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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埃之上》摘自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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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白天快要结束的某个瞬间,偶尔的,我会看到我没去过的地点。
比如,一处老房子。
我离它不远不近。青砖红瓦,宽敞,却不明亮。因为我的目光迟疑着踱进它敞开的大门,立马就被吞噬了。里边没有光。
黑窟窿,我无端的念念有词。
陪伴黑窟窿的,除了近旁枝条乖顺的树木及前面这块宽阔的青草地外,还有几段颓圮的墙。墙上有青苔,从头到脚狠劲儿的绿下去。
其实已经很完满了,这幅简单的画。
可我还是略显固执或者奢侈的想:这些绿是怕阳光的,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再有些繁茂的藤蔓呢,替精致却孱弱的绿挡住光。像个伟岸的爱人那样。
这一笔如果被我允许,那么结果会比预期更美妙,因为藤蔓本身就需要阳光。
两全其美。我甜甜的笑了,在心里。
眼睛却依然盯着那扇开着的门,跟里面的黑暗对峙。它一动不动,淋漓尽致的彰显着一所老房子该有的层次。
我也一动不动,尽量的。
时间边走边侧目这两个奇怪的事物,一个依旧岿然不动,一个开始微微颤抖,它们在对视。或者说,是心虚的一个在窥探满不在乎的另一个,他就要在这场莫名其妙的对峙中败下阵来。
等到我想拔腿转身逃跑时,才发现动弹不得了。惊惶往下看,不知何时双脚已经深陷地面,那些碧油油的低矮的草在亲吻我的膝盖,一口,又一口。风来了。
老房子还是在那里,除了两挂早已褪色的残破门联随风偶尔翻飞一下外,一动不动。
我开始挣扎。调皮的草更频繁的亲我的膝盖,痒痒的。而膝盖以下深陷土里的部分却五味杂陈:粗粝的、压迫的、冰凉的,甚至疼。不对、不对,这些都不重要,因为我似乎还有另一种感觉:蠕动。
冷汗一下子就出来了,继而鬼祟的往皮肤四处窜。像极了这地面下某种可能的存在物。
在我持续挣扎的时候,一声洪钟般的笑从房子里传来。
笑声响起时,地面都在抖动。你不要怀疑更不要咒骂我。我确实感觉到了。
然后我看见一个人伴着笑声从黑暗的门里走了出来。
是个和尚,一脸荣光。因为他是光头手里还玩着一串珠子,不对。西村的牛二也是光头,手里也常年拿着一串珠子,酒足饭饱后,四处撒酒疯。在他30岁的那个除夕夜,对着倒映河里的残月撒酒疯,结果被平静的河水永恒收留。
是因为他身上黄色的僧服。
那种黄,我很熟悉,由一份绵密的悲伤维系着的熟悉。
在我所能感知的某个时间节点上,一个苍老的女人就永久的躺在东山脚下那抹黄里。
陪伴她的是稀疏的白发,素净的布衣,一个深褐色的刚好可以装裹自身的木盒子。还有,还有一根时间打磨过的,亮铮铮的银籫。
我甚至清晰的记得那上面模糊的雕纹,它们在银面简单的逶迤着,依偎在早已失去光泽的发丝里。
地面不再动弹,土里的各种感觉也消失了。迅速的,没有任何缓冲。以一种突兀的姿态烟消云散。
和尚说:越挣扎越出不来,现在轻轻的试试。商量的语气。
我一左一右,轻易就拔出了两条泥腿。顺利得让我为方才的惊恐挣扎深感羞耻。
我看着鞋子、脚踝、裤腿上的泥污,尴尬在心里肿胀起来。和尚大手一甩,像是要将什么东西甩在跟我无关的方向上。结果是一方洁白的手帕飘落在我脚边。
我在迟疑,他在说:擦了它们,尘埃会随风走远,而它们不会;它们,是堕落了的尘埃,如有罪在身的人,擦了它。祈使的口吻。
我捡起手帕,近近的端详,本能的想找寻上面尽可能会有的踪迹,比如:纹饰、汉字、图案、标识甚至气味……
可惜我一无所获。它就是一张白手帕。白得无迹可寻。



IP属地:河北1楼2011-09-21 15:34回复
    然后我说:我这样,很脏,可惜它了吧。
    和尚大笑而旋走:这世上,谁不脏?
    我莫名的急了,喊:师傅,你站下!
    人很快不见了。
    有声音从风里传来:不要再尝试遇见陌生人,更不要跟他交谈,你接着写。
    忽然发现老房子里有了类似烛火的光亮,一跳一跳的,像个调皮的孩子。
    我才发现我周遭已经黑了。
    一伸手,就碰到了桌上那杯早些会儿黄昏时泡的青山绿水。还好,温热着。先前太烫了。
    屋子里一片漆黑,我起身摸索着把灯摁亮。
    小瓣的绿在杯子里安睡,或者说长眠。不会再醒过来。即便它们当中偶尔有浮动的现象,也忘掉它。在忘掉的同时坚定的相信:那是幻像。
    其实这个时候,可以用心的喝一小口。温润醇香。忽然间又想:再烫一点应该会更好。
    夜开始不寂静。楼下有女子在争吵。可以分辨出,语言是粗俗的,且口齿不清。
    应该是酒精在作祟。那种液体,并不芳香,却有着猥琐的力量。然后不可拒绝的伴随着她们一天天成长。或者,叫做老去。
    不管白天是工作、念书、写字或者……跟久未联系,不太熟悉的朋友长久电话交谈,那么夜里都会疲惫。想去关窗。发现窗本来就是关着的。很严实。只得再将窗帘紧一紧。明知道它根本无法阻挡任何声响。
    抬头看灯光。有的时候嫌弃它暗淡,甚至一度想把灯罩拆卸掉。却怕不慎失手,失手会长久遭遇黑暗。
    于是屡次想起,屡次放弃。
    而此时,我却感觉它有些刺眼了。可能是它比那所从黄昏走入黑夜的老房子里的烛光要亮。
    而先前的那一刻,我适应的是烛光。
    比较,是一件奇怪的事。很多本身稳固着的格局、思想、情致,甚至信仰,一旦经受比较,那么就会被打破。
    比如,我此时的感觉。我感觉灯光像福岛附近的浪,劈头盖脸向我扑来。无处躲闪。于是我仰面躺下,我逼仄的床成了宽大的河床,灯光,不,河水就快要抵达天花板上。
    幸运的,或者说奇妙的是,我依然可以顺畅的呼吸,就是有点热。窗外的争吵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
    依然热。我汗津津的翻了个身,就看见枕头边有个机器猫对着我笑。它的笑容可以永恒不变,它的周身可以不太干净,甚至灰扑扑的。然后我看到它颈项上红丝带束着的那颗锈迹斑斑的铃铛。没有声响。
    我想我不会放过孤寂中这份难得的温馨,于是,我伸出小指,伸进它肚子上那个什么都可搜出来也什么都没有的兜。
    轻轻挠一挠说:晚安。
    假如它睡着了而我依然无法安妥地入眠,那么我可以尝试昏迷。
    有很多物质和存在可以让你实现。比如:酒精、疲惫、病痛甚至……药物。但是除此之外,应该还有可行的办法或者说方式。
    比如,我想见一见我那不知道是否将存在的女儿。或者,儿子。在某种迷落的状态里与他们提前相见并尝试着相处,比如:梦境。
    噢,不要错愕,请不要。梦境从来都不等于睡眠。
    我想,我不会把女儿带去遥远的边疆。虽然,那里有美丽的草原,漂亮的落日,或者,风韵独特的胡杨。虽然,她在听别人说起或自己在画册上看到时,可能会遗憾,甚而抱怨。
    她会是一个美丽的姑娘。但不一定就要在那遥远的地方。
    我可以带她去海边,海风吹过来,有微微的腥味。她一定会欢快的去捡拾那些海螺的尸体,像一只贪婪的可爱小猴。一路检,一路遗落。我可以静静的跟着,不必太近,也不必担心她会被浪卷走。
    过分担心与接近,会惊吓甚至弄碎她精致而脆弱的快乐。
    我也可以带她去看动物园里的骆驼。那些骆驼,有的有着漂亮的皮毛,被饲养员梳理得井井有条;有的却露出大块大块的皮肤,身上的毛错落分布,像开始沙化的草原。大抵,她会对看起来更奇怪些的后者更有兴趣。
    


    IP属地:河北2楼2011-09-21 15: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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