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暮的雪
By 温渐凉
引子、
湖泊色的月，琥珀色的瞳。
舞女含一枝玫瑰，扬起鲜红的长裙，隐没浓雾中的美索不达米亚。
她扬起高贵的头颅，踮起脚尖不停旋转。
来到贵族男子面前，舞女挑起一抹魅惑的笑，美艳不可方物。
男子失神。
他端着酒杯，问身边的仆从。
——她是否只为我而舞？
——她是如此骄傲的人，从不为任何人而舞。
呵呵，我亲爱的主人啊。
您为这女子开始迷惘了对么？
她只为自己而舞。
她冷酷得要命，又怎么会爱上任何人呢。
可是您，也许会在她一支又一支的舞蹈中，不知不觉地迷恋上她的哦。
樱花树下凉意正浓。
黑色长发的女孩子沉静地跪坐在和室内的榻榻米上，面容不带一丝波澜。
“……不惜一切手段……接近他……”
声音低沉至难以分辨。
是个妆容高贵，发髻一丝不苟梳好的夫人。
“是，母亲。”她目光淡淡，盯着自己面前的地面。
“然后……”
夫人眼中有诡秘的笑意。
“把他推向地狱吧……”
少女徒然一惊，又低下头。
“是……”
「——舞女不会爱上任何人。
——亲爱的，你已经成为我的猎物了哦。」
那个少年，眼中有睥睨天下的骄傲。
远远望着迹部景吾，女孩子心里猛然掠过一阵钝钝的痛。
举手投足都华丽地像排练过一样无懈可击。
虽说眉宇间有着不可一世的神态，但必定是个心思缜密的人呢。
是他么。
看来自己的任务，会很难完成。
“少爷，晚餐已经准备好了，是不是该回去了？”
管家谦恭地弯腰行礼。
看着天一点点地变黑，像一块巨大的蓝色丝绒。他敛起俊眉。
是该回去了。
管家也坐到了副驾驶的位子上，命令司机开车。
黑色劳斯莱斯缓缓行驶。
理理自己纯棉的小碎花裙摆，少女轻轻呼气。
突然，她下定决心似的猛冲了出去！
成败都在此一举了。她这么告诉自己。
——电光火石间。
管家顿时惊慌失措，司机猛地踩住刹车！
女孩单薄颤抖的小小身子无力地瘫坐在了车前。
她似乎遭受了极大的恐惧，死死地咬住苍白失色的嘴唇，眼泪即将夺眶而出！
迹部皱眉。
奇怪的女孩。
自己打开车门缓步走到女孩面前。他微微弯腰，伸出温暖有力骨节分明的手。
“可以起来了哦。”
女孩抬头望他，眉宇间柔弱娇羞，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漆黑的眼瞳却亮得出奇，清澈澈的泪珠如碎钻般闪耀。
她手紧紧捂住膝盖：
“痛……”
额头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
有蔷薇色血液从指缝中流出。
迹部玩味地看着她。他把刚刚事情的经过看得很明白，是她故意来撞这辆车的！
是要敲诈还是纯粹是小女生为接近他不择手段的方式？
他懒得辨明。
而老实的管家显然被骗了。他依旧是谦恭有礼的，眼底却似乎多了些不安。
他抱歉上前：
“少爷，能不能……”
“随你的便。”迹部眼底一抹狡黠闪过。“毕竟本少爷也想看看……”
“——她怎么解释这件事情。”
华美如城堡的迹部宅。
高高低低错落地栽种着浓绿的香樟树。
树的辛香浓烈，混杂在阳光里如丝绸般水**融，不分天上人间。
医生一点一点仔细地给女孩子上药，反复均匀地涂抹在女生已经红肿流血的膝盖上。
“嘶——”女孩子痛得猛吸一口气。
“痛吗？”
医生柔声询问，尽量放低按摩伤口的力气。
“我没事的。”
她雪白的贝齿咬紧嘴唇。
“哦呀。还装得这么委屈啊。”
迹部居高临下，一脸不屑的笑。
女孩微微惊怔。手指不由自主地蜷缩起来。
“说吧，为什么会故意撞到我的车子上？”
带点猫戏弄老鼠的残忍。
“是想要故意勒索我，还是……”
迹部无奈轻笑。
女孩子警觉得很。
“还是什么？”
她紧盯着他。
“啊啦，还以为你明白我的意思。”迹部骄傲地拨了一下自己的金发。“还以为是你们这些女孩子追男生都不要命了。不过既然追的是华丽的本少爷，那么一切也都可以解释得通了。”


要么跟她一起谈论中国的古诗词和日本俳句的异曲同工之处，要么让她讲中国节日的由来，这次居然让她做中国菜！
不仅如此，天生习惯了养尊处优的迹部少爷一连让她做了一个星期的菜，每天的每一餐都要花样翻新。
更可怕的是，迹部的挑食已经到了让人匪夷所思的地步。
——煮着吃的炒着未必吃，今天吃的明天未必吃……
于是御用的挑菜工——也就是暮雪，天天忍辱负重地替他把不爱吃的菜挑走。
暮雪曾经向其提出过抗议：
“你干嘛不提前告诉我你不吃这道菜？这样我也省得替你挑菜了。”
迹部只是微微一笑，说：
“本少爷华丽的饮食习惯岂能由你掌握？！”
自恋的少爷。
暮雪觉得，好像每次自己挑菜的时候，迹部都在看着自己。
而且，目光貌似还很温柔。
不可能！
暮雪觉得，绝对是错觉！
心比天高的迹部才懒得理她。明明他就一副很不耐烦的样子。
虽说如此，她还是一直一直地感受到迹部专注到灼热的目光。
丝毫没有偏离她。
后来，暮雪找到机会向管家把这些事情问清楚。
管家轻叹：“如果是别人的话我是绝对不会说的。既然是暮雪小姐问了，那么我只有尽我所能告诉你我所知道的了。”
暮雪微微蹙眉。
“怎么说呢……暮雪小姐长得很像少爷已经去世的母亲。性格也是如出一辙的耐心善良。”
原来如此，爱屋及乌么。
暮雪自嘲地笑笑。
察觉了暮雪神情的变化，管家忙不迭地解释：
“虽然如此，但我们都觉得少爷是真的对小姐很好。”
“——从眼神中就能观察到。”
伺候着迹部少爷吃完饭，每日必修的“研究比较各国文化差异”又开始了。
迹部这天一反常态。
“暮雪，你想要跟我学法语吗？”
法语？
哼哼，还是不要告诉他自己曾经修过几年的法语课好了。否则要是让大少爷的自尊心受挫，那么吃亏的一定是她。
到这时候暮雪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渐渐比原先开朗了许多。
“好啊。”她对迹部笑。
“嗯……”迹部手指敲着桃木桌面，别开脸，只露出绯红的耳根。“Tu me plais……”
暮雪一惊。心情复杂地看向他。
心脏，突然漏跳了一拍。
「——你心软了么？
——不要忘了你的任务。」
装作生涩的初学者，她别别扭扭地说：
“Tu me plais……”
她用手捏捏鼻子，做了个夸张的鬼脸。
“啊啊法语鼻音好重好难念！”
迹部轻笑，把手伸过来顺便捏了一下她的鼻子。
“不早了。”迹部看她这几天的辛苦留下的淡淡黑眼圈，“睡去吧。”
“嗯。”
乖巧地点头，她笑得温柔。“Sweat dream.”
走到走廊的暗影里，她收起笑容，心乱如麻。
白天管家的话像按了复读键，在她的脑海里反复播放。
抱歉，迹部君。
我最终还是要对不起你。
暮雪在住在迹部宅做佣人的这段日子里，深刻地了解到有钱人的优越。
比如现在，迹部就可以开着布加迪威龙，带一点古罗马贵族惯有的戏谑跟自己打招呼。
而自己只能任劳任怨地蹬脚踏车。
前两天不还是劳斯莱斯吗？天天换也不嫌烦。
她一边蹬车子一边腹诽。
鲜红的跑车突然停了下来，惊起一地飞鸟。
暮雪随即停下。
迹部双手插在裤兜里，脸上似笑非笑。
迈着男生特有的拽拽步伐，他走到暮雪停下的脚踏车旁边。
“我要骑。”
指着脚踏车，他不容置疑地宣布。
“这可是私人物品哦，迹部少爷。”暮雪故意加大了“少爷”二字的音调。
迹部还未等他说完，已反手夺过车把，跨到了车子上。
“随便你了，反正你没有车子可是去不了学校的哦。”
他脸上带着狡黠的笑容。“不如……”
“——让我带你吧。”
“哈？”暮雪正在呆愣着，双肩书包却已经被他强势夺过放在车筐里。
她抬起手腕看手表。
确实。
马上就要来不及了。
她犹豫地坐到了后座上。
但是还是避免自己碰到迹部。


怎么说，大概是觉得会很尴尬吧。
他回头对暮雪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
像高大的树一样，青春蓬勃。
“那我们出发了，让你看看本少爷华丽的车技！”
车技能华丽到哪去！
暮雪尴尬地坐在后座上，脑袋不自觉地开始胡思乱想。
突然想到昨天晚上迹部教她的法语，以及当时他认真又害羞的表情。
顿时就觉得心里被填满了呢。
暮雪轻笑出声。
“怎么了？”
他没有回头，不过暮雪也能猜出，他此刻必定是一如既往的意气风发吧。
“只是很好奇，昨天你教我的法语……”顿了顿，“是什么意思呢？”
迹部顿感这女生问到重点了。
只是这重点，他难以启齿。
谁会相信被女生前呼后拥的迹部会如此婉转地给一个相识不久的女生告白？
“呃……”迹部快速地思考着借口。“是‘你好’的意思啦！”
你好的意思？
暮雪强忍着不笑出来。
迹部开始用法语自言自语道：
“这么骗她说喜欢我，会不会太狡诈了？”
“是很狡诈。”暮雪目光平静，“不过，我真的是一直一直很想跟你说，‘tu me plais’。”
标准的法语发音，与昨晚笨拙的她判若两人。
她伸出手，轻轻地抓住了迹部衬衣的一角。
自行车轻轻顿了一下，又继续按一开始的速度前行。
她能感受到迹部内心的喜悦。
她不说话，悄悄把头靠到了迹部温暖纤瘦的后背上。
迹部以为她又睡着了，过了很久才感觉到他后背一片温暖潮湿。
「——真的很抱歉。
——你瞧，我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善良。
——我终究会背叛你。
——而你，也会恨我吧。」
“什么？”暮雪眼睛猛地瞪大。“周末的约会？”
“啊啦，暮雪同学啊，不要离我太近哦。不然~小景会生气的哟。”忍足笑得漫不经心。
这人，一点正经样子都没有。
暮雪果断无视了他。
摸摸鼻子，忍足正色道：
“因为周日是小景的生日，所以我们才代替他来请你。”温柔地笑笑，“我想，你会去的是吧？”
是的，她确实会去。
“我答应你们。但是我不想有人旁观哦。”慧黠地眨眨眼，她笑得如花朵般温暖。
“好。”忍足微笑。
「——舞女献给贵族最后一曲。
——就当做是告别吧。」
周日早上，暮雪刚刚出门就接到了迹部的短信。
“坐上门口这辆车。”
她笑笑，走上前去，发现开车的竟是忍足。
“嗨，美女，”忍足摊手，“我不来也不行了哦。这次我可是舍命陪君子呢。”
汽车平稳地行驶。看来车的隔音效果很好，除了CD唱机播放着的《吉卜赛之歌》之外，几乎一点杂音都没有。
小提琴音缠绵浪漫，悲怆忧郁。
这曲子取得还真应景。暮雪自嘲地笑笑，自己心里不是就打算把今天当做告别吗？
完成任务之后，她便该离开了。
忍足把暮雪放到上野公园门口，潇洒地吹了个口哨便驱车离开了。
电话再次响起。
是迹部的。
“暮雪，你到了吗？”
第一次跟他通电话，竟发现他的声音有沙哑的性感。
“嗯。”暮雪无比轻地点了一下头，后知后觉地发现他看不到，又忙“嗯”了一声。
“向右走一百步，再向前走三十步。”
她惊讶于迹部的这份细心，说了声“好”便匆匆挂了电话。
“……二十九，三十！”
她猛然发现自己站在了上野公园的一座喷泉前。
初秋的阳光已然清澈了许多，喷泉里的水被渲染得像是缀满光芒。
小提琴声响起。
她惊讶地抬眸，发现迹部正站在不远处微笑地演奏。
是Tartini的《魔鬼的颤音》。
他演奏得那样忘我，让暮雪顿时觉得自己离他远了很多。
早已有游人驻足旁边，看着这一对男女。
悲壮的第三乐章终于结束。
暮雪走上前去，看他把小提琴递到身边已经等候很久的管家手上。
“今天是你的生日，干嘛还要给我策划约会啊。”带点嗔怪的。
“本少爷想给你一个华丽的记忆！”
依旧张扬狂傲的，他拨一下自己金色的碎发。


嗯哒哒~
文写的不错呢，我好喜欢这种风格的、
引子写的挺不错，继续努力哦。干巴爹~~~

这……
什么风把你刮来了= =

嗯？东南西北风？
你给我回来呀~~~
再来一阵风吧，把我吹到你那去

=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