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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的迷迭香》 完整篇 作者:西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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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步出机场便看见管家常志站在房车外守候我。他穿着一身黑衣,头发花白,远远看去有点驼背,完全没有了我记忆中的英武。印象中常志长年穿着蓝色衣服,自幼就想着他何时才会弃去这身蓝色,没料到竟是因爸爸的逝去,而使他换上一身孝衣。
      他连忙走向我,帮我提过手中行李,“少爷您终于回来了。”
      我微点首,“妈妈还好吧?”
      他叹了一声,“甄小姐还是那副样子,已经两天没有吃东西了。”
      我随他上了车,“这怎么行?”
      “我已经请了任医生为甄小姐注射了营养剂,暂时还能支撑一时半刻,但怕她长此下去,也会……”话未说完,他便落下泪来,无法再说下去。
      第一次看见这个男人的悲伤,我知道这是因为爸爸。我茫然地别目窗外,觉得事情纷乱,乱得非我所能处理得好的。
      车子穿过城区就转上半山,最终在一座庄园前停下。这里就是我的家,陈氏庄园。自六年前出国后,今天是第一次回来。庄园里宁静如旧,车子顺着平坦的榕荫水泥路慢驶半分钟后,便见一片油绿的迷迭香田。
      一版一版整齐夺目的迷迭香就在家门正中开外,这是妈妈的爱,同时也是爸爸的爱。我对这片迷迭香田并没有太多的感觉,只是记得每到迷迭香盛开的季节,爸爸就会牵着妈妈的手到田里漫步,走到一半或会相视,或会相拥,完全忘却跟在后头的我,彷似这个世界只有她们。
      “少爷,到家了。”常志打断了我的回想。
      我步下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满腹是迷迭香的香味,和以前一样。只是,种植这片迷迭香的人,却再也无法闻到这种香味了。
      妈妈比想象中苍老了许多,尽管面容仍如往日的清秀雅致,但眉发多了银丝,满目苍凉,神色尽是木然。我从未见过如此有失神采的妈妈,心即时如被刀割地一阵痛。
      我半跪在她面前,紧握着她冰凉的双手,鼻梁不由得一酸,“妈妈……”往后的话也说不上来,只有哽咽。
      妈妈将目光放到我身上,凝视许久,便轻轻摇了摇头,然后想向我微笑,以此告诉我她还撑得住。但这一笑,却全是悲容,看得我更是心酸不已,泪便再也止不住了。
      坦白说,我哭并非因为爸爸,我只是心疼妈妈。我与爸爸的关系并不亲厚,并不是她对我不好,而是我故意疏远她。妈妈也深知这状况,却也无法改变我的想法。
      待妈妈睡下,我才得以回房沐浴更衣。书桌上放着一份爸爸后事的处理流程,我瞥了一眼这流程的厚度,便知道接下来所要处理的远比打理公司生意要繁琐。
      第二天开始接待各式人物与处理各种事情。出国前一直帮爸爸打理国内的业务,故如今所接触的人物大多都有所闻,他们多是一片好意前来慰问,但也有少部分人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出现。
      我自是不会容许这等人物乱我心神,但也不会得罪,稍加暗示,这些人便即知道我的意思,寒暄数句就自动离去。
      常志在旁看着,忽然有感而发:“少爷现在的行事作风,很有大小姐的风范。”
      我苦笑一下,不可否认,我现在的强势,全归爸爸的释心教导。我再如何不喜欢她,她对我的影响都是不能抹去的。
      下午律师过来宣读遗嘱。在爸爸的书房里,我扶着妈妈坐在爸爸生前最爱的真皮沙发上,听着律师将爸爸的遗嘱一项一项地念完。
      如我所料,物业、存款以及基金全部留给妈妈,而公司股权则悉数转到我名下。最后一项,爸爸要求她逝后要火化,并将她的骨灰洒在那片迷迭香田里。
      妈妈一直很安静地听着,但当听到最后这条,终忍不住,泪潸然落下。
      这是自爸爸去世后,妈妈第一次落泪。
      我将妈妈紧紧搂在怀里,悲由心来。回过头看着书桌上那张唯一的全家福,里头还很年轻的妈妈笑得很甜美,我则因尚未懂事而笑得灿烂,而抱着我搂着妈妈的那个人,满脸洋溢着幸福的笑意,眼里透着无限的温暖。
      这个人就是我的爸爸,陈嘉桦。
      其实我不知道称呼她为爸爸是否合适,因为她不是我的生父。然而这点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爸爸是一位女性,若以性别为称谓的基础,那么我应该称她为妈妈。但是,妈妈我已经有一个,而且是生母,我就不可能再称她为妈妈。



1楼2006-07-19 20:44回复
          再者,这个称呼是我自出娘胎便如此叫的,故懂事以前我都以为她就是爸爸。
          印象中幼儿园与国小时期的上学、放学都是爸爸接送的,我总爱握着她的尾指,一步一步随她步行上学。途中她会告诉我路边盛开的白色小花叫什么,河里嘻戏的小动物又是什么,天边出现的彩虹是为何,路口的参天大树又有何故事。总之,与爸爸同行是当时的我最大的乐趣,比学校里所教的更得我心。
          我并不觉得自己的爸爸与别人的爸爸有什么不同,记得一次,幼儿园的老师问我:“陈子恒,哪个是你的爸爸?”
          我指向爸爸,稚气地说:“爸爸在那里。”
          老师本来和蔼的笑容刹时僵住,之后是不解,再之后是尴尬。
          爸爸没有任何不悦,只是淡淡地笑着,嘴角好看地微微往上翘。
          到了国小,事情不再是我以为的单纯。老师开始对我评头品足,家长都会在我与爸爸背后窃窃私语,同学更是毫不掩饰地大声问我:“陈子恒,你爸爸呢?”
          我指向爸爸,仍然稚气地回答:“爸爸在那里。”
          “那个是你妈妈!”同学大声告诉我。
          “不是,我妈妈在家里!”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这样认为。
          “哦,原来陈子恒有两个妈妈!”同学纷纷大笑。
          “我只有一个妈妈!”我急忙解释。
          同学没有理会我的解释,纷纷指着我大声喊:“陈子恒没有爸爸!陈子恒有两个妈妈!陈子恒没有爸爸!陈子恒有两个妈妈!……”
          声音此起彼伏,我十分惶恐,望向爸爸,希望能由她脸上得到坚定的答案。爸爸仍是淡淡地笑着,但嘴角没再翘起来,眉头却是紧蹙着的。
          但到这时,我还是相信爸爸是我的爸爸,只不过我的爸爸和别人的爸爸不同而已。
          直到上过生理课,我才如梦初醒,爸爸真的不是我的爸爸,她只是妈妈的爱人,却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成为我的爸爸。我一直引以为荣的幸福家庭在这一刻彻底瓦解。
          那一夜,我抱着妈妈哭得几乎气绝,声声问着为什么。但妈妈无法回答我,她只是紧紧地抱着我,而爸爸则坐在一旁看着我们,眼睁睁地看着我与她关系的逆转。
          自此以后,我开始疏远爸爸,而与此同时,爸爸的笑容里多了几分无奈。
          大学毕业后我执意出国,爸爸无奈之下只能遂我所愿,外派我到国外的公司分部。美其名曰总管国外家业,其实是逃避这个令我一直压抑的家庭。
          如今爸爸病逝,是否事情就会回到当初?看着怀内悲痛欲绝的妈妈,我知道一切都不可能回到那个原点。


    二、
          妈妈很不满意爸爸的遗照,一直在换。其实我觉得每一张都很不错,特别是与妈妈在一起的合影,里面的爸爸都是明朗且英挺的。
          我帮着挑了几张,但妈妈都不满意。
          “到底怎样的照片才合适呢?”我问妈妈。
          妈妈想了好一阵,“还记得在你出生之前,我为你爸爸拍过一张照片,那张照片才算完美。”
          “那照片现在在哪?”
          妈妈叹息一声,“找不到了。”
          “除了那张照片就没有其他可以替代的吗?”
          妈妈摇摇头。
          既然如此,那就当真只能用那张照片了。我在妈妈的房间里找了一整天都没有结果,然后转到爸爸的书房去找。将可以找的地方全找尽,只剩下书架。三面墙全是书架,架上满是书。记忆中很少看见爸爸看书,每次见她拿书都是在她昏昏欲睡的时候。
          我把书本逐一清下来,然后开始逐本去翻。不知道翻到第几百本,终于在一本笔记本里翻出这张妈妈视之为完美的照片。
          日期是三十年前,也即我出生的那一年。那时候的爸爸非常年轻,眉目俊朗,嘴角微翘着,白色衬衫显得她十分清爽,一切和其他照片没有区别。唯一不同的,是她的眼神。她的眼睛因为阳光的关系微微眯着,却毫不掩饰这双眼眸所要透露的爱意,这双眼睛正注视着她最为爱慕的人,即正为她拍照的妈妈。
          这个人在这一刻并不是我的爸爸,她只是妈妈的爱人,在她眼里还没有此后暖人心神的神色、望我的慈爱,完完全全只有对妈妈的浓浓爱意。
    


    2楼2006-07-19 20: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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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咬着下唇,似下了很大决心,点点头。
            我如释重负,领着她往厨房后门撤去,可是后门也守着警察。我环顾厨房,没有任何逃生的出口,唯独在厨灶顶上有两条通往室外的排风管。打开其中一条排风管,里面一片漆黑,隐觉有气流在流动,而另一条则纹风不动,毫无油烟的痕迹,应该是已经废弃的。
            仍然在用的排风管真能带我们离开此处?要是在排风管出口处也守着警察又该怎么办?门外的警察开始有所行动,听声音估计是要破门进来。我不能再细想,打开废弃的排风管,然后一把抱起一直沉默的她。
            “快,爬进去!”
            她似有不明,怔怔地看着我。
            “快!”我不容她多想,便将她送进排风管里,她也没作反抗,慢慢爬进废弃排风管内。待她整个人进入排风管,我故意将在用的排风管口打开,然后也爬进废弃的排风管里,并将排风口关上,回复原样。
            “你这是做什么?”她低声问,气息就呵在我嘴边。
            排风管仅容我们以相拥的姿势存在,管内虽暗,但距离之近,能使我清晰地看到她眼内的闪烁、她面容的姣好,能闻到她发肤间的幽香,以及她唇蜜的独特香味。这种香味是我从未闻过的,似清淡,却若有似无地熏绕过来,令人迷醉。
            我左手被她枕着,感觉到她小脑袋的重量,手臂裸露的皮肤感觉到她发丝的清凉。种种感觉混在一块,使我恍惚起来,这个女子似乎在迷惑我。
            右手潜意识地要放在她的腰间,却碰上她手里冰冷的小刀,心神即时回过来,右手也慌忙收回来。
            “你到底要做什么?”她没得到我的回答,便又问,那带有独特迷香的气息再次呵至我嘴边。
            “嘘。”我轻声制止她作声,全心细听外头的声响。
            只听见传来几下很响的撞门声,然后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再然后是说话声、翻找东西的声音、咒骂声,以及爬进那条在用排风管的声音。一切如我所料,没有人想到我们会置身在一条废弃排风管内。
            没找到任何线索,警察便唯有撤队,但仍留下几人作现场证据收集。
            我稍微动了动被她枕着的左手,虽说她不算重,但长时间压着同一个位置,还是会造成麻痹的。
            她这才知道她一直枕的是我的手臂,“怎么了?”她尽量放低声线问。
            我摇摇头,让她继续枕我的手臂,但她却微微仰起脖子离开我的手臂。
            我靠至她耳边轻声问:“你怎么了?”
            她也摇摇头,依然保持这个姿势。我知道她是不愿再枕我的手臂,心中不知因何掠过一丝失落,又怕她累,便伸手把她按回到我的手臂上。
            没想到她即时又再仰起头,我便再次按下她,她竟再三仰起头!真是个倔强的人。没办法,再三按下她的脑袋,然后收紧左手的力度,将她紧紧搂在臂弯内,不容她再次反抗。
            她试着挣扎了几下,始终挣不开我的手臂,唯有放弃。但她还想说些什么,我当即摇头,示意她不要说话,她像无可奈何,合上眼不再理会我。
            警察逗留了约莫一个小时,估计是收集够了证据,没再发现什么疑点,封锁了现场便全部撤走。但我仍未能放心他们是否全部撤离,或者仍有人留守门外,便又等了一个小时,终于没有听见任何声响才安心出去。
            松开左手,才发现怀内之人早已沉睡去。我不由哑然一笑,她竟然能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睡觉?但见她清秀的眉目,呵在我嘴边均匀的呼吸,心中莫名地涌上一股怜意。
            这个刚遭抛弃的女子,这个身怀六甲的女子,这个刚才对我举刀相向的女子,此时此刻是如此的恬静美好,没有任何风尘,没有任何戾气,有的只是坚忍与勇敢,这是我二十五年来从未遇见过的。想到她刚才的恸然欲哭,刚才的伤心难过,心里没来由地起了要保护她的念头,当下再次收紧左手力度,拥她入怀。


      三、
            她醒来已是晚饭时候,排风管里早已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其时的我正在想着我们下步该去向何方,她便在我怀内微微动了动,悄然醒来。
      


      4楼2006-07-19 20: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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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像是在适应排风管里的黑暗,稍稍片刻,便感觉到她伸过手来,抚摸着我的脸,“冀?”
              感觉到她手指的温暖光滑,一直由我眉间轻抚而下,本以为她要做什么,没料到她竟然唤着别人的名字,心中即时涌上一阵落莫。正要回答不是,她便已察觉到我不是她所以为的人。
              “你是谁?”本来抚摸到我下巴的手猛地抽回,语气既惊又怒。
              “我?”我不禁笑出声来,“你枕着我的手臂睡了一个下午,竟然不知道我是谁?”
              估计她这时才想起刚才的种种,“是,是你?”
              “没错。”我轻轻叹息一声,“你还好吧?”
              “嗯。”她轻声应道。
              “这就好。”我勉强抽回她脑袋下的手臂,“我先出去看一下,你在这里等我。”
              没待她反应,我已经打开排风管口,小心翼翼地爬出去。厨房里狼藉一片,什么人都没有,面馆里亦空空如也。店门和后门都被上了封条,没有任何人留守。我这才安心,将她轻轻抱下来。
              她似乎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手脚麻痹,一个没站稳就瘫倒在地。我连忙把她扶坐到椅子上,“怎么了?”
              “脚和手都很麻痹。”
              我蹲至她身前,轻揉着她的小腿和手臂,“怎样?好点没有?”
              “嗯。”她点点头。
              “那好,你看现在还能不能走动,这里很不安全,我们要尽快离开才行。”
              她试着站起身,站了片刻终还是坐回原位,“不行,脚还是很麻,要不你先走,我等脚适应了以后再走。”
              “当然不行!”我一口回绝她,要是被外人知道我将一弱质女流弃之不顾,那我还哪能立足于帮派中?当下半跪在她身前,又揉了她的小腿一会,“现在呢?还麻不麻痹?”
              她脸色有点为难,“好像,还是很麻。”
              没有办法,背向她蹲下,捉起她的手就往身上扛。
              “但是……”
              “没有但是。”我断绝她一切但是,这个时候还讲究什么!
              她拗不过我,缓缓地爬上我的背。感觉到那小小的身躯贴在我的背上,并不重,她的呼吸正好落在我的耳际,有点痒,但又很暖和,带着那股独特的唇蜜香味,使我微微恍惚了一下。她手中的小刀不知道到哪去了,双手一直扶在我的肩膀上,扶得很轻,可仍令我感到她手心传来的温热。
              趁着夜幕窜出后门,然后往我停车的方向奔去。因为是吃饭时间,街上的途人并不算多,而我避过人多的路段,一直往暗巷里转,应该没有什么人发现我们。
              我的车就停在这条暗巷那端的出口处,快到之际,背后的她忽然担心起来:“他们应该不会找到你的车吧?”
              我连忙放缓脚步,在出口处五米的地方停下。她所言甚是,姑且勿论当时在面馆里警察是要围捕我还是缉拿她,我在面馆里打人、救人他们是全看在眼里的,相信也一眼看出我这个天风少当家的身份,目标自然也落到我身上。要找我要寻我的车,对于他们来说易如反掌,毕竟我的车牌号码早已在警局里留有档案。
              “放我下来吧。”她在我耳边轻声说。
              我摇摇头,示意她不要说话,便悄悄靠近出口处,贴着墙壁往外看去。果然有三个便衣警察在我的车子附近守着。我连忙退回暗巷内,在心里画着这一带街道的地图,此处属市区中心,四周通明,根本无处可逃。
              想找救兵,但手机因怕被手下打扰吃面的兴致而遗留在车子里,身上没有任何通讯工具。
              “你有手机吗?”我问她。
              感觉她微微摇了摇头。唯今之计,当真只有夺回我的车子才能脱险了。
              要对付外面那些便衣警察并不难,就是怕伤了背后的人。
              轻轻地将她放下,掏出随身携带的MP3,将耳塞塞到她的耳朵里。她十分不解,一脸疑惑地注视着我。我向她微微一笑,“你听一会音乐,等一下我带你出去的时候你就合上眼睛,明白吗?”
              她听此更是满脸茫然了。
              “相信我,你只需紧跟着我,合上眼睛就行。”
              不待她是否明了,按下播放键,让Andrea Bocelli浑厚且高亢的歌声充斥她的耳内。我一手紧牵着她,一手捡起弃于路旁的铁管,步出暗巷。
        


        5楼2006-07-19 20: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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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小姐!你没事吧!”常志在电话那头高声喊道。
                “没事。”回答的时候,我还是注视着她的神情,没有因我的电话而有所改变。
                “谢天谢地!”他吁了一口气,“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事,那帮警察莫非吃了豹子胆不成?竟然敢动我们天风的少当家!”
                “不知道,我连警察是否冲我而来也不知道。”
                她听我这样说,微微侧过脸来。我连忙回过眼神,把目光放回路面,“但是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经无从考究了,我们暂时需要躲避一阵子。”
                “好的,我帮你安排。”他顿了顿,“刚才,你是说‘我们’?”
                “嗯,我已经有落脚的地方,你帮我准备一些日常用品和食物,装在车子里,然后停在北区的废弃车场里就行。”
                “大小姐,除了你之外,你身边还有谁?”常志见我有意忽略他的问题不由紧张起来。
                “你帮我准备就是,事情待以后我再与你详说。”我打断他要问下去的念头,“爸爸知道这件事吗?”
                “老爷还不知道,但相信风声最终还是会传到他耳内的。”
                “能隐瞒的暂且隐瞒,他身体不好,不要因为一件小事影响到他。”
                “知道。”
                “爸爸和家里的事就拜托你照顾了,帮中大小事务暂时让我义兄代管,待风声没有那么紧的时候,我就会回来。”
                “但是,大小姐身边……”他还要说些什么。
                “没有但是。”感觉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半刻,“你听我所言便是。”
                挂断电话,我先到与常志约好换车的地方,换过一辆装满日用品和食物的旧车子。上车时她有点迟疑,立在车门前久久不上。
                “怎么了?”
                “我们要去哪里?”她神色有点凝重,似乎此去是一条不归途。
                “安全的地方,警察找不到的地方。”我支着下巴看了她一阵,想起一件事,“对了,你要和你家人交代一下吗?”
                她想了想,接着点点头。我把手机递给她,她便背着我给家里打去电话。
                “家里还好吧?”我接回手机,帮她扣上安全带。
                她看着我沉思片刻,“我没有家人。”
                我微微一怔,没想到她是这种身世。
                “刚才我是给我男朋友打电话。”她接着说。
                “什么?”我想到那个被自己打个半死的始乱终弃之徒,心中就涌上莫名恼火,他如此待她,为什么还要在这种时候给他电话?
                “我是和他分手。”说完便别脸窗外。
                我的心被某物重重剜了一下,想来那个人曾经是她的唯一依靠,如今却变得烟消云散,她从此就孓然一人,当下心中要保护她的想法越加浓烈。
                “喂,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我将车驶上山道。
                她看了我一眼,不带任何色彩,“田馥甄。”说完再次把眼光放到窗外。
                田馥甄,我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然后在心底找了一处最柔软的地方,将之轻轻放下。
                在山林里奔驰了数十里,兜兜转转,最终在山腰的溪涧边停下。
                “要下车步行上去了,车上不去。”我将日用品和食物全背在身后,然后打起手电领着她往山上走。
                山路很是颠簸,之前因为下过一场小雨而带有泥泞,我折了一支三指粗的树枝给她做拐杖,然后将手电往身后的方向照,生怕她会有个不慎,摔伤碰伤。
                大概步行了二十分钟,便到了一座小别墅前。这是父亲送给母亲的别墅,母亲过世后,这里就是我的别墅。自母亲过世后,父亲就没来过这里,任由这里长满青苔也不看一眼,所以外人更是不知此处有此别墅。母亲是十分不愿意让我继承家业的,所以带着我住在这个隐世的山里,不让我接触任何与天风有关的人物。我在母亲的庇护下过了非常幸福的九年童年生活,直至母亲去世。
                里面一如我上次离开时的样子,只是全封了尘埃。揭开覆盖在沙发上的白罩单,将母亲生前最爱的真皮沙发展示出来。田馥甄因为沾了路上的草露枝露已一身是水,我让她坐到沙发上,由那堆日用品里翻找出一条毛巾给她,然后就忙着到厨房烧开水。
                瓦斯的容量应该够我们用十天,等水开的时候,我把食物统统搬进厨房,伴着温热的水热了一杯牛奶。
                “先喝杯热牛奶,等一下热水好了你就先洗澡,然后再吃饭。”我把热牛奶递给她。
                她接过牛奶,却没有要喝的意思。
                “怎么?”我俯下身,取过毛巾替她揉了揉未干的头发,“还是要先吃饭?”
                她摇摇头,一口一口将热牛奶饮下去。
                烧了足够兑开一浴缸热水的开水,兑进冷水调好水温,看着她抱着我为她准备好的衣物走进浴室,关上门,然后传来水溢满地的声音,再然后是哭声。
                我依在门上轻轻叹息,心里那个最柔软的地方被剜下一刀,痛不能止。


          7楼2006-07-19 20: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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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忆中,小时候的院子里总是开满锦簇缤纷的月季,父亲每次回来,都会带回一大捆月季花苗,然后就会到院子里拔草除虫,将月季花苗一一种植。而我则紧紧地跟在他身后,帮忙这帮忙那,却是越帮越忙。父亲从来都不会责怪我,只是温和地拍拍我的头,笑着收拾被我搞砸的烂摊子。
             母亲总是坐在檐蓬下的长廊里,一边编织着手中的小玩艺,一边注视着院子里的我们,然后适时地招呼我们过去,喝她亲手泡制的冰镇茉莉花茶。
             曾经十分不解,为什么院子里只种植月季。父亲拉着我坐在榕树底下,告之我,月季是母亲最爱的花,他是因为爱母亲才种植月季,并且将这份爱灌输在每一株月季上,这里一株月季就代表着他一份爱。
             我看着院子里满目的月季,“这里有多少株?”
             父亲笑起来,“无穷。只要你妈妈在,月季就不会停止种植。”
             因此,一个念头在幼小的我的脑内扎根:幸福等于一个家,爸爸、妈妈、孩子,在阳光灿烂的庭院里,植满爱人喜爱的花朵。
             可惜幸福总是短暂的,母亲的离世使一切归于破落,包括这个院子。
             忙碌一个上午才清理了十分之一的地方,杂草却多得堆积如山。我舒展了一下腰背,抬头便看见田馥甄正坐在檐蓬下的长廊里。
             我连忙跑过去,“怎么出来了?”
             “想四处走走而已。”她看了我身后的院子一眼,“你在做什么?”
             “除草啊。”我坐到她身旁,用衣袖拭着脸上的汗水。
             她估计是对我此举很是不满,眉间微微蹙起来,然后递来一方手帕,“除干净以后用来种什么?”
             接过她的手帕,却没有用以拭汗,“现在还没有想到,就是想种些耐旱长生的,我不是经常回来,怕没时间打理。”
             “耐旱长生的。”她想了想,“现在不就种着咯。”
             我望向院内,恍然大悟,最耐旱长生的不就是杂草吗?我猛拍了自己后脑勺一下,“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她听此微微笑起来,样子没有了一直的淡漠,带着一丝甜美,使我为之失神。
             “那你觉得该种些什么?”我别过脸去,用她的手帕拭着额上的汗,以此来掩饰刚才的失神。
             “院子是你的,你喜欢种什么就种什么。”
             “这样啊。”我侧着脑袋注视院子一阵,回过脸来,“你最喜欢什么花?”
             她微微张了张嘴,看似话就要冲口而出,但最终还是忍下,摇摇头,“我没有最喜欢的花。”
             不明白她为何要对我有所顾忌,总是要在我与她之间架设隔膜,但想到她忽然遭此横祸,并且被一个不知根底的人不由分说地带到此处,是应该有所防范。
             当下也没再计较,点点头,“你饿了吧?来,我们做饭去。”说着拍拍身上的尘土,站起身来。
             她仰起脸看着我,很认真地看了一会,不晓得想起什么,便又低下头来,缓缓地点了一下头算是回应。


            六、
             在等待开水沸腾的空档,我用两个番茄做了简单的番茄肉酱,为使酱汁更香滑,便加了一杯牛奶,厨房里因而弥漫着番茄的香味以及牛奶的浓郁。
             馥甄一直坐在餐桌前,眼尾的余光可见她正以右手托着下巴,不含深意地注视着我。她的眼神始终淡漠,刚才在院子里难得一现的宽容全无,淡漠到令我觉得心寒。这与厨房内飘溢的暖香截然不同,我在心中叹息,我到底要如何做才得见她的欢容呢?
             将意粉放进沸水中,想了想,便转过身,“你有什么东西是不吃的?”问这话只是想打断她对我的淡漠。
             她轻轻摇摇头。
             “哦,”我点着头,“今天吃意粉,你是喜欢软滑一点的还是有嚼劲一点的?”
             她一副无所谓的神情,摆弄着餐桌上的佐料器皿,“都可以。”
             “哦。”我只得如此回应,接下去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便要转回身去。
             “你,到底是做什么的?”她咬着下唇,目光放在地板上。若非厨房里只有我与她,那我绝不能肯定她这话是问我的。
             我微微一怔,实在不晓得该怎样说明我的工作,唯想敷衍带过,“帮家里打理一些业务。”
             “那你家又是做什么的?”她依然没有看我,但问的仍旧是我。
             我抱起手看着她,思索着要如何回答她的问话。我们如今只是在相识初期,若贸然将一切和盘托出,估计任谁也接受不了。但是不知因何,我不愿对她有所隐瞒,就算我的过往再如何不堪,再如何恶迹斑斑,我仍然希望自己在她面前是赤诚的。
            


            9楼2006-07-19 20: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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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在向我招手,忽然觉得是母亲在招手,当年母亲也是在她现在的位置上向我与父亲招手的,如今在田里努力的人变成了我,那么她也会像母亲待父亲那般对我吗?
               她见我不为所动,似乎有点生气,当下向我跑过来,一把将我拉离火堆边,“你干吗?火要烧到你啦!”
               “是吗?”我这才回过神来,抬起裸露的右手,只见手臂上汗毛已全被烫尽,皮肤也被烫得通红。
               “真的烧伤了!”她捉起我的右手,连拉带拖地把我带到长廊边的洗手台前,拧开水龙头,让冷水冲到我的右手臂上,“家里有治烫伤的药吗?”
               我想了想,“有。”
               “刚才在发什么呆?被火舌烫到了也不知道。”
               我为难地扰着后脑勺,总不能直言想她的事情想到如此吧,唯有撒谎,“没发什么呆,只是在想这片田用来种什么而已。”
               “这种事情有为难到连烫伤也不知道的吗?”她显然不太相信,但也没再细问,看冷水冲得差不多,就拉着我回厅里,取出烫伤膏帮我涂上。
               她涂药的动作很轻,手指的柔软连同烫伤膏的冰凉落在炙烫的皮肤上,竟有一丝舒服,一个不切实际的念头涌上,若火烧的时候能有如此的感觉,那我必定肯舍去这条手臂。
               “馥甄。”
               “嗯?”她没有抬头,依然细心地为我涂药,以致我能闻到她唇上独特的香味,能近距离地注视着她这微微低首的样子,专注而美丽。
               “其实刚才我不是在想应该种什么的事情。”
               她停下动作,抬眼看着我。
               “我只是在想,到底要怎样做,才能令你开怀。”我直视着她的双眸,“我知道你因为你男朋友的事很不高兴,又因为被警察追捕而惶恐不安,虽然这些都不是我所能解决的,但起码,我可以为你分担。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再为此而伤心难过也只会为难你自己,倒不如放开一点,事情或许会有所改变。”这些话我已在脑内考虑了许多天,只是找不到适当的时候适合的场合说出来,现在被她身上香味所惑,话自然出口。
               她看了我一阵,低下头继续为我涂药,“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改变的。”
               “但如你所言,只要你想,就一定有改变的办法。”
               她再次抬头,不含深意地注视着我,“那么,如果我要你放弃你现在的身份,放弃你的家业,重归正途,你能吗?”
               我微怔,没料到她会用这个来搪塞我。坦白说,很难,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身为天风少当家的我更是难上加难。
               “如果你能放弃,那我也放下以往的一切,不再计较。”她继续说。
               这个提议使我轻微动了一下心,虽说这不是一时半刻能做到的事情,但也并非不能做到的。
               我想了好一阵,“好,我答应你,我试着改变,试着去走正常人的路,但你也要与我同步,不能只得我一个人改变。”
               她也考虑片刻,轻轻点了一下头。
               我即时笑起来,“好,那你告诉我,你最喜欢什么花?”
               “你要做什么?”她不明白我此问有何意思。
               “我要把它种满外面的院子,这是我改变的第一步,也是你改变的第一步。”
               她微微愣了一下,然后轻声说:“迷迭香。”
               “迷迭香?”是我从未听过的花种。
               “是一种香料,味道很特别、很清幽。”她解释道。
               “特别的味道?”我立时想到她唇上的独特香味,“就是你唇蜜的味道?”
               她点点头。
               当即,我倾下身靠向她的薄唇上,仔细地闻着上面的味道。她似是吓了一跳,慌忙要侧过身去。但我左手已揽住她的纤腰,右手稳稳托着她的下巴,没让她有所动弹。味道很好闻,除去迷迭香原来的味道以外,还有散发自她肌肤的香味,两者交缠,弥漫出令我心神荡漾的暧昧。
               目光由她红润诱人的薄唇肆意开来,细看她皮肤的白皙、小鼻子的娇挺、眉毛的淡适、眼眸内我所不明的闪烁,然后目光下移,重新停留在她的唇上。一刹间,体内一股热流由心腹位置涌上,直冲脑内,击毁我只想闻的单纯想法,当下便俯下头。
               她双手轻轻推着我的肩,使我回过神来。她的力度不算大,若我坚持下去,相信她是推不开我的。但刚才我好不容易才使她答应要改变,现在绝对不能做出过分行为,招她讨厌。便松开手,退回座位上。
              


              12楼2006-07-19 20: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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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馥甄,是我,我是Ella。”其实不想打断她的抚摸,但我更不想成为她心中的代替品。
                 她没有停止抚摸,反而依偎过来靠在我怀内,“我知道。刚才我做了一个梦。”
                 “什么梦?”
                 “我梦见你不回来了。”说着抚摸我的手伸到我背后轻轻搂住。
                 心头微微一震,“怎会呢?我这不就回来了吗?”
                 “Ella,”她由我怀里抬起脸,“下次下山,把我也带走,好吗?”
                 我强忍心中的激动,用力地点了一下头,“好。”
                 她一直握着我的手,我也没有松开她,坐在她床边看着她安详入睡,心中忽然无尽感慨。这个女子是因为我而陷至如今困境,却又因此带领我走上一条通往光明的道路,我知道她开始信赖我并且依赖我,也知道自己以后将会义无返顾地保护她,我们从此羁绊在一起,这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无从考究,我低头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幸运也好不幸也罢,我知道我爱她就够。


                九、
                 山里的环境看来很适合迷迭香生长,植下数日也没有任何不良反应,有数株更开始长出新芽。我看着这小片嫩绿,随风荡漾着沁人心神的香味,顿时有一些小满足,如当年父亲所做,我是通过这片迷迭香来表达我对馥甄的爱慕。
                 “Ella。”
                 我回过头,只见馥甄已经换好一身外出的衣物,身上依然是我的灰色外套。
                 今天到常志找的妇科诊所给她做产检。昨天我已先行下山去试探那里的安全性,此前还一直与馥甄纠缠,她要跟去,但我实怕会有所闪失,便一边推搪一边伺机偷溜下山。终等她睡下午觉才得以赶过去,略略看了一眼就匆匆赶回来。
                 还好她睡午觉的时间偏长,所以没有发现我去而复返。在我暗自庆幸之际,馥甄突然对我说:“要是你下一次再一个人下山,那我就等你睡下之后一个人下山。”
                 几乎被刚灌下去的开水呛到,当晚睁着眼守在她身边,一步不敢离开。
                 如第一次下山般,我花了很长时间在绕路,确保安全之后才把车开往那家位处偏僻的妇科诊所。
                 常志就守在门口,我俩相遇只是以眼神相互投递一下就又错开,并没有任何接触,但由他稍迅即逝的眼神内,已察觉到他对我身边的馥甄充满疑问。
                 我牵着馥甄步入诊所,由她微微冰凉的手可知她现在有一点紧张。
                 “别担心。”我侧过脸对她微笑,便与她步进诊室。
                 问诊的是一位年过五十的老医师,她替馥甄做了简单的诊问与检查,然后摊开病历记录问诊结果。她拿着病历前后翻了一下,抬眼问:“怎么没有父亲的名字?”
                 听此,馥甄怔了一怔,低下头来。
                 我在她身后握过她冰凉的手,对老医师说:“父亲叫陈嘉桦。”我没有任何想法,只是不愿看她陷入尴尬,话才会冲口而出。
                 她连忙回过头来,神色有丝古怪,眉间轻微蹙着。我愣了愣,觉得自己又多管闲事了,但仍然对她轻轻莞尔,我也只能如此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老医师点着头,在父亲栏上写上“陈家华”三个字。这是每一个第一次听我名字的人都会犯的错误,正要纠正,馥甄已先于我开口说道:“名字写错了,应该是嘉许的嘉,桦树的桦。”
                 我略带诧异地望向她,实在没有想到她对我的名字记得这般仔细,并如此妥帖婉约地道出。换作我,每次都只是说:“力喜嘉,木华桦。”
                 馥甄依旧低着头,我看不清楚她的神色,也猜测不了她如今的心思。
                 其后她随护士到检查室里作更详细的检查,我拿着她的病历守在检查室外,看着父亲栏上面“陈嘉桦”三个字,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牵。但同时,脑海一再闪过她刚才看我的神色,我可以理解为不满的神色,然后是那个在面馆被我打至半死的男人的嘴脸,父亲栏上应该填他的名字。
                 我明白馥甄由始至今都只爱这个男人,她腹中的孩子无论如何都是这个男人的血脉,而我只是一个偶然闯进她生命的过客,是一个将她拖入困境的鲁莽之人,虽然父亲栏里填的是我的名字,但这孩子不会变成是我的孩子,馥甄也不会因此对我投来青睐。
                 这一切我都明白,可是我仍然愿意为之倾情。
                 这个连表情也不屑多做的女子,由出现的那一刻便带着一身的迷迭香气息渗入我心中,并悄然占据了我的所思所想。她以她的淡漠、她的坚忍、她的悲凄深深地吸引着我,我深知不可能错过如此女子,就算以后将是一路坎坷,我也不愿放手,并且奢望能把她永远地牵在手中。
                


                15楼2006-07-19 20: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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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去的时候天开始下雨,这几天天气都在反常,时晴时雨,一如我心。
                   常志在我们车后跟了几个路口,确定没有任何异象才安心离开。而我一面注意大雨下的路况,一面窥探馥甄的表情。她自离开诊所之后就没对我发过一言,一如以往的神色,听着MP3别目窗外。她到底在想什么?是在为自己的将来担心,还是为腹中的孩子担忧?抑或为我刚才的鲁莽心生不满?
                   好象由相识的第一天开始,我便在猜度她的心思,并作出种种假设,又一一推翻。这种事情很累人,但我又不得不如此。
                   雨越下越大,天色也暗下来,雨水狠命地打在挡风玻璃上,雨刷似乎有点应付不来。山路比平日崎岖许多,而视野并不开阔,再冒险前行,怕会有危险。当下,我找了一处稍为空旷的路肩靠停。
                   馥甄不明所以地摘下耳塞看向我。
                   “雨太大了,这样上山会很危险,等雨稍停歇我们再回去。”我浅笑着告知她。
                   她明了地点点头,把身子陷入椅背里,然后毫无征兆地叹了一声。
                   “怎么了?”
                   “没有,只是累。”
                   “那你在这稍睡一会,到家了我再叫醒你。”说着便将座椅调至适合躺睡的角度。
                   “Ella。”
                   “嗯?”我把脱下的外套披在她身上。
                   她看着我的脸想了片刻,“刚才,你为什么告诉医生父亲是陈嘉桦?”
                   果然介意这件事,“对不起,下次再去我会让诊所改回来的。”
                   “不用道歉,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这种事情,不应该拿来开玩笑。”
                   “我没有拿这事来开玩笑。”我看着她,认真地说,“我知道那个名字代表着孩子的父亲、你的丈夫,知道重要所在,所以绝对没有用以开玩笑。”
                   她也凝视我的眼睛,想由里面探究我此话的真伪,“但你又是否知道这也代表一份个责任,一个承诺,一份倾诸一生的爱?”
                   我微微笑着,“怎会不知道,就是知道,我才告诉医生,父亲是陈嘉桦。”以她的睿智应该明白我话里的意思,再迟钝的人也能感受我对她的情谊。
                   “这样不值得。”她摇摇头,“你对我的好,我是知道的,但你想要的,我却给不了你。”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吗?”我反问道,“为什么如此肯定我所做的都不值得?”
                   她一时语塞,怕是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我的确奢望过成为父亲栏上的名字,奢望能永远地这样与你在一起,奢望成为你心里的牵挂,但是,我更希望的,是你的开怀。”我直视她的眼睛,“我明白你男朋友在你心中的份量,并非我小小的慰藉与爱慕所能取替的,我能做到的,只有尽可能令你忘怀过去的痛楚,然后健健康康地孕育孩子,开开心心地生活下去。”
                   她回视着我,似在考究我话中的意思。
                   “只要你好好地过下去,什么都值得,是真的。”
                   “那你呢?”她注视我许久才问道。
                   我牵动嘴角,“我会努力地让你接受我。”
                   “要是我不能接受呢?”
                   “我就继续努力。”我给她一个笃定的眼神,满脸无所惧。
                   馥甄再次长时间地凝视我,随即长长叹息一声,便合上眼,沉沉睡去。


                  十、
                   待雨势稍减,我便重新上路,还好徒步回家的那一段路雨势骤停,回到家中,雨才再次落下。
                   将一切安置好已经是凌晨时分,我返回房中,便见馥甄早已入睡。轻轻带上微开着的窗户,然后坐到她床边,静默地凝视她的睡脸。
                   我是迷恋上她的睡脸了,因为只有这个时候,我才能肆无忌惮地长久注视她,也只有这个时候,她才会舍去一直保持的淡漠,展露出平日难得一现的柔和与娇媚。这个时候的她,直达我心里最柔软的那个地方,牢牢占据。
                   窗外电光闪过,刺目得令人心惊的光线一下子将昏黄的房间耀得通明,她似乎被这束闪电影响,眉间忽地紧了紧。
                   我伸过手,想为她揉去眉间的皱折,岂料一声惊雷平地响起,有如在窗旁炸开般,震人心神,馥甄当即被惊吓醒来。
                   从没见过她如此惊惶的样子,连忙倾过身去,将她揽入怀中,“没事,打雷而已……”话未说完,又是一声雷响。
                   她慌忙靠进我怀内,双手死死地拽着我的睡衣领子,身子跟着微微颤抖起来,脸色有些苍白。实在没有料到她是这般害怕电闪雷鸣,心中不由得更为怜惜,当下收紧手中力度,低头亲吻着她有点冰凉的额,“不用怕,打雷而已,不用怕……”
                  


                  16楼2006-07-19 20: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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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抬起脸,看我的眼神流露出少有的柔弱,先前在车里的坚持被一阵阵的电闪雷鸣打得荡然全无。
                     我取过MP3,把耳塞塞进她耳中,然后将音量调至最大,这样雷声不至进入她耳内。我一手紧揽着她单薄到使我心疼的肩,一手轻轻抚扫着她的背脊,唇则一直温柔地抵在她的额前,以我身体的温度来平息她如今的惊惶。
                     她的肩当真很单薄,单薄到我一只手臂就能将她环抱起来。这么小小的一个女子,身体里竟然正孕育着另一个更小、更脆弱的生命,一切都是如此的不可思议。如今她们就全在我一双手臂的包围之下,我不得不小心翼翼,不得不倾诸所有心血,这般脆弱的她们,我必须要给予她们安稳与温暖,必须要给予她们保护与幸福。
                     但是,我真的可以吗?我看着自己的双手,忽然明白为何上天会给予我一双比普通女子要大许多的手。因为我要守护的,是同等份量的爱与幸福,必然地我此后所要经历与背负的将会比普通人要多,可预见将来的艰辛与磨难堪比如今的天色。
                     我低头看着重归睡梦的馥甄,心中莫名坦然,只要有她在,我定能坚守下去的。
                     经过一夜大雨的肆虐,迷迭香田里积满坑坑洼洼的雨水,好些新种上的迷迭香被打得东倒西歪。我给馥甄热下早餐之后就去挖排水渠,接着把倒下的迷迭香重新植好。
                     迷迭香还没有植好,馥甄便起床了,立在长廊里看我忙碌。她身上披着我的外套,脚下仍是我的皮拖鞋。虽然已经给她购置了合适的新拖鞋,她却仍只穿我的皮拖鞋,我虽是不解,也没硬要她换过来,唯有自己继续赤脚,把那双我根本不合脚的新拖鞋丢进杂物柜里。
                     我走过去,“不多睡一会?”
                     昨夜被雷电折腾了大半个晚上,她的睡眠应该是相当不足的。
                     “其实你起床的时候我已经醒了,见天色还早又勉强合眼歇了两个小时,但还是睡不好。”说着淡淡地牵动了一下嘴角。
                     细看她略带憔悴的眼睛,不由懊恼起自己的早起,若非我早起惊扰到她,她绝不会如此有失神采。
                     “等下吃过早餐再休息吧。”我到洗手台洗着满是泥巴的手,想到厨房给她伺弄早餐。
                     “Ella,”她靠在长廊的栏杆前,注视着那片迷迭香,“其实,迷迭香是我男朋友喜欢的花。”
                     我一怔,抬脸看她,她也回过脸来。
                     “我是因为他才喜欢迷迭香的。”她淡然说道。
                     我知道她在打击我,打击我努力的决心。但这样又能如何,昨夜电闪雷鸣也动摇不了我的信念,那么她那个弃她如旧屐的男朋友更动摇不了。
                     “既然你可以因为他而喜欢上迷迭香,我也可以令你因迷迭香而接受我。”
                     她有点诧异地看着我,“不同的,两者是不一样的。”
                     “在我来说是一样的。”我坚定地反驳她,“你爱你男朋友和爱迷迭香是一样,我爱你与爱迷迭香也是一样,我们都是通过它来表达对对方的爱慕,这里每株迷迭香都灌注了我的心意,我会一直种下去,直至你肯接受我。”
                     她微微动容,似乎没有料到我会这般顽固,当下没再接我的话说下去,别目他处。
                     她的心未肯为我打开,一直死死地关上那堵门,任由我在门外喊得声嘶力竭也不为所动。我到底要怎样做才能使她把目光停留在我身上?是否种满这院子迷迭香,她就肯为我打开心扉?
                     我不知道,无论现在所做是一厢情愿还是飞蛾扑火,我都不会后悔,我不要在日后失去她的时候,会为今日自己未能尽力而扼腕。就算结果堪虞,我也义无反顾。
                     于是,我义无反顾地种植迷迭香,义无反顾地以迷迭香、以我的努力试图去开启她的心扉。看着迷迭香日渐增长,馥甄也多了欢颜。尽管她未能正视我的做法,但对迷迭香却是喜爱非常的。一天时间里,除去睡觉与用餐,她会花费一半时间留在迷迭香田前的长廊里,依偎在栏杆前,听MP3、看书,偶尔眺望,尽是欢喜。
                     如果天朗气清,我会牵着她漫步在这片快齐腰高的翠绿中。她的手很小,以至我握得小心而坚定,田埂不宽,所以我们走得很缓,我时而会回过头来看她走得是否顺当,同时也会碰上她因阳光的耀目而微微眯着的眼眸,我总会笑着将手挡至她额前,遮去她眼前的阳光。
                     她会因此回我一个莞尔,娇美得令我微感眩目。
                     末了,她总会带走一片迷迭香的叶子,夹在书里,久而久之,书本也透着迷迭香的气息。


                    17楼2006-07-19 20: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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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了?”我连忙奔到她身前,便见她按着左脚小腿位置。
                       “抽筋。”她吐出这两个字,眉蹙得更深。
                       我急忙蹲下身,脱下她的鞋子,揉着她左脚小腿的位置,尽可能使之放松,“没事的,一下就好。”以前多是睡至半夜会有抽筋情况出现,但到最近,白昼也时有发生。医生一直叮嘱要吃钙片,可她总是诸多理由推搪不愿吃。以至我怀疑刚才她是存心不拿钙片的。
                       揉了约莫十分钟,症状才消退。抬头看她,眉间皱折虽去,但却渗满细汗,刚才的痛楚定是令她很难受了。当下取出手帕替她拭去细汗,“这回该听话吃钙片了吧。”
                       “今天早上有吃啊。”她靠在椅背里,接过我手里的手帕,拭着我脸上的汗水。我这才知道自己因搬花苗、为她揉小腿也汗流满面。
                       “要坚持吃才行啊,每天要你吃钙片好比吃毒药,有那么难吃吗?”我重新俯下身,帮她穿好鞋子。
                       “不是你吃你当然说得轻巧。”馥甄不满地撅起小嘴。
                       “总之你以后听话,乖乖地吃钙片就不用受这种苦。”我找了一个靠枕放在她颈项后,“好了,你再歇一会,等我装好花苗就回家。”
                       “嗯。”她点点头,戴上MP3,却没再合目,看着我与老店家将花苗逐一装上车。
                       我在旁边水池洗手的时候,常志也挑好了花,让老店家拿进屋里包扎。
                       “到底是要嫁祸我还是嫁祸江立,这不能过于武断,”我边洗手边说,“那个分区头目是有嫌疑,但闹到这个程度已不是他一个莽夫力所能及的,这并不排除他背后有人指使。”
                       “知道,我会继续调查下去。”
                       “还有,帮我准备一下去意大利的行程。”
                       “两个人?”
                       我回过头,只见馥甄正看着我,见我也看向她,嘴角不由往上牵。
                       “三个。”说完向店里的老店家道别,然后驱车离去。


                      十二、
                       钙片仍要又哄又骗才勉强让馥甄吃下,而水果倒是吃得自动自觉,总算有一件事是谨遵医嘱的。
                       幸而山脚附近就有售买水果的农家,故无须每次到市区里冒险。我们会把车子停到远处,绕到人行道上慢步进农庄,以使农家以为我们是行山游人,不至招来怀疑。馥甄总是跟在我身后,轻轻地拉着我的手,看着我在琳琅的水果里挑选,每每遇到她所喜欢的,就在我耳边低声告知。
                       农家总会一边递来水果,一边赞叹馥甄的娇美,偶有误会者,还直道我们郎才女貌。我听之大笑,侧过脸向馥甄做了个鬼脸,她则从后捏捏我的手心,脸上漾起不知是羞涩还是尴尬的红晕,与橘红的夕阳相影,很是好看。
                       自此,各式水果代替了巧克力牛奶成为馥甄午后醒来的下午茶。我们仍旧坐在长廊的地板上,眺望着日渐茂盛的迷迭香,我喝我的冰咖啡,她吃她的时令水果。
                       她还是钟情看书,只是在看的同时会念出来,我怔怔地注视着朗读中的她,一时间以为回到了那个承欢在母亲膝下的日子,我枕着母亲的膝盖,听着她声声朗诵声入睡的日子。
                       “你到底在看什么?”馥甄终于按捺不住,放下书本抬头看我。
                       听她如此问,我由久远的时光隧道返回,“你现在的样子使我想起妈妈了。”
                       “是吗?”她微微侧过身。
                       “嗯,虽然你们声音不相象,朗诵的节奏不同,但是,我还是觉得你和妈妈很像。”我低头搅着杯里的冰咖啡,“这种感觉我不知道要如何向你明言,总之,就是一种很温暖很贴心的感觉。”说着,抬起脸向她莞尔。
                       馥甄凝视我片刻,“是因为我也是一个母亲的关系吗?”
                       我思索着,“不晓得,不过因为你给我的感觉和妈妈很像,所以我就会觉得你的孩子将来一定会是个对母亲很眷恋的孩子,会和我很相象。”
                       “也是个恋母的人?”馥甄笑着问。
                       “嗯,”我点点头,“或者它将来是我最大的竞争对手。”
                       “既然如此,你还待它这么好做什么?”
                       我轻轻笑着,“因为它是这世界里除了我以外最爱你人啊。”
                       馥甄微怔,直视着我。
                       “我和它都爱着同一个人,都是为这个人而努力存在的,表面上我们是对手,但实质上,我们是战友,为保护同一个人而努力不懈。若以后我有何闪失,它就是唯一对你好的人,因此我一定要对它好,要它可以保你日后安稳。”
                      


                      19楼2006-07-19 2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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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馥甄微微动容,想说些什么,但最终没有说出来,翻开书本,继续朗读下去。
                         我取过一旁的柳丁,削皮切块,然后用叉子一块一块地送进她的嘴里。
                         “嗯,好吃。”她璨然赞叹。
                         “书本里有这么一段吗?”我笑着拭去她嘴角处的痕迹。
                         她故作认真地看了书本一阵,接着抬头,“有啊,就在‘陈嘉桦喂水果篇’里有提到。”
                         我哈哈大笑,心中玩意大起,“那么,在‘陈嘉桦亲吻篇’里,田馥甄又说了什么?”
                         馥甄的脸立时红了起来,连忙别过脸去,低声嗔道:“胡闹。”
                         “原来是说这句啊,”我倾过身去,把脸凑至她面前,隐隐可见她眼角里流转着使我心动的神色,“馥甄。”
                         她听我呼唤便回过脸来,然而本来相距只有五公分的我们,因为她这下回头而一下子缩短至零值。我承认刚才是怀有游戏的心态而靠近她,仅仅想知道在‘陈嘉桦亲吻篇’里,田馥甄是否会说“胡闹”二字。但当她的脸一再在我眼前放大时,要游戏的心思完全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我心底最原始的渴望。
                         我的唇很自然地印在她的唇上,连试探都没有,亦无须契合,一切自然得仿如这个吻本是混然天成的。本来一直暧昧不清的气息一下子荡漾开来,连同迷迭香的味道,侵占我整个脑海。
                         原来这就是我一直想要的,原来这就是我一直细心呵护的,原来她红润的薄唇竟然带着如此甜蜜的味道,甜蜜到我为之倾迷,甜蜜到我无法自拔。
                         到底这个吻维持了多久,我们都无从考究,总之当我心思正要往下继续的时候,馥甄微喘着轻轻推开我,眼里仍然闪烁着令人心动的迷离,嘴里却艰难地低声说道:“不要这样。”
                         我低头看着满脸通红的她,虽知若真要继续下去,她或许也制止不了,但是我要真如此,一直以来的努力就会付诸东流,我要的是与她一生一世,而并非一刹欢愉。所以,我松开了她,不过手依旧停留在她纤细的腰间。
                         她由始至终低着头,没有抬眼看过我。我不禁笑起来,想到刚才的戏言,便说道:“说啊!”
                         “说?说什么?”馥甄抬起脸,有些茫然。
                         “说胡闹啊!”我挑着眉毛看她。
                         她这才明白我所说,脸色即时一沉,随即将手中的书本砸过来,一下子砸中我的眉心。我立即应声而倒,眉心一股痛彻心扉的感觉在扩散,痛得我眼冒金星。我只是想开开玩笑,免得大家尴尬,却没有料到她是这般认真。
                         馥甄见我倒下便知砸过来的力度过大了,连忙俯过身来察看我的伤势。
                         “真的红了。”她有点心疼地为我轻揉着眉心,“早就要你不要胡闹的,你就是不听。”
                         我拉住她为我揉眉心的手,“我没有胡闹,真的没有。”然后把她的手放在我心脏的位置,“这里是最真实虔诚的,相信它,它一直以来都是认真的。”
                         馥甄久久地注视着我,以另外一只手为我揉着眉心,脸上浮现出柔和的神色,“还痛吗?”
                         “嗯。”我可怜兮兮地扁起嘴巴。
                         她想了想,忽然俯下身,将吻落在我的眉心。感觉得到她发肤的清香,薄唇的轻柔,身体的温热笼罩着我,一时间,令我怀疑如今这是天上人间。
                         待她离开我的眉心,我又再耍起可怜,“馥甄,我嘴巴也痛。”
                         “不要胡闹啦!”她的脸已经因刚才的主动红到一定的程度,听我这样说,更是羞不可止,捡起书本就要起身离去。
                         “馥甄,”我支撑起身子,扬起笑脸,“我爱你,是认真的。”


                        十三、
                         “相信我,我是认真的。”我把身体半依在栏杆上,认真地笑着。
                         馥甄回过头来,怔了好一阵,然后细细地看着我的脸,便叹息了一声,“你何必如此呢?我真的不值得你这样。”
                         “爱了就是爱了,没有值不值得,”我收起笑容,直视她的眼睛,实在不明白她一直所说的不值得是出于何种想法,“就算真的不值得,我都义无反顾。”
                         她微微摇了一下头,“许多事情你都不知晓,很多东西你还没有清楚,说义无反顾太严重了。”
                         我轻轻笑起来,“我知道我爱你就够,其他的都是欲盖弥彰的事,知晓也好,不清楚也罢,都不会影响我。”
                         馥甄还是摇头,拿着书本就要起身,但在离座那一刻,由她腰间掉落下一物,“哐啷”一声落在我们之间的地板上。是她的小刀,当日抵在她男友胸前的小刀,如今正闪着淡淡的银光置身在冷木地板上。
                        


                        20楼2006-07-19 2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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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慌忙将小刀捡起,想再收起来,但见我一直注视着,便不知该是收好还是不收好,有些慌张失措。
                           “是因为它吗?”我坐直身子,一把将她拉回我身前。
                           馥甄仍是一脸犹疑与慌乱,估计是在考虑如何回我的问话,便没有任何反抗地随我的力度跌坐在我怀中。
                           “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我低头凝视着她乌黑且清澈的双眸,然后手放在刚才一直停留的腰间位置,“小刀一直都藏在这里,对吗?”
                           她微微动容,看来是没有想到我会知道。
                           我之所以会知道,是因为一直以来,只要与我有身体接触,她都会刻意回避腰间这个位置,从不让我触碰到,以至我对这处存有怀疑。第一次发现是拜那夜交加雷电所赐,她偎在我怀内的时候,我就知道那柄莫名失踪的小刀就在这里。而刚才她一时意乱情迷,忽略了对这个位置的保护,再次将小刀显在我的掌握内。
                           可是我没有介意,真的一点介意都没有,她只身一人,并且身怀六甲,留着一柄利器在身边以防万一,实在是情理之事,我怎么会介意?
                           “事情不只是你表面所看见那般的。”馥甄低下头看着手中的小刀。
                           我也叹息一声,拿起她握小刀的手,以刀锋抵在自己的心脏位置。
                           馥甄对我此举十分诧异,连忙抬头看我。
                           “我真的什么都知道。”我平静地注视着她脸上的诧异,“我知道,你曾以这柄小刀抵着我的背,只须稍加力度,就可要我命丧黄泉。”
                           她身体即时颤抖了一下,手中的小刀一个不慎再次落在地板上。
                           没错,在最初的一个月里,这柄小刀每夜都会出现在我背后,以犹豫的姿态抵着我的背。我起初总以为这是做梦,以为这一切都是虚幻,但当那股真实的寒意透过我背后的睡衣传至我的心脏,那束足以穿透黑夜的银光在闪动时,我便知道这不是做梦。这个我深深爱慕着的人要取我性命。
                           我没有反抗,也没有想过要先发制人,每夜皆听着她下床,轻步行至我身后,然后取出小刀,抵在我背后。
                           忽然会有一丝满足涌上心头,这柄曾经抵在她男友胸前的小刀正抵在我背后,这是否说明我已经有了与她男友同等的地位?但细想又觉不是,她是怨恨我将她拖进这个东藏西躲的困境,怨恨我把她带到这个荒芜人烟、战战兢兢的地步,怨恨我重伤她的男友,怨恨我毁了她原本还可修复的感情,怨恨我断送了她与她孩子的未来。
                           怨恨到,要对我施以利器。
                           但我还是没有介意,事情确实全错在我,是我令她一无所有,是我使她变成通缉犯,她怨恨我也是情理之事,我不会责怪她。反而每夜安睡如故,依旧以背向她,若真的遭到不测,那是我的命,与她无尤。
                           我捡起小刀,交到她手里,“每次感觉到小刀抵在我背后,我就会想,如果就这样离去,或者对你对我都是一件好事。你可以将毁你未来的人手刃而快,我又可以在爱你而不得的痛苦中解脱,然后你大可以我挟持你为由向警方解释你的自卫行为,将一切归咎我身上,从此摆脱这躲藏生涯。”
                           馥甄怔怔地看着我的眼睛,神色凝重。
                           “但是一想到我自此就不能与你相见,我就不愿,”我向她淡淡地牵动嘴角,“我对你已经无法抽离,无法想象哪天你不在我身旁的景象,纵使你不爱我,我仍然希望自己能永远地守护在你身边,一刻不离。而且现在事情的发展已不是我们所能控制的,就算我伏法了,你的将来还是不能确保安宁永逸。既然如此,我还是厚着脸皮陪在你身边比较保险。”
                           “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因为我的鲁莽导致你今日的颠沛流离,”我继续道,“为了弥补我的过失,我希望用我此后的所有来陪伴你、爱护你、守护你,也希望你能给予我机会,准许我为你努力,让我好好爱你。”
                           馥甄没有说话,听着我有如忏悔般的告白,忽然合上眼,久久不肯睁开。
                           “馥甄……”我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她的脸颊,有点忧心,刚才的话说得太开,完全没有回转的余地,若她真的不喜欢我,或是仍然恨我入骨,那么我们以后就不可能再如以往那样相处,分开成了必然。
                           手背触碰到她脸颊时,她的眼角闪过一点晶莹。
                          


                          21楼2006-07-19 2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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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了?”我捧起她的脸,那点晶莹即时顺着眼角滑落,落在我的手上,然后,泪如珍珠断线,再不可止。
                             我知道她心里所堆积所压抑的东西太多了,如今因我的话触动到她心底妄图忽略的悲痛,种种交织,便不可再抑制。当下,我心疼万分地将她搂入怀中,思索着她的心思,若她不能接受我,我要如何做才能将她留在身边?
                             她在我怀里轻声啜泣,双手紧紧地搂着我的背,许久才渐得平复,“Ella,”她哽咽地说,“我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想怎样。”
                             她由我怀中抬起脸,眼内仍泛着泪光,“你对我的好,我当然知道,但我心里有一个一直坚持的想法,使我不断审视自己、审视你,并且不断地告诫着自己要分清对你的感情是依赖还是其他。但现实中,很多点滴已经令我模糊了这个想法,我也不能准确地说出你我之间到底存在着什么,我们是否真的就能跨越这个界限。我不确定,真的不确定。所以,对你的一切,我不知该以什么来回报,又或者我回报的,是否就是你所想要的。”
                             “不要紧,真的不要紧,”我连忙安慰她,“我只要你好,只要你安然地接受我的爱,那就足够。”
                             “但是,事情真的不只你如今所看到的那般。”她一再强调着。
                             “那还有什么?你的想法?还是你的男友?”
                             馥甄没有回答我,只是轻轻地摇摇头。
                             “如果是你的想法,那就请你忠实于你心底的声音。虽然我不知道你所想的究竟是什么,但我不会强迫你做有违你心愿的事情,接受与否,你就听从你最心底的声音,不要被你固守的思想和我的言语所左右。”我握住她拿着小刀的手,“如果是你的男友,那你更应该公平地对待我,我不阻止你继续去爱这个你曾用刀抵着的男人,但也希望你不要拒绝一个曾被你用刀抵着的人的爱慕。”
                             馥甄动容地注视了我许久,再次合上眼,象是思考又象是强忍,片刻才睁开眼睛,“给我一些时间考虑,现在无论说什么都不是我最真实的想法,这对你是不公平的。”
                             我点点头, “好,我等你,但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不会放弃的。”
                             馥甄长长叹息,再三合上目,把脸埋在我的怀内,不再言语。我回首看着院子里的迷迭香,也于心叹息,这样的我们,是否真的能在一起?


                            十四、
                             醒来的时候,便看见馥甄恬静的睡脸,心底当即涌上莫名感动。如今的我们躺在同一张床上,面对面侧躺着。我们什么都没有做,只是这样相对而眠,自我向她坦白一切之后,她没再让我背向她,我知道她的想法,便把手放在她藏小刀的腰间,安她的心也好安我的心也罢,事情终会过去的。
                             我轻轻抽回放在她腰间的手,悄然下床,打开窗户,即时传来一阵迷迭香的味道。举目望去,院子已经种了一半的迷迭香,其中三分之二长得过腰高,数枝枝头早露花蕾,估计稍待时日就会怒放。
                             想象着满院花开的情景,嘴角不由往上翘。
                             “在笑什么?”馥甄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侧过脸慵懒地看着我。
                             我指着院里的葱绿,“迷迭香快要开花了。”
                             “真的?”她连忙爬下床,蹭到我身旁,“真的有花蕾了!”
                             “嗯,”我揽过她的腰,“能种至花开,利害吧!”
                             馥甄抬起脸,“要是能种满整个院子,那就更利害了。”
                             “你的要求好高啊,”我盘算了一下种植的进度,“要等满院皆是,应该要再种两个月吧。”
                             “但迷迭香的花苗好像全部种完了。”
                             我点点头,“是要去买花苗了,顺便给你买书。”我拿起皮拖鞋帮她穿上,“小时候妈妈曾给我读过一本名为《源氏物语》的小说,好像不错。”
                             馥甄笑起来,“你没有听完?”
                             我没有回话跟着笑起来。
                             “好啊,那就看看能否买得这本小说。”
                             结果,这次买的书本尽是我所喜爱的。其实这些我都没有对馥甄说过,她应该是由平时对我朗读时观察出来的。每每遇到喜欢的文章或是情节,我必会付诸全神,否则就会枕在她的膝盖上昏昏欲睡。
                             我提着购物篮跟在她身后,看着她有些僵硬的腰背,心中泛起淡淡的暖意。虽然她说要考虑,要我给予时间,但如今所表现的都是对我的认可,她没再拒绝我的亲近,坦然地接受我对她的照顾,日日看着我种毕迷迭香,便任我枕于她膝盖上,读着文章。
                            


                            22楼2006-07-19 2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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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当然知道刚才那两帮人是为我解围而来的,也知道除了我与义兄江立以外,就只有常志才有此能耐呼唤各处分区头目,有常志在,我大可以放心。现在担心的,只是馥甄。
                               自我上车,馥甄都没有看向我,对我的问话没加理睬,对我的肢体接触更是避之不及。是生气了。不是很明白她为何生气,也不晓得要如何做才使她宽容。
                               “这里应该安全,”常志把车驶至当日与我分手的废弃车场,“我回去照看一下,若没有太大意外,我就把你的车驶过来。”
                               “嗯。”我目光没有离开馥甄身上,对常志的话只是随口应答。
                               “那好,大小姐你们小心,我很快就会回来。”常志应是看出端倪,但没有挑明什么,当下便下车离去。
                               “馥甄,”我轻轻碰了一下她的手背,“怎么了?”
                               她一手打开我的手,却始终不肯面向我。
                               “到底怎么了?”我没有再碰她,只是低声问道。
                               她依旧没有回过脸来,一直以背向我。我无可奈何,叹了一声靠在椅背里,刚才一场突发情况已经耗了我大半心神,现在实在有点累,现下只要她安然就好,理睬我与否那是后话。
                               “陈嘉桦,”许久,馥甄突然说话,并且第一次唤我的全名,“刚才我好害怕,真的好害怕。”
                               我怔了怔,伸手扶在她单薄的肩上,感觉到她身体的颤抖,心中即时怜意无限,当即将她搂入怀中,“没事的,你看现在我们都好好的,没事的。”
                               “刚才看着警察拔出配枪、看着突然涌出两群厮打的人群,然后你差那么一点点就会被警察抓住,差那么一点点就会被那群厮打中的人碰伤,而我却离你那么的远,根本没有办法拉你过来,我就觉得害怕,真的很害怕!”她回过脸来,眼眶已红润,神色没有以往的淡定。
                               “没事的,”我低头吻着她的额,“警察不会贸然开枪,而那些打架的人全是我的兄弟,绝对不会伤害我的,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馥甄抬起脸看着我,以有点凉意的手在我额前一直延走至我的眉眼、鼻梁、脸颊、嘴巴、下巴,泪还是没能忍住,悄然落下来。我的心即时被这滴泪水击毁,忽然觉得要是刚才就此被捕也是值得,我深深爱恋的这个人,为我落下泪。但是,一直以来我要的是她的欢颜,我没有想过要她流泪,而且是因我而流泪。
                               我心疼地俯下身,吻去她眼角的湿润,喃喃道:“我没事,真的没事。”
                               “Ella,答应我。”
                               “嗯?”我离开她的眼,凝视着她。
                               “以后无论如何,都不能丢下我。”
                               这个其实以前就已经答应过她,只是刚才情形比较特殊,所以才妄顾了这个诺言。
                               “在危难的时候也不能,”她继续道,“不能要我离开,不能把我丢给其他人。”
                               看着她一脸的坚定,我知道自己以后肯定不会再如此了,“不会,就算死也不会。”


                              25楼2006-07-19 2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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