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方兰生的话说,他二姐夫就一个字可以形容:俗。
简直俗不可耐啊俗不可耐,不过既然都俗到这份儿上了,谁还能说他怪?谁也不能。人人都知道方家二姑爷可贵气慷慨了,他跟人打桥牌打赢了喜欢让人把钱都兑成铜板,他就站大街上撒铜板玩儿,谁捡到是谁的。这哪里是方家小少爷那个抠门货能比的,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有天壤云泥之别的。
“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方如沁回身上下打量柳从榕几眼,没看出哪里不对劲,就问了一句。
“还是那批货,下午又有一艘船要到,晚上会弄得比较晚,我先回来休息下。”柳从榕笑着走到方如沁面前,看到石桌上的图样,又笑着问,“小兰又画图样了?”
“嘿嘿,刚画的。”
柳从榕拿起那沓纸,翻了几张,指着其中一个纹样俯身跟方如沁说:“这个图样我喜欢,让人给我做一套?”
方如沁只瞟了一眼图样就说:“这是女孩儿家喜欢的纹样,哪里是你能穿的。”
柳从榕看起来有些震惊,张了张嘴,“怎么可能?如今的女孩子都喜欢上金元宝了?”说完他又摇摇头,一脸郑重地推翻自己刚才说的那句话,“……认真想想,大部分女孩子是挺爱金元宝的。”
“那是两只角往上折了的蝴蝶结!”方兰生在一旁涨红了脸夺回那张图纸,自己拿在手里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颠来倒去地看,“哪里画得像金元宝了?二姐夫你怎么老看什么都是钱?”
柳从榕看看一脸鄙视的妻子和一脸委屈的妻弟,仍有些不相信地问,“真不是?”
方如沁扶着额头柱到石桌上,瞄柳从榕一眼,“真不是,把你那双破眼镜摘了。”
柳从榕把金边眼镜一摘,又仔细看了看图样,顿时满脸失望,“还真不是。”他接过下人管家送上的茶杯,抿了一口,目光炯炯地看着方兰生,“那小兰给我画一个金元宝的图样吧。就照这个轮廓画,我喜欢。”
方兰生虚起眼,抿起唇,正要哼哼两句,抬眼就看到柳从榕已经搁下茶杯安心地闭上眼,脑袋歪到一边去了。他睡着了。这几天有一桩大买卖到货,每天二姐夫都要去码头亲自监督,有时候要折腾到半夜才能回家,这些方兰生是知道的,那些口是心非口无遮拦的话也就让他吞回了肚子里。方兰生乖乖拿起了画笔,摊开一张纯白的画纸。
管家又拿来一条盖肚子的小薄毯,方如沁接过了,轻轻给柳从榕披上。
一时间无人说话,只有工笔划过纸张,硬朗低劲的声音不时出现,亭外的夏花随风摇摆,树叶与树叶偶尔发出梭梭之声,伴着不知哪来的蝉鸣,就连阳光似乎都不那么毒辣了,格外葱绿幽憩起来。
方如沁见柳从榕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悄悄让人拿了把西湖绢扇来,一下一下地给他扇着。
方兰生画完他二姐夫指定的图样抬头,就看到了这么副景象,遂觉兴致未尽,就又令人取来了颜料画笔。
把眼前所见画了下来。
柳从榕醒来已是下午三点了,他满意地欣赏了那个金元宝图样和方兰生的新作后,拍拍方兰生的肩,就出去了。他开着车在上海市区左转右转,绕过张贴五彩海报的各式店铺,绕过那个巨大的钟楼,一路驶向有咸腥海风呼呼上岸的港口。
柳从榕下了车,他的助理就递给他一个密封纸袋,里面鼓鼓囊囊的,装的应该是床经停广州时的上下货单据。
柳从榕本想当场看看封面上写的什么,眼角看到自己身侧一个小伙计张大了眼往自己手上瞧,就又把密封纸袋收进了怀里。问他的助理:“这里处理得怎么样了?”
“这是最后一艘了,货比较少,已经卸了五分之一的货,晚上七八点应该就能卸完。”
柳从榕点点头,返身上车,右手一招,他的助理就跟自己身后的一个伙计交待了两句什么,也心领神会地跟着上了车,给柳从榕当司机。
等车驶离码头后,柳从榕才摘下他的金边眼镜,拿眼镜布仔细擦镜片,“那边顺利吗?”
“您放心,负责的伙计说一切都很顺利。”
“这就好。昨天小兰差点被炸弹炸了,看来他们等不及了啊……”柳从榕叹了口气,“我最近右眼一直跳,指不定哪天就出事了,能销毁的都销毁吧,别让如沁和小兰受牵连。”
“是。”他的助理铿锵有力地答完又看了柳从榕一眼,“您也不必太担心,我会随时保护您的。”
柳从榕拍拍他的肩,像拍一个后生那样欣慰。我就知道少恭黑得太彻底毫无悬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