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春手中的刀划出一道银色的弧线，断喝一声：“慢！”低沉的嗓音带着隐隐的霸气，几个贼不由得住了手。只见安春不慌不忙脱了她的西装外套，小心折好，递给云飞，看着他目瞪口呆的样子，不禁轻笑，柔声道：“劳你大驾，替我拿好。”这富有磁性的语声令云飞砰然心动，他不禁想细细端详安春的模样。安春却已转身面对着群贼，她竟然折叠起手中的弹簧刀，笑嘻嘻扔还给贼头，趁贼头接刀其他人分神的刹那，飞起一脚跟着一拳，两声惊呼过后，一刀一棍又落在她手里。安春仍然折叠了刀，一手将短棍转动着，笑道：“还玩吗？” 

“好帅！~~”躲在巷口的林如忍不住欢呼出声。安春一惊，那贼头已经掉头向巷口扑去，与此同时，另一贼挥刀扑向云飞。安春手中折叠的刀柄飞了出去，直打贼头后脑，随即矮身一着扫堂腿，转身挥棍助云飞躲开一击。她将棍塞进云飞手里，便飞身去追贼头。那贼头听得脑后风声，急忙低头让过暗器，身形便缓了一缓，安春瞬间堪堪追到他身后。但贼头毕竟身高臂长，抢先一把抓住了吓呆的林如。安春不等他用刀架住人质，劈手便去夺刀。贼头一刀挥出，安春夺刀却是虚，夺人是实，她用肩撞开林如，锋利的刀锋从她胸前划过。安春顺势一拨，那贼头空门大开，被安春迎面一拳打得踉跄后退。安春一把从地上拖起林如，回身去救云飞。 

云飞一手紧紧抱着安春的衣服，一手将短棍拼命乱挥。他虽然不会使棍，但这一着“乱棍打死老师傅”却也挡住了不少拳脚，连冲过来的安春也不得不急低头才没有被他打到。林如几乎是脚不沾地被安春拖着跑，只觉得手腕一紧，整个人腾云驾雾般飞进了云飞的怀里。安春顺手夺下云飞的短棍，挥出一个圆弧，剑眉下一对星目闪着凛凛寒光，喝道：“还不走？等我打断你们这些贼骨头？”那贼头见占不到便宜，在巷口呼哨一声，几个小贼终于悻悻然退去。 

云飞扶起林如，目光却落在安春身上再也移不开。天已渐黑了，安春雪白的肌肤上细小的汗珠在路灯下微微发着光，她红红的翘唇微启，隐隐露出一排皓齿，胸口起伏着 —— 明明是个动人的女孩子，自己怎么会叫她“男人婆”的？云飞不由得鄙视自己。安春长长吐出口气，从云飞手里接过外套，彬彬有礼道了声“谢谢”，收拾起自己的公文包就要走了。 

云飞这才反应过来，急忙伸手拦住她：“喂！你……”安春用询问的目光看着云飞。云飞遇到她漆黑闪亮的眸子，居然一怔，林如已抢先叫了起来：“你受伤了！” 

安春顺着林如的手指低头一看，“哎呀”一声叫了出来 —— 她胸前的衣衫被划破，露出一道浅浅的刀口，渗着血珠。 

云飞急忙俯身查看：“你不要紧吧？”林如拉了云飞一把，自己脸先红了 —— 他怎么可以这样凑到人家姑娘家的胸前看伤口？ 

安春却浑不在意，只是很心疼地叫：“我的新衣服啊！”她叹着气穿上了外套，忽然抬头冲云飞一笑：“幸好你替我保管了一件，不然回家被老妈骂死了，呵呵……” 

云飞咽了口吐沫，才说得出话来：“谢谢你救了我们。”他指着林如介绍，“她是林如，我叫杜云飞。可否请教尊姓大名？” 

安春揉了揉鼻子：“小事情，不用这么客气。”她抬腕看看表，“我要走了。”说着甩开大步就走。云飞注意到她走路晃肩，这个背影看去又象男生了，忍不住微笑 —— 真是个奇妙的女子。 

不等云飞再说话，林如已拉着他小跑着追了上去：“喂！你还没说你的名字……你走慢一点啊，我可没有你那么长的腿呢~” 

安春只得放慢了脚步，却不说话。云飞一面跟着她走一面递了名片过去：“这位姑娘做好事不留名，是要做活雷锋啊？” 

安春终于在街头停下来。她的确不想留名，不过被云飞这么一说，就有一点不好意思了。她接过名片谢了，认真看了看：“原来是家兴连锁店的杜经理。”她抬头抱歉地笑笑，“沈安春。今天是我第一天上班，还没有名片。” 

林如仰视安春，目光中充满了崇拜：“沈安春……我好想要你一个签名哦~~”云飞瞪着林如，忍不住咳嗽起来。安春挠了挠头，笑道：“林小姐好可爱 —— 我真的要走了。你们路上小心。”话音未落她已迈开长腿，消失在茫茫人海中。云飞望着她远去的方向，那个奇女子仿佛一个梦，就那样从天而降，又这般倏然消失……他低头挽住林如的腰，在她额头轻落一吻 —— 他的小如，她才是真实存在的。

临风酒店，安心怡靠在洗衣房里一堆床单边休息，一手轻捶自己瘦弱的肩头。门开了，安春拎了盒饭大步走了进来，嘴里叫着：“妈，我来了！” 

心怡疼爱地看着女儿，疲惫的脸上露出微笑，轻声道：“这么晚？” 

安春放下盒饭和公文包，揉了揉鼻子：“呃……早下了一站地，走过来的。” 

心怡皱眉：“怎么这么糊涂？” 

安春笑道：“第一天上班嘛，路不熟。”她麻利地去桌上清理出一角空地，拖了椅子过来，又去倒了两杯开水，“快吃吧，我也饿了。” 

心怡察言观色，女儿肚里肠子有几个弯，她能不知？这孩子撒谎一向不灵光。但见她眼巴巴看着自己，知道她饿坏了，于是心怡先不多问，端了饭开始吃。安春看着母亲吃了一口，这才端起自己的一盒狼吞虎咽起来。心怡叹了口气：“慢点吃呀……”安春闻言立刻收敛了吃相，努力细嚼慢咽。她除了在不留长发、不穿裙子和高跟鞋这几件事上坚持，其他小事都尽量按照母亲的意思去做个淑女。 

等安春吃完了，心怡这才不紧不慢地问道：“老实说吧，出了什么事情？” 

安春低了头喝水，不敢看母亲的眼睛：“哪有什么事情啊？”心怡哼了一声，安春便知道躲不过了，她放下水杯，慢慢解开外套的扣子，露出胸口被划破的衬衣。心怡急忙凑近来看，见有血迹，惊呼了一声。安春赶紧道：“就一个很小很小的口子……”她低着头，“妈，对不起，衣服我自己会补好……” 

心怡仔细查看女儿的伤口，的确不严重，却是很锋利的刀口。她瞪着安春：“又打架了？还动了刀？！” 

安春嗫嚅着：“不是我想打，是他们先打我的，我也没办法……谁教他们偷东西被我看到了……” 

“要说多少遍你才记住，你不是警察！”心怡忽然怒了，“抓贼是警察的事，要你多管！！”安春咽了口气，低头不语。心怡看着女儿，她的身材相貌和无比倔强的脾气都是故去丈夫的影子，忍不住落下泪来：“妈现在只有你了，咱能不能平平安安地过日子？” 

安春特别怕看到母亲的眼泪，因为那总让她觉得自己是个特别不孝的女儿。她在父亲灵前暗自发过誓，一定会照顾好母亲，一定会给她带来欢笑，而不是泪水。此刻她只能低低地点头：“对不起，妈，我以后再不打架了。” 

心怡叹息一声，安春这句话也不是第一次说了，但是下一次她遇到不平的事情，还是一定会出手。心怡只能怪做警官的丈夫，生前把女儿教成了这个样子，而他自己在抓捕凶犯时中枪身亡，就是正在和她们母女度假的时候。这父女俩似乎都把天下的不平事当成了自己的责任，心怡知道，自己爱的也正是这种侠士之风。她只能在心中默默祷告，愿丈夫的在天之灵保护他们的女儿。 

安春偷偷抬眼睛打量母亲的神色，见心怡擦了擦眼角，继续闷头吃饭，她揉揉鼻子松了口气 —— 第一场“暴风雨”算是过去了，这后面的一场小风小雨，安春打算将之消化于无形……

安春耐心地等着母亲吃完，收拾了桌子，又站到心怡面前，挠着一头乱发调皮地眨眼睛。 

心怡瞪着她：“还闯什么祸啦？” 

安春吐了吐舌头：“我忘了一件事……”见心怡皱起眉头，安春做个十分内疚的表情，“我忘了今天是您的生日……” 

心怡哼了一声转开脸：“我自己也没记着。” 

安春歪头看着老妈：“真的？” 

心怡白了她一眼，淡淡道：“又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谁记那么清楚？” 

安春揉了揉鼻子，忽然嘻嘻笑了起来：“开玩笑啦 —— 我怎么可能忘呢？”她打开父亲留给她的那个硕大的老式公文包，变戏法一般从里面掏出一枝康乃馨，递到心怡面前：“除了我们回家的车钱，剩下只够买这一枝了 ——”她搂着母亲削瘦的肩，毛毛头蹭着母亲的脸直痒痒，“等我拿到了工资，到母亲节的时候再给您买一束大的！” 

心怡的眼睛亮了，但立刻板起脸来：“又乱花钱！钱还没学会赚，工资还在天上飞，倒先学会乱花了！” 

安春叹了口气：“您看您，不高兴了就心里骂两句，高兴了就嘴里骂两句，我就是挨骂的命，是吧？” 

心怡哼了一声，接过花来。安春笑道：“就别装了，想笑就笑吧？” 

心怡的脸再也绷不住，终于笑了出来，她一手轻轻戳着安春的头：“死丫头，没大没小！”

鸿宇软件公司的工作大厅内，安春正在自己的格子间里捧着脑袋读文档。她不喜欢读电子版，还是喜欢传统的打印版，现在打印版还没有到位，她就先在自己的电脑上看一会儿。 

作为计算机专业硕士毕业生，安春原以为找份工作并非难事，但是出了校门才知道，自己的性别在这个行业是如此不利 —— 虽然在学生时代，她总是那个替别人完成程序作业的人，并因此为家里节省了不少伙食费，但到了毕业的时候，那些用饭局换她程序的男生们却纷纷比她先找到了东家，而她连一个面试的机会都难得得到。似乎大家默认的一个观点，就是女生是不会写程序的，而且考试成绩越好就越糟糕……幸好还有鸿宇，大公司用人的眼光到底不同，面试时当场上机写过一段程序后，安春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第一份工作。 

新人有三个月的试用期，要从质量保证做起，安春被分配在老牌资深程序员刘孜的项目组，必须在一周内看完项目的全部需求和设计文档，开始测试。她喜欢编程，不喜欢看文档，但是她必须从最底层做起。安春自信，只要有实力，早晚可以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白白胖胖的白慕禹从资料室敞开的门前经过，听到里面刘孜的声音在叫他：“喂喂喂！小白……”他停下脚步探头进去：“您老人家有何吩咐？” 

刘孜挠着秃秃的头顶瞪了他一眼：“把我叫老了就可以显得你很年轻吗？” 

慕禹笑道：“是啊，我最近总有英雄暮年的感慨，看到你就感觉好了很多。”他一眼看到桌上堆得高高的文档夹，不禁奇道：“你干什么？卖废纸？” 

刘孜“哈”地笑了出来：“新来的那个假小子，说喜欢看打印版，所以翻出来给她 —— 她不是坐你旁边么，帮我叫她过来取吧？” 

慕禹看着那么高的一摞文档，不由做了个鬼脸：“她搬得动么？” 

刘孜耸耸肩：“你那么怜香惜玉，你替她抱过去？” 

慕禹一缩脖：“她个子好象比我高？”

安春听到慕禹在厅门口大叫自己的名字，应声而起，跟着这矮胖邻居穿厅过廊走迷宫，来到大楼另一侧的资料室。慕禹好心地问她是否需要帮助，刘孜提醒慕禹组长会马上要开始了。安春笑着道谢，抱起那摞文档大步流星就走，留下她的顶头上司和慕禹在她背后乍舌。 

安春下巴抵着最上边的文档夹，用背去顶开走廊的门，不料门的另一边刚好有人把门拉开，安春顶个空，踉跄后退，撞到人家怀里。听到一声尖叫，安春急忙稳住身形说抱歉，双方都觉得对方的声音有些耳熟。安春吃力地从文档夹上面看下去，林如惊喜地大叫：“沈安春！你怎么在这里？”安春也笑了：“林小姐，巧啊。” 

林如一路小跑跟上安春，不得不提醒她走慢一点。安春手里的文档越来越重，却也只得放慢脚步照顾林如。林如叽叽喳喳兴冲冲说个不停：“上次你跑得好快！好多话来不及问你呢 —— 原来你第一天上班就是在鸿宇啊？你的武功是跟谁学的？我能不能也拜师呀？对了你的伤怎么样了？还有啊，你的皮肤好好哦，用什么护肤品？” 

安春被这一串连珠炮打得发晕，她眨了半天眼睛，抱歉地笑笑：“对不起，第一个问题是……” 

林如咯咯笑道：“从皮肤开始吧~~”她居然说着就伸手去摸安春的脸。 

安春无法躲闪，哭笑不得：“呃，这个，我妈皮肤好。” 

林如叹道：“最令人绝望的回答……”她又摸着安春的脖子，“手感太好啦~~” 

安春实在忍不住闪了一下，顶上的文档夹滑落在地。安春叹了口气停下脚步，林如笑着替她拾起，又不由分说从她怀里抓了几本夹子：“我帮你拿几本。”安春手上负担轻了些，有点不好意思地道谢。林如嘻嘻笑着：“你脸红的样子好可爱哦！”安春被这位大小姐缠得一点脾气也没有了，只能嘿嘿笑。 

二人继续走着，林如又问：“你的伤怎么样？” 

安春笑道：“哪有什么伤？” 

林如叫起来：“多危险啊！若不是你撞开我，那一刀……”她摸着自己的脖子犹在后怕，忽然扑过来就要掀安春的衣领，安春急忙转身躲过。林如撒娇道：“就让我看看嘛~~” 

安春叹道：“受伤是很没有面子的事情 —— 拜托我的林大小姐，就给我留一点面子好不好？” 

说话间已经到了工作大厅，安春将文档卸到自己桌上，松了口气。林如笑道：“好吧，你先忙，等一会儿我再来找你玩。”不等安春答话，她已咯咯笑着飞走，象只快乐的小燕子。安春环顾四周，忽然发现众人均张大了眼睛，用惊讶的目光看着自己，她挠了挠头，揉揉发酸的手臂，坐下来开始做自己的功课。

“Chris，这个项目可是我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客户要得很急，我们一定不能延误工期，明白吗？”刘孜从他的格子间里抬起头来，盯着安春的眼睛，那眼神仿佛要把这个概念象钉子一样钉进安春的脑子里去。安春点一下头：“明白。” 

她的回答太简单，刘孜似乎不大满意，他习惯性地理着顶上那几根头发：“我写了快二十年程序了……”安春忍不住偷偷看了慕禹一眼，只见慕禹无声地和着刘孜的口型，跟他一起完成后半句，“我写过的代码比你们吃过的面条多……”安春差一点笑了出来，她很辛苦地绷着脸，老老实实地背了手站在上司面前听训。 

“世界上没有完美的程序，”刘孜用圆珠笔指点着安春，“你做的质量保证是最后一关，差不多测试一下，基本上满足大部分标准就行了，截止日期是最重要的，明白吗？” 

安春微微皱眉，不过到底没说什么，只是低头“哦”了一声。 


才做完一遍粗略的黑盒测试，安春的头就开始晕 —— 她觉得今天抓到的bug可以编一部bug辞典了，要想在一周内交货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她将测试报告放到刘孜的桌上，看到上司的脸沉得能拧出水来。刘孜软硬兼施地暗示安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复提醒她按时交付意味着多少奖金，而延误工期意味着一系列不妙的后果。但是安春偏偏听不懂，大睁着一双明察秋毫的眼睛，没有打算放过任何一个bug的意思。刘孜没了脾气，只好摊牌，他手里还有另一个项目要赶，没有时间自己调试了，把代码交给安春去做详细的测试。 

到了下班的时间，众人纷纷收拾东西走人，慕禹见安春去厅角打电话，隐约听她说“……加班……别等我了……”，不禁同情地叹了口气。他原打算收拾东西下班的，不知如何忽然改了主意。反正他手里也有两个项目在做，与其等到最后一分钟赶进度，不如今天多做一会儿。 

安春给母亲打了电话回来，见慕禹还在，不禁奇道：“怎么你也加班？” 

慕禹含糊着哼哼，又笑笑地看着安春道：“怎么样？知道老刘的厉害了吧？” 

安春叹了口气，没说什么，只是坐下来继续抓虫子。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她揉着眼睛，觉得屏幕上支离破碎的代码在扭动，好象一条条小虫，多得怎么抓也抓不完。慕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停一下，吃点东西吧？”安春回头一看，慕禹不知何时叫了快餐，端到她身边。安春急忙起身谢过，一面要付钱，忽然发现那盒饭是10块钱的 —— 她预感到今天要加班，出门时分了一半的饭钱给母亲，现在手里连10块钱也没有了，不由有一点窘。幸好慕禹坚决挡住不要她付帐，她只好暗自记下，下次身上多带些钱回请。 

慕禹一面吃一面笑问：“中午大家一起出去吃饭，怎么总也不见你？吃饭的时候可以认识好多人，你要在公司里站住脚，人际关系也要注意一点的。” 

安春闷头吃饭，含糊地应着。她中午不和众人一起出去，是因为她留给自己的午饭钱只有3块，怎么去得起咖啡吧？ 

慕禹又笑了笑：“当然了，你有大老板撑腰是好事，但是有时候县官不如现管，顶头上司也是不能得罪的。” 

安春顿时涨红了脸，什么叫“有大老板撑腰”？她忽然明白了，慕禹是以为她自恃后台才不合群，想必其他人也是这么看了。但她不想解释，怕说出来人家不信，倒笑她矫情。 

见安春一声不响，脸却红了，慕禹笑道：“哎，我这人唠唠叨叨，不会说话哈，说错了你别生气？” 

安春想想他其实也是一片好心，咽下一口饭笑了笑：“你没说错，我记着了。”

一进工作大厅，安春就见刘孜站在自己的格子间前，冷冷地等着她过去。她深吸了一口气，走到自己的座位前：“刘先生，您有事？” 

刘孜沉着脸：“你的测试已经做得差不多了吧，都有闲心吃那么久的饭？” 

安春暗暗咬牙，她已经加班加点地做了一周，今天只在楼下耽搁了不到一分钟，他就来抓她把柄？安春忍耐着回道：“大概一半的功能模块都测过了，剩下的模块和零碎的问题大概还需要两周的时间。” 

刘孜冷冷道：“下午技术部和产品控制部门有个协调会，你也参加。” 


椭圆形会议桌的一头，Albert 斜靠着椅背，面沉似水。最近没有好消息，除了白慕禹的组还算进展顺利，其他组的几项产品都在延期。刘孜那边的系统据说已经做完，只剩质量保证一关，却一连数日没有动静，他连发了两封e-mail催问，居然没有得到回复。Albert 瞪着刘孜，说话的口气有些不善：“谁在给你做质保？你那个系统又不大，居然要测一个月？！”刘孜不答话，转脸看着安春，一屋子人的目光都跟着他转了过来。 

安春觉得好象被人从背后捅了一刀 —— 难怪刘孜要把她拉来参加这个会！产品的确滞留在她手里，但是没人知道里面有多少bug！她是新人，还在试用期，如果说不是自己的错，不但没人相信，还会被人瞧不起。眼前这个阵势，刘孜分明是有意当众羞辱她，教她有口难辩，安春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冷着脸咬了牙一言不发。 

众人见安春无言以对，都道是这女孩子技术太弱，导致进展缓慢。Albert 严厉地盯了安春一眼：“Chris，是不是需要调个帮手给你？你最多还有一周时间。” 

安春暗自提醒自己冷静，她迎着 Albert 的目光淡淡道：“不必了，毕竟我已经对代码比较熟悉。再找人还要从头读代码——”她扫了刘孜一眼，“看到那么多bug，只怕头晕起来，也未见得就快到哪里去。” 

刘孜瞪大了眼睛：“你这话什么意思？！”安春不说话，只是冷冷回瞪着他，一时屋里的气氛有点紧张。 

Albert 冷眼旁观片刻，转头问慕禹：“小白，你做过这个系统的在线版本？” 

慕禹没有想到安春这么大胆子，居然敢当众顶刘孜。他是好好先生，很怕被卷到其中，但是 Albert 偏偏问到他头上，躲是躲不过了。他看了刘孜一眼，嗫嚅着道：“我……是看过代码。这个……有些地方是设计问题，不好改，估计……再有两周也未必能行……” 

Albert 心里有数了，面上不动声色：“既然小白看过代码，Chris，就叫他帮你一起……” 

安春打断了他的话：“谢谢，不必。一周内，我可以做好。” 

Albert 挑起了眉毛 —— 这个女孩子，人不大脾气不小，竟然如此倔强！刘孜脸上露出不易察觉的微笑，他也知道这个工作量，一周内做完几乎不可能。这丫头自己给自己下套，做不完正好被开掉，可不能说是他害的。慕禹看着安春，张开的嘴半天忘了合上，心里不由得为她叹息。

不觉已是深夜，空荡荡的大厅里，电话铃声显得特别响。安春一惊，跑过去接了起来，就听到母亲焦急的声音：“怎么还不回来？！” 

安春叹了口气：“今天晚上要做通宵，不回来了，您去睡吧。” 

心怡急道：“这怎么可以！” 

安春笑着柔声安慰母亲：“不要紧的，我在学校就经常通宵，只是您不知道而已。现在末班车也没了，我也回不来了啊……放心吧，这里很安全。明天一早我给您打电话。” 


慕禹在坐进自己的格子间以前，照例笑着跟安春打招呼，他忽然发现，安春穿的还是昨天那身衣服。安春一面跟他道早安一面掩口打着哈欠，眼睛红红的有血丝。慕禹不禁动容：“不要告诉我，你昨天没有回家？”安春倦意浓浓地笑笑，撑起身子去卫生间，她需要用冷水洗把脸。慕禹望着她摇晃着远去的背影，不禁摇头 —— 这丫头真是死要面子不要命。 

洗脸回来，安春看上去精神了些，脸上有了红晕。她甩甩脑袋，坐下来继续看程序。慕禹忍不住问：“吃早餐了吗？”安春“啊”了一声，这才觉得好饿 —— 可是口袋里没钱了，她只好含糊其词，想搪塞过去。慕禹察言观色，知安春撒谎的本事实在很差，不由暗笑，道：“一日三餐，数早餐最重要，什么都可以不吃，早餐不可以不吃的。”安春“哦”了一声，仍然坐着不动。慕禹笑道：“别只答应着不动呀，要不我替你去买？”安春急忙叫道：“不要！”她叫得那么大声，慕禹吓了一跳，安春自己也不好意思了，脸有一点红。正在尴尬，厅门口有人叫：“沈安春！楼下有人找——” 

楼下的心怡远远见安春飞跑过来，急忙站起，将怀里抱的食盒打开。保安却过来告诉她，门厅里不允许吃食物。安春心知那保安是看人下菜碟，也不屑理论，只拉着母亲到了门外。看到母亲的黑眼圈，知道她昨夜担心，没有睡好，心里酸酸的，嘴里却笑道：“您真是我的救星！”心怡看着女儿狼吞虎咽，再也不忍心说她什么，只是疼爱地理着她的乱发，替她整理衣领，向她口袋里多塞了一点钱。 

林如从轿车里下来，正要走进大楼，眼角瞥见了安春母女。安春背对着门口，没有看到她，她迟疑了一秒钟。昨天云飞在楼门口见到安春时候的那个眼神，让林如心里好生不舒服，她也知道不关安春的事，但是一见到安春，心里还是象有小虫在咬着。她到底没有过去打招呼，匆匆进了楼。

慕禹又在陪着安春加班了，这次安春叫了快餐，总算回请了他一顿晚饭。慕禹一面吃着，一面又笑嘻嘻地开了腔：“你今天没看我那个e-mail的附件？” 

安春眼珠转了转，笑道：“收到了你那个列表，谢谢。”原来慕禹把自己当初读刘孜代码时做的记录整理了一下，列了一个bug清单，还有一部分解决方案，一起发给了安春。 

慕禹叹了口气：“可是你不打算用？” 

安春低着头，似乎只顾着吃，顾不上说话。 

慕禹笑了笑：“咱们没仇吧？” 

安春吃了一惊，终于抬起头来：“白先生为什么这么说？” 

慕禹笑道：“什么‘白先生’，听着那么别扭。大家都叫我‘小白’，你也跟着叫就好了。” 

安春“哦”了一声，忽然吃吃地笑起来。见慕禹眨着眼看她，她露出调皮的笑容：“我只是觉得，听上去好象‘电脑小白’……” 

慕禹好脾气地呵呵笑：“你必须相信，你不是第一个说这话的人……”他歪头看着安春，“咱们如果没仇，就别这么客气了，行么？”安春的脸有点红，不知道怎么回答。慕禹笑道：“我知道你要强，现在地球人都知道了。不过适当接受一点朋友的帮助也不算特别丢人吧？”安春低着头不出声，过了半天，终于点了点头。慕禹笑了：“今天晚上可不能再熬夜了，早点走，不然你就算一周内能把活赶出来，小命也就葬送了，可不值得。”安春抬眼看着慕禹，眼里充满了感激，她没有说感谢的话，只是抿起嘴唇，点了点头。 


一周的时间很快过去，安春回到家，“扑”地脸朝下趴到床上，再也不想动。她终于做到了！想起 Albert 挑起的眉梢和刘孜铁青的脸，安春心里觉得好痛快！她很奢侈地拉着慕禹去喝了瓶二锅头，现在她只想睡 —— 过去的五天里她一共只睡了十小时，所以扑到床上没有两秒钟，就人事不知了…… 心怡一面替女儿脱鞋脱衣铺床盖被，一面心疼得不行。原以为学计算机的坐在干净的办公室里，对着一台电脑敲敲键盘是轻松愉快的事情，哪知道也会累成这样。心怡坐在床边，看着女儿熟睡的脸，觉得她更瘦了，不由又擦起眼泪来。

临风酒店的走廊里，心怡在跟女儿抢拖把。安春今天难得地准点下班，一路坐车也特别顺，到得早了，见母亲还没有干完活，便抢着要替她把剩下的活做完。心怡哪里舍得？不过毕竟女儿力大，拖把还是被她抓了过去。心怡只得在楼梯上坐了，看着安春拖地，果然比自己快得多。收拾垃圾的阿姨路过见了，羡慕着心怡：“你真好福气啊，有这么孝顺个女儿！”心怡嘴里不说什么，心里可是又欢喜又心疼。 

母女二人吃过晚饭，安春又帮心怡做了洗衣房的工，俩人收拾东西正要离开，却被大堂经理拦住：“阿芳今天家里出点事情来不了，你替她顶一下班吧，按加班费算给你。”心怡应了，回头便叫安春自己先回家去。安春笑道：“怎么可能？有我在，您就一边歇着好啦！” 


云飞脚下发飘，摇晃着走进卫生间。他有点郁闷，今天这个钱老板很难应付，自己的酒量也算不错，但是居然眼看有被灌倒的危险。他抽身出来，清空内存，再用冷水擦把脸，清醒一下。 

卫生间里，一个小工正闷头拖地。云飞本来不会注意，但是那一头飞翘的短发从镜子里映入他眼帘的时候，却令他心跳加速了一点，怎么那么眼熟？不可能啊……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宽大的工作服下面，罩着瘦长的身体，那小工把头埋得很低，云飞看不到他的脸，只看到握着拖把的一双手，白得透明。云飞眼珠一转，一面用干手器吹着手，一面踩住了拖把。那小工抽了抽，没有抽出来，只得低声咕哝：“对不起先生，请抬脚。”云飞听到那沙沙的低沉的声音，惊讶更甚，忍不住轻呼：“Chris？” 

安春抬起头来，认出云飞，无声地咧开嘴笑了，露出一口白牙。她的笑仿佛明媚阳光下一大片盛开的薰衣草，令云飞有一瞬间的眩晕。安春将修长的食指放到嘴边，做个“嘘”的动作，便拎着拖把出了卫生间，云飞跟了出来。 

到了走廊里，安春笑着大声道：“我可没偷窥啊！”云飞抬手擦了一下额头，又甩了甩，做个夸张的“汗”，安春大笑。 

云飞被她的笑声感染，忽然觉得心情大好，笑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安春指了指楼下正在擦楼梯扶手的母亲：“我妈在这里打工。” 

云飞点点头：“原来还是个孝顺女儿。” 

安春笑笑，她吸了吸鼻子，又仔细打量了云飞一眼，“你喝高了？” 

云飞哼了一声：“喝高了还能一眼认出你来？” 

安春笑道：“多吃点油腻的东西，解酒的。” 

云飞挑起眉：“你怎么知道？” 

安春翘起嘴角，拽拽地将头一扬：“我就是知道。”她见母亲抬头看了过来，便向云飞摆摆手，“好啦，我们各干各差，bye~”说着不等云飞说话，径自晃着肩膀转回卫生间去。 


终于送走了那个难缠的老板，云飞松了口气。他想了想，没有去停车场，却转回酒店大堂，楼上楼下转了一圈，引得保安都不由盯着他看。他当然是在找安春，但是又没办法问，因为他不知道安春的母亲怎么称呼，而这里的人多半不知道安春是谁。正在无可奈何间，却见安春一手搀着母亲，一手拎着她的大公文包，正出角门，云飞急忙追了上去。

“Chris！”云飞追上安春，又朝有点吃惊的心怡欠了欠身，“伯母您好。” 

心怡被这个从天而降的帅哥吓了一跳，张大眼睛看着女儿，眼里有一丝笑意。安春一看母亲眼色就知道她想到哪里去了，不禁皱了皱眉，有一点哭笑不得。她一本正经给母亲介绍：“这位是杜先生。” 

云飞笑道：“叫我云飞就好了。” 

安春笑了笑：“找我有事吗？” 

云飞愣了一下 —— 他忽然发现自己只是本能地追了上来，倒没有想过追上以后打算怎么办？天哪，自己为什么忽然好象变成了情窦初开的追星小男生？！云飞有一瞬间的迷惑，幸好他脑子够快，眼珠一转已经有了借口：“我刚送走客人，喝了酒不能马上开车，所以我想……”他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请你们吃消夜？” 

安春揉揉鼻子，摸不透这个老板家的驸马爷在打什么主意：“这个……谢谢你的好意……我们已经吃过晚饭了……” 

云飞已经放松了一些，笑道：“上次你救了我，算我谢你的？” 

安春笑道：“其实是你要救我，那我是不是也该请你？还是别这么客气了吧。” 

云飞仍然不放弃：“我不喜欢欠着人情，就算帮我一个忙，让我请你一次，以后就两不相欠？还有，我们连锁店要做个管理软件，我还有些问题想请教，就帮个忙吧？” 

他这么一说，安春就不好再拒绝，她看了看母亲。心怡虽然不明白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但显然十分乐意。安春只得道：“我们实在不饿，你一定要请，就去大排挡随便吃一点吧。”云飞没意见，去哪里都好，便欢天喜地带着她们母女出了酒店的大门。

云飞只觉得，自己的目光一遇到安春似乎就再也无法从她身上移开，这是一种全新的体验。他和小如从小在一起，看着大人们的举动照猫画虎，也十分愉快，他一直相信那就是爱情，但是现在忽然有了怀疑…… 心怡旁观者清，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却早从云飞看着安春的眼神中看出了连云飞自己也还没有明白的心思，她只奇怪女儿居然能不动声色地对她只字未提。安春感觉到云飞的目光，这令她有些不自在。无论如何，他是公司大老板未来的女婿，安春可不想搅和到他和林大小姐之间去，心中暗暗戒备。不过云飞倒并没有说起任何令人尴尬的话题，他真的在谈那个管理软件，那是安春的专业，她自然了很多。 

时间在专业探讨中不知不觉地飞快流过，云飞发现安春的确是这一行里难得一遇的人才，而安春也意识到这个花花公子并非是一肚子草包的绣花枕头。 

云飞笑道：“希望到我们正式合作的时候，能有你来做这个项目，我就放心多了。” 

安春抿了抿嘴：“轮不到我来做的，我还要两个月才满试用期，到时候能不能留下来还不知道。” 

云飞挑起了眉：“这话可不象你说的 —— 你不是一向很有自信的么？”安春笑了笑没说话，她对自己的实力有自信，但是有些事情并非完全靠实力说话的。 

云飞的手机响了起来，一看来电的是林如，云飞微微有点心慌 —— 奇怪，他又没做什么错事，为什么要慌？他向安春母女抱歉地笑笑，走开了几步接起电话。 

“云飞~~~”林如娇滴滴的声音传了过来，“你怎么还没回家嘛~~~” 

云飞压低声音：“还有点事情…… 很快就回去了，到家给你电话，OK？” 

“你现在在哪里？” 

“我……还在酒店呢。” 

“怎么背景声这么乱？好象在大街上？” 

“正走出来……现在不方便讲话，等我电话，乖啊~”云飞挂了电话，轻轻呼出一口气，回头见安春挑起了眉梢看着他，不知道刚才的话她有没有听到？云飞忽然有点脸红。 

安春和母亲对视了一眼，站起身来：“你的酒精消化得差不多了吧？我们也该回去了。”她翘起嘴角，“谢谢你的消夜。” 

云飞急忙道：“我送你们回去。” 

安春和心怡异口同声：“不用了……” 

云飞笑道：“别怕，不是酒后驾车。” 

安春也笑了：“你的人情债已经还了，难道想害我欠债？时间不早了，你还是快点回家去吧。”她本来还想说“别让人家等得心急”，话到嘴边咽了回去。 

云飞道：“我们也算这么熟了，不用把账算那么清楚吧？我这里只是踩一脚油门的事情，你们还要走半天去赶公交车——”他朝安春耸耸肩，“你不累，难道伯母也不累？” 

心怡看着女儿脸色：“我不累，我们都习惯了的……” 

安春听母亲这样一说，心里就有了歉疚。她知道母亲很累了，但是为了照顾自己要面子，宁愿跟着自己受累也不受人家恩惠 —— 自己的面子真的那么重要么？ 

云飞看出安春在犹豫，立刻趁热打铁：“Chris，我是不是高攀不起，做不得你的朋友？” 

安春脸红了：“你说什么？” 

云飞笑道：“如果不是，那我们朋友之间就不要这么客气了吧？”他看了看表，“现在你拖着伯母去赶末班车，真的会很辛苦。” 

安春低着头，没再说话。云飞一把抓过她的公文包，顺便拉起她的手：“走吧？”安春迅速抽回手，理了一下乱发，却也没有再反对，就搀着母亲跟他走了。

“云飞，你老实说，昨天晚上到底去了哪里？”林如紧紧盯着云飞的眼睛。 

云飞眨了眨眼：“这是审问吗？”林如不说话，就是默认了。云飞站起来，转过身给她一个后背：“我不喜欢被审问。” 

林如冷冷道：“钱老板早就离开酒店了，你过了两小时才回家？” 

云飞终于恼了：“你监视我？”他回过头来瞪着林如，“那你有没有看到，我跟另外一个女人去酒店开个房间鬼混？” 

林如嘴唇颤动了一会儿，忽然就哭了起来。云飞叹了口气，在她身边坐下，搂着她的肩柔声道：“傻丫头，吃醋的女人老得很快的……” 

林如哼了一声，抽噎着却仍不放松：“你今天不说清楚，跟你没完！” 

云飞冷下脸来：“你如果认定我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又何必问？我真的想瞒着你去泡妞，能让你知道么？”见林如说不出话来又要哭，云飞放缓了语气，“我是真的有事……不就是回去晚了一点么，周末带你去钓鱼，算做补偿，好不好？”林如总算不哭了，瞪了他一眼：“才不要去钓鱼，好闷呢。”云飞转了转眼珠：“那么去爬山？”林如赌气道：“太累！”云飞叹了口气：“那睡觉不累……”林如的脸一下红了，破涕为笑：“你……坏死了！” 


“Chris，你是我的啦！”慕禹“咕咚”一下坐进椅子里，压得座椅下的弹簧呻吟了一声。周围众人一齐把目光投过来，安春大张着眼睛，忍不住又开始揉鼻子。慕禹呵呵笑着，把手里的一叠文档扔到安春桌上：“给你三周。” 

安春快速翻了翻那叠资料：“好象不用三周？” 

慕禹笑道：“不是让你做质量保证，是让你开发。” 

安春的眼睛瞪得更大，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开发？” 

慕禹的嘴角耷拉下来：“千万别告诉我你不行？” 

安春过了两秒钟才从震惊中醒过味来，幸福充满了她的全身，她笑出声来：“行！行！”她只会说这么一个字了。 

慕禹见平时矜持的安春欢喜成这个样子，不禁笑着摇头 —— 这么喜欢写程序的女孩子，还真是罕见。他笑道：“我可是拿自己的脑袋为你做的担保，做不成我们一起没饭吃哦！” 

安春感激地看着慕禹，抿着嘴唇半天说不出话，忽然笑指他的肚子点了点头：“放心，一定让它吃饱！”慕禹抱着肚子大笑。

安春毕竟是新人，慕禹虽然赌了一把，真的动手时却丝毫不敢大意，耐心地指点着安春步步为营地推进。很快安春就发现，慕禹是一个非常好的师傅，她跟着慕禹从需求分析做起，从他那里学到的东西，远远超过六年的大学课堂所学。而慕禹也发现，安春的确是一把快刀，她挽起袖子开始动手的时候，敲击键盘的声音连成一片，十根修长手指的移动直令人眼花缭乱，看着一行行代码从她指尖流出，真有酣畅淋漓之感，那也是安春最开心的时候。慕禹满意地暗暗点头，照现在的进度，他们应该可以提前完工拿奖金了。 

领到了第一个月的工资，虽然不多，但安春已经可以每周去两次咖啡吧，甚至偶尔还会请大家喝一杯酒，渐渐地开始融入这个公司的群体。她单挑老刘的事迹早已在技术部传遍，颇有一群年轻小子视之为偶像，现在又有慕禹撑腰，众人都对她另眼相看。安春大方随和，没有小女子的扭捏计较，可以和男同事一起大碗喝酒，放声大笑，却又不乏大家闺秀的细心体贴，在这个男性世界里显得格外醒目，很快就赢得了好人缘儿。慕禹看着这个徒弟一天天成长起来，心里颇有几分做伯乐的得意。而人们看着一个又高又瘦、一个又矮又胖的身影常常一同出没，总在忍俊不禁的同时露出会心的微笑。 


“你看，他们是不是挺般配的一对？”林如用眼睛指着一前一后走进咖啡吧的慕禹和安春，笑嘻嘻地对云飞说着。 

云飞顺着林如的目光望去，下巴情不自禁地掉了下来：“谁跟谁？” 

“Chris 跟小白呀~”林如吃吃地笑，“虽然这个组合有颠覆大众审美观的趋势，但是人家小白可是钻石王老五呢，Chris 傍上他，至少不用站在门口喝白粥了。” 

云飞怎么听这话都觉得别扭，却又不便说什么。 

安春一路笑呵呵地跟技术组的同事们挥手打着招呼，远远看见林如和云飞，礼貌地点了点头，便和慕禹找张桌子坐了。慕禹小心地把自己胖胖的身躯挤进桌椅之间，安春却一把拖开椅子坐下，舒展开一双长腿。慕禹不知道嘀咕了句什么，安春大笑。 

林如笑道：“看他们俩个，小白简直没有脾气，而 Chris 脾气好硬，应该是 Chris 做老公，小白做老婆还差不多……” 

云飞瞪了林如一眼，又忍不住问：“Chris 脾气很硬么？我看她挺随和的嘛？” 

林如挑起眉梢：“你看？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云飞叹了口气：“我脑袋后面第三只眼睛看出来的，好不好？” 

林如咯咯笑了起来：“你不知道吧，她的硬脾气现在在公司里可是小有名气了呢……”她简单把公司里传说的安春和刘孜之间的故事讲了一遍，那个故事被无数张嘴传诵之后，简直已经成了传奇。 

那一边，慕禹和安春似乎起了争执。慕禹抓过一张餐巾纸，摸出笔在上面写写画画。安春看了看，不服气地指点着争辩。慕禹叹了口气，又抓了张纸画个框架，两人争了几个来回，安春终于投降，她夸张地叹了口气，一头撞倒在图纸上，逗得慕禹捧腹大笑。云飞远远看着他们，脸上的表情似乎很漠然，眼中的目光却很复杂。林如一旁盯着云飞，渐渐咬住了嘴唇，一不小心，手里的牙签戳断在水果盘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