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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克《1991年秋天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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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麦,我想你。
提起你的名字,我的心就会疼。我不敢回忆,我真的不敢回忆,我怕回忆,非常地怕。
阿渡(西渡,但我和朋友都叫他阿渡)或许也是。我们都不像旁观者想得那么坚强。你以为我们坚强吗?不,我们害怕,我们逃避,我们沉默。
善良的朋友在出版戈麦专辑的时候请我们做点什么。我们能不做点什么吗?除了回忆,除了把伤口挖开重新疼一遍还能有什么?我对老孙(文波)说,省点事,我把那些旧日记拿出来发了吧。他说也行。但当我把那些旧日记从旧箱子里拿出来,我却害怕它们,怕它们的疼,怕它们的黑暗,怕它们惹怒那些让我们寻死的东西。我最怕自己,怕自己重新变得脆弱,怕自己不敢面对这黑暗的深渊。所以我只是引述日记中的一小部分内容。关于绝望的心理描写,基本上放弃了。
戈麦,我们的青春献给了诗歌,献给了我们自以为神圣的事业,但现在呢?它算什么呢?是啊,它顶不上显赫的百分之七,但即使它这么渺小,但在我们心中也还是那么高贵,像璀璨的黄金,这是我们的初衷,我们谁也不会忘记的。
让我用今天的口气来回忆吧,躲开那个二十四岁的脆弱的青年的阴影。
但我怎么能逃避呢?斗争吧。一次次地把自己摔倒。我后悔写它,这炼狱的修行不是谁都能忍受的。我忍受回忆的打击。我愿意回忆美好的场面,而那个年代美好的场面后面都紧紧跟随着黑暗的大军。
最后的一面
1991年9月5日是星期四,我在天气那一栏里写的是晴。在我精神的天气里,它永远是阴。那天上午,我在日记上思索,并提到挽歌以及圣歌,并拿阿渡和臧棣做了比较。师弟蒋谈(他后来出版了长篇小说,并听说成了一名出版商)告诉我一个让我伤心的电话号码。我抽空去了一趟科学文化厅,换菜票。回来的路上,在旧书摊,买了一本《现代外国哲学4》,上面有其中一位作者送给某处长的签名。这个作者现在是很有名气的一个学者。还有一本《没有点亮的灯——美国短篇小说》,里面有我喜欢的福克纳和菲茨杰拉德。这两本书一共一块两毛钱,它意味着两份排骨(其实是腔骨),或者我三天的伙食费。
下午三点到四点之间,我在听北京台的音乐节目,美国爵士歌手艾勒缓慢的节奏,优美的歌词,让我心动,可惜的是我没有记录一句歌词,什么歌名我没记,现在在记忆里也是空白。
傍晚时分,阿渡来找我,说是晚上去外文局老禇(戈麦,本姓禇,朋友们叫他老禇,而他的一些大学同学叫他老六。我有一阵子也被我的大学同学称为老六。我在回忆里时而把他叫老禇,时而把他叫戈麦,我们都来自黑龙江的农场。以前则叫兵团。这里人之间的关系比一般老乡意义上的还要深。贺照田也是兵团的,我们三个曾经相互报过自己的“部队番号”。我和老禇的相识是因为阿渡的介绍)的住处,有个聚会。我的日记里就是这么写的,实际上那天见面的地方是老禇在外文局的办公室。那天在场的人都是诗人,有台湾的杨平,还有清平、臧棣、阿吾、吴谓(或无畏)、西川以及我们哥仨。我和西渡、戈麦都是同年生的,彼此的生日也相差不多。戈麦更像个大哥。我和西渡那时候精神状态更差一些。戈麦和西川先是为《中国文学》上的英译文(西川的诗)商榷了一阵子。大家后来一起善意地嘲笑一个比较庸俗却受一些女青年喜欢而大火的诗人。再后来好像就谈《尺度》了。戈麦给大家搬椅子,倒开水。没椅子了,他自己搬了条长凳坐在上面。长凳上的油漆斑驳得很。我们抽烟,到处都是烟味。后来没烟了,我叫戈麦(或者是他叫我)出去买烟,买的好像是红盒的金剑,他掏的钱,因为我当时没有任何收入,凡花钱的时候,朋友们都阻止我出手,而我也好像心安理得的样子,实际上这时候往往是我难受的时候。烟摊好像在街口,我们边说边小跑。我说你要当心阿渡啊,你得看紧他,他的情绪太悲观了。他说是啊,你也得看紧他,你自己也得多注意。后来又说到写作,我说正在写宗教剧什么的,有叙事成分,他说好啊,该尝试不同的路子。回来后,大家接着聊。没什么固定的主题。临走时,杨平对我说你得坚持啊(第二天我和晓贤去电影学院找朱枫,在北门又碰到了他,送他的人是任洪渊老师。杨平的腿有些跛,好像是骑摩托车受伤了。我和晓贤把他送到北太平庄打的)。戈麦把大家送走,也就回住处去了。阿渡把我送到汽车站,自己也回去了。我在《黑暗中的心脏》提起过这次最后的聚会。从此我再也没有见过戈麦。



IP属地:四川1楼2011-09-24 22:42回复
    我到哈尔滨之后,有一年在透笼街见到一个人和他长得很像,跟了一阵子,就跟丢了。我总怀疑他没死。只是和我们开玩笑藏起来了。阿渡说,他也有这种感觉。
    失踪的消息
    在那天之后我也没见过阿渡。我几乎天天在和学校搏斗,和自己的绝望搏斗。12日那天晚上,和马朝阳(现在是很有名的出版人)去人大杨平的亲戚那里,被一个男人盯上了,祝勇和我们一起出来,那人还跟着,我们没法,只好到了祝勇的住处,才躲过去。后半夜,我们才回的师大。我当时的情况非常糟糕。没有朋友,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活。这全都亏肖文江、李骏他们。尤其是肖,我把他叫“衣食父母”,其实不仅如此,他对我精神上的鼓励非常重要。他是我们这些人中最有才华的小说家,但生活使他不再写作了。我那么糟糕,朋友都鼓励我,杨忠在信里说:“我们没有生活在恐怖的年代,在那样的年代我们可以用生命做武器,在这个如泥潭的,又如虚空一样荒诞的世界里,我们同样可以战斗。”
    9月24日那天是星期二,也是晴天。但在我的精神天气里是最黑的天气之一(戈麦是这天走的,但我当时没法知道)。我因为头天夜里给《北京青年报》写一个短文和去小马那里看周润发而醒得很迟。那天我接到一封来自杭州的信,我非常快乐地看了这封信。虽曾通了很长时间信,这个信的作者我至今也没见过。它对我心灵的创伤起到的治疗作用,大约是这个信的作者也想象不到的。这得感谢王志军的细心。晚上,孟晓斌请我吃饭,并去他在工人日报的宿舍。他因为前年的一个事情而失去了教职,我和他认识,是因为他的前任女友是我的同学。我记得那天工人日报门口有两个打架的人。那天出了天大的事我却不知道,我还傻乎乎地和晓斌在他的住处谈哲学。
    我在之后的一周里一直在很痛苦的事情里。屈辱得要命。但多亏了肖和刘春(她后来出版了一部长篇和一部乡村调查)、小马,给我很大的安慰。30日的聚会里,没有阿渡和戈麦,大都是我大学的同学和师兄/弟/妹。那天上午我睡觉的时候突然醒来,范春三站在床前。他现在叫王小山,是个特别招人喜欢的作家。他是因为在自己宿舍墙上张贴了毕加索的人体线描,而被任教的学校开了。10月1日那天上午,徐江从天津来对我说,他要和肖沉办一个叫《葵》的同仁刊物,你和阿渡、老禇都是编委,得准备一些稿子。我说很好啊。我自己也想办,但连饭钱都没有,怎么办?那天晚上,我随师弟郑向东去了大同。他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十四行诗人,现在深圳。去年我才知道他和唐先华都到深圳了。在大同,我住了幸福的一周。向东的父亲是个痛苦的作家,他的作品反映了残酷的现实。后来我到报社工作的时候,他给我多次邮寄了稿子,没有一次不被枪毙的。我觉得我辜负了他对我的希望。我尽力了。一点办法没有。
    10月9日那天是星期三,还是晴天。但仍是我精神的阴天。我坐火车上午到的北京,上午和肖看了电影,我们在很多事物上的观点都是一致的。回学校后,我接到杭州来信,看了信,我决定活下去。徐江来找我,焦急地告诉我阿渡、老禇失踪了。我也很焦急,说打电话问问。那时候通讯状况没现在好,打电话是不容易的事情,即使在首善的北京(徐江总是叫他北平的)。但最后一个朋友说,他们是不是出去玩了?我记得1日之前,阿渡对我说过他们单位放大假要出去的。然后我就有点放心了。和徐江谈了些诗歌方面的事情,我顽固地强调了自己的看法,主要是针对肖沉对我沉湎于痛苦的批评。
    阿渡找到了
    这之后我一方面找阿渡和老禇,同时被自己的梦魇般的生活折磨着。12日我和肖、小屈以及蔡红、李杰、张晋明、樊宇去了金仙庵,那里清净而美,我们打牌、做饭,那里的泉水很凉爽,早晨到处都是美妙的雾。本想多住一些日子,但我被生活所压迫,第二天就下山回城了。睡醒之后,我高兴地加了件羊毛衫去办事情,结果是灰头土脸地回来了。回到肖的住处(我一直寓居在这里,肖照顾我的生活无微不至,这样的朋友我现在想起来都颤栗),朱枫躺在肖的床上睡着,昨天他和季丹喝酒到了夜里两点。朱枫现在是电影导演,也是一个优秀的诗人,拍过长镜头的《乐魂》,他当时是我和徐江这帮兄弟的精神领袖。季丹现在是DV导演,在西藏住过三年,而且会说藏语,去年我们在哈尔滨见了面,她现在成熟而干练,不像过去那么颓废了。那天我坐在桌子前,心情特别差,我对自己暗暗下命令,赶紧滚蛋,从北京滚蛋。紧接着的几天我和朋友会面,并且写了一些文章,赚些稿费,其中一些文章下落不明,也没有底稿。当然,我写的最多的仍然是诗和日记。
    


    IP属地:四川2楼2011-09-24 22: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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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读诗少了 开始看小说了


      IP属地:江苏7楼2013-06-04 1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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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倾向于死亡


        IP属地:浙江来自Android客户端9楼2018-06-23 08: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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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一十一首:
          ~~~~~~~~~~~~~~
          爱情十四行
          ~~~~~~~~~~~~~~~~~
          黑夜.苦水.照耀中的日子.
          早晨的花.一个瞎子眼中的光明.
          苍白的脚趾.苔藓.五行血的歌子.
          死者喉中翻滚的话语.
          不知名的牺牲者.残废的哑巴.
          马背上的道路.城垣.荒凉的沟渠.
          火把.稻种.拉紧的帆.
          狂风.大雪.锋利的刀具.
          阴暗人的谷仓.僧侣和寿命.
          缺口.灵车.一堆野火的记忆.
          背时的道德.屈从于失败的事业.
          沙土下的鸡.欺骗命运的分歧.
          环形的海岸.折断了的光.
          希腊人的头颅.射向生活的箭羽.
          ~~~~~~~~~~~~~~~~~~~
          1990-4-13


          IP属地:浙江来自Android客户端10楼2018-07-22 2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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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一个陌生人。在我心里也留下樱花般的美好。她未必听说过我。我却听说过她。至于她有什么想法。这是我的命数。我永远无法知道。她在死之前。经历过多少苦难。我永远无法知道。我知道的只是她是一个叫本兮的落单女孩。我以为她见过天堂最美丽的景象。年代尺像一个暗恋的人。走在路上。美妇人的她。坐在水月底部。在一片空白的天空,眼里痛楚的目光。变成玫瑰花一样的青涩眼眸。歌手屹立灯台下。变成回忆的音符。


            IP属地:浙江来自Android客户端11楼2018-08-23 16: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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