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涵畴昔》
那时，是民国二十五年。距崇利明离开神机营已有十五个年头。同时，距可颜辛去世也已有十五个年头。
崇利明已然接近半百，那时的他，和花九卿一起住在煤渣胡同的一座小洋房里。他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常常会头晕，他拒绝了所有来为他看病的医生，只是天天看着容貌依旧美艳的花九卿，偶尔想着以前在他身边毒舌的可颜辛，时间就这样过去。
又是一年秋，秋风扫落叶。
崇利明收回了看向屋外花园的视线，扭头便看见花九卿提着一盏小灯向他走来。他微微的笑了笑。 花九卿穿着一身青色的长衫。
不愿穿上洋服。是他们共同的执着。
虽是青色素衫，可花九卿的容貌依旧艳丽如初，他将灯放在案几上，静静地坐在崇利明旁边。
“十二，这么多年……呵，麻烦你了。”崇利明忽然说了这样一句话，换来的依旧是如以往般的轻蔑眼神，花九卿熟稔地点燃了油灯，“你的命是我救的，不要说这般喧宾夺主的话，我要你死，你自然不能活。”
崇利明淡淡笑了笑，看着面前微黄的光，渐渐看清了里面的人影。
黑发披肩，一副墨镜被他戴的滑稽的很，嘴唇上挑，似笑非笑的说着，“小贝勒……”
一
因为昨夜暴雨的关系，今天的天晴得很晚。当那些泛着暖黄色的阳光透过窗棂射上可颜辛脸颊时，已然是快午时。
席仙儿清丽婉转的声音犹在耳边徘徊，可颜辛让眼睛放空了一会儿，才缓缓将视线移到眼前放大的俊脸上。熟睡中的崇利明，神情俨然如孩童，哪里有杀人时的严肃和冷漠。可颜辛支起手臂想起身，才猛地发现崇利明的一只手臂霸道的横在他的腰侧，他微小一个动作便将他惊醒。 崇利明有些不满地睁开朦胧的睡眼，声音沙哑的问，“怎么？”
“贝勒，我是席仙儿啊……开门啊……”回答他的是门外传入的声音。崇利明不满地咕哝了一声，移开放在可颜辛腰上的手，转过身去寻了个姿势又睡了过去。可颜辛这才不急不忙的穿上衣服，笑嘻嘻地走到门口，开门对上席仙儿错愕的视线，缓缓举起食指，“嘘……小贝勒刚睡着……”
“可颜辛我们走！”崇利明的声音突兀的传进耳朵，可颜辛一边腹诽今天起得真快一边装作惊愕的回过头，看着崇利明毫不犹豫地离开，才急急跟上，顺便跟席仙儿赔了不是。
他几步跟上崇利明，在后面走了一会儿，忽然笑眯眯的冲到崇利明面前，抬头逼近他，鼻尖贴近鼻尖，“小贝勒，怎么了？”
崇利明似乎是在思索问题，冷不丁的被可颜辛吓得退后一步，他皱了皱眉几乎是暴虐地开口，“干什么？！”
可颜辛被崇利明这样的怒吼完全惊到了，他半天没有反应过来崇利明的意思，竟是僵在那里半晌没有动作，长长的睫毛缓慢的动了动，可颜辛半天才又慢慢提起了笑意，“怎么小贝勒，那位洋学生……不是您派人找的么？说是替济兰姑娘赎身？”
他的话语里有着薄薄的怒意，崇利明深吸一口气，拍了拍可颜辛的肩，“对不起，是我的错。”他转身看了看天气，阴沉沉的让人难受，天边翻滚着浓重的乌云，暴雨即将来临。崇利明近乎痴迷的看了一阵，才缓缓低语，“希望……那小子是个好人。”他敛下眉，替可颜辛拉了拉有些皱的衣摆，“走吧。”
那夜果然暴雨。
“其实……”看着油灯即将灭掉，崇利明忽然开口。卿十二微微皱了眉看了他一眼，他却忽然笑出声，抬手就将油灯按灭，火光中映出的景象倏地破灭，“呵呵，都是往事了……没什么。”他伸手抓过卿十二乌黑的发，细细地看。
有阳光洒在花九卿的脸庞，崇利明静静地看着花九卿平静的容颜。
这么多年过去了，什么激情，什么悸动，都早已不在。历经了至亲至爱之人的离别，看见了家国沦丧，看见了自己带出来的精英团队一天天地腐朽，就像是一根木头被白蚁缓慢侵蚀，等终于发现的时候，已是千疮百孔。
这时候他想起当时他与花九卿的一些所谓的战争，才发现他们都太过渺小，渺小到自己都觉得悲哀。他天真的一位他们真的可以改变这个背景，可是，他却是连自己都赔了进去。
所以，这么多年，花九卿还在他的身边，他不得不感谢上苍——虽然他从不信。
他已经不想再去细想他与花九卿之间的纠缠。那些都已经不再重要。情人也好，敌人也罢。能陪他走完这么久并且依旧安然无恙的人，至今为止，只有花九卿，他曾经一直认为，会有可颜辛。可是现实总是无情，当惨剧发生时，他才发现，他也无能无力。
注意到崇利明已经发呆很久，花九卿轻轻握住了他的手，再握紧。看见崇利明回他凄然的一笑，他干咳了一声，“你方才，想说什么？”
“没什么。”崇利明反手握住了花九卿的，手指顺着指缝滑下，慢慢与他十指相扣。他轻轻靠了靠花九卿的额头，示意没有关系。
花九卿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崇利明的发，便起身将油灯带进了里屋。走了几步他忽然顿了一下，他转过身，看见崇利明正满目温柔的追随者自己的脚步，他忽然有些哽咽，“你以为……我愿意承受两个人的生命么？”却又恍然惊觉，匆忙离开。
崇利明脸上的笑顿时僵住，他发出一声太息。
两个人的生命啊……
其实，他刚才想说不过是——那是他和可颜辛最可笑的记忆。
在暴雨中狂奔，竟然还是像几岁孩童一般手拉着手，你推我一下，我踹你一脚，等两个人回到家里，早成了落汤鸡。却乐得自在。
那种时候，他从来没有想过可颜辛会离开自己。
——TBC
那时，是民国二十五年。距崇利明离开神机营已有十五个年头。同时，距可颜辛去世也已有十五个年头。
崇利明已然接近半百，那时的他，和花九卿一起住在煤渣胡同的一座小洋房里。他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常常会头晕，他拒绝了所有来为他看病的医生，只是天天看着容貌依旧美艳的花九卿，偶尔想着以前在他身边毒舌的可颜辛，时间就这样过去。
又是一年秋，秋风扫落叶。
崇利明收回了看向屋外花园的视线，扭头便看见花九卿提着一盏小灯向他走来。他微微的笑了笑。 花九卿穿着一身青色的长衫。
不愿穿上洋服。是他们共同的执着。
虽是青色素衫，可花九卿的容貌依旧艳丽如初，他将灯放在案几上，静静地坐在崇利明旁边。
“十二，这么多年……呵，麻烦你了。”崇利明忽然说了这样一句话，换来的依旧是如以往般的轻蔑眼神，花九卿熟稔地点燃了油灯，“你的命是我救的，不要说这般喧宾夺主的话，我要你死，你自然不能活。”
崇利明淡淡笑了笑，看着面前微黄的光，渐渐看清了里面的人影。
黑发披肩，一副墨镜被他戴的滑稽的很，嘴唇上挑，似笑非笑的说着，“小贝勒……”
一
因为昨夜暴雨的关系，今天的天晴得很晚。当那些泛着暖黄色的阳光透过窗棂射上可颜辛脸颊时，已然是快午时。
席仙儿清丽婉转的声音犹在耳边徘徊，可颜辛让眼睛放空了一会儿，才缓缓将视线移到眼前放大的俊脸上。熟睡中的崇利明，神情俨然如孩童，哪里有杀人时的严肃和冷漠。可颜辛支起手臂想起身，才猛地发现崇利明的一只手臂霸道的横在他的腰侧，他微小一个动作便将他惊醒。 崇利明有些不满地睁开朦胧的睡眼，声音沙哑的问，“怎么？”
“贝勒，我是席仙儿啊……开门啊……”回答他的是门外传入的声音。崇利明不满地咕哝了一声，移开放在可颜辛腰上的手，转过身去寻了个姿势又睡了过去。可颜辛这才不急不忙的穿上衣服，笑嘻嘻地走到门口，开门对上席仙儿错愕的视线，缓缓举起食指，“嘘……小贝勒刚睡着……”
“可颜辛我们走！”崇利明的声音突兀的传进耳朵，可颜辛一边腹诽今天起得真快一边装作惊愕的回过头，看着崇利明毫不犹豫地离开，才急急跟上，顺便跟席仙儿赔了不是。
他几步跟上崇利明，在后面走了一会儿，忽然笑眯眯的冲到崇利明面前，抬头逼近他，鼻尖贴近鼻尖，“小贝勒，怎么了？”
崇利明似乎是在思索问题，冷不丁的被可颜辛吓得退后一步，他皱了皱眉几乎是暴虐地开口，“干什么？！”
可颜辛被崇利明这样的怒吼完全惊到了，他半天没有反应过来崇利明的意思，竟是僵在那里半晌没有动作，长长的睫毛缓慢的动了动，可颜辛半天才又慢慢提起了笑意，“怎么小贝勒，那位洋学生……不是您派人找的么？说是替济兰姑娘赎身？”
他的话语里有着薄薄的怒意，崇利明深吸一口气，拍了拍可颜辛的肩，“对不起，是我的错。”他转身看了看天气，阴沉沉的让人难受，天边翻滚着浓重的乌云，暴雨即将来临。崇利明近乎痴迷的看了一阵，才缓缓低语，“希望……那小子是个好人。”他敛下眉，替可颜辛拉了拉有些皱的衣摆，“走吧。”
那夜果然暴雨。
“其实……”看着油灯即将灭掉，崇利明忽然开口。卿十二微微皱了眉看了他一眼，他却忽然笑出声，抬手就将油灯按灭，火光中映出的景象倏地破灭，“呵呵，都是往事了……没什么。”他伸手抓过卿十二乌黑的发，细细地看。
有阳光洒在花九卿的脸庞，崇利明静静地看着花九卿平静的容颜。
这么多年过去了，什么激情，什么悸动，都早已不在。历经了至亲至爱之人的离别，看见了家国沦丧，看见了自己带出来的精英团队一天天地腐朽，就像是一根木头被白蚁缓慢侵蚀，等终于发现的时候，已是千疮百孔。
这时候他想起当时他与花九卿的一些所谓的战争，才发现他们都太过渺小，渺小到自己都觉得悲哀。他天真的一位他们真的可以改变这个背景，可是，他却是连自己都赔了进去。
所以，这么多年，花九卿还在他的身边，他不得不感谢上苍——虽然他从不信。
他已经不想再去细想他与花九卿之间的纠缠。那些都已经不再重要。情人也好，敌人也罢。能陪他走完这么久并且依旧安然无恙的人，至今为止，只有花九卿，他曾经一直认为，会有可颜辛。可是现实总是无情，当惨剧发生时，他才发现，他也无能无力。
注意到崇利明已经发呆很久，花九卿轻轻握住了他的手，再握紧。看见崇利明回他凄然的一笑，他干咳了一声，“你方才，想说什么？”
“没什么。”崇利明反手握住了花九卿的，手指顺着指缝滑下，慢慢与他十指相扣。他轻轻靠了靠花九卿的额头，示意没有关系。
花九卿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崇利明的发，便起身将油灯带进了里屋。走了几步他忽然顿了一下，他转过身，看见崇利明正满目温柔的追随者自己的脚步，他忽然有些哽咽，“你以为……我愿意承受两个人的生命么？”却又恍然惊觉，匆忙离开。
崇利明脸上的笑顿时僵住，他发出一声太息。
两个人的生命啊……
其实，他刚才想说不过是——那是他和可颜辛最可笑的记忆。
在暴雨中狂奔，竟然还是像几岁孩童一般手拉着手，你推我一下，我踹你一脚，等两个人回到家里，早成了落汤鸡。却乐得自在。
那种时候，他从来没有想过可颜辛会离开自己。
——TBC
大过节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