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今天百合的气色不大好，一早起来她就感到浑身乏力，不想进食。
这一切缘于她昨晚做的梦。
她梦见板木死了，死前面目极其狰狞。同时她还看到他的血染红了一座石碑。
板木死亡的过程在她的梦中一遍又一遍重演着，以至于她醒来之后记得特别清晰。
其实她并不是觉得这个梦有多么恐怖，只是这梦勾起了她另一翻的心思。
就像一个月前那样，她坐在镜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内心却不断翻滚着。
她想起了黑木。
她好像已经忘记他多时了。
今天却不知怎的，她的脑海中全是他的音容笑貌。他死前浑身是血的场面也在她眼前不断闪现。
一切就像是昨天发生的一样。
她的心隐隐作痛。
她回想起这个月来做的事，就感觉自己像犯了滔天大罪一般。
她居然把他忘了，就在他死后不到五天的时间里，她就忘了。
一个月来，她过得逍遥自在。
然而她今天总算又重新记起他了，她为此感到欣慰。
虽然她知道，一直想得他意味着痛苦，但她现在宁愿痛苦。她觉得对于她来说，快乐已经是一种罪过。
是啊。他去了，自己凭什么快乐？
镜子中的她面容憔悴。
她漫无目的地用梳子梳理着头发。
忽然，她听到有人叩门。
谁?
“小百合，是我。”
她愣了，那分明是黑木的声音。
门徐徐开启，他走了进来。
他面色红润，脸泛荣光。他还像曾经那样英姿飒爽，年轻而富有朝气。
“黑木君，是你吗?”
他微笑不语。
“你没有死！”
她的眼角充盈着泪水。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她就是想哭。
他来到她身边，把手轻轻搭在她的肩上，他的温柔还是那么难以抗拒。
他们就静静地、一动不动地感受着对方的温度。
沉默许久。
他终于开口：“我死了。但我却活着。”
百合被他这句话弄的有点迷糊。
他解释道：“一个月前我就已经死了。但现在有了他的血，我便又活了过来。”
“谁……谁的血？”
百合蓦然想起昨晚梦中反复出现的情景。
“是板木吗？”
他点点头：“他欠我的血理应返还。只要他的血还沾在我的墓碑上，我就与活人无异。”
原来梦中被染红是石碑就是黑木的墓碑！
一种莫名的幸福感在百合心中升起。前日还是阴阳相隔，今日他便回到我身边。
一切仿佛是命中注定。
然而，她马上又顾虑起来。
“若是别人看到你，该怎么办?”
他笑着：“没有人会记得我死了。”
是啊。没有人记得。
往常死了个木匠都要传言四起的街道，这一个月来反倒是无比安静。没有人提起他的死，甚至没有人知道他的死。板木的手下还有中川家的人，也如同什么事都没有一样照常生活着。就连她自己，也是今日才想起来——他已经死了。
只有板木一直记得，可是他的命已经拿去赎罪。
这样说来，他们又可以像从前那样。一起逛街，一起下棋，谁都不会察觉有什么异样。
他们紧紧相拥，他们的泪水浸湿了对方的衣裳。
“对了，还有个问题。”百合拭干了泪水问道，“你当时为什么要提前回城？”
“我不知道，我就是想提前回来。”
“还有，你为什么非要用自杀来解决问题？”
“我不知道，我就是想自杀。”
这话让她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她起初觉得黑木是在敷衍她，可是仔细想来，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若问她，你为什么把他忘了那么久?
——我不知道，我就是想忘记。
那今天为什么又想起。
——我不知道，我就是想想起。
无数个为什么，都只有这一个答案。
我不知道，我就是想……
……
原来这一切的一切，只是天意。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这便是天意。
他笑了……
她也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