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那只装着发夹的银质盒子就放在梳妆台上,由于她被铐在床头边的床脚处,所
以,她的脚还勉强够得着那只盒子。不过,如果用脚勾不过来,盒子就会打翻在地,
把发夹散落一地。要是那样的话,那就真是束手无策了。
她又试着伸出脚去量了一下距离。当她将脚伸出去的一刹那,涂在脚指甲上的
蔻丹,映人了她的眼帘,那蔻丹就像滴洒在绝望的地毯上的血液一样,鲜红鲜红的,
令她忍不住眨了眨眼。尽管手指和脚指甲上的蔻丹是同时涂上的,可是,手指甲上
的蔻丹已经脱落了将近一大半,而脚上的却还完好如初,她自己都感到好笑。
对利克这种无可救药的人,真让人哭笑不得,人们是不会把他放在心上的。尽
管她身体被捆着,却依然有一股冲动,想到这里,连她自己忍不住要笑出来。是啊,
每次都这样。看看眼前的情形,憎恶之余,又让她增添了几分恐慌,她不得不默认
周围的一切。然而,只要她一默认,她的爱也就再也无法滋长了,再也找不到用来
浇灌爱情的肥料和水了。也许还会有阳光,但她很清楚,那阳光是从其他人身上反
射过来的,她怎样才能将这种反射过来的光奉献给利克呢?
其实,她的大脑一直是清醒的。尽管她已经非常疲惫,但脑海里依然在想着这
些事。也许,她的心早就开始受到侵蚀,此时她正企图将过去一直缠绕在心中的污
垢清除掉。
戴利尔曾用画线来作比喻。此时她手里正拿着粉笔,她知道,如果想将过去和
未来分开的话,就得趁现在。但是,过去和未来这两者的色彩是完全不同的,而且
各自占的范围都很大,这使她很苦恼,因为现在她正被夹在这两者中间,充其量自
己也不过是粉笔所画出来的一条线。而且,她非常清楚,这条线很不牢靠,只要用
手指轻轻地擦一下,就可以把它擦掉。可是,如果不画这一条线,又无法继续进行
下面的工作。正因为如此,她才为了划这条细小的线而举棋不定。
利克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也该回来了吧。他能用那双因酒精中毒而颤抖不止
的手来把握属于他的现在吗?他这个人,在他清醒的时候,或许他还有可能认真考
虑一点问题,对画这条线作出判断。到那个时候,珂珂才可能将心里的话全部告诉
他,但是,她是否有机会说出那些心里话,还取决于现在要画的这条线。珂珂曾无
数次诚恳地对利克说过“我爱你”,这种发自内心的呐喊,现在已经变成了“我爱
过你”,珂珂觉得这一点必须清楚地告诉他。珂珂在想,也许是自己错了,因为利
克是从不撒谎的,他还不懂得如何捏造谎言,他把自己所做的事情如实地告诉她,
或者他干脆沉默不语。就连从他咽喉深处或生殖器处所散发出来的气味,甚至连他
的呕吐物,都毫无半点虚伪。她看到了一切,也为这一切而感到不堪负重。
她不明白,究竟什么样的情感才称得上爱情呢?她想,人们究竟要将爱情这个
名词献给什么样的情感?“执着”、“欣赏”、“热情”,这些词似乎都可以和爱
情互换,但是,让自己进发情感的对象却是固定不能替换的。杰西、戴利尔、葛雷
戈不能替换,可爱的兰德也不能替换。尽管在情感和人之间可以进行许许多多的排
列组合,但是,对珂珂来说,她的情感的另一端却只有利克一个人。
她的情感充沛却没有人欣赏,她能因此将这份情感埋葬掉吗?
时间是埋葬情感的土壤,尽管在这个世界上爱情是惟一的,它也同样会被掩埋
而长眠地下。过不了多久,爱情的土冢上花繁叶茂,散发着芬芳,让人留恋忘返,
一阵风吹来,花粉散落在地上。到那时,她将会第一次体验到一个人在心中立墓碑
是一种什么样的的感受。她无法再想像日后的掩埋爱情的工作,只是呆呆地凝视着
脚上的趾甲。
正如杰西所说的那样,几个月后,葛雷戈真的前来拜访珂珂了,珂珂心里很不
愉快。想不到这些孩子看问题比大人还清楚,他们对大人世界的了解程度让珂珂很
惊讶。葛雷戈过于了解大人,珂珂并不感到高兴。葛雷戈的心情却不然,他正好与
珂珂相反,一张笑眯眯的脸,仿佛只要能见到珂珂,就非常高兴。
“你最近见过杰西吗?”
葛雷戈喝着珂珂递来的加拿大威士忌,笑嘻嘻地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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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炸鸡店见过。他们这些孩子还挺有兴致的。”
“他们?不是杰西一个人吗?”
“他和一个女孩站在罗伊·罗杰士的店门口聊天,那个女孩子一头金发,长得
还挺漂亮的。那天还下着雨,他们一直在笑,玩得非常开心。原先,我还以为是一
对小情侣呢,后来仔细一看,原来是杰西。后来,他们两个人就一起进了店。”
“哦,难怪那天找回来的零钱不够。”
“杰西到了交女朋友的年龄了。”
“小孩子好奇心强。他们的成长真快啊。对了,葛雷戈,听说你太太怀孕了?”
葛雷戈搔搔头,回答道:
“是啊,这是第二个啦。就我这个年纪,都快成两个孩子的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