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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感动:七月七日晴(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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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三下学期,期中考刚考完,一时兴起,回家绕绕,放松紧绷的心情。 
 “嫂,你在煮什么?大老远就闻到香味了。”一进门,她将钥匙搁在茶几上,丢开背包往厨房钻。 
 “小晴,吃过饭没?”刘心苹一边洗菜,微笑着向她打招呼。 
 “开玩笑,都要回家了,当然是打算空着肚子来吃垮哥。” 
 刘心苹轻笑。“吃不垮的,你哥还求之不得呢!” 
 “我知道啊!”她挽起袖子。“你在煮什么?我来帮忙。” 
 “不用了,这里我来就行,你去陪你哥聊聊。” 
 她停下准备切菜的手,关心地问:“大嫂,你和哥----还好吗?” 
 刘心苹扯了扯唇角。“还好啊!你有空也多回来走走,瀚宇很挂念你。” 
 “可是我觉得你怪怪的…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你不要瞒我。”总觉得今天大嫂心事重重的… 
 刘心苹顿了顿,关掉水龙头。“学术研究的事,你哥有告诉你吗?” 
 她一愣,摇头。“什么学术研究?” 
 “国外有个医学机构在邀约,原本的人选并不是他,后来听说那位医师为了女朋友而放弃,院方希望他去,但是他说,他没必要顶替别人不要的,沾这种光并不值得骄傲。其实,他根本不是会拘泥这种小节的人,谁都知道那只是借口,他是放不下你。” 
 “你跟他谈过吗?” 
 “谈过,但是他根本听不进去。”刘心苹叹了口气,眉心淡颦。“你们的感情有多深厚,我很清楚,他放不下你也是人之常情,我只是…替他惋惜。” 
 “你们吵架了?” 
 “这一去,多少年很难预估,有你在,他怎么可能走得开?他的心情和那个放弃机会的医师是一样的,结果,我一碰到他的致命伤,他就动怒了… ” 
 说到底,又是因为她吗? 
 她心情沉重,问出口:“你要我去劝他,是吗?” 
 “对不起,小晴,我知道这样的要求很自私,但是现在只有你能说服他了,这个机会真的很难得,多少人抢破了头,他却说放弃就放弃… ” 
 “不要这样说,要不是因为我,你们也不会闹得不愉快,该说抱歉的人是我。”要不是她,大嫂可以得到更完整的丈夫,解铃还须系铃人,她知道该怎么敞。 
 刘心苹摇头,苦涩一笑。“我明知道情况是这样,还是决定要嫁他,就没什么好怨的了,我早就做好包容一切的准备。” 
 “不会更糟的,我会说服哥,让你和他到另一个没有我的地方重新开始。但是你一定要相信哥,我和他没有开始,也不需要结束,丈夫是你的,没人抢得走,就算是我也一样,能够给他幸福的人只有你,我是这样认为的,你也必须如此深信才可以。” 
 “小晴… ”在她温柔宽容的眼神下,刘心苹在她面前感到自惭形秽,头一回觉得自己好狭隘肤浅。她怎么可以怨怼小晴故意霸住沈瀚宇的心,让他走不开呢?她一定早就看穿了她的心思,今天才会对她说这番话吧? 
 沈天晴浅浅笑了。“请你让哥快乐,这是我唯一要求的。”说完,她转身离开厨房。 
 刘心苹愣愣地,看着她的背影,一瞬间恍然明白----


64楼2006-07-20 2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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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小晴才是那个最爱沈瀚宇的人!虽然她从来不曾真正拥有过他,但是对他的感情,从来就不比任何人少,甚至,就算是她这个当妻子的也一样! 
     如果不是血缘开了他们一个大玩笑,今天,他们应该会是世上最幸福、最相爱的一对吧? 
     那天,他们经历了一场争执。 
     她要他好好考虑自己的前途,但是对他而言,再美好的前途,都不及一个她重要。 
     “我答应过爸,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会好好照顾你!”一直到后来,他逐一回想,才明白许多年前的那个晚上,父亲语重心长对他说的那些话背后的深意。 
     在当时,他以为那是托付终身,后来才知道,是父亲清楚自己的健康出了问题,也预料到这个家早晚会容不下晴,在父亲走后,他就是她唯一的血亲了,才会要他好好保护她。 
     可是他却因为身世的冲击,选择一走了之,让她平白受了太多委屈,他绝对不会再犯相同的错误,因为他无法预料,这次要是再离开她,下次回来,看到的会是怎样的她! 
     她这个人就算受了苦,为了不为难他,也会隐忍着不说,他永远记得母亲去世时,与她重逢的情景,这种感觉,一次就够痛到骨子里了,他绝对不要再来一次,绝不! 
     “我这么大了,不需要你照顾啦!就算要照顾,也还有齐哥啊!大不了我答应你,每个月定期写信,有事一定打电话告诉你,行了吧?” 
     “我不相信你。”他完全不给面子。 
     “你!”她为之气结。“沈瀚宇,你不要逼我生气哦!” 
     “我就是逼你生气又怎样?”他是哥哥,她能教训他不成? 
     可----恶!她火大,抓起枕头朝他砸去。 
     被砸个正着,沈瀚宇怒瞪着她。“沈天晴,你!” 
     她不驯地昂首,回瞪他。 
     一秒、两秒、三秒。他叹了口气。“没有用的,你就算逼我生气,我还是不会去。” 
     她深吸了口气。“好,那我们谁都别生气,冷静下来谈。你要我怎样保证才肯去?” 
     “你怎样保证我都不会去。”抓来看到一半的书,懒得和她多费唇舌。 
     她随后抽掉书,扔在旁边。“好,你不走,那换我走,下学期我就申请看看学校有没有什么交换学生的,万一我客死异乡,罪过你要背。” 
     “你再说一遍。”沈瀚宇站了起来,一拳重重捶上桌面。 
     “说一百遍都没问题,你敢揍我吗?” 
     剑拔弩张的气氛持续半晌---- 
     沈瀚宇泄气地揉揉额际。“你难得回来一趟,就为了赶我走吗?我这么碍你的眼?”他很受伤。 
     “对,你就碍了我的眼。你不知道我也很想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过我精彩的人生吗?你时时在我眼前晃,要我怎么重新开始?我想要一个全新的人生,而那个人生,不需要你。” 
     明知她只是在用话激他,但他还是被打击到了。 
     她,不需要他,所以,她要他走。 
     他在她的人生中,已经是多余的了… 
     “你确定吗?”真的…再也不要了吗? 
     “原谅我这样说,但这是事实,而我也不想看到你为了我耽误自己的前途,那是没有意义的,你不是答应过我,会多为大嫂想想吗?可是我看到的并不是这样。哥,你是个有担当的男人,说话要算话,不要让我对你失望。” 
     “…”沈瀚宇背过身去,看着窗外不说话。 
     “哥?” 
     “我还能说什么?”她都说成这样了。 
     她是他的致命伤,一旦她铁了心要说服他,他是无力招架的。 
     “你真的----会过得很好吗?” 
     “我以童子军的名誉发誓!”她举出三根手指头。 
     “省省吧,你从来就不是童子军,拿别人的名誉发誓,算什么好汉。” 
     “反正你相信我嘛!” 
     “一个月一封信,两个月最少一通电话,我会算时间,迟了我会立刻回台湾。做不做得到?”


    65楼2006-07-20 2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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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问题!”她连连点头。 
       他忍不住又是一阵叹息。“你倒很潇洒,一点都不难过。” 
       “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啊,又不是生离死别,你还会再回来的嘛,不要一副见不到我最后一面的样子好不好----” 
       “不要乱讲!”他惊斥!说不上来为什么,在这时听到这句话,让他心惊胆跳,有股很强烈的不祥预感…是心理作用吗? 
       “我随口说说的,你不要紧张啦!”她感到歉疚,伸手安抚地握住他。他一反掌,拉过她紧紧抱住,脸颊摩挲着她的发顶。 
       “不要骗我,知道吗?不然,我绝对不会原谅你。” 
       “嗯。”她轻轻点头。 
       其实,他错了,她不是不难过,只是把泪流在心底,不敢让他看见。 
       失落的叹息悄悄吞回腹中,他这一走,今年她的生日,他又得错过了…


      66楼2006-07-20 2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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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到现在。她都还很茫然。她从不以为自己的画有什么特别值得注目的地方,更不曾想过绘画天分这回事,但是他们说,她的画有一种震撼人心的因子,她挥洒在纸墨上的不是色彩,是情感,所以他们看到的也不是画,是深沉的情感。 
         这阵子为了展览的事,有许多细节要忙,还要交出足够的作品,令她严重睡眠不足,有几次画到一半,视线突然一阵模糊,她想应该是太累了,休息一阵子就会没事。 
         这一天,接到齐光彦的电话,想起好一阵子没见面,约了一起吃饭。 
         现在的他们只是朋友,她清楚地告诉过他,不想再和任何人在感情上有交集。但是他说,他答应过哥哥要照顾她,受人之托就要忠人之事。 
         虽然他嘴里不说,但是她知道,他一直在等她… 
         吃过饭后,他们兴之所至地逛街,她想起要买些绘图颜料,顺路绕到美术用品社,在过马路时,双腿仿佛一瞬间失去了力气,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跌了下去。 
         “小晴,你没事吧?” 
         “我… ”那一瞬间,视线是模糊的,只有一片雾蒙蒙的白光,她伸手摸索他的位置,找到他伸出来的手,靠着他的力量站起。 
         “小晴?”他觉得怪怪的,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不要晃了,再晃还是五根手指头。”视线恢复清明,她轻轻吐出口气。感觉双脚比较使得上力。“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我只是最近太累,有点体力不支而已,忙完这一阵子我会好好休息的。” 
         齐光彦摇头。“我看不妥当,医院就在前面,去检查一下好了。” 
         “不要啦,又没怎样,你不要浪费医疗资源。” 
         “大不了我出钱,确定没事不是更放心吗?你要再有意见,我直接打电话向你哥告状,说你不乖。” 
         一搬出沈瀚宇,她只能乖乖闭嘴。 
         没办法,这三个字是她的死穴。 
         “Multiple Sclerosis?” 
         坐在一旁陪她等报告出炉的齐光彦,乍然听到陌生名词,抓了抓头发,一脸茫然。这什么东西啊?听都没听过。 
         “中文名称叫多发性硬化症。” 
         还是不懂。“那会怎样?和感冒差不多吗?吃药多久会好?” 
         “呃?”医生满脸黑线条。 
         光看医生的表情,他就知道他问了个蠢问题。 
         好啦好啦,他承认他孤陋寡闻,他又不是学医的,哪会知道Multiplo Sclerosis是什么鬼东西?今天要是沈瀚宇在,大概就不会问这么白痴的问题了。 
         回头看见沈天晴茫然失神的表情,他问:“看来你听过,要不要解释一下?” 
         “基本上,多发性硬化症算不上是遗传疾病,但是可能和基因有关,也就是说,亲族中有人患过此病,机率会比较高。”医生发挥专业素养,向他解释。 
         沈天晴恍惚地点了下头。“我爸!就是死于多发性硬化症。” 
         “什么?会死人?”唬、唬烂他的吧?“那、那她…” 
         “不一定,视个人状况而定。有些人会头晕、疲劳、抽筋、视力模糊,吞咽困难,四肢无力,更糟一点,可能会下半身瘫痪,完全看不见任何东西,这得看她病情控制得如何。” 
         这么严重?!齐光彦傻眼,说不出话来。 
         “所以你们要先有心理准备,有什么事没做的,把握机会,目前这种疾病还没有找到根治的方法,所以,我们也不能保证----” 
         “妈的,什么叫不能保证?!”齐光彦火爆地拍桌叫喝。这蒙古大夫的意思是说她会死吗? 
         “光彦----”她神色空茫,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什么事?小晴。”他赶紧绕回她面前。


        68楼2006-07-20 2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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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 
           “什么?”他倾耳,捕捉她轻细的音浪。 
           “都这时候了,你还满脑子只顾着他!”齐光彦不由得火大起来。她能不能自私一点、多爱自己一点啊!她这个样子…真他妈的让人心痛! 
           “不要告诉哥…”她喃喃重复。“拜托,不要让他知道…我不要…耽误池…”微弱的力道揪扯着他的衣服,心慌地说了一遍又一遍。 
           “好,我不说、我不说,你不要紧张!”他一张手,用力抱住她。 
           她松了口气,挤出虚弱的笑花。“他好不容易,可以过平静的生活,我不要…不要再成为他的负累…不可以…” 
           她不记得那天是怎么回到家的,在床上睡了一整天,齐光彦也在她身边陪了她一整天,寸步不离。 
          那些绝症病患在得知自己病情时都是什么样的心情,她无从得知,奇怪的是,睡醒之后的她,居然能够平静地接受这个事实,思绪从来不曾如此清明过,许多以前没想过的事,全都浮上脑海。 
           她很认真地告诉眼前的齐光彦:“你是一个很好的人,你对我的用心,我都感受到了。对不起,我的心太满,已经没有空间容纳你了,如果我先遇到你,一定会爱上你的。” 
           “笨蛋!不必这么早就交代遗言!”他难过得说不出话来,抱着她掉泪。


          69楼2006-07-20 2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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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看起来比她还无法接受她的病情,他说,她这辈子不曾快乐过,老天爷一直在玩弄她的人生,他替她不平。 
             谁说的呢?她快乐过啊,认识了哥,就是她这辈子最幸福的一件事了,她从来就不曾后悔走过这一段。 
             她还有很多事没做,没有多余的时间沉浸在悲伤和怨天尤人当中,她要趁还能画的时候,好好将生命中最美的那一段记录下来,因为有一天,她会连画笔都拿不起来… 
             别人或许不懂,但是哥,他一定会懂的。 
             她希望他看到这些画之后,能够支撑着他熬过失去她的悲伤。 
             生命会结束,但是这一段段最美的回忆、最纯净的感情,却留了下来,陪伴着他。他不需要难过,因为他们亲密的从来就不是肉体,所以不管他们人是不是在一起,灵魂始终不曾分离过,这一点,他与她都很清楚,摆脱了肉体与世俗的规范,超然的心能够更自由的爱他。 
             这或许是上天赐予她,最后的慈悲…


            70楼2006-07-20 2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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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英国.伦敦 

               沈瀚宇站在窗前,观赏窗外丝丝细雨。 
               多雨的伦敦,一年四季少有晴天,他怀念台湾的阳光,以及——他生命中那片小小晴空。 
               晴!她现在还好吗? 
               他无时无刻都有飞奔回台湾的冲动,但是她说,她要过新生活,他的存在会阻碍到她追求幸福的脚步… 
               就为了这句话,他压抑着,不敢任性。如果这样能让她平静,他是该走得远远的,小心收拾好满溢的思念,不能、也不该再去干扰她。 
               近来的阴雨绵绵,让他想起她的生日又要到了。台湾的天气如何呢?依往年经验去猜,十之八九又在下雨了吧? 
               她老是在盼着天晴,让他带她出去游玩,度过最快乐的生日。现在呢?她还在期待吗?还是现在已经有另一个人陪在她身边,她早忘了那个最原始纯真的期盼? 
               是啊,光彦会陪着她的,她会有一个最甜蜜的生日,不需他操心了… 
               回过身,目光定在桌面上的信件,他敛眉凝思。 
               她答应过,每个月一封信,近三年来,固定会在十五号收到她的信,从没有例外过,这个月却整整迟了一个礼拜,是她忘了吗? 
               他挑了几封观看。每次收到她的信,总要反复读上数十次,内容早已倒背如流。晴的字体很漂亮,工整娟秀,看得出她一笔一划很用心地在写这些信,可是近几个月,字体愈来愈潦草,最后的两封还是用计算机打字。 
               她说,是因为最近太忙了。办画展的事,她很得意地告诉了他,然而太多事令她焦头烂额,觉得二十四小时不够用,如果不是怕他飞回台湾扁人,还真想写E-mail比较快,省时省力又省邮费… 
               她一直想让他觉得,她日子过得很充实、愉快。 
               他回信时,特别叮咛她别累坏了自己。 
               可是,真的有这么忙吗?忙到连写信给他的时间都没有? 
               这是不是代表他在她心中已经逐渐淡去? 
               最近老是心神不宁,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轻轻的敲门声传来,他将信折好放回信封。“进来。” 
               钟点女佣看了看他。“先生…又在看妹妹的信了?” 
               “嗯。”他淡应。“这么晚了还不回去?” 
               “那个…嗯…有件事,可不可以问你?”他看起来很重视这名亲人… 
               他疑惑挑眉。“问吧!” 
               “先生是学医的,那,你知道什么是吗?” 
               “Multiplo Sclerosis?!”收好信,他偏头回视。“多发性硬化症,这病很麻烦哦,它是一种中枢神经系统方面的疾病,因为我们神经纤维的外层叫‘髓鞘’的物质受到破坏而引起的;也算是自体免疫系统疾病,由于免疫系统无法分辨自体细胞与外来侵犯物而攻击身体内的组织,白血球会通过血脑障蔽进入中枢神经系统中攻击髓鞘,造成髓鞘和神经的损伤。”


              71楼2006-07-20 2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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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得好复杂,我听不太懂。” 
                 他浅笑。“简单的说,当这些髓鞘被破坏之后,神经讯号的传导就会变慢,甚至停止,然后出现不同症状,而这些症状是因人而异的,一般多发生在二十到四十岁之间,女性比例又高出男性两倍,有血缘关系的亲属,为求保险起见,最好也去检查一下。” 
                 说完,他起身倒水,顺口间:“怎么?你认识的人有这方面的困扰吗?我唯一能给的建议,就是叫病人的亲友多陪陪他吧,目前为止,多发性硬化症的成因还不清楚,所以至今尚未研发出能根治的办法,干扰素算是目前经临床研究证实,可以延缓恶化的有效药物,也就是说---- ”他摇摇头,给了她一记“懂了吧”的眼神。 
                 “会…会死?!”是这样吗?她吓到了。 
                 沈瀚宇点头。“失明、残废,甚至于死亡,都有可能。” 
                 “那… ”她欲言又止,思忖着,她该说吗?见不到亲人最后一面,应该会很难过吧? 
                 他喝了口水,停下来看她。“你到底想说什么?” 
                 “先生在台湾的妹妹… ” 
                 一不留神,水杯掉落地面,尖锐的瓷器碎裂声,划过惶然跳动的心。他弯身去捡,怔忡抬眸。“晴?” 
                 “对,好像是这个名字,那天打扫时,听到太太在讲越洋电话,好像就是说硬化症,还有那个叫什么晴的女孩… ” 
                 
                 雪白的瓷器碎片染上殷红,艳色血河顺着掌心往下滑,汇成弯流,一滴、两滴…永恒 
                这是一个名为“回忆”的展览。 
                 一展出便造成轰动,掳获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心,站在每一幅画前,每一个人都屏息着,被画中所流露的强烈情感震慑,没人舍得移目。 
                 从年幼时,杨桃树下捧着书本的沈静男孩和他怀申恬然安睡的女孩;到少年时,斜雨窗下并着肩,温柔俊秀的少年与纯情无邪的小小少女,没有人会怀疑,画中男女有多么深厚的感情。 
                 有时,也看得见稍稍年长的妇人与男子穿梭其间,威严的面容,慈祥的眼神……像是一部成长记录片,记录着最幸福的年少时光。 
                 一名没没无闻的年轻画者,一夕之间备受瞩目,各大报艺文版争相报导,将其誉为最有潜力的明日之星。 
                 这是一个成功的画展,同时,也是最深情的画展。 
                 在画展展出的第六天,一名男子伫立在某张画前,整整三个小时。 
                 画中,绘出男子的侧影,迎着光,模糊的轮廓隐约勾勒出绝俊容颜,半敛的眼眉,藏住深潭里的沉晦心事,身处阳光中,背景却是一片黑暗。矛盾,却也强烈。 
                 那张画名为“光与影”。 
                 画名之下的简介,只写了几行娟秀的字体---- 

                 光与影,昼与夜,潺潺流光的轮替, 
                 男与女,生与死,爱情天平的两端, 
                 天堂,地狱,永不交集的,你和我… 

                 
                 男子沉然而立,良久、良久---- 
                 没有人留意到,两颗清泪悄悄自他的眼角滑落。 
                 
                 病房的门轻轻开启,床上安睡的女孩立刻醒来。


                72楼2006-07-20 2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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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吸了吸鼻子,逼回眸底的泪,挤出酸到不能再酸的笑容。“看,我很厉害吧,他一点都没有怀疑哦,亏他还那么了解我,有时想想都好佩服自己,居然能够成功瞒过他,而且一瞒就是三年,他要是知道一定会气死,呵呵!反正我也等不到这一天,他就算不原谅我也无所谓,可是…可是…我好想他…好想、好想再见他一面…”再也撑不住颤抖的笑容,她哽咽地说出口。 
                   “所以,每次想他想到承受不住时,我就会紧紧握着这条项链,感觉他还在我身边,它是我寄托思念的依靠,这样,我就有勇气继续撑下去…” 
                   他双手紧握住桌沿,怕自己会失控地冲上前,不是狠狠痛揍她一顿,就是紧紧拥抱到揉碎她。 
                   眨去眼角的泪光,她动手想将项链戴上,扣了几次没成功,她羞涩地笑笑。“可能又要麻烦你了,帮我把链子戴上好不好?我看不到!” 
                   他吸了吸气,咽回喉间酸涩,二度帮她系上这条同心链。 
                   “呃,还有,我这么久没写信给我哥,他会担心,可不可以麻烦你写下我念的内容,用计算机印出来,不然他会认出笔迹。我不想再麻烦光彦了,我每次都做让他很为难的事情,这次要他帮我隐瞒我哥,我哥知道后,一定会揍掉他半条命,可惜那个时候,我已经没有办法帮他说情了,真的对他感到很抱歉…” 
                   “看护小姐,麻烦你扶我起来,我有点渴,想喝水。” 
                   他倒来半杯水,插上吸管,伸手扶她。正欲接过杯子的她一顿,怔然松了手,水杯掉在地上,荡出清脆的玻璃碎裂声。 
                   “哥…?” 
                   他抿紧唇,咬牙不吭声。 
                   “哥,是你对不对?我感觉得出是你…”他的气息、还有被他碰触的感觉,她到死都不会忘记! 
                   她迫切地探向身后贴靠的胸膛,顺着肩膀往上移,找到那张日夜思念的面容,她贪渴地抚摸着,以指掌记忆着深深爱恋的俊貌,然后牢牢搂住他的脖子,喊出声:“哥,我好想你!” 
                   “你还有脸说,沈天晴,你这个大骗子!”沈瀚宇喑哑地低吼,用力回搂她。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一遍又一遍地道歉,伴随着泪痕,死命地纠缠。 
                   “来不及了!我说过,你要是欺骗我,我绝对不会原谅你,我们这笔帐有得算了!等你好起来,还有商量的余地,否则,你就给我走着瞧!”他眸中也有泪,说着狠话时,怀中的身躯却不舍得稍放。 
                   才离开多久,她就把自己搞成这样,他果然不该离开她!十八岁时离开,让她受尽苦楚,二十七岁时离开她,竟然是躺在病床,连命都快没了,而她还可恶的打算连最后一面都不让他见! 
                   他就知道不该轻易相信她的保证,一辈子没当过童子军的人会有什么童子军人格?他真是笨得该死! 
                   “哥,你不要生气,我们这么久没见面了,我真的好想你哦,你不要一回来就凶我,我一点都感觉不到你的手足之情。”她软声低哝,鼻尖依恋地轻赠他颈肤。 
                   “少来!撒娇也没用了,谁稀罕跟一个把我要得团团转的人有手足之情!”说是这样说,双手仍是忙不迭地在她身上游移。她瘦了好多,几乎只剩一把骨头,他用力抱着,位于心脏的地方狠狠抽痛。 
                   稍稍松了手,他上下打量她。“来,让哥好好看看你。” 
                   “我现在…变得很丑吧?”怎么也没想到,分开这么久,一回来竟然让他看见她病得最憔悴的模样,他会不会很失望?本来还曾经在心中仿真过无数个见面时的可能性,她要打扮得美美的去迎接他,现在全毁了。 
                   “不会。”他声音沙哑地回答,五指轻轻梳顺她的发,他还看过她流着两管鼻水。头发都没长齐的样子,在他心目中,晴就是晴,从来就没有美丑之分。 
                   “可惜,我现在看不见你了…”她好想、好想看看他。三十岁的他,一定更有成熟男子的魅力。 
                   他拉起她的手,放在他脸上,低声说:“你可以感觉我。” 
                   纤细的手指开始在他脸上滑动,看不见之后,触感反而更加敏锐。“和我想的一样,还是那么帅,一定有更多女人被你迷倒了,对吧?” 
                   “我不知道。”那从来就不是他关心的重点。“想知道的话,自己争气点,赶快好起来,就可以亲眼看到我了。”


                  74楼2006-07-20 2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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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死我都不敢忘。” 
                     “外面…是不是又在下雨?”她听到雨声,也闻到泥土的湿气。 
                     “没关系,很快就会停的。” 
                     “那,等雨停了,你不可以食言哦!” 
                     “放心,我这不就赶回来了吗?你现在就可以开始想,雨停后要去哪里了。” 
                     “我想看雪。感觉冰冰凉凉的雪花落在掌心里,我这辈子从来没有看过雪呢,可惜这个时候,台湾看不到雪…” 
                     “没关系,我可以带你去日本、去瑞士,去所有看得到雪的国家,保证让你看到一大片皑皑白雪。” 
                     “可是,我现在看不见了…” 
                     “你可以感觉。” 
                     “我的脚,没有知觉,不能走了…” 
                     “我可以抱你、背你、帮你推轮椅,办法多得是。” 
                     “我体力大不如前,很容易疲倦,走不远。” 
                     “那就不要走远,等你累了,随时可以靠在我身上休息,我体力比你好。” 
                     “我会抽筋、疼痛,像针刺一样难受。” 
                     “我帮你按摩,做物理治疗,别忘了,我是医生,懂得怎么照顾你。” 
                     “我会拖累你…” 
                     “胡说,你只会给我快乐。” 
                     她说一句,他答一句,终于,她展颜笑了。 
                     “真的吗?那,哥,你快帮我祈祷,让雨早点停。”她已经等好多年了,这也许是她生命中的最后一个生日,再等不到,她恐怕…再也没力气继续等下去了。 
                     “好。”他轻道,喉间涌出的酸意,强自咽下。 
                     “哥,你窗户没关好是不是?雨水打进来了。”她摸了摸脸上的湿意,一颗、两颗,滴在她脸上。雨水,是温热的吗? 
                     “对不起,我立刻关上。”他忍住哽咽,胡乱抹去脸上的泪。 
                     “不用了,你不要走。我好累,你抱着我,让我睡一下好不好?”她疲倦地沉下眼皮。 
                     “好,你睡,我一步都不会走开。”他小心搂抱住她,轻轻拍抚。 
                     “嗯,你说的哦?不可以不见,不可以再让我找不到你了哦!” 
                     “谁会像你这么皮啊!从小到大,每次乱跑的都是你,要我满村子找人,把你拎回家。”不论过去、现在,他一直都在原地守候,不曾走开过一步。 
                     “呵----”她相信,不管她躲到什么地方,他一定找得到她的。她安心地闭上眼,声音逐渐模糊!“哥,我好像忘了告诉你一句话了…” 
                     “什么话?” 
                     “等我醒来…等我醒来后,一定告诉你…” 
                     “好,我等你。”他轻声承诺。 
                     微风吹动未完成的素描手稿,一页页随风翻飞,定在其中一张凌乱的字迹上---- 

                     如果,我还能再多活一天, 
                     我要勇敢告诉你----我爱你 
                     将我最后的,仅有的,二十四小时的美丽献给你, 
                     等待来生,化为秋蝉,为你吟唱一个夏季的缠绵, 

                     风乍停,窗外纷飞细雨止息。


                    76楼2006-07-20 2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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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三年七月七日,天空,放晴了。 

                       补述 
                       
                       在那之后,没有人知道他们的行踪,沈天晴是否仍活着,成了众人心中解不开的谜。 
                       整整半年,刘心苹寻着丈夫的足迹与讯息,始终没有着落。 
                       直到隔年初春,她收到一封远方背来的消息,信中,只写了短短几行字: 

                       今生,我欠你。 
                       我与她,生死缠绵。 

                       没有称谓,没有署名,就像他们留下来的那幅画以及手稿。爱情至此,很多事反而不需要说得太清楚了。 
                       她循着信中邮戳的发信地,来到了屏东一处淳朴乡居,只找到一座新坟,上头,有他的名字,以及他挚爱了一辈子的那个女孩。 
                       她不晓得,埋葬在里头的,是他的身体,还是他绝望的心,死去的爱情? 
                       这些都不重要了,因为她知道,这不只是一座坟,同时也代表了他的重生,这一生,他们都爱得太苦太累太煎熬,至少,他们不需要再去顾忌世俗与道德的谴责,他和她,永远不会再分开了。 
                       她终于看清,有些爱情是超越生命的,在参与了这样一段爱情之后,她还有什么好拘泥的呢?许多事她已释怀,这份爱情从来就不属于她,一路走来,她战战兢兢,握紧了,怕捏碎;握松了,怕失去。她也倦了,不属于她的,就放掉吧,他们的解脱,同时也是她的。 
                       为他们点上三炷清香,同时,将沈天晴的手稿一张张地焚烧,凝视着火光一寸寸带走他们的深情。 

                       如果,我还能再多活一天, 
                       我要勇敢告诉你----我爱你 
                       将我最后的,仅有的,二十四小时的美丽献给你, 
                       等待来生,化为秋蝉,为你吟唱一个夏季的缠绵… 

                       属于他们的。全还给他们吧!她还他们,相爱的自由。 
                       她相信,真正的爱情并不会随着生命的终止而消失,它会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再度抽芽,茁壮。 
                       离去前,耳边传来蝉声唧唧,像是温柔凄美的情缠旋律,吟咏着不为人知的永恒爱情。 
                      秋蝉,秋缠。


                      77楼2006-07-20 2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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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顶,有点


                        78楼2006-07-24 2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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