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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聂王道】三愿 BY_葵雅风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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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2011-08-29 15:04回复
    02】
    桑海是个微咸的城镇,落雨时总是带着海水的气息,微微泛涩。淅淅沥沥的烟雨笼罩了一天一地,盖聂蓦然记起鬼谷的雨季这是这般绵长,记起他和小庄第一次的交谈也是在这样凄迷的雨季里。
    卫庄入门之后的第二天就下起了雨,朦朦胧胧的隐去了远方的山岚。偏执的少年刚刚入门就发了疯一般的练剑,不分昼夜的修行,简直要到把自己身体弄坏的地步了。望着落下来的水滴,才忽然记起师弟清晨出门之时没有带伞。
    盖聂出了门,踏着滴滴答答的节奏走向练剑的空地,远远地看见少年的身形,因为被雨水沾湿仅仅贴在身上的衣物勾勒出少年矫好的身形,还有水珠顺着柔软的发丝滑落下来。结成一束一束的头发贴近少年精致的脸,盖聂一阵怔忪。
    默默递过去纸伞的时候,却被对方一把抢去,还没有打开就直接丢在了地上。
    ——“我不要。”
    这是少年自入了师门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冷冷淡淡,带着倨傲和凌厉的味道,细细眯起眼睛看着盖聂那一刻的错愕,讽起唇角:“师哥还是不要做滥好人,顾着自己就好。”
    那把伞最终还是没有送出去,只是落地的时候好像一天一地都安静了,只听见雨伞落地,然后在地面上滚动着弹了几下。声声清晰可闻。
    ——终究是有着敌意的么?
    恍惚中想起第一次遇见少年的情形,隐约在记忆里的那张容颜一瞬间鲜活起来,微微邪气的笑容,临淄城早些的垂柳,一树一树明艳的桃花,好像是春归呢。
    月白衣衫手握佩剑的少年偶然在咸阳的街头,看到重重的人群,忍不住在外层向里张望。
    路人甲说,你看看现在的人呐,真是得理不饶人。人家只是摸了他的钱袋,没有成功就被他捉住,居然硬是要砍掉那人双手,真是……
    路人乙说,只怪那小子命不好,偏偏碰上了贵不该碰的主儿,不然哪里来的这么多苦头?
    路人丙说,哎哎哎,你们别说了,你看你看,就要砍了——
    那边跪在地上的小贼被几个高大的男人压着,正吓得发抖,口里不断的喊着饶命。面前的少年举着剑,一脸的决然,好看的眼神细细的眯着,嘴角轻轻上挑。
    “住手。”盖聂最终没有沉得住气,说话之前,已经捉住了那只握着剑正要落下的手腕。小贼松了口气,险险尿湿了裤子。
    “你算什么东西。”和他年纪相仿的少年,一身玄色的锦衣,袖口领角都绣着金线织成的花纹,翻滚着绵延了一圈。额头上是朱色的额带,精致的纹理上面还镶嵌着贵重的饰物,神色也是高傲自负,带着些许的轻蔑。
    纨绔子弟……么?盖聂和平常的布衣一样,不喜欢这样的贵胄公子,却只是皱了皱眉头——竟然,没有讨厌的感觉。清亮的眸子望着高傲的少年,肃声道:“得饶人处且饶人。”
    “我可没空和弱者啰嗦。”少年盯着盖聂露出玩味的神情,忽然轻笑出声,舒展恍若温和的笑意映着街头的桃花令盖聂一瞬间失神。扬了扬手中的剑,言下之意已经非常清楚。
    那一战自然是盖聂胜了。鬼谷派的弟子,岂会随随便便输给他人。少年倒也不恼,只是冷冷望着剑客,看他的青丝墨发,看他的素色白衫,看他眉宇之间的凌厉,玩味而轻佻。
    只是直到少年带着下人离开,两人都没有再有过什么交谈,盖聂甚至没有问一句——
    “你是谁?”
    三年冬夏,韩国灭,转瞬换了江山。
    那年垂柳依依,烟雨蔓延的季节,也换做了秋叶萧索,满目苍凉。才恍然之间似乎是命运的作弄与巧合。记忆中重叠的只有墨色的锦衣,朱色的额带,还有那般轻佻妖惑的面容。
    —— “聂儿,他叫卫庄,你可以叫他小庄。从今天开始,他就是你的师弟,也是你最大的对手。”
    


    4楼2011-08-29 15: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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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5】
      眼瞳蓦然放大,忆起前日里同卫庄一同出谷去,烟花三月,一片荼蘼,空气中氤氲的雨水似乎永远也散不开。
      正值灯节,街面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道不尽的繁华。
      盖聂素来清心修习,外面这般喧闹从未多加在意,只是卫庄想去而已。作为师哥的盖聂不得不跟着,卫庄走在前面,盖聂在身后望着少年的背影,生怕小庄会突然消失在人群中。
      卫庄身上依旧是那身玄色的衣衫,宽大柔软,月下灯下泛着浅浅的柔和的光芒,举手投足间却已经不是剑客那般严肃凌厉,隽秀的容颜上浅浅的笑意看上去有些风流不羁。
      这样的卫庄,似乎又回到了初遇的那样,只是高傲之中多了几分舒缓的柔和,少了几分锋利的棱角。
      一阵失神,肆意的笑容已经近在咫尺:“师哥可曾这般出谷过么?”
      盖聂因为卫庄突然的接近微微发窘,低低垂着眼眸:“不曾。”
      卫庄别有用心的低声笑了笑,细腻的声线划过心底淡淡的发痒,声色之间多了几分魅惑的味道来:“呵……那师哥可错过了很多有趣的东西呐。”
      盖聂一时之间无言。自小被师父收养之后,少年剑客就在鬼谷长大,几乎不曾出谷半步。日日练剑打坐,日暮而息这样的生活已经习惯,即便是出了鬼谷,也极少在外面的繁华世界流连。平平淡淡盖聂也识得其中滋味,未曾有过非分之想。
      三年前那一念之差,使他走近了人群,遇见了卫庄。
      三年后那一朝换代,使他走进了鬼谷,望见了自己。
      这是……命中注定么?、
      恍惚间少年已经转身,朝着人海方向走去,盖聂只得匆匆跟上卫庄的背影,步履间不易察觉的急促。
      在人潮涌动之外静静凝望,却道不明这留恋是为了哪般因果。
      夜幕更深,漫漫长街上灯若流萤,路旁不时传来情人之间的低眉耳语,盖聂听不惯那些甜腻的言辞,几欲开口,也猜不透师弟的心思。
      “小庄?”看到卫庄停下了步子,才发觉已经脱离了繁华的灯火,不知不觉走到了僻静的巷口。身后是繁华的碧瓦楼台,风月佳地,仅仅是一墙之隔。
      处处笙歌,莺歌燕语依稀传来。
      “师哥,这墙后面,可是城里最闹的花街呢。”盖聂抬眼,隐约看见楼台的灯火渗漏进来,和着月色,一片烟花旖旎。卫庄没有选择带着他进入风月之地,而是选择了楼台之后一墙之隔,被对方牵引着一步一步的往巷子的最深处走,月色越来越暗淡。
      卫庄的轮廓一片模糊,只是渐渐听见的,是暧昧不明的呻吟,一浪一浪淹没至顶。
      盖聂微微红了脸,不明不白的偷听只会令人更加想入非非,而盖聂只是一个不涉烟花的少年。模模糊糊的从声音中辨识出来——两个人……都是……男人么?
      “小庄……”盖聂不由分说的抓住了卫庄的衣襟,就要拉着他逃开这是非之地。可是对方却先一步扣住了盖聂的手腕,紧接着是一个大力的拉扯将人反压在墙上。
      黑暗中看不清楚卫庄的脸,低沉模糊的声音令盖聂下意识的咬紧了嘴唇,发不出一个声音,温热的气息晕染开周围的空气——
      “师哥可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无法开口,只听见卫庄的声音压得更低,贴得更近。僵硬着扭过了脸,温暖湿润的喘息声瞬间扑来,无孔不入。
      卫庄紧紧将盖聂压在墙上,滚烫的手指紧紧反扣着少年剑客冰凉的手腕,若有若无的咬着盖聂的耳朵,声音软软,含情脉脉。
      ——“自然是……欢爱呐……”
      


      7楼2011-08-29 15: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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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6】
        盖聂紧贴着身后的墙壁,却被卫庄反逼得更紧彼此之间的身体紧紧贴合着,身后的衣襟很快被深夜的露水濡湿,冰凉的寒意从后背一直渗透到肺腑。被卫庄触碰的地方却是一片温暖。
        微微低下头去,小心的避开眼神的接触,盖聂可耻的发觉他竟然对卫庄……抱有期待。
        鼻息就在咫尺,已经难以抑制的抿紧了嘴唇,然后紧闭了呼吸,只觉得越来越近的压迫感几乎要让整个人软倒。
        在身体来得及做出反应之前,周围却蓦然一空,因为夜间的凉风而感觉到冷,盖聂打了个寒颤,而卫庄已经从容退开,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因为夜风送过,吹散了头顶的浮云,月华瞬间洒落,照在了少年脸上。
        平平静静细致勾勒的面容,没有一丝波澜,还是微微轻挑着嘴角,带着轻蔑和不屑的申请,那样淡然的笑容,与脸颊泛红还止不住心跳的盖聂,简直是最大的讽刺。
        “很晚了呢,师哥,该回去了。”若无其事的开口,还是低沉偏冷的声线,此时听起来却尤为刺耳。那一刻的迷茫和突然涌上来的失望几乎要抽走少年剑客所有的力气。
        对方走得干脆,没有一丝留恋。
        仿佛方才的含情脉脉只是南柯一梦,梦醒时只有一世界的冰凉。
        后来盖聂也曾再次经过那一夜的深巷,亦是在喧嚣的灯节,仅他一人。
        人海茫茫,漂泊于紫陌红尘的剑客习惯了孤身一人辗转,以为看遍了多少悲欢离合,也习惯一个人在深秋的夜里仰望如缕的月光,早就应该心如止水。只是那一段记忆一旦烙印在心里,除非生生毁去,是怎么也去不掉了。
        触手可及的是冰冷的石墙,夜间的寒露很快沾湿了衣袖,却再也没有那个用手臂围住自己的人了。
        世事变幻,孤守着沧海变成桑田也只是一念之间,那段流年早已经倾尽在少年的韶华里,磨灭在十年前那翠峰幽幽烟雨匆忙的山谷里了。素衣白衫的剑客自嘲的叹息,他明白,这个世界山再不会有人像小庄那般恨他,再不会有人像小庄那般爱他。
        ——也在不会有人,会给他心跳。
        依稀往事,风过无痕。不管是痛的还是恨的,只要是和那个人有关,盖聂都会不经意的记在心里。只是那样孤注一掷的感情真的太稀薄,或许早就被什么人抛却到天涯了。
        那么他,还在坚守什么?
        卫庄从来就是再清明不过的人,从来不曾为什么乱了心智,即使是鬼谷那个夜晚那样暧昧的夜晚,紧紧捉住盖聂的下巴,眸间全是意有所指的玩味,最后还是缓缓松开了手。细细打量着师哥惊魂未定的神色,然后轻轻抹了抹脸上的雨水。
        血色已经被除尽,而后低下头望着被鲜血染透的衣物,眉毛绞在一起:“脏死了。”抬眼看着盖聂,嘴角泛起了弧度,“师哥你……好像很紧张呢。”
        “……胡闹。”沉默半晌,盖聂才发觉只能突出这样单薄无力的话语来掩饰这样的无奈。然后轻轻的摇头。
        他早就该猜到的,小庄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对他抱有什么念想。或许每一次都是无聊之时的笑柄而已,从来都只是故意想要看他惊慌失措的眼睛。
        ——而他每每都让那个人如愿了。
        卫庄不恼,挑着眉毛,眉心蹙在一起:“啧,雨好像越来越大了,再不回去,可没有晚饭了呐。”盖聂点了点头表示回应,从泥泞中重新捡起那把长剑,默默从卫庄身前走过。
        这把剑小庄只是一时意气不愿意要,但是剑客终归是离不开剑的。
        ——一个剑客,离不开的,仅仅只有剑而已么?
        思索间卫庄已经是轻佻的微笑,声调上扬:“师哥方才是有什么期待么?”
        


        8楼2011-08-29 15: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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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7】
          “没有!”盖聂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开口,而后抿紧了嘴唇,凌厉的眸子里一片清明望向雨水里的卫庄,握着剑锋的手指不觉的收紧。
          戏谑的微笑,卫庄微微叹气:“也是。男人和男人,多可笑……”末了挑着眉毛,唇角保持着讽刺的弧度,眼睛却是望着盖聂,“逢场作戏而已,谁会当真呢?你说是不是,师哥?”
          “……你的伤口不用包扎了么。”盖聂毫不理会,冷冷开了口,握着两把长剑不动声色的离开。卫庄望着异常僵直的身影眯起眸子,认真的打量了半晌,烟雨里的背影修长而单薄,就这么看上去,倒是有些强作坚强的味道。
          多有意思。
          盖聂默默的走着,将卫庄远远甩在身后,只是那番话却依旧萦绕在耳边,挥散不去。那样的阴霾纠缠着盖聂,心好像瞬间被无形的力量拉扯着,竭尽虚脱。
          烟雨朦胧,模模糊糊的向前看去,什么也看不清,氤氲的一片。蓦然睁大眼睛才想起来,小庄是在身后呢,不管是怎么用力的去看,也不可能看得见。背后还是寂静的一片,料想是那人没有追上来。
          自嘲一声,他怎么可能会追上来……
          ——“男人和男人,多可笑……”
          ——“逢场作戏而已,谁会当真呢?”
          小庄也只是,逢场作戏……么?
          那么那么多次的暧昧和温柔又算是什么?也是将他当做虚假做戏的对象么?盖聂摇了摇头,一边警告着自己不要当真,一边放慢了脚步,好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一般停了下来,稳稳伫立在雨水里,任凭全身透湿。
          ——“师哥可是在等我么?”
          戏谑的声音,微微上挑的嘴角,精致如画的面容,几乎是在同一刻,白衣剑客回过了头——回眸时却是虚空一场,一切都又散作了云烟。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打湿发丝,浸染衣物,然后化作滴滴答答的水雾蔓延四散,难以抓住。
          原来事情就是这样简单呐,果然是自作多情……么?
          眯了眯眼睛,除去眼睛里多余的水汽,年轻的剑客决然回过了身体,心里默念着这是最后一次。这是最后一次,等他的师弟。
          如果这一次……
          那么他也当做大梦一场,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就像是小庄说的,逢场作戏,那么他也不必当真——也是,男人和男人……怎么会有结果?小庄比他聪明,他真的是太天真了。既然还没有发展到万劫不复的地步,不如早早的了断,也好过日后痛彻心扉。
          天真到……竟然分不清真假……
          至此一步,天下间便再不会有对卫庄抱有期待的盖聂。
          “师哥,做什么走这么慢,是嫌这雨下的不够大么?”轻佻的声线清晰传来,这一次还伴着滚烫的温度。墨色衣裳的少年指间攀附上冰凉的手腕,然后从手心里取回了自己的长剑。幽幽开口,似乎还带着一点埋怨的味道——
          “真是傻子。”
          盖聂怔怔望着卫庄,而后垂下了眼睛,摇了摇头:“回去吧。”心中却是千层浪,久久回旋。卫庄就走在旁边,高傲的眉眼正视着前方,好看的笑容还是在嘴角淡淡泛起。手腕上少年的余温还在,丝丝入肺腑。
          自己真的是,没有办法离开那个人么?盖聂出神——如果当时走的快一些,现在两个人,应该都不会是这样的结果。只是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盖聂没有注意到,卫庄何时出现他根本不曾发觉——或者是,卫庄的武功已经到了某种程度了。
          


          9楼2011-08-29 15: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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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8】
            回到屋内的时候两个人都是一身的透湿,粘腻的雨水还混合着空气中不明的季节携带的,淡淡的梅子味。听着窗外清冷的水声,卫庄和盖聂都不由得松了口气。
            卫庄抬眼望了望天,开始解衣带,毫无顾忌的脱下了粘腻透湿的上衣。零星的水滴顺着皮肤滚落,处在少年和成年男人之间的身体已经足够颀长并且健壮,在一边的盖聂不由得刻意别过了脸去,假意的借着寻找干衣裳和伤药来移开视线。
            卫庄转过了脸的时候还是那副眉目如画的神情,望着不知道手脚如何摆放的盖聂悠悠一笑:“师哥你还愣着做什么,不为我上药么?”转过身让背部对着那人,刻意的用手指了指,“啧,这里我怎么够得到?”
            盖聂怔怔点了点头,随着卫庄在床边坐下,小心翼翼的在伤口上撒上药粉。卫庄身上有细小的伤口,但最严重的却是背部的那一道,被雨水淋过之后微微发白。盖聂心里一阵皱缩,越发的轻手轻脚。
            卫庄的喘息声明显的粗重了些,盖聂不由得停了手。
            “知道受伤会痛,为什么不要别人帮忙?”
            “师哥你未免问得太多。”卫庄的眸子冷淡了几分,没有回头看盖聂,而是选择了不声不响的拉上了衣服,遮住了伤痕累累的上身。摇了摇头,戒备心极强的少年还是不肯在别人的面前暴露自己的伤口。
            “师哥真是下的好重的手,上个药也会这么痛。”末了卫庄挑了挑嘴角:“若是有下次呢?师哥你,还会不会出剑?”
            “……会。”捏住衣角的手指收缩了一下,盖聂移开了停留在卫庄身上的眼睛,回答的很轻,却是坚决如铁毫不动摇。
            有了第一次,自然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真是期待决战的那天,我们之间不知道会是谁倒下。”莫名的,卫庄低低开口,游弋的眸子望着灯影斑驳,一地破碎的青光,两个影子在地板上仿佛交叠。
            但事实上,他们谁也不曾碰触到对方。
            对于这样敏感的话题,盖聂自然是无话可答,手指还攥着伤药的白瓷瓶子,微微出神。默契一般的,都没有说话,等待着对方打破平静 ,但是谁又不甘心做那个主动者。
            谁先开口,谁就输了。
            ——“时候不早了,我回去了。”
            盖聂最终没能受得了这样的缄默,淡淡起了身,依旧是波澜无惊的神情。
            虽然二人同门,但是鬼谷派注重个人修行,因此两个弟子并不住在一处。为的就是平日里单独修习的时候不会相互打扰,方能静心练剑,参悟所学之道。
            盖聂和卫庄的房间,其实离得并不近。
            雨声未歇,寂静的夜晚淅淅沥沥扰出了几丝寂寞的气息,带着淡淡的梅子的酸。
            盖聂不声不响的站起身就想要走,只是起身的时候身上一暖,才发觉湿漉漉的衣衫外面被披上了干燥温暖的外衣。有力修长的指节在肩上停留了一阵,然后留恋一般的慢慢移开。
            “刚才是开玩笑的。”卫庄的声线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轻轻柔柔的扫过心尖。连同披上的外衣,似乎都停留着温暖的气息。
            “啊?”
            “刚才,是开玩笑的。”卫庄正色望着盖聂,眼底闪过晶莹的涟漪,一瞬间扰乱了一池春水,千层波澜,“师哥上药的时候下手那么轻,怎么会痛。”
            盖聂惊诧的同时不知如何是好,看着卫庄嘴角淡淡的笑意,不知不觉的沉溺。
            什么叫做万劫不复,无法自拔。
            ——“这么夜了,还下着雨,师哥若是不嫌麻烦,可以留下来。”
            


            10楼2011-08-29 15: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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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
              闹市街头,盖聂不动声色的跟在卫庄的身后,瞧着对方精致勾人的眉角轻轻地挑起来,自顾自的穿行在人群里,不置一词。盖聂皱了皱眉:“小庄,你到底要往何处?”
              “呵,天涯海角,碧落黄泉,师哥你还不是一样会跟着?”不知所云的一句玩笑,卫庄抬眼望了望天,微启嘴唇,“天色还早,不妨先在这闹市走一走。”
              眉眼一挑,卫庄薄薄的笑容像是隔了雾气,盖聂一阵失神,却堪堪被那人捉去了手腕。少年剑客的腕骨纤细而且冰凉,令卫庄不由自主的紧了紧手指,盖聂被握得有些发痛,却仍是不发一言,任凭那人牵着。越拉越紧。
              “师哥,要不要去看看?”卫庄的一阵低语令盖聂回过了神,才看到路边的卦摊。春归时节,一树树明艳的桃花下,青石街道的一个角落里面。
              一张石台,一方白幡,一条竹筒,一排青中泛黄的卦签,整整六十四支。
              术士精致清秀的眉眼,毫不在意没有生意,默不动声的望着来来往往的行人,令卫庄顿时起了兴致。
              “洞测天机?”卫庄似笑非笑的念着白幡上龙飞凤舞的墨迹,随手握住了几只签子,细细把玩,“此言当真?”
              对方不恼不气,声音清清冷冷,平静如水:“不妨一试。”
              盖聂扯了扯卫庄,示意这个师弟不要多生事端,毕竟他们是在嬴政的地盘上,毕竟卫庄还没有完全脱离被追杀的危险。不想手指被不动声色的甩开:“我心里有一人,你算算我和他的命数。”卫庄声线薄凉如水,眼睛平静的注视着术士,带着玩味的色彩,将手中的签子丢在石台上,不多不少,恰好是三支,“就用这个。”
              术士含着笑瞧了片刻,幽幽道:“不相思,不相望,不相期。”
              “何解?”
              “不相遇,不相许,不相见。”
              两人对视之间,三分玩味,三分挑衅,却是四分捉摸不透。
              术士淡淡笑意,却见卫庄神色冰冷,变了又变,终于扯出一抹冷笑:“一派胡言。”
              他早看出那个术士根本是装模作样,江湖骗子的话根本不足为信,却依旧是动了怒气。
              见卫庄面色不对,盖聂下意识的扯住卫庄的衣袖,纤细温润的指尖动了动:“小庄,算了罢。”
              盖聂的好言相劝显然没有任何的效果,卫庄已经先一步去捉那术士的领子,似笑非笑,并不粗暴,却是含着危险的味道。而此时盖聂也注意到这里发生的一切正引来路人的侧目,不由得有些着急。若是事情闹大引来了秦兵,那么小庄的身份很有可能就会暴露,那么此番就危险了。
              真是胡闹。
              “小庄,你这像什么样子,还不住手?”盖聂紧了紧手指,眉目之间已然严肃起来,不怒自威。纵然如此,却依旧听不出什么凌厉之色,再怎么生气,少年剑客似乎还是那么温润如玉的样子,声线如同成了水一般温和。
              卫庄只是面色无变,哼出一声冷笑来,丝毫不在意四周的情况。
              “胡闹!”厉声斥责,盖聂语气里面已经有了薄薄的怒气,只是却被对方反手推开了几步。
              卫庄有些不耐的:“师哥你走开。”
              毫无防备的向后猛的退了几步,踉踉跄跄的站不稳,却冷不防被一个温热的手臂扶了一把,清朗的声音传进来,回首的时候连同那张脸也是温和而且灿烂,带着些许的孩子气。
              “喂,小心呐。”说话间紧了紧手间的力道,轻轻笑了笑,一脸的关切。
              ——“你没事吧?”
              


              12楼2011-08-29 15: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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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
                保持着被半抱的姿势,盖聂的眼睛一瞬间不知道看向哪里。
                一瞬间的恍惚。
                盖聂还未来得及应答,已经被卫庄拉回了身后,卫庄已经放开那个术士,目光投向的却不是盖聂:“你是什么人?”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一脸的不屑,转头问身边的人,“你说对不对,渐离?”
                白衣长袍的琴师紧了紧身后负着的瑶琴,冰冷清秀的容颜不变一成:“多管闲事。”
                盖聂低低对那人道了声“多谢”打破了片刻的僵硬,而后靠近卫庄耳边,神色有些许德不悦,“够了小庄,不要暴露了身份。”
                好不容易压下心里的怒气,卫庄随着盖聂离开的时候,还听见身后有人在对着他们——或者是对着盖聂说话:“喂,我叫荆轲,荆轲的荆,荆轲的轲~~~还有——我记下你了。”
                ——“我记下你了。”
                毛毛躁躁的家伙这一生说过的这句话,让盖聂没有办法忘记。在鬼谷那样一个地方,守着一份永远不可企及的感情,这大约是盖聂听过的最动听的话了罢。直白而且温暖,即使是一直遥遥望去的小庄,也不曾给过那样的安心。
                盖聂的目光瞧着身畔的师弟,紧紧抿起的薄唇,带着不可一世的狂妄,似乎要将天下都踩在脚底。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会给别人哪怕是一个谎言般的许诺?
                盖聂依旧是低低的笑了一笑,没有顾得上卫庄冰冷的眼神。
                那一日桃花纷飞,柳暗花明一片的春色,在那青石街道的一角,那一副卦签,却不知道算出了多少的命数。
                也许如果不是那一日的心血来潮,不是那一日的无端相识,不是那一日的惹是生非,不是那一日的多管闲事,那么所有人的命格,都不会停留在现在这样进退维谷的局面。
                也不会有人为此心痛,为此沉沦,为此一醉不醒,为此万劫不复。
                夜色如洗,天边早已经泯灭了晨光,只瞧见零零散散的星子。从客栈的层楼上望下去,隐约望得见秦都那一片昏黄的烛灯,奢靡的绯色映着临岸的江水,被动荡的水光潋滟打乱然后复合,周而复始,纷纷扬扬像是一纸破碎的蝴蝶。
                转目消散的,又何止是那留不住的繁华。
                卫庄倚在窗边,琥珀色幽深的眸子,眼波随着暮色华烟泯灭沉浮,亦是一片昏暗。
                “小庄,已经入夜,你究竟是要做什么?”盖聂站在他身后,白衣胜雪,衣襟腰带都系得一丝不苟,仔仔细细,腰间还是习惯性的佩戴者那把长剑,好像随时都准备离开。
                盖聂猜不透,看卫庄白天的表现,好像入夜要做什么事情一般,只是此时已经是深夜,却没有看出对方有丝毫的意思,不由得叹息,猜不透这个师弟。
                从来,就猜不透。
                卫庄低低垂着眸子,在盖聂讶异的视线里解开了束发的朱色额带,柔软的发丝落了一肩,丝丝入扣。而后不紧不慢的解开衣带,脱去了墨色的外衣,露出的是雪白的内衫,连同少年半片矫健白皙的胸口。
                “明日再说。”慵懒的应了一声,望着僵立不动的盖聂,若有似无的眼波落在那张恍惚的脸上。
                忽然想起白日里师哥被那个陌生人拉入怀中的时候,也是这般恍然的神色。
                看上去纯白透明,却想一点点残忍的撕开碾碎。
                心头一紧,不由得抬起下巴,走向盖聂:“那人是谁?”
                原本冰冷的声音,与审问无异。盖聂立在原地,保持着一个剑客应有的笔直姿态,只是淡漠的面容一点点的发白。


                13楼2011-08-29 15: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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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
                  一开始只是痛,盖聂蜷缩着身体无所适从,只能竭力的放松去寻找平衡的支点,脸无意识的偏向一侧,只看到了满目的月华,甚至连夜色也变得遥远虚假。
                  看不到卫庄的脸。被紧紧拥抱,彼此的身体以这种违和的方式紧紧贴合,严丝合缝。但是却瞧不清卫庄的脸,不知道是因为眼角的水雾,还是因为没有勇气。原本是要推开的手臂反手拉住了卫庄后背的衣襟,死死抓住一直到指尖都泛了白。无声的依赖和唯恐抓不住的脆弱在此时暴露无疑。
                  连同剑客本来就不应该张扬的寂寞。
                  “师哥,你可是我的。”卫庄若有所指的在盖聂的耳边呢喃,不在乎对方是不是能听得到,好像只是莫名的宣告而已。
                  继续动作。
                  隐隐越越似乎听到了盖聂的回答,低不可闻的一声。
                  嗯。
                  没有回绝也没有承认,这样的感情淡淡的像是一泓清潭,可以清楚的看到底部是肯定的答案,但是却不敢轻易下去寻找。因为太过于清澈和直白,所以连卫庄都猜不出来,那潭水,究竟是有多深。
                  酥麻渐渐从疼痛中脱离,越来越明显。像是女子一样被压在身下的屈辱感混合着快感涌向神经,盖聂的意识完全无法自持。也许还是宁愿自己依旧是痛着的吧……脸被强行摆正,迎面对上的是卫庄的眉眼。精致如画的少年,带着初见时的邪魅和霸道,连同手指还是那般的有力。
                  并且温暖。
                  长夜如斯,盖聂无意识的摇了摇头,不知道是沉浮挣扎,还是已经身在华胥。原本攀在卫庄背后的手渐渐放开,手臂无力柔软的垂下,唯有那双手还仅仅拉着身下的被褥,喘息更加断续不接。如此……是真的在一起了么?
                  假戏真做,那么小庄,这场戏到底是真是假?我是不是应该,去相信你?
                  春华涟漪,在夜色中渐渐消散了情欲和沉沦的味道。春深花浓,淡淡的挑花暗想飘然入室,隐约中看不到脸,此时此刻,就连气息都变得混乱不清。和着花香有些不真实。
                  “师哥,你后悔么?”卫庄平躺在床上,身侧是喘息未定的盖聂,望着头顶忽然间默默发问。
                  “……”盖聂陷入的沉默,后悔?哑然失笑,对于这份禁忌的感情,他早已经深陷泥足,纵然是悔,也没有道路可退。
                  半晌之后,卫庄才翻了个身,将盖聂抱紧,触手的躯体已经没有了方才的滚烫,似乎怀中人的身体总是那么容易的就冷下来。似乎是多大的热情,也不能让它保持温暖。
                  卫庄没有让盖聂看清自己的脸,黑暗中少年的眼睛明亮如琥珀,却再没有那般的通透和柔软。嘴角微微翘起来的时候,还是和从前并无二致。
                  “小庄,你怎么知道白日里那个……是骗子?”盖聂声音里已经有了倦意。
                  揉了揉披散的发丝:“江湖骗子,谁不想你遇上个天灾人祸,他好收钱帮你排忧解难。”
                  ——“师哥你,还太天真。”幽幽一叹,无声了半晌,就听见均匀的呼吸声。
                  今夜那一梦,似乎真实的过头了。卫庄阖上双眼,呼吸变得沉重,未曾入眠。
                  那个江湖术士,当然是骗人的,没有人会比他更加清楚。
                  ——“我心里有一人,你算算我和他的命数。”
                  动测天机又如何,千算万算分毫不差又如何?只是那个术士就算是本领通天,却又一样没有算准——
                  他心里,根本就没有人。
                  


                  16楼2011-08-29 15: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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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
                    暮开,淫雨。
                    沾湿满地落花,春色凋零,鲜明的妃色,恍惚中盖聂看到了那日他离开鬼谷时似血的残阳,尽是离人血泪。痛彻心扉的离别模糊了十年韶光,时间总是能将春色满眼改写成人事皆非,将缠绵悱恻改写成满纸离殇。
                    乱红飞过千秋,化作尘泥。
                    素色衣衫的剑客抬起了右手,掌心中一道疤痕,自指尖贯穿到腕部,将手心的生命线断作了两截。回不了头,阖上眼,剑者似乎也产生了些许的迷惘,少年轻狂,曾是妄想着纵横天下,傲视江山,只是在毫不犹豫的相许换做了一纸欺骗之后,还是放不下当初的执迷。
                    当时那把断剑抵在小庄的咽喉之时,小庄……是什么感觉?
                    是决绝,是痛恨,还是……为他痛过?
                    雨水落进了窗户,一件外衫落于肩头,是他惯穿的白衣。回眸只看见素心如莲的女子眸眼柔情似水。
                    “端木姑娘伤才方好,还是回去歇息罢。”盖聂温润的声音有些疏离,只是依旧谦恭有礼。不自觉的偏过了脸,淡淡的垂下眸子,望着落花缠绵,缠绵落花。
                    “我很好……”女子摇摇头,拉住他的手臂,“只要能呆在你身边就好……”微微皱起的眉眼柔情万种,柔情万种。
                    曾几何时,眼前的眸子是狷狂霸道,曾几何时,肩上的衣衫是墨色如夜,曾几何时,岁月斑驳了目光纠缠,一面未见,已经是别离匆匆,生死不容。
                    剑客许是注定背负,背负这天下,背负这背叛,背负这深情如许,背负这怨恨入骨。
                    然而入骨的究竟是怨恨,还是相思?
                    盖聂没有回绝,任由端木蓉拉着,他毕竟心有亏欠,那两条命,他倾此一世都还不起。情义二字在天下江湖人士看来重于千金,更何况他是天下第一的剑客。
                    果然还是……一样犹豫,一样怯懦。
                    一身白衣一生裁,而他终究是不适合这白衣的。谁不愿意历尽千帆,细数一世风流?谁又愿漂泊半生,背负一身风尘羁旅?这……便应是强者了么?背负世人所不能背负,放弃他人一生之所求。
                    ——“师哥莫不是害怕了?”少年依树而坐,隽秀的眉眼,傲气的眼神,懒懒的任由落花落了肩头,拂了一身还满。悠悠然在口中倒进一口酒,香气百里芳菲。清冽的酒水是卫庄用韩国的方法制的,只是埋在鬼谷的桃树下,沾染了些许芬芳。
                    卫庄叫这酒莫等闲。不知是酒莫等闲,还是人莫等闲。
                    “皆非,自然是情莫等闲。”
                    “相互厮杀,便是我们生为同门的意义么”盖聂将脚边的落花堆成一个小小的花冢,看着他和卫庄。墨色和白色的衣带苦苦纠缠,却终究融不到一处。
                    “师哥,你是怕你错手杀了我,还是我狠心杀了你?”卫庄当日没有系着额带,发丝垂落,的明眸藏在发中,淡淡的光华。
                    “都不是。”盖聂看着乱红如雨,踏花作尘。
                    花落成泥,相思成灰。
                    “呵,师哥你只是说说罢。”扯过对方的手腕,猛然间覆上了双唇,就着这样的姿势,温热的酒液穿过唇齿相依,深入喉间。
                    莫等闲,莫等闲。
                    情莫等闲。
                    盖聂呛得直咳,卫庄笑得慢斯条理,在赤红的耳边妖冶蛊惑的轻柔吐字——
                    “师哥放心,我舍不得。”
                    


                    17楼2011-08-29 1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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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
                      流光芳菲,霓虹剑影。盖聂原以为就可以和卫庄两不相欠,然而却一切难以控制。
                      高渐离望着躺在山谷口的几具尸体,已经是是连续第三天了。高渐离神色冰冷,盖聂在一边瞧着那凌厉的伤痕,手指在衣袖里不觉得收紧,这样阴狠毒辣的招式……
                      “盖聂,你看出了什么没有?”高渐离回头去问,一瞬间所有的视线都聚集在那个白衣长衫的剑客身上。
                      隔了半晌,盖聂才摇了摇头:“在下不知。”
                      “蓉姑娘,你怎么看?”
                      墨家数端木蓉医术最高,阅伤无数。女子望了望两个人,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也没有看出什么端倪。
                      秋日将至,盖聂木屋前的梨花纷纷扬扬的凋谢,素色白衣,素色月华,素色芳菲,像是一纸山水,渐渐隐匿。
                      身着琴师袍子的男子不声不响的来到身后,手中还握着那把水寒剑。剑刃瞬间穿透夜色薄凉,连纷飞的花瓣上也凝结了一层薄薄的霜华。执剑的手修长并且白皙,依稀还是当年那一双焚香操琴的好手,只是人已经不是当年酒坊里面为乱世人弹琴的琴师了。
                      眼眸如剑,高渐离一点也不隐晦:“盖聂,你白天没说实话。”
                      望着决绝的剑客——或者说是琴师,盖聂没有半分扭捏和无措,极是坦然道:“在下……很抱歉。”
                      “抱歉?”高渐离挑起眉毛,语气之中不觉多了几分悲恸,将水寒剑放回剑鞘,大步上前拉住了盖聂衣裳的前襟,“你以为抱歉有用么!你还能还得起么?你还能还得起么盖聂!”
                      高渐离不明白,那样一个和剑一样冰冷的男人,怎么值得端木蓉为他包庇说谎,怎么值得——怎么值得,大哥他交付了性命……
                      “我明白。”盖聂的脸被发丝所遮盖,在月华下更加的模糊,只是哀伤以及歉疚。
                      荆轲……那个脑子不是太好使,又冲动又喜欢惹事的剑客,虽然笨手笨脚,但是总是在他需要的时候给他手指,给他肩膀,毫不吝啬的微笑。
                      即使是放进口中,这个名字也带着血腥一般的甜味,穿透魂魄。
                      “你明白么……”高渐离颤声问,手指因为用力咯咯的发响,紧咬着嘴唇,眼底有伤也有恨。片刻之后才终于松开了手,死灰一般的脸上没有一丝神情,冷漠疏离,还有些过分的偏执,“你明白什么?你什么也不明白……大哥已经死了……你什么也不明白……”
                      沧桑,带着些许的湿润。
                      一阵怔忪,盖聂的眼眸深深的垂了下去。荆轲永远是他和高渐离之间的禁忌。高渐离与他的交集本就不冷不热,或是本来就是讨厌的,现在却是地裂天崩一般。
                      盖聂明白高渐离喜欢荆轲,很深很深。
                      他也明白高渐离恨着自己,很深很深。
                      葬春的时节,往事没有被落花深埋,反而被鲜血淋漓的撕裂。任凭是谁,都忍不住要痛上一场。“盖聂,若是大哥看见有人在残害他的兄弟,可是他的阿聂却还在为那个凶手拼命隐瞒……他会怎么想?”高渐离闭上眼,转身离去。他从来都自负于对荆轲的感情,纵然是并无结果,也无怨无悔。高渐离看出盖聂不爱荆轲,他也相信天下之间,除了自己,再不会有人甘心为了荆轲连真心都挖出来。
                      一杯薄酒,一抔黄土,葬送了一段万劫不复的痴情。
                      高渐离猜不透,荆轲何以死的心甘情愿。他那一刻真是恨透了自己,那一年荆轲自作主张要多管闲事的时候,他为什么没有死命拉住。盖聂亦是猜不透,若是那一日春归没有去那繁花似锦的秦都,没有任由小庄任性的去占破那一挂,那么今日书卷,是否就可以从头来过。
                      再不会有人痛。
                      


                      18楼2011-08-29 1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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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
                        回到机关城的秘密据点的时候盖聂恍若是身在梦中一般。玄铁长剑握在手中空若无物,细细看着锋利的剑尖,不自觉的想起小庄面颊上留下的血痕。
                        浅浅淡淡,却不知道是不是一生都不可磨灭了。
                        不管是怎样的剑,都不是渊虹。对于这个天下第一的剑客而言,对于剑的领悟已经到了极致,有没有剑,怎样的剑对盖聂而言都不是重点。一个剑客或许一生适合他的也就一把剑,那把剑已经断了。
                        而天下间最适合他的那个人,也已经天涯陌路,永远不可企及。冥冥之中似乎真的有定数,而盖聂却终归不能像真正的利剑一样冷漠无情,感受不到丝毫的疼痛。
                        回到木舍门前,坐在门口的梨花树下,看着春色凋零,飘落的花瓣像是鬼谷冬日里不肯停歇的大雪,纷纷扬扬落了一肩。手中的匕首不自觉的雕刻着木剑的形状,或许一把木剑永远不会伤到身边的人。
                        他却再也不能回来了。
                        机关城里小庄咬牙切齿漫不经心,说出来的话他却不得不承认是实话——剑,最要远离的,就是感情。
                        那么作为一个剑客呢?
                        想起鬼谷的冬天雪落而绵长,少年剑客坐在屋檐下,待到雪停之时,明月照亮山河,便在一色的白中比剑。只看到月光剑影,挑起漫天细碎的雪花,堪堪分不出人影来。
                        不知今夕何年。盖聂不觉拿起那把成型的木剑,剑影流光,招招式式行云流水。
                        曾拭剑,龙吟九天,绵绵如雪。
                        曾试酒,莫道等闲,未许断肠。
                        曾拭泪,清杯一滴,此心枉然。
                        曾试情,昔时山河,今日人间。
                        终归是殊途陌路,碧落黄泉,也未能共进一杯忘川,共入一世轮回。昔时山河,今日人间。那么昔时少年,今曾安在?
                        “师哥你看。”卫庄看着月色如洗,抬起手腕,剑锋过处,指尖破了一道血口,殷红的液体滴在白雪上,突兀并且妖艳。
                        盖聂望着卫庄,会了对方的意思,同样割破了手指。少年的鲜血溶在一处,冻结成冰,好像是此生此世都不会分开。盖聂看着卫庄精致的面容,嘴角淡淡的扬起。少年剑客原本就是极少笑的,但是那样云淡风轻的笑容,让卫庄一瞬间的失神。
                        “师哥,你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卫庄伸出手指,触碰到盖聂心脏的位置,胸口似乎有些微微的热气,手指便顺着温热的气息紧紧的贴了上去。
                        “小庄,我心里,为你许下三个愿。”盖聂平静的脸没有什么变化,抬手紧紧握住卫庄的手指,越来越紧。“一愿你,福祚安康,一世太平。二愿你,无愁无怨,心境清明。”
                        “那么第三呢?”卫庄扬起唇角,不同于平日里的狂狷邪魅,此时的微笑如水明月,露出一口白牙,倒是有些少年的天真烂漫了。墨色的眼睛里面类似于柔情的东西点点弥漫,渐渐融化在盖聂的视线里。
                        ——三愿你,觅得良人,结发此生。
                        盖聂没有回答。
                        纵横之间,终究是有生死一战的。那么他唯一的希望,就是卫庄能够活下去,而他——注定不能够陪着小庄到尽头的。这样的宿命,从他们成为师兄弟那一天起,就已经刻在了生命的轮盘上,无论如何翻覆,都无法抹去。
                        盖聂抬起头,望着纷纷扬扬的落花,想起卫庄走时那决绝的眼神。
                        ——现在,是他偿还那第三个愿望的时候了么。
                        


                        20楼2011-08-29 15: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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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
                          决战的时间和地点都是卫庄决定。踏上山崖的瞬间盖聂心里一阵微茫的萧索,入秋的季节草木凋零,满目苍凉,似乎连同回忆也一起荒芜了。
                          风吹动襟袍,猎猎作响。盖聂的眼睛阖上而后张开,微凉的眼神还是如同清潭一般鉴影,不动声色的望过去,就是一轮春秋。
                          与记忆中初遇一样的时辰,日光西斜,断鸿长鸣。卫庄背对着他,玄色长衣,雪色长发。回眸的刹那湮灭了世间的天光水色,恍如隔世再饮的苦酒。盖聂还是习惯性的白衣,形容和身影都有些瘦削,所以衣袍显得格外宽大,隐约勾勒出颀长的身躯。
                          卫庄抬眼望去,只恨不得看透那身白衣,看穿那人根根琵琶骨,一直看到心里去。
                          目光微微移动,停留在剑客的右手上,尔后笑起来。不知是不是错觉,盖聂竟然觉得那样的笑容舒缓并且温柔。
                          “师哥,你真是没有一点长进。你就打算用这个和我比剑?”挑着眉毛望着那把木剑,卫庄低笑。盖聂则是恬淡平静的模样,紧了紧手心。
                          “剑客用什么剑都是一样的。”天下第一的剑客早已经不拘泥于形式,机关城那一战,即使是渊虹断裂,他依旧是握着半壁残剑制服了卫庄。
                          “一样?”卫庄错愕之后唇角弯成了讥讽的弧度,“也是,师哥毕竟是天下第一的剑客。”眼眸锋利,鲨齿发出一声尖锐的长鸣,“那么,我不会手下留情。”
                          即使是我以兵刃的克星妖剑鲨齿去对抗,占尽先机,我也不会留情。
                          一分一毫。
                          盖聂点点头:“出招罢。”
                          风似乎是要把白衣撕裂,看似消瘦憔悴的剑客双眸却极是有神。
                          民间在天色暗下来的时候总是会将一盏灯挂在屋前,好让柔软的光亮带着归人回去。卫庄几次晚归,穿过附近的村子都会不自觉的留意流萤一般的灯火。
                          像极了,师哥的眼睛。
                          双剑徘徊周旋几番,都不曾正面交锋。也是,一把木剑遇上了鲨齿,又怎么会有生还的余地?只是卫庄招招凌厉,毫不留情,两人顷刻之间已经是过了许多招,眼眸的对视却让这场生死决战绵长诡异。
                          断崖之巅,盖聂已经被步步紧逼。
                          盖聂手执木剑,根本无法对抗卫庄的杀招,只能选择回避,身后不觉已经只剩下流云万千,山渊之下呼啸而过的回声,盖聂的脚已经半步踏空。
                          身在绝地。
                          在卫庄最后一次出剑的时候,盖聂挥起了木剑。那把木剑在双剑交击的时候断为了两截,剑尖在飞起的时候好像是划伤了皮肤。身体向后倾斜的时候盖聂脸上的表情好像是释然。
                          这场相互折磨的宿命,终于走到了尽头。他再也不欠小庄什么,以性命为代价,应该是什么都还得清了。
                          何人还记得?
                          提剑陌上,满庭花落远尘喧,错听离歌。
                          咫尺流年,错书风流错缠绵,无关风月。
                          多情不知,相思一寸焚灰尽,弱水不负。
                          桃花一树,莫诉衷肠莫等闲,不忘人间。
                          手臂一紧,人已经被带入怀中,久违的暖,阳春三月。
                          盖聂怔了怔,终究是没有再动,手中半截木剑已经滑落,好像是在机关城内丢掉渊虹一般,木剑跌落断崖,顷刻间消失不见。
                          


                          21楼2011-08-29 15: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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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
                            “小庄,这就是你要找的东西?”盖聂疑惑的看过去,卫庄的手心里是一把精巧的匕首,匕首上有珍贵的宝石作为饰品,一看就是韩国宫廷的贵重之物。韩国被灭之后,很多宫廷里的宝物都被秦军掳劫一空。
                            只是不知道,这把匕首对于小庄而言有什么重要之处,值得他甘愿冒险深夜到秦宫里去取回来。
                            “嗯。”卫庄望着在月光下闪闪发亮的匕首,神色有些微微的恍惚,点了点头,低声道,“这个东西,很重要。”
                            盖聂不好继续问下去,只是小声道:“既然取到了,我们还是速速离开,此地不宜久留。”
                            卫庄表示同意,只是在两人翻墙离去的时候,卫庄一个不小心踏碎了墙头的琉璃瓦,发出了极大地响声。瞬间“有刺客”“不要让他们跑了”这样的话在四周迅速传开,守卫的士兵点起的火把照亮了半个秦宫。
                            盖聂顾不得许多,拉起卫庄的手迅速离开,避着搜寻的士兵快速奔跑着。
                            盖聂的手心有些发凉。
                            停下的时候四周依旧是喧嚣声不断,看来抓不到刺客,是不会停止的。对于秦宫,盖聂也并不熟悉,完全是依靠感觉寻找安全的地方。此时他们藏身之处,迟早是要被发现的。
                            “藏身此处也不是永久之计……”盖聂因为跑得太快声音有些喘息,回首望着卫庄。卫庄的手依旧被他拉着,少年的面容在夜色里渐渐隐匿,只是感觉到有力量反手握回去。
                            “师哥……”
                            “小庄,你相信我么?”盖聂眸子里明亮如星,说不出的坚决。
                            “自然。”卫庄点点头,忽然又想起了什么,紧紧拉着盖聂,“师哥你想做什么?”
                            “小庄,你一定要平安的逃出去,我自有办法。”盖聂安慰的拍了拍卫庄紧紧抓住的手,然后挣脱卫庄跳上了身后的高墙,瞬间就隐匿在夜色里。
                            “在那里!”
                            “围上去,不要让他跑了!”
                            呼喊声和火把的光亮渐渐远去,随着盖聂消失方向模糊了。卫庄背靠着墙壁,心里一片迷惘。更多的是不知所措和没来由涌上去的难受。
                            其实那块瓦是他故意踩落的,今日之事他只是要赌一赌,赌盖聂肯不肯为了他只身犯险。卫庄仰起脸望着满天星辰,忽然干巴巴的笑了几声。没有赌赢了的快意,有的只是阵阵空虚。甚至痛恨起盖聂的性子来。
                            滥好人,而且还是个笨蛋。
                            从小就生活在阴暗的宫廷,曾经一度还是不受韩王待见的孩子,备受排挤,所以连母妃都不喜欢他,觉得他是没用的儿子。直到他学会勾心斗角,在宫廷倾轧中学会将别人踩在脚底下,韩王才慢慢发现了他的才华。可是——
                            卫庄清楚知道那样的生活是多么的累人,在无休无止的斗争里,就像陷入了黑色的漩涡, 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盖聂似乎是他在生命中第一个出现,毫无目的的对他好。
                            不知道师哥是因为没有心机,还是太傻太笨。可是这样的关心,似乎已经让心如铁石的少年动容了。毕竟不是神仙,练不出刀枪不入的铜皮铁骨来——盖聂,盖聂。
                            卫庄轻轻叹了口气,四周寂静无人,一个翻身,轻巧的离开了原地。卫庄对于王宫的构造比盖聂要熟悉一些,辨明比较安全的方向之后,却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回首向原地望去。
                            似乎还能看到两个少年执手依偎在那里的情景。
                            掌心的温存还在,人却已经不在了。
                            


                            22楼2011-08-29 15: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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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1】
                              盖聂越过几个墙头,却始终摆脱不了不断涌来的侍卫。明亮的火把将夜色照的如同白昼,盖聂有些精疲力竭,自小在民间长大的剑客不知道宫廷有多深,只是隐约的听过那些宫门深深的唱词,泣血一般的。
                              却不知道小庄是不是已经安然脱险。
                              “麻烦。”摇了摇头,盖聂甩开脑中的想法,专心寻着出去的方向,一边想着如何避开搜捕的秦兵。
                              越过几个墙头,后面的人声终于越来越少,盖聂松了口气,抬眼四下望去,却发现这一带的宫廷建筑十分陌生,碧瓦高墙,极其华丽。月上中天,原来已经避了大半个夜晚,若是再找不到出口,待到日出,可就糟了。
                              走了几步,周围只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再行几步,却看到面前宫殿的石阶上站着人。
                              那人似乎是从梦中醒来,披散着头发,身上穿着柔软的白色内衫,远远的也朝着盖聂的方向望去。盖聂警惕的注视着面前年纪相仿的少年,伫立不动,遥遥对峙。
                              仔细打量起来,盖聂不禁身形一震。
                              面前的这个人他素未谋面,只是腰间的那把佩剑,即使远远望去,身为剑客,也能辨识的出来。未曾出鞘,但是已经能够看出那是一把绝世好剑,若是拔出,必然寒光四射,杀人而不见血。
                              ——天下第一剑,天问。
                              ——那个人,想必就是嬴政。
                              秦王嬴政,小庄的仇人。
                              “鬼谷弟子,盖聂是吧?”年纪轻轻的秦国国君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冷冽,也没有下格杀令,而是懒洋洋的走下台阶,对着盖聂清清冷冷的微笑。
                              “是。”不卑不亢的瞧着眼前的秦王嬴政,盖聂细细揣摩着那人的心思,没有多说。
                              “我不但知道你叫盖聂,我还知道你有个师弟叫做卫庄——还是韩国的余孽呢。”嬴政说话的语气很悠闲,好像在和朋友谈天闲聊一样自然,每一个字又刚刚好戳中盖聂的死穴。
                              这么一个年轻的国君,能够将秦国治理的很好,蒸蒸日上,并且吞并其他的国家,盖聂真的能够相信,嬴政绝对是一个人才,不管是在工于心计还是揣测人心方面,都是绝对的好手。
                              “你想做什么?”对方提及卫庄,盖聂已经有些沉不住气,手已经握上了剑柄,盖聂在鬼谷学习用功,剑法一流。长剑出鞘,纵然会有秦兵,纵然嬴政有天下第一的天问,十步不到的距离,盖聂绝对有自信能够杀死嬴政。
                              ——他似乎想对小庄不利。
                              “杀我?你不但活不过今晚,你的师弟今后还是会被不断出现的杀手追杀,到时候可是没有你的帮助。”
                              “你想怎样?”
                              “诶,别那么凶啊。”嬴政伸手把盖聂的手从剑柄上拨下来,勾了勾嘴角,“做个交易吧。”
                              ——“鬼谷弟子三年一战,等你学成,过来为我做一段时间的事怎么样?”
                              ——“我只要你护我周全就可以,我保证,今后不会再有秦国的杀手动卫庄。如何?是不是很划算?”
                              最后嬴政笑眯眯的拍了拍手掌,四周的宫殿背后便走出了绵绵秦兵,盖聂锋利的眼神望着年轻的君王,嬴政伸了一个懒腰,对盖聂的警惕不屑于看一眼,腰间的天问自始至终都没有碰过。
                              “让你们出来,是送盖少侠出宫的。”打了个呵欠,转过身去,东方已经微微泛白,嬴政最后回头望了一眼盖聂,还是带着清冷的微笑,“呐,后会有期。”
                              


                              23楼2011-08-29 15: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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