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突然间,他笑出声来。但那声音听起来真的不怎么好过,他的这一阵笑声里伴着一阵哭泣似的抽搐,两只胳膊一下就从桌子上滑了下来。音无还是那样一动不动地坐着。在他发出的笑声里,音无看到他的眼睛里有一点伤感,还不自觉的摇了几下头。
他忽然回过神来。“我们认识有多久了?”他问。
“一个星期,不太到。”
“然后用三天的时间就改变了我对一生的认识。我活着的时候一直坚持着,再给我一百年,我一定要报复那个世界。”他说话的时候转过一次头,大概是想望望窗外,显然他忘记了这里没有窗户。
“可是现在我回首往事,那个咬牙切齿的孩子已经不见了,”他接着说,“真有你的,音无同学,我这辈子——上辈子没怎么佩服过别人。”
“啊。”
“嘿!”对方扬起眉毛,“你的反应果然很平淡。”
“嗯?”
“我是说,这种送别的场面你见得多了,我这种朋友你也见得多了。”
“啊!扮警官是第一次。”
“这不算好笑”,对方撑起下巴,“说实话,这玩笑不怎么样。也可能是我笑不出来吧,毕竟对我来说,我在上一个人生,从来没有交过像音无这么好的朋友。我猜有很多人——你曾经在这个世界里遇到过的、帮助过的、送别过的人,都是这么想的。你得允许我在离开前感慨一番。
“奇怪的是,音无你和我并不能算什么深交,尤其是从时间上来考虑,只不过是在一个死后的世界里认识了不到一个星期,我干嘛把你当成一生的好朋友呢?起初我觉得这是因为我比较珍惜死后世界里的一切。在我活着的世界里,每个日子都是昏暗的,每张面孔都是可憎的,你能想象到那种感觉吗?你在孤独的街道上走着,仇恨郁结在你的喉咙里,好像被人掐住了脖子,每一口空气都与你为敌,你恨不得马上抛弃这个世界,让太阳把你变成水蒸气,却不知道其实这时候世界渐渐抛弃了你,当你的人生真正走向尽头时,你才明白过来这一切都真的发生了——你的一辈子就这么完了,你好像忽然变得很喜欢那个世界,但你不会再看到第二天的阳光,哪怕是今晚的日落了,无论你插着呼吸机躺在病床上,旁边有亲人陪着,还是你躺在老街区的角落里,旁边有老鼠窃语,你都要与世长辞了。贫富的人生只有在这一瞬间才公平起来,你再也别想拥有原来的人生了。然而一切都不该是这样的,我理当拥有一个更好一点的人生不是吗?人总是在事后才后悔,如果我能坚强一点,我可以去工地干活儿,可以去店里打杂,我还是可以成家立业,生活安稳的,至于那些陷害我的人,让老天去惩罚他们吧,天上应该有神明的。”
“所以说你觉得你对以前的世界不够珍惜,就变本加厉的珍惜这个世界里遇见的一切。”音无接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