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思往事立残阳，当时只道是寻常。多年之后，他终于在家人的劝说下娶了一位女子，唱花鼓戏出身，身段好得很，一身戏服装点她眉目如画般精致，婚礼当天，好友们都说这女子样貌看起来很像一位故人，然而具体是像谁，在座的无人敢点破。
其实他们都明白，只是无人提起，婚礼那天吴邪不知怎么偏要那女子在席间唱一曲，那人愣了愣，最终还是唱了，只是他知道，纵使她唱得再好，也抵不过旧时那人，那一颦一蹙，一举手一投足，终是别人学不会。也比不上。


壹
再次路过这里的时候，吴邪突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街巷一如自己记忆中的模样，那么多年过去了，没一点变化，巷子尽头有几个孩子在吵闹，嬉笑的声音响彻在古朴的街巷中，空气中弥漫着青苔略带潮湿的气味。
凭感觉以及幼时模糊的记忆，吴邪找到了地方，打眼一看就像那很多古装戏中大家的门院，厚重的木板门，精细的雕刻，朱红的漆木，吴邪走上前，轻轻扣响那门环，带着年代陈旧感的门环响清脆的几声，随后便有一个小厮般的人出来应门。
“这位是吴家小三爷吧？我们家爷今天唱戏去了，您要是不急就在这等着，若是有事就去戏园子找他吧。”
那小厮打开门很规矩的应答着，吴邪不禁觉得好笑，比起自己店里那位整天喊着加薪的伙计，这位看上去倒是尽职尽责了很多。
也是，解家的人，向来是最有规矩的。吴邪在心里想着，对那小厮回道。“一直以来就听说你家爷的名声了，这次来了怎么不得去看一眼。”
说罢，还对那小厮礼貌的笑了笑，讨了地址扬长而去，走出曲折的古巷，随手拦了辆出租车，直奔戏院而去。
吴邪刚下车，戏院门口的伙计立马迎了上来，一脸谄媚的笑容让吴邪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头。
“您是吴家小三爷吧？我们爷说了，您若来直接领进去就行，来爷您跟我走。”
吴邪还想推说些什么，看那伙计一脸不自然的笑容，还是忍着没说出口，只得跟着那人走了进去。
台上的人唱着不知是什么曲目，吴邪随意找了一个角落坐下，便有伙计殷勤的拿来了一壶上好的茶和几碟精致的小吃。
吴邪突然觉得自己很可悲，明明是来避难的，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靠着旧关系被人好生伺候着，不知这些人若是知道了自己真正的处境会不会将自己赶出去。
自从吴三省那老狐狸栽在了斗里，吴家辛辛苦苦的产业算是真正的被人吃的干干净净，一向精明的二叔最终也只保住了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将三叔这些年攒下的积蓄统统转到了杭州古董铺的名下，树倒猢狲散，吴邪到那时才明白，什么叫人一走，茶就凉。
其实吴邪心里清楚，自己原本就不适合这勾心斗角的应当，将古董铺的产业全部托付给了二叔，辞退了王盟，只身来了这北京。
台下突然爆出了一阵唏嘘，吴邪连忙抬起头往台上看，只见解语花一身戏服迈着轻盈的步子走上前来，一开口嗓音婉转，吴邪不由得眯起眼自己打量着台前人的样子，解语花浑身散发出舞台的气质，让人觉得这人生来就是应该在这舞台上的，吴邪就这么看着，台上的人似乎察觉到了这股目光，一个转身朝他媚笑了一下。
回眸一笑百媚生。
待到一出戏终，戏院里的人已经七七八八的走了不少，刚刚还喧腾的戏院突然间就凄凉了下来。吴邪依旧自顾自的在座位上品茶，茶早已经凉了，喝到口中有些苦。
感觉到身旁有人坐下，吴邪头也没抬，只是将手中的茶杯斟满了茶然后递了出去。
“久闻解家小九爷的名声，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谬赞了。”
吴邪抬起头，冲着已经卸了妆的解雨臣粲然一笑。

肆
当解雨臣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鼻腔里充斥着浓烈的福尔马林的气味，解雨臣并不急着睁开眼，他能感觉到自己床边有人，不必细想，定然是他。解雨臣开始回忆自己为什么会来到医院，他记得那天是吴邪的生日，他包下了场子给吴邪唱戏，偌大的戏院台上台下只有他们两人，他记得他唱的是最拿手的游园惊梦，然后……
然后他的记忆戛然而止，剩余的是一片空白。
终究是瞒不住。
解雨臣想着，这次床边的人，该伤心了。
吴邪醒来的时候，发现床上的病人此刻正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姿态还是一贯的傲然眸子里却是深深的忧伤，面色依旧像纸一样苍白没有生气。原本就消瘦的面容如今更加显得单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苍白的脸上晕染出一层耀目的光。
“你可算是醒了，你都不知道那天你唱着戏突然就倒下来的时候有多吓人。”
床边的人看到他醒了顿时来了精神，冲着他抱怨着种种，声音却是无比柔和言语间更是有些语无伦次。吴邪伸出手放在解雨臣的额头上，一边还在碎碎念着。
“你睡了那么久一定饿了吧，我去下楼给你打点饭…… 你渴不渴我顺便给你打一壶水吧……你看你出了那么多汗一定很不舒服吧我去让你家伙计把你换洗的衣服拿过来……”
吴邪看着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其实他也不是没照顾过病人，只是现在床上的人虚弱的让人揪心，他一直以为解雨臣是可以拿去和那个闷油瓶相提并论的，所以这样的人一旦病了就会让人特别慌乱。
“吴邪。”
清冷的声音让吴邪的心绪变得正常了些，吴邪兀然的停住了言语，多日来挤压的委屈伤心不满担忧就在这一刻排山倒海的向他袭来，吴邪木然的望着床上毫无生气的人，不知怎的眼泪就无声的流了一脸。
“……对不起。”
解雨臣看着吴邪脸上的清泪那一脸傲然就这么消退了下去，只剩下愧疚。他可以想象当自己倒下时那人的震惊悲伤惊恐仓皇。
我曾告诉自己一定要保护你，可是为什么现在看起来我能做的只是让你徒增伤感甚至让你落泪。
解雨臣看着他，说不出的难过。
“哎呀小花你突然那么一本正经的叫我干什么，你道什么歉啊我又不是不了解你，你别在那郁郁寡欢啊别以为唱首葬花词就能试看春残花渐落了你又不是林黛玉你就算是我也不是贾宝玉……我去给你打饭啊你等我啊我马上就回来……”
吴邪最后似乎是逃一般的原理的病房，关上门的时候吴邪将身子重重靠在了门上，任凭泪水沾湿衬衫甚至胸口的位置都是一片冰凉。
解雨臣你真是个傻瓜啊。你以为扛着这么多事有意思吗！你是不是以为小爷我没这个本事跟你共患难啊你把小爷我当成什么了啊！
吴邪在心里愤愤不平的大喊，只是没有那个勇气冲着那人叫嚣出来。
你***的是个傻瓜。
吴邪最后只不过是冲着门内的人轻骂了一句。拿着饭盒走向食堂。
自从解雨臣住院了之后，吴邪便寸步不离的悉心照顾着他，解雨臣在他的照料下倒是有了不少起色，只是脸色依旧是苍白。
很多时候解雨臣都在昏睡，吴邪就坐在床边凝视着他，他记得自己第一天投奔他解雨臣的时候他也是这样凝视着自己，即便是在睡梦中吴邪也记得手的触感，解雨臣的手柔软纤细，捏起来十分舒服。
只是现在，吴邪伸出手捏了捏床上人的胳膊，冰凉的触感，手落上去就能感觉到骨骼的坚硬。
其实吴邪很清楚，自从他看到柜子上那张被揉成一团的诊断书他就知道，结局早已被注定他只能去接受不能去改变。
那又如何。吴邪支着下巴眼神满是宠溺的看着还在熟睡的人。
我喜欢你就够了。
吴邪想着，兀自笑出了声。

伍
最近几天总是在下雨，淅淅沥沥的小雨让人打不起精神，解雨臣睁着眼睛百无聊赖的看雨滴打在窗户上落出花来。
他最近总是在呕血，身体越来越虚弱，手背上都是针眼，药液流进身体的时候并不舒服，那种寒冷的感觉，虽然每次吴邪都会很贴心的用热毛巾敷在他的胳膊上，但是点滴打久了胳膊变得越来越凉。
吴邪趴在床边已然睡着，自从他病了之后吴邪就再也没有熟睡过，有时解雨臣只是无意间细小的动了一下都能惊动起这个浅眠中的人。
他已经住院很长时间了，期间也不乏来探望的人，其实他们谁都知道，解雨臣再撑下去也只是在浪费时间而已。
这种病治不好的。
恍惚间床边的人已经醒来，打了个哈气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我什么时候睡着的呢……”
吴邪说着起身走到窗前，打开窗一股清爽的气息扑面而来。夹杂着植物生长的气息，以及青草和泥土的味道。
病床上躺着的人还在沉眠，最近解雨臣总是在睡觉，醒来的时间少得可怜，吴邪依旧重复着他专业护工的工作，一刻也不敢懈怠。
“小三爷。”
吴邪惊讶的转过头，看见那一双清亮的眸子，解雨臣不知何时已经醒来了，且感觉精神大好，特别是那双眸子，格外的有神采。
“在这呢。”
吴邪撑起笑脸应了一声，心却沉了下去。
“那日原本说好给你贺生的，可惜那出戏没唱完，今日我补给你吧。”
“……嗯。你唱戏，我最爱听。”
解雨臣侧了侧身子，腾出一块地方，吴邪会意的坐了过去，撇过头望着解雨臣。
“那么花爷，请。”
解雨臣咿呀的唱腔回响在空荡荡的病房里，吴邪手轻轻打着拍子，嘴角不自觉地漾起了笑意。他很久没有真心的笑过了，解雨臣的脸上没有往日演出时的浓墨重彩，所以他此刻脸上的神色让人看了好生心疼。
一曲终，解雨臣眼角闪烁出晶莹的水滴，他不知道他到底是在为戏里人悲伤，还是在祭奠自己。
“吴邪。若是有来生，我一定要当一名真真正正的戏子，不理会那纷乱的市井，在戏园子里天天唱那么一出就好。”
“那我来世就要当那百无聊赖的市井小民，整日赖在戏园子里，天天听你唱那么一处就罢。”
二人相视良久，然后默契的微笑。
“吴邪……”
“嗯……？”
“我累了。”
“累了你就再睡会吧……”
吴邪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依旧笑着应和着解雨臣。吴邪轻轻抬起手放在解雨臣眉眼之上，窗外的雨下得更大了，打在窗户上砰砰的响。
解雨臣这次睡得格外沉，直到最后，也没再醒来。

陆
解雨臣死后，吴邪在北京扎了根，用着自己的积蓄在戏园子旁买了一座小宅，每天晚上都去戏园子里听上一曲。
戏园子早已经易主了，如今的名角也是个嗓音极美身段极佳的人，只是吴邪听着，总会微微摇头，然后不语，默默地喝他的茶。
大多数人都不知道他是在听什么，不像是在看戏，只是品着茶。只是偶尔有伙计经过他身边时，总能听见他喃喃这一句词。
世有解语花，凭谁解花语。
——终


【后记】
这篇劳资人生中第一篇贺文算是圆满完成了，虽说环爷当初坚决反对虐文来着，反正落笔在我，外加我觉得这文虽然是悲文但是不是很虐是吧。笑。
着笔的时候总觉得写不出花爷的气质，为此我还特地重新翻看了一遍盗七，不过还是拿捏得不好，才疏学浅啊TUT
再者这篇文的字数超出了预期想象，算是我写过的短文中最长的一篇了，当时还想着肯定过不了3000来着，写着写着就破6000了。
总之这篇文算是圆满出炉了，当做贺文希望环爷笑纳了。
茶茶
2011年8月4日2:26

哟 云彩~ 就算是虐文、写得这么好环爷也不会拿你怎样的。。

我们家云彩宝贝辛苦了=w=
环爷过来领文 为了写文重看盗七辛苦了哟 凌晨熬夜写文也辛苦了哟
不算太虐=3=云彩宝贝写了6000+环爷情何以堪啊╭(╯3╰)╮❀（尼奏凯

好美~最后差点都要哭出来了
但，他们彼此表了心意，有那样简短的时间在一起，就满足了。
另，求花邪吧发布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