀着姑娘特有的浪漫主/义,给他们绣荷包。绝大部分荷包的做工不过是出于一般的爱/国热忱与同学感情,可是列丽卡送给他的荷包,不知比别人的精细了多少。然后……然后就战事繁忙,无从联/系了。
                        “我们甚至都没表白过。”如今王耀坐在阵地上,毫无底气地对自己说。刚上前线那一阵,他还挺想念她,盼着能收到她的信。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好像不是很经常想她了……大概就是在他认识伊万•布拉金斯基的那一阵。现在他不得不逼着自己承认这一点:他是喜欢列丽卡的,只是他不想当着万尼亚的面承认,不想让万尼亚知道自己“恋爱”过。
                        可是为什么要骗万尼亚?
                        他很快也给自己找到了理由:这是在战争时期。他,王耀,是一位英雄的儿子,如果打仗时还想着谈恋爱,让别人知道了,会有辱父亲的英名。
                        “对,就是这个样子。”他大声地说,仿佛这样就可以给自己添加底气似的——因为他自己都不大相信这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理由……
                        伊丽莎白大元帅朝着他跑过来,小圆脸蛋上挂着志在必得的笑容。
                        “想好了吗?”她喊道,“让我重新给你占一卦吧……”
                        就在这时,王耀听见头顶传来熟悉的“嗡嗡”声——几架标有铁十字徽章的德/国轰/炸/机,不是向着莫/斯/科,而是冲着公路旁的这片营地来了。
                        “卧倒!”
                        他来不及思考,一个箭步上前,将吓呆了的小姑娘死死地压在身下,以自己的身躯掩护着她。周围是震耳欲聋的轰炸声与孩子们惊天动地的哭喊……
                        仿佛有一世纪那样漫长的时间过去了。当轰炸终于结束了的时候,王耀将小姑娘从地上扶起来。营地上的每一个孩子,包括威风凛凛的伊丽莎白大元帅,全在嚎啕大哭。
                        ……没有看见血,没有一个人受伤。
                        “咱们这里只是听到点声音。”一个富有经验的老兵开口说,“炸/弹全都扔到骑兵连那边去啦。”
                        骑兵连……万尼亚!万涅奇卡……
                        前所未有的恐惧一瞬间掏空了王耀的心,他头也不回地朝着骑兵连的阵地上跑过去了……
                        


                        35楼2011-09-25 19: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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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六)
                          无论是十年前的小男孩万涅奇卡,还是十年后的侦察兵伊万,都认为世界上最奇妙也最神圣的建筑,莫过于护林员米哈雷奇的这间小屋。这位无所不能的老爹随时可以从想都想不到的角落里,变出你需要的任何东西。十年前,老爹为万涅奇卡和小伙伴们变出了酸牛奶、圆面包和果子馅饼;十年后,老爹为伊万和侦察兵们变出了他们急需的子/弹和**,甚至还有一张手绘的德/军/布/防图。
                          “德/国人搜过好几次,可他们怎么都找不到这个地窖,各种宝贝疙瘩都藏在里面。”身材几乎和伊万一样高大的老爹,抖动着两撇山羊胡子,一边料理身负重伤的中尉,一边颇为自得地向靠在火炉边取暖的侦察兵们炫耀,“现在你们打算怎么办?”
                          他们立刻作出了决定:将中尉留给米哈雷奇老爹照料,剩下的三人立刻出发去别廖扎村,侦察清楚司/令/部后立刻返回自己人那里。离预定的进攻日期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等一等,年轻人。”老爹指了指王耀身上那件军大衣,它在出发前还是完好的,却在这艰苦的任务中破了好几个洞,“换上这个吧,暖和点儿。”他将自己的一件大衣递过来。王耀还来不及推辞,老爹就自顾自地继续说:“借给你这件衣服我不会变穷的!看你身上这件都成什么样了!把它留在这里,我给你补一下。反正你们回来时还要经过这儿。”
                          王耀向老爹道过谢,开始换衣服。
                          140楼
                          “他的一切动作都那么协调、灵巧和优美。”伊万心想,“甚至连换衣服也是这样。”
                          王耀轻快地将刚脱/下来的军大衣叠好,交到一边的老爹手里。在那不到半分钟的时间里,他只穿着棉军服站在地板上,丝毫没有留意到伊万正在出神地望着他。眼前这年轻的躯体,终于从平日里长大衣的束缚里解脱了出来,即使身上还有一层很厚的棉军服,也无法让那纤瘦匀称的体型显得虎背熊腰一些。
                          当王耀动手将老爹的大衣穿上身时,伊万竟隐隐地觉得遗憾。就在这时,伊万看见王耀不自觉地耸动了一下肩膀,有如一个偷偷试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子,想要将那过大的肩部撑起来似的。刹那间,仿佛有一只柔软的小爪子攫住了伊万的心,让他透不过气来。
                          “你呀,你呀……”伊万的嘴唇不出声地蠕/动着,“你以为你那瘦小的肩膀能担负得起来么?……”
                          王耀转过身来,摇曳的橘色煤油灯光掠过他的脸庞,照出他嘴角一点似有若无的笑意。一瞬间这竟让伊万产生了节日的错觉:好像王耀已经盛装打扮完毕,正要和他们去参加什么欢乐的聚会。就像许多年前,他和冬妮娅姐姐站在家门口,只等小妹妹娜塔莎在金发上戴好最后一个蝴蝶结,就手拉着手一起去村里的新年舞会上玩个通宵……
                          在送他们出门的时候,老爹开口说道:
                          “万尼亚,要是你在村里看见了什么,可不要太惊讶。我得先给你提个醒……米什卡前几天被德/国/人绞死了,跟其他五个游击队员一起。”老爹的脸上现出了冷酷的神情,“就是被季姆卡出/卖的,仅仅因为德/国/人开出了悬/赏。那混小子不知道我是游击队联/络/人,不然我这把老骨头也要跟米什卡一起在绞架上晃了。”
                          伊万感觉到世界在他眼前晃了一下。当年别廖扎村的小男孩们在老头的这间小屋里吃点心,其中有三个最好的朋友,就是万尼亚、季姆卡和米什卡……在他印象中,季姆卡从少先队时代起就是积极分/子,就连玩打仗游戏的时候也总是抢着当英雄;跟他俩比起来,沉默寡言的米什卡显得很不起眼,在打仗游戏中总是被分配当坏/蛋手下的小喽啰……
                          万尼亚,你真自以为认识自己的伙伴们吗?你知道他们的长相、习惯、爱好,可是你不知道他们最重要的东西——他们的灵魂……
                          他们已经走到了森林边上。空气像冰一样寒冷和澄澈,可以望得见那令人目眩的、晶莹的、在群星下泛着天青色光彩的雪原中,仿佛在母亲手臂里躺着婴孩似的,卧着别廖扎村。
                          


                          41楼2011-09-25 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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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九)
                            当王耀被反剪着双臂,押进德/军“司令部”所占据着的这座农舍时,他就在心底暗暗发誓:决不回答他们的任何讯问。
                            “镇静啊,王耀,千万要镇静。”他默默地对自己说。
                            可是,当敌人为了搜/身和拷/打,动手剥掉他的衣服,在他身上翻来找去的时候,强烈的厌恶感还是让他浑身掠过一阵难以抑制的战栗。如果不是两臂被反剪着,为了不让敌人的手碰他,他真想自己脱掉衣服,将每一个兜都翻给他们看——反正出发前,他已经按照侦察兵的纪律,将所有的书信、照片和证/件都留给司务长了。
                            不,他还是在衬衣胸前的口袋里藏下了一样最珍贵的东西:列丽卡给他绣的小荷包,他一直用它来保存自己写在小纸片上的生物观察日记。对战前的追忆和对战后的梦想,就紧/贴着他那颗战士的心。当姑娘凝聚在一针一线上的全部情意被他们粗/暴地扯开,几个月积攒下来的观察记录洒了一地,被沉重的军靴践/踏着的时候,王耀的心才骤然绞痛起来。
                            当他们动手去剥他的衬衣时,王耀在长久的沉默中第一次开了口:
                            “够了!”
                            审问他的这个德/军少校显然懂俄语,向着他投来嘲笑的一瞥:“觉得难堪吗?你好像不明白自己的处境。不剥掉的话,一会粘在伤口上可够你受的。”
                            “你们爱怎么打就怎么打。”他说完就垂下了眼睛,将全部感情的波动都藏在浓/密的睫毛后面,竭力不让他们发现自己压/制于心的强烈屈/辱感。
                            可是这种屈/辱只存在了一刹那工夫。一个兵士揪住王耀的衬衣领口,力气十足地给了他一记耳光。几个彪形大汉一起连踢带打地将他脸朝下按倒在长凳上,只听皮鞭在空中尖厉地嘶叫了一声,然后就狠狠地咬在他的后背上了。
                            他们一边打他,一边冷冰冰地问他姓甚名谁,属于哪支部/队,同/伙藏在何处等等。他脸也不抬地趴着,低低地数着鞭/打的次数:“……十一、十二、十三……”
                            他记得每一条战壕、每一丛灌木、每一个火/力/点配置;他记得战友们每一张亲切的面容。王耀不去抬头看敌人,因为他杞人忧天地担心德/军少校那双富于嘲笑意味的眼睛,会从他的心思里将这些地方、这些人看出来。赶快、赶快想别的事情吧。可是掩蔽部、战壕、老爹的小屋、留在森林边上的伊万孤单单的身影,全都顽强地在记忆中浮现出来了。
                            “……三十九、四十、四十一、四十二……”
                            ——他怎么能不去想那些啊!自从落入敌手的那一刻起,那熟稔而亲切的一切就给他以莫大的宽慰和勇气。在犹如火焚般的剧痛里,每一条战壕、每一丛灌木、每一个火/力/点、每一个战友,都在他的眼前和心头飞快地旋/转,最后重合成了森林边上一个高大英俊的青年,紫罗兰色的眼睛满盈着担忧和不舍,一直要望到他的心里去……
                            于是王耀愈发用/力地闭紧眼睛。如今,对于身陷敌群、手/无/寸/铁的他而言,他那紧紧合拢的眼帘就是最后一道防线,保卫着一切,保卫着伫立在他眼中不愿离去的那个青年。
                            拷/打在他数到六十的时候停了下来。一只大手揪住王耀被汗水浸/湿的黑发,迫使他抬起低垂着的苍白面容。他毫无防备地睁开了眼睛,少校正怀着显而易见的嫌恶和讥嘲,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
                            “我劝你想想清楚,别断送了自己的性命,让别人为你伤心。你也有爱人啊……”
                            少校将什么东西在王耀的眼前晃了晃……那是他始终珍藏着的、列丽卡亲手绣的荷包,在敌人的手里可怜巴巴地吊着。
                            “你也有爱人啊……”
                            列丽卡深棕色的卷发和玫瑰色的双颊,在王耀的眼前一闪而过,心头蓦然撞起一阵甜/蜜而苦涩的疼痛。可是姑娘那娇俏的面容很快就变了,变得更为开阔、更为勇敢、更为俊朗,好像他熟悉的另外一个人,这个人是谁呢?因剧痛而几近混沌的他怎么也想不起来。
                            “你也有爱人啊……”
                            他感到这句话像是自己人——营地里的人、森林里的人在召唤他,好像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他们慰问的呼唤,告诉王耀,他是在爱着的……
                            


                            46楼2011-09-25 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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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6-21 16:35: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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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列丽卡忽然用两手捂住了面庞。战前在学校里受了委屈的时候,她就是这个样子的。在始终折磨着他的、前所未有的晕眩中,要不是两手还被死死地反绑着,他差点就要像从前和她做同桌时那样,小心翼翼地拍拍她那纤细的肩膀,说些什么话来安慰她、逗她开心。
                              从她的指缝里漏出极力压抑着的沙哑的声音:
                              “谁也没有胁迫我,我自愿的……我到罗迦切沃走亲戚,结果德/国/人打过来了……日子过得不容易,我想,跟他们在一起总是有点贴补的,两个月了……”
                              寒冷、晕眩、焦虑、伤口的剧痛,就在那一刹那工夫全都消失殆尽了。王耀心平气静了。没有憎恨、没有嫌恶,只有无边无际的空寂和冷漠。
                              他移了移身子,让自己能够背靠着墙坐着。尽管这个动作只能带来极大的痛苦,可他已经感觉不到了。
                              “你可是自愿地把我出/卖了啊,傻姑娘。”
                              要不是这昨晚这傻姑娘喊了一声,他早就和万尼亚一起平平安安地回到自己人身边去了。当他被这傻姑娘的德/国/情/夫/拷/打的时候,他竟然还在想念着她。正是这傻姑娘在中学毕业的晚会上和他跳华尔兹。正是这傻姑娘在送他上前线的时候唱《喀秋莎》,以至于他真以为自己就像歌里唱的战士一样保卫着可爱的姑娘。正是这傻姑娘泪眼汪汪地将亲手绣的荷包送给他,以至于他用来保存珍贵的生物观察日记,还珍藏在胸前的口袋里。正是这傻姑娘的面容总在他心上来回转悠,以至于当万尼亚的影子冷不防地闯进他心头时,他还觉得对不起她!
                              “万尼亚……万尼亚!原谅我吧!”他细不可辨地说完这句话,就垂下了睫毛。
                              (二十一)
                              王耀听不见伊万的回应,只有列丽卡的声音在他耳畔断断续续地重复着:“昨天晚上我看见那个黑影,吓怕了……我怎么想得到那就是你啊……我只是和弗里茨先生在一起,没向他出/卖别的什么人……”
                              “你只出/卖了两个人。”他仍旧将自己藏在长长的睫毛后面,“我,还有你自己……”
                              “从前我就知道你身上有一种巨大的力量……可是我……我只是个最平凡的女孩子,你看,我战前是这样想的,毕业、工作,将来就嫁给……”列丽卡从指缝中匆匆向他投来温柔和凄怆的一瞥,咽下了没说出来的那个字,“……嫁给……一个好人,给他生儿育女,平平安安地过活,别的我什么都不想,耀……我不敢战斗……可是战争一来,这些全破灭了……”
                              “这是你自己亲手毁掉了啊,傻姑娘!”他忽然睁开了黑白分明的眸子,“等到我们的军/队回来了,生活还要重新开始的。到那时人家问你,你在战时干什么来着,你可怎么回答啊……”
                              “可是你们在哪里?”姑娘猛地抬起哭红了的眼睛,“你们为什么还不打过来?这一片被占领几个月了,一开始还能凑合着过,可一直这样吃苦怎么受得了啊……是,我是个软弱的人,我吃不了苦,可是让我拿什么相信你们能打回来呢?”
                              直到这时,列丽卡才留意到他那被粗麻绳绑缚着的伤痕累累的双臂。她心疼地伸出手去,想要给他松绑。当她的指尖碰到他的一刹那,他好像被咬了一口似的痉/挛起来:
                              “不要碰我。这只会让我更痛。”
                              可列丽卡似乎没有听见他说了些什么,她扑到门边,聚精会神地听着外面的响动。“弗里茨先生回来了。”她转回到他身边,贴着他的耳朵说,她脸上那芳/香的气息几乎让他打了个寒战,“我这就去求他,求他把你放走……他一向很听我的话!”她的语气中几乎带着小女孩一样的天真和欢欣。
                              王耀将脸别了过去。
                              “傻姑娘,原来你压根就不明白什么是战争……真是个傻姑娘啊!”
                              “你在说什么……”列丽卡脸色惨白地望着他,“我想救你啊……太阳马上就落下去了,到那时他们就会把你在村口绞/死的……”
                              “听我说,列丽卡,看在我一直把你的荷包带在身边的份儿上。到外面把我的衣服拿进来吧。我要像个军人一样死去……”
                              


                              49楼2011-09-25 2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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