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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凤凰虽然平日里对我算不得亲厚,然则还算是个守信的神仙,前日里他既心情愉悦地应承了我会来花界,今日想来必定会来。凤凰的神力我素来十分看好,门上这三条符对他来说应和揭副对联子无甚分别。  是以,我早早起了床,洗漱过后,便盼着凤凰来揭那符咒,将我放出去。我踏着葡萄架子,攀上墙头望了三回门后,总算盼来天边一朵祥云,两朵祥云,三朵祥云……数到第二十四朵,我缩了缩脖子,准备从哪里上来再从哪里下去。那哪里是什么祥云,分明是二十四芳主娉娉袅袅踏花前来。  我正准备原路返回,眼角却扫过一阵粼粼七彩霞光,绚烂非常,定睛一看,正是凤凰那厮不晓得哪里凭空冒出从天而降落在了我的院门前,他今日着了件绯色宽袖袍,晃金凤纹镶边,衣摆迤地,这般扎眼地往我门前一戳,整个水镜都被照得亮堂了几分。  然则,二十四位芳主被他这金光一晃,面色却暗沉了许多,纷纷掐了足下花驾,落在凤凰面前。凤凰施施然一抱手,“小神旭凤见过诸位芳主。”  长芳主用眼尾扫了扫他,“火神千里迢迢一番两番擅闯我花界禁地不知是个什么说法?”  “小神此番登门自是为了锦觅仙子。”凤凰眉梢携了丝笑,颇有些直言不讳的意思,“旭凤答应锦觅今日前来,言出必行,况是小神心仪之人,便是刀山火海也须赴得,还请诸位芳主通融则各。”  心仪之人?若按照狐狸仙的说法却是怎么说来着?唔,对了,狐狸仙必定要说:“心仪二字老夫以为很是□曼妙哪。”如此说来,凤凰竟盘算过与我炼那合和双修之术?  我托着下巴思忖了一下,嗯,其实也不是不可以。只要可以增长灵力。  “荒唐!”丁香小芳主咬牙切齿截过话头,气得浑身发颤,“真真作孽!天地之大,女子又岂止千千万,你天家作甚总是不放过我花界?!况且锦觅,火神就莫要肖想了!”  “况且锦觅?”凤凰挑了挑眉,唇角携一丝玩味琢磨,“小神只知锦觅是个修了几千年的果子精,听丁香芳主如此说法,倒要讨教讨教锦觅却是如何个‘况且’法?”  小芳主言语一顿,有些噎凝懊恼之态。  长芳主抬眼淡淡将趴在墙头上的我瞥了瞥,“天下故事,并非样样缘由都是火神可追究的。今日小仙诚心奉劝二殿下一句,莫要为锦觅皮相所惑,到头来黄粱梦破心碎神伤终是汝。”  凤凰一抬手,摇了摇头,道:“小神又岂是那以貌取人的肤浅之辈。旭凤心仪锦觅,自是欢喜她泉水样的性子,诚然与她的样貌无半分关联。”  丁香小芳主一声嗤笑,“天家之人皆薄幸,你可知几万年前一个神仙与你说过同样的话?结果又是如何?所谓‘一往情深’梦醒不过是个弥天大谎。”


IP属地:上海41楼2011-07-26 0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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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凰敛了敛眉,“小神不知两界因着什么旧事结下这万千年的宿怨,只是不论怎样的过往,皆是前尘往事,若世世代代影响下去未免不智,望请二十四位芳主将这因由告知小神一二,许是误会也未可知。”  “火神有这般工夫闯我花界,不若去问问那高高在上的天帝陛下。”玉兰芳主冷言插将进来。  长芳主抬手阻止了玉兰芳主,“我等话尽于此,只一句,天下女子皆可,只锦觅万万不可!”  “只锦觅万万不可?”凤凰闻言低头片刻沉思,刹那间面色骤然惊变,颇有些风起云涌、幡然梦碎的态势,“天帝……先花神……锦觅莫不是……”  “多说无益,老胡,送客!”长芳主拂袖转身。  蹲在院门拐角处听了半晌壁角的老胡被长芳主点名捉了个正着,摸了头嘿嘿干笑着将滚滚圆的身子挪出来,转头一脸肃穆地对凤凰一伸手,“火神殿下请——!”  “哎!”我巴着墙头听他们猜哑谜对暗号般你一言我一语将我懵得一头雾水,这下怎的说走就走?我这厢还被关着呢。是以,赶忙出声唤凤凰,岂知他压根听不着一般失魂落魄地转过身子。我方才注意到长芳主在我门外施了障眼法,除却施术人,其余半个瞧不着我。  长芳主大概听着我叫唤,飞来一个眼刀,啪嚓拍得我住了口乖乖闭上嘴。  我见过骄傲的凤凰、冷清的凤凰、风流的凤凰、别扭的凤凰,似现下这般三魂六魄丢了一半的凤凰,却是第一次见,不免好奇多望了两眼,但见他步履几分凌乱缓缓向水镜外走去,连云彩也不晓得驾,直至走出水镜终是没再回头。  至此,我算是参悟通透了件事。其实灵力高不高并不紧要,若是嘴皮子利落,照样可以打败敌人。长芳主此番对阵凤凰便是个好例子,我对她老人家的崇拜不免又加了两分。  只是凤凰被长芳主说晕了,我却找哪个来解我门上三道符?过去我尚且可以在水镜里活络活络筋骨,现如今却只能在我这小宅子里横踱百步纵踱百步,郁结得很。  又过上两日,长芳主照例来水镜将我巡视一番,待她走后,我看了看桌上的更漏,才不过亥时,百无聊赖间便捻了片葡萄叶儿招来一群萤火虫,挨个将它们拔去翅膀玩着解闷。  正拔得欢实,就见天际一道长尾巴光荧荧然划过,想来不知今日哪位星君下界耍玩,听闻凡人有个习俗,但凡见着陨星,若趁着这亮光尚未坠地前许个愿,必然灵验。我虽然以为凡人没甚见识,但这习俗着实有些意趣,便亦对着那扫帚星在心底默念了个想愿,祈得早早得个自由身。  我默默将眼光随着那流星走了一回,怎么看这路线都似乎不大对,不过片刻,院中一片荧光大起,呔,果真不出我所料砸在了我院子里。可莫要将我种的芭蕉给砸坏了。  我噌噌跑去后院,一片灼灼仙光消散后,却哪里有什么骑扫帚的小星君,月光如水下,小鱼仙倌牵了只梅花魇兽,静静立在院中对我盈盈一笑,青瓷绣纹雅致地匍匐在他周身白绢衣袍上,随着夜风起起伏伏。  “小神未下拜帖,唐突前来,还请锦觅仙子莫要怪罪。”小鱼仙倌诚然是个礼数颇周全的神仙。  “哪里哪里,这两日闲散得慌,小鱼仙倌正巧可来与我解解闷,锦觅欢喜得紧。”我赶忙客气了两句。  小鱼仙倌看了看我的手,唇边泛起一片笑纹,我顺着他的视线,见自己手上尚且捏了只小萤虫的翅膀,那小虫儿被掐着双翼,正扭发扭发动得欢实,我赶忙丢了它,搓搓手干笑得两声。  小鱼仙倌收回眼光,淡淡掩了笑,“锦觅仙子想来果然是有些闷坏了,小神不知可有荣幸请得锦觅仙子出这水镜散散心?”小鱼仙倌诚然是个善解人意的好神仙。  我做了副勉为其难的样子道:“也好。”  我跨上魇兽的背,小鱼仙倌牵了绳,轻轻巧巧携着我们飞出长芳主设的结界,眼前一片豁然开朗意。我益发觉着这小鱼仙倌诚然还是个仙术不错的好神仙。  可见得凡人有时也有些凡人的见识,这对星许愿之说果然灵验得紧。


    IP属地:上海42楼2011-07-26 0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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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章  “人生在世,无非‘吃、喝、嫖、赌’四大乐事。”土地仙精光光赤红了张脸,大着舌头,一手揽了酒杯一手攥着我的袖子,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诚恳与我道:“不过若说起杯中之物,人间的那点小酒和陵光公子这仙家秘酿一比,那就是,那就是那什么来着,哦,就是兑了水的猫儿尿,完全端不上台面!”  我甚是宽容大肚地任由他扯着我的袖口,笑吟吟地谦虚请教:“且不说那吃与喝,不知赌和嫖却是怎样的乐事?陵光初来乍到,还要烦请土地仙指点一二。”  “嘿嘿!”土地仙暧昧一笑,“不是我瞎编,天上什么都好,就是未免寡淡清冷了些,阳春白雪自是好,但又怎比得这俗世的乐子来得痛快直接。承蒙陵光公子不弃到小仙鄙处做客,小仙自当一尽地主之谊。”  说话间携了我的手,豪迈道:“走走走,小仙这就带你找乐子去!”  “有劳了。”我拱了拱手,整整发冠,一派潇洒跟着土地仙出门去。  我来凡间这小半月,润玉仙倌夜里当值,白日里除却小睡片刻,大部分时间倒陪着我下棋操琴谈诗论经,照顾得十分妥贴周全。然则,太过周全亦有太过周全的坏处,日日不出这一方庭院倒叫我错生出仍被幽在水镜之中的错觉,只不过是挪了个地方而已。  小鱼仙倌温言与我道:“凡尘之中多秽物,若玷染了锦觅仙子清静仙元。润玉万死也难辞其咎。”  玷染我吧!且玷染我吧!只要能出去耍玩耍玩。任凭心中一派呐喊,在小鱼仙倌清水样诚恳的目光下终是化作一句,“润玉仙倌说的是。”  近几日,小鱼仙倌却不知得了什么公差繁忙得紧,白日里也不得空闲来陪我下盘棋,只好托那风水小土地来照拂我。土地仙恭恭敬敬领了大殿的旨意,日日拎了土特产上门孝敬我,什么鸭头颈、酱板鸭、桂花鸭、盐水鸭……我诚然讲究吃食,然则和那鸟族的鸭子无甚大仇,便劝那小土地换些东西,小土地却一脸不能苟同的样子,“陵光公子不知,下酒菜中的极品便是鸭子,眯上一口小黄酒,嚼上两口桂花鸭,人生足矣足矣!”  这小土地嗜酒,酒量却不甚好,每每喝不过十来坛子,舌头便大了起来,偏生那话不减反多,竹筒倒豆子一般,荤段子一个接一个。  我亦尝了尝那小黄酒,难喝得紧,不知这小土地怎生喝得这般乐。实在看不过他如此作践自己,我特特用院中桂花酿了些酒与他,盘算着顺便将他放倒,只是这小土地才喝上不过一壶桂花酿便开始两眼涣散,有问必答,可叹可叹,我若喝上二十几坛子灵台也未必见得有半点混沌,过去水镜里的精灵最怵与我喝酒,以致我若想喝个酒都寻不着伴,所谓高处不胜寒。  今日本想将小土地放倒后,我好出去见识见识,岂知他一派热情要亲自带我去,我以为甚好。  且说这土地仙趁着酒劲带着我七拐八弯绕到了一个小铺面跟前,这铺面左右看着不过是个卖布匹的小店,入得店后,土地仙开口冲那掌柜问道:“不知这里可有新鲜的鱼儿卖?”  那掌柜被一口酒气熏得七荤八素,好容易稳住心神将我们两个上上下下仔细一番打量,道:“两位公子且随我来。”  我甚是莫名,随着进了这小店后院又下了几层阶梯,入了个地下室,方才发现别有洞天,这地下室中灯火通明,齐齐摆了不下二十张四方桌子,每张台子上坐了四个人,面前码着一溜儿小豆腐块作冥思苦想状,边上亦有三两观战之人。  “筹码大、高手多,要赌便需得到这地下赌肆方尽兴。”土地仙在我耳旁道,之后向那掌柜要了副麻将,就是那豆腐块,将规则大致与我顺了一遍后,便拉了两个凡人凑上一桌正式开局。  两个时辰后,我与土地仙被那赌肆的护院给轰回了大街上。“这位公子,我们做的是小本买卖,招架不起您这样的高人折腾,还请您莫要再来砸场子了。”末了,那掌柜还朝我拜了三拜。


      IP属地:上海45楼2011-07-26 0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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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一章  我朝他笑了笑,“甚巧,二殿下也来找乐子?”  “找乐子?!”凤凰水波不兴将我的话重复了一遍,一股小凉风飕飕刮过我的后颈,“我是来找你的。”  大厅中一干凡人不知中了什么邪术,个个目瞪口呆望着凤凰,几分痴呆相,隔壁帘子里的肉墩子吸了口唾沫道:“极品啊极品!惊为天人!”  嗳?我一惊,没想到如今这凡尘市井之中亦有高人深藏不露,一眼就能看出凤凰是“天人”,之前倒小瞧了这肉墩子。  我现下半扭着脖颈与凤凰说话,有些吃力,正准备换个姿势,却见凤凰双目阴沉盯着我的左手,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唔,难怪我说怎的手酸得紧,原来是举筷子挑那小倌下巴举的。  凤凰眸色一变,筷子随之啪啦一声落在地上,瞬间起火,片刻间灰飞烟灭。那原本挨近我的两个小倌衣摆也突地起了火,吓得二人一跃而起,许是想找杯水灭火,措手不及间却错端了几案上的水酒,一杯下去火势更旺。  纱帘、木椅、竹桌……但凡可燃之物片刻之中陆续凭空噼里啪啦起火,大厅中一干凡人这才反应过来,“走水了!起火啦!快!快逃命!”  在一片火海之中,隔了抱头鼠窜大呼小叫的人群,凤凰盯着我,眼中一片跳跃的火焰,倒叫人分辨不出是这灼灼烈焰倒映入了凤凰的眼瞳,还是凤凰的眼瞳点燃了这一片炽热火海。  除却凤凰,这厅中只余我和土地仙没有动弹,我不动,是因着这火不过是把普通的火尚且伤不着我,何况凤凰那眼神正摄着我叫我不敢动弹,土地仙不动,是俨然会周公去了,不过,我以为他这般半眯了眼装睡实在装得不甚地道。  那火蹿得倒快,顷刻间,整座小楼便被蔓延的火苗吞噬其中。凤凰总算有所动作,飞身将我擒出火海,后面土地仙跟着边追边喊:“二殿下且慢些飞,且慢些!”  “妖怪!有妖怪!”两个凡人抱了头瑟瑟发抖。  凤凰将将把我在一片竹林外放下,就见头顶骤然乌云密布,轰隆隆滚过一阵闷雷后,瓢泼大雨倾盆而下,不远处的小倌馆在一阵及时雨滋润下,火势渐灭。  一位仙人足尖踏了片竹叶幽幽然自天而降,墨发半披,衣着淡雅,眉宇间一片安详之态,仙龄难辨。  “今日若非小神日游偶至此处,火神莫非竟欲纵火烧了那小楼之中百余条生灵?”虽无凤凰的身量,这仙人审视责备的目光却颇是有几分威严,“上苍有好生之德,蝼蚁尚且偷生,修行根本乃是为救苍生于水火之中,火神这般违背仙道下狠手,这万余年的道行算是白参了!”  凤凰垂目,发梢一滴没被屏去的雨滴顺势而下,滑落在地上,溅起一朵水花,“水神教训的是。旭凤知错。”  我追随了凤凰百余年,何曾见过他这般魂不守舍低头认错,不免纳罕。然则,瞧凤凰适才在南楼小馆之中那恨不得将我扒皮抽骨的神情,想来他此番怒火应是冲着我来的。


        IP属地:上海47楼2011-07-26 0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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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以,我拢手对那水神作了个揖,自觉道:“水神这厢有礼。火神适才本预备将在下给焚了,不想却失了准头,将火苗子点错了地方。因此,也不全怨二殿下。”  虽然我不甚清楚凤凰为何生气,然则他从来喜怒无常,发火自然也无需缘由,也怨我这靶子当时没站个好位置乖乖让他点火,这才连累了其他人,我锦觅仙术虽不高,仙品还是不错的。再则,听说如今欠债的才是主子,我那三百年修行可还没到手,千万要哄得他开心才是。  凤凰抬头,眼中一番神色挣扎,道:“焚你?倒不若焚了我自己……”一副凄凄然的模样,倒像适才被烧的是他一般。  水神看向我,几分意外,片刻便一派宁静转移了目光,仍旧对着凤凰,道:“今日之事,望火神引以为戒,下不为例。幸得此番无伤亡,否则犯下天条,自有天谴!”  正说话间,小鱼仙倌踏了片星光降在林中,往日甚是淡泊从容的人,不知怎的今日眼中却有一些着紧之色,触到我的目光后方才悠悠然似落叶安静坠地。  “润玉见过水神仙上。”小鱼仙倌朝水神作了个揖,神态恭敬肃穆。  我方才记起,这位样貌十足神仙,言语十足神仙,神情十足神仙的水神正是小鱼仙倌的未来泰山,真真是分量十足的长辈,这便难怪小鱼仙倌要尊他一句“仙上”了。  岂料,大殿下的这座泰山只轻飘飘“唔”了一个音意思意思,眼神空灵灵得很,我们三个戳在他面前,好似在他眼中和适才那小馆之中一干凡人也无甚区别,真真是个架势也十成十的神仙。  小鱼仙倌站直了身子,倒是习以为常的模样。  水神朝凤凰和润玉仙倌颔了颔首,仍旧拾了片竹叶踏着杳然飞远了。  小土地一脸喟足地叹了口气:“今日得见三位至尊天神聚首,此生足矣足矣!”他这番一出声,引了小鱼仙倌的注意,回头温和将他一望,那小土地想是酒醒了,没甚出息地打了个哆嗦,悄悄遁了。  “我道是哪个。”凤凰挑眉眯眼,“原来是大殿做的手脚,怨不得旭凤遍寻不着。不知大殿费尽心机将锦觅的气息掩于市井之中意欲何为?”  小鱼仙倌笑了笑,“锦觅乃是润玉的友人,身陷囹圄,润玉自当竭尽全力相助。”小鱼仙倌委实仗义,我赞叹将他一望,他亦回望我,道:“倒是不知二殿下此番心急火燎寻个小花精却是为何?”  噼啪,凤凰眼中小火苗子一闪,“人道大殿深居简出,两耳不闻窗外事,不想天上地下消息却通透灵光得很,连旭凤一举一动都知悉得清清楚楚。”  “你我本是兄弟,相互关爱自是应该,怎生说得如此生分?”小鱼仙倌不以为忤。  “哦~?如此说来,花界二十四位芳主误以为旭凤劫持锦觅,几欲闹上天界,想来大殿也是清楚得很,弟弟我替大殿平白担的这罪名却如何说?”凤凰的声音冰渣子一般呼呼过,继续道:“大殿对锦觅这个友人倒也照拂得细致,竟照拂到这污秽不堪的小倌楼之中!”  唔呀呀,二十四芳主又来寻我了,可莫让凤凰将我给供出去才好。  我热络上前,插道:“听闻吃喝嫖赌乃人生四大乐事,我酿了些桂花酒,不若二殿下一道尝尝?”  月黑风高夜,灌醉了才好行事。  “吃、喝、嫖、赌!……”凤凰咬牙切齿,“哪个教你的?!”


          IP属地:上海48楼2011-07-26 0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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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殷勤端了酒壶替他斟酒,他亦不言语,任由我替他满上。习惯了他时不时冷冷哼上一句,现如今他这般安静倒颇有几分诡异。  接下去,我俨然成了他们两个的酒童,二人你一杯我一杯,酒水不停,言语倒是没有半句,连眼神也不曾交会片刻,就这般约摸喝了五坛子下去,小鱼仙倌单手撑着额头对着我笑了笑,眼神迷离了刹那便闭上了。我放下酒壶唤了他两句也不见他有甚反应,“他醉了。”凤凰瞥了小鱼仙倌一眼下了个定论。  脚边有些痒痒,却是那梅花魇兽在蹭我的袍子,这小兽不会说话,灵性倒是很通,我念了个诀将小鱼仙倌搬至它背上,它便驼了小鱼仙倌在茫茫夜色中往天界飞去,想是回璇玑宫去了。  凤凰神色甚复杂地望了我一眼,看那架势应该还没醉,怎的该醉的没醉,不该醉的倒醉了。我继续端了酒壶与他斟酒,饮到第十五坛,我干脆弃了酒壶直接搂了酒坛子帮他倒酒,饮到第二十坛,我惊了,不想凤凰竟是个酒中高手,莫不是和我一般是个千杯不醉?只是这酒已然喝光了,接下去该怎生是好。  我在凤凰边上捡了张石凳子坐下,酝酿了一番,开口道:“那个……那个……你还欠着我三百年修为,不若趁着今夜这良辰吉日渡与我吧。”  半晌没见他有个回应,莫非反悔了?!我抬头看向他,却见他纹丝不动地坐着,适才远看不觉着,近看才发现他颊上不知何时已飞了两抹再淡不过的粉色,吊梢凤眼蒙了层润润的水烟,益发显得那瞳仁黑到极致。  这般干干坐着却算怎么回事,我又重复了两遍,他仍旧对我不理不睬,我急了拿手轻轻戳他,岂知,他晃了晃竟顺势倚倒在了我肩上,桂花酒香迎面扑来,我这才知晓其实他早就醉了。  寻常人醉了酒,有话多的,譬如土地仙,有爱笑的,譬如小鱼仙倌,听说还有手舞足蹈的,然则像凤凰这般不言不语安安静静,尚且还立个架子唬人的我以为实在不多。  我想念个诀将搬回厢房,但碍于他靠得这般近而且还有顺着我的肩膀往地下滑的趋势,我只好腾出只手来揽住他,另一只臂膀被他压着连动弹都不得,更莫说施术了。  如此,我便半拖半扶将他弄回厢房,这家伙沉是沉了些,但还算乖觉,没有乱动增加我的负担。  我费尽气力将他在床上摆好,却见他手上仍攥紧了那空酒杯子,唇色红润微微撅起,眼睛闭着,敛了平日里的锐利,两扇睫毛在眼下投下两片乖乖巧巧的影子,这般看着倒像个稚气未脱的孩子。  孩子嘛~就是用来欺负的!  我伸出两只手扯了他的两颊一番搓圆揉扁,不亦乐乎。  正在兴头上,他竟倏地睁开了眼,凌厉将我一望,开口道:“何方小妖?!”


            IP属地:上海50楼2011-07-26 0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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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三章  但见他倏地睁开眼,凌厉将我一望,开口道:“何方小妖?!”  我愣愣看着他劈头盖脸叱了一句后又心满意足地阖上眼睑,不免心中有些悲愤,凤凰这厮便是梦中也不忘将我贬上一回。  不过转念一想,这句话怕不是他的口头禅。譬如孙大圣,举凡见着人,不管男女老幼,上来定是一句:“妖怪!哪里逃?!”再譬如俗世凡人,但凡见着面,不论早中午晚,定要问上一句:“吃过了吗?”  是以,我便大度地释然了。  我凑在床沿,在他耳边细声细气问道:“凤凰,你可还记着欠了我六百年修为这桩紧要之事?”  凤凰呼吸绵长,双目紧闭,神态静谧。  “你既不反对便是默认了哦?”我又认真且慎重地与他确认了一遍。  凤凰呼吸绵长,双目紧闭,神态静谧。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如此,我便自行来取了,也免去你许多麻烦。”现如今像我这般体贴且周全的债主我以为实在不多。  我伸出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于嘴边喃喃念了个“破门咒”,眼见着指缝中徐徐升起一缕冉冉金光,便快速将两指置于凤凰的印堂上,岂料这金光非但不如我意想中一般渗入凤凰额间,反倒被一道七彩结界雷厉反弹而出,若非我反应敏捷手腕一转疾疾收回手指,怕是这两只手指便要被生生废了。  呔,太邪恶了!我委屈捏了被烫得泛红的手指放在口边连连呵气,这结界之温堪比红莲业火,再晚上一步,想是已然熟了。  这番动静自是惊动了凤凰,但见他忽忽悠悠睁开眼,些许迷惘懵懂神色,转了转雾腾腾的点漆瞳仁将周遭一番打量,最后目光落在了某处,一动不动。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唔,床榻对面的墙上挂了幅写意墨彩画儿,正中绘了串鲜灵灵、水当当的紫玉葡萄,周遭大片的留白益发显得那葡萄活灵活现,倒似伸手可摘。  再看凤凰,一双眼光纠结在那葡萄串上,一副惆怅且温柔、甜蜜且忧伤的神情。据他这模样,我作了一番推衍,得出个论断:定是饿了!  思及此,我不免抖上一抖。莫不是凤凰这鸟儿醉酒后性情大变,想要换换口味吃葡萄了?不是我自夸,我的真身比那画中葡萄还要紫上三分、圆上五分、润上八分,不大不小,刚好可顺着凤凰的鸟喙一口滑入腹中,权且垫个底。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我蹑了手脚转身正预备往外撤,忽听得身后一声唤:“锦觅?”  我一收袖,慨然回身道:“正是。我去与你寻些膳食来解解酒可好?”  “不好。”凤凰干干脆脆地将我给否了,撑了身子半靠在雕花床柱上,道:“我不饿。”  我观了观他的神色,不似撒谎,便放心大胆坐了回去,“你既醒了,不若顺手将赊着我的修为渡与我?”  凤凰伸手捏了捏眉心,“修为?多少年?”


              IP属地:上海51楼2011-07-26 0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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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揣摩着他现下半醉半醒,灵台尚且不甚清明,便眨了眨眼,诚恳将他一望,道:“六百年。”  “好。”他这般爽快,我镇定地意外了一下,“你过来,我渡给你。”  待我在床沿坐定,他伸出手缓缓将我额前刘海拂开,我配合地闭上眼。但觉一股绵延灵力顺着印堂徐徐而入,流经百穴,在体内与我的元神一番交汇后彻底浸入,一股通透之意直逼灵台,刹那间一片豁然开朗意。  甚好!火神精纯的修为果然不一般!  夜凉如水,凤凰的手倒是温润得很,我不免寻着暖意靠近了几分,他手上一顿迟迟没有动作,我睁眼一看,却见凤凰全神贯注将眸光纠结在我脸上,满目倒影皆是我那被小鱼仙倌幻化的男子模样,颊上淡粉顺着面孔一劲儿向着修长的脖颈蔓延泛滥而去。  我得了他六百年精到灵力,心情甚好,忽地忆起凤凰这厮似乎有个想与我双修的念想,不若趁着今日便一道修了。  只是,我从未修过,不知从何修起才好。  我先化回自己的本来面貌,再回忆了一番在那南楼小馆之中所见所闻,是了,但凡双修前,似乎总要有句开场白,归总起来,大体不过三种句式——不外乎“某某,让爷好好疼疼你!”或是“某某,你就乖乖从了我吧!”抑或是“你叫吧!就是叫破喉咙也没人会来救你的!”  我思忖了一下,开首一句似乎直白了些,临末一句不免刚猛了些,是以,便折了个中。  单手勾起凤凰的下巴,我偎上前去,朝他展颜一笑,中气十足地温文尔雅道:“凤郎,今日你便乖乖从了我吧。”  凤凰酒未醒,一脸懵懂无知霹雳天真状。  我伸出空着的那手一派斯文揽了凤凰的肩,凤凰身量本颀长,下巴被我勾起后面孔便离我更远了些,我勉力伸直了脖子才稍稍与他平齐些许,我大义凛然对准凤凰唇面贴了上去。  这般一动不动大眼对小眼贴了半晌,只觉着我们两个都快要僵了,看来双修这件事委实耗些体力。  我正预备撤回来活动活动颈项,好继续下一步去剥凤凰的衣襟,凤凰却伸手揽了我的腰,俯下面孔反擒住我的唇,一番赤赤灼人的碾磨□,桂花醇香沁鼻入肺长驱直入。  我愣了愣,凤凰不愧是作过春梦的人,经验确然比我丰富许多。  我探出舌尖预备舔舔唇角降降温,却被凤凰一个精准摄猎,倒勾了我的舌尖席卷而来,刹那间,铺天盖地,五感尽失,天地间仿若只剩下凤凰勾魂摄魄的两片薄唇和撑在我腰间那双有力的手。  天旋地转间,我琢磨了一下,狐狸仙诚不诓我,这交颈双修的滋味倒有些别样曼妙,趁着此番机会须好生记牢步骤,未雨绸缪,以备下次与他人双修也好照着这甲乙丙丁、子丑寅卯循序渐进、按部就班一番。  我正盘算铭记着,凤凰却嘎然而止,突兀地握了我的双肩将我生生推出半尺远,眸中一派痛苦纠结,道:“错了!乱了!全都错了!”  嗳?我一惊,枉费我努力腾出一缕清明神志记了这半晌步骤,临了他却说错了,真真误人子弟、枉为人师呀!  我眨了眨眼,谦虚问道:“为什么?”  凤凰亦道:“为什么?”凄凄然煞白了张脸,“我知你对我情根已种,我亦对你生了情意,怎奈……造化弄人,天道不公……纲德伦常实难容,若你我执意相伴,必遭天谴,灰飞烟灭……”  越听越混沌,凤凰这番醉话不知是要表达什么主题。只是折腾了这一日,我实在有些累了,便打了个哈欠,附和敷衍道:“灰飞便灰飞,烟灭便烟灭吧。”  凤凰热烈执了我的手,痛苦道:“我自己倒无妨,只是,怎忍见你受天谴。”  我睡意朦胧间挥了挥手道:“无妨无妨……”浓浓倦怠袭来,实在有些撑不牢,遂躺倒床上会周公去了。  半梦半醒间,但见周公长了副凤凰的模样,作忍痛割爱状抚着我的脸颊叹道:“我如何舍得你~”  我抖了抖,裹紧身上锦被。


                IP属地:上海52楼2011-07-26 0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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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以,我便掩耳盗铃将头转了个方向,假装没瞧见他,任他那利剑样的目光在我头顶一派切割。  这一转头不打紧,一转便瞅见了小鱼仙倌,一双星眸似乎也飘在我这角落里,面色几许古怪诧异,瞧着我,仿佛意料之外,又似乎尽在意料之中。我朝他笑了笑,难得他却不笑,似陷入一派沉思之中。  莫不是怨我破了他的结界私自跑来天界?  “水神驾到、风神驾到!”这小仙侍嗓门未免大了些,我正心虚着,被他这一吼,心脏险些蹦跶出来。  但见小鱼仙倌的泰山大人与一位端庄的仙姑一前一后飘飘然入殿来,两人一番谦逊地让座,约摸让了半盏茶的工夫,那风神才勉为其难先坐了下来,真真是相敬如宾的一对神仙眷侣。  “一对怨偶啊怨偶!”扑哧君在我耳旁神神叨叨。  水神一如那日我瞅见的模样,神色安详淡然,神仙味道十足,一副万物入眼却万物皆无的天下大同相,十分地有境界,叫我艳羡得紧。  小鱼仙倌向他二人颔了颔首,他二人亦回了个礼。  这一来一往间,又进来一队浩浩荡荡的神仙,为首的仙姑十分地晃眼,身上覆的一件羽毛霞帔亦十分地扎眼,左右莺莺燕燕的簇拥更显得气派足足。难得扑哧君未作任何品评,我琢磨着莫不就是今日的寿星——天后。  岂料这位天后径自分花拂柳走到殿首,向小鱼仙倌和凤凰一个款款下拜,道:“鸟族穗禾见过二位殿下。”呃……原来不是天后,竟是那被长芳主断过几十年吃食的鸟族首领孔雀,想来近日里又恢复了丰衣足食,生生地满面红光滋润色,身后一拨鸟儿仙子们亦康健精神得很。  “除却花界仙灵,天后此次寿筵真真天上地下,一个女神仙也不落。”扑哧君沉吟道:“莫不是欲借此番机会将那火神的姻缘也一并了结了。”  嗳?原来是给凤凰选媳妇。  边上一个神仙捋了捋下巴上的白胡子,高深道:“这位道友说的有理有理,老朽亦作如此断定。”  一时,周遭的几个神仙纷纷回头附和,兴趣盎然状,你一言我一语,讨论得一派热烈。真真是天涯海角有穷时,八卦绵绵无绝期。  我不免受了感染,兴致勃勃地投入这八卦的洪流,听着扑哧君领着一干神仙将这济济一堂的仙姑、仙娥一番比对,我看了看站在凤凰身边正与他低声说话的孔雀仙,一时来了些许灵感。  “我赌两颗葡萄,孔雀仙胜。”我谨慎地在条几上押好赌资,溜溜圆的青葡萄滚了一滚,周遭几位神仙的眼珠子亦滚了滚,片刻后……  “我赌一杯琼露,瑶姬胜。”  “我赌一枚仙丹,精卫仙子胜。”  “我赌一绺剑穗,吉光女神胜。” ……  一时间,七嘴八舌,面前条几铺得满满当当。呵呵,肯定最后全归我。我慈祥地望着殿首二人,凤凰配孔雀,两只花花绿绿的鸟儿,怎么看怎么合衬!  一个小仙童好容易巴上条几的边缘,手里捏了根人参,满面犹豫该押哪个注,“可是,可是二殿下好像欢喜男神仙嗳,据说前一阵子栖梧宫里有个清秀书童甚得二殿下欢喜,与二殿下坐立相随,后来为了二殿下用法术化成了个女仙子,便被二殿下给弃了。”  呔,不想凤凰竟是只始乱终弃的鸟儿。  “嗯,说起此事,老朽亦有耳闻,不过听说是那小书童红杏出墙看上了的计都星君,二殿下一时神伤,方才将他逐出宫去。”那高深老神仙插道。  “错了,错了,听闻是这小书童不自量力,与二殿下一同看上了九曜星宫的月孛星使……”另一位神仙摇着扇子忍不住插进来。  我禅了片刻,拿了桌上那仙童放下的人参,庄重与身旁揽着我肩膀,正目光灼灼吸收八卦的扑哧君道:“人参很曲折,还有许多须。”  殿外大嗓门的小仙侍拂尘一甩,朗朗道:“天帝驾到!天后驾到!”


                  IP属地:上海58楼2011-07-26 00: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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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七章  殿外大嗓门的小仙侍拂尘一甩,朗朗道:“天帝驾到!天后驾到!”  话音未落,济济一堂神仙们皆停了高谈阔论,敛了不羁行止,齐刷刷站将起来,恭恭敬敬拢着双手垂首相迎。我本欲探头瞧个新鲜,见众仙此番模样,便也不好嚣张地昂首东张西望做那出头鸟,只得半垂了头,一双眼尽可能地变换角度力图瞧得远些。  这一瞧不打紧,一双好端端的眼珠子险些被晃成青光眼,还未瞅见天帝天后,先瞅见一片冲天光芒四下绽放,定睛一看,却是两列娉婷有致的仙娥打头阵,个个手中皆托了朵琉璃空心盏,盏中各放了只刚成形的星星,星星虽然刚成形,那光却不减,透过琉璃晃得人头晕目眩,难怪众仙皆不敢抬头。眼睛一阵酸软,我亦终是没撑住,遂低了头。  “诸位仙友且免理,都入席吧!”  阿弥陀佛,约摸过了三盏茶的功夫,才听得落发可闻的大殿中传来一句气派威严的赏座。  我们花界从没有这许多规矩,是以我此番垂头垂久了不免有些血脉不畅,将将要坐下却觉脚下步履一阵虚浮,底盘没掌稳,一歪歪进了身边眼疾手快的扑哧君臂弯里,待我坐正身子稳定身姿,一抬头,没瞧清天帝天后,倒是一眼正对上凤凰一双细长凤眼。  那眼神,啧啧,如何形容好呢?听过凡间有门功夫唤作“烈焰掌”,倒是没听过有什么“烈焰眼”,还听说凡间有门偏门功夫唤作“寒冰掌”,却没听过有什么“寒冰眼”,可现下,我私以为凤凰那细长上挑的眼睛再配那副神情,真真半是烈焰,半是寒冰,轮番交替,扑朔迷离,十分具有观赏性。  这鸟儿果然小气,不过就是多取了他三百年灵力么。  我不屑地偏过头,将注意力转向那殿首主位上供着的两座大神。凤凰右上首端摆着的那位,穿着撒金绣百子缎袍,头上点翠满钿,累丝金凤的金珠颤颤垂在鬓角处,生生映得满身矜贵气度不凡,一双细长凤眼危危上挑。唔,这派头,这眉眼,凤凰倒是尽得真传。  “本神今日寿筵,难得诸仙得空赏脸,叫这紫方云宫蓬荜生辉,本神十分地欢喜。”话虽如此说着,那满面傲气却彰显出另一番理所当然意。  殿下一干神仙应和道:“哪里哪里。”“应该应该。”“天后客气了。”  “开宴吧。”殿首另一尊大神开口。我将他细细看了一番,紫金冠、白玉带,四合如意云纹袍,面目倒不似那天后威严,晶灿的眼睛不自觉地弯起,嘴角噙了丝笑纹,倒有几分春风满溪桃花盛的模样,和那凡间小庙里摆放供奉的有些出入。  “说起男神仙里的表率,为首当数这天帝陛下,风流一笑弹指间,天下桃花尽网罗。听闻当年,饶是冷清避世的花神亦被他迷过几万年。”扑哧君拍了拍我的肩,望着天帝,满目钦佩,“我们作男神仙的若能做到天帝这境界,这段数便是顶级了。小二仙可借此机会好生观摩观摩,以后若要摘取个把仙姑的芳心,也好有个参照。”


                    IP属地:上海59楼2011-07-26 0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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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而,又道:“不过,现如今这火神我观着倒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资质。只是,你说火神作甚一入殿便直勾勾盯着我瞧?看来方才几位神仙说的倒不假,原来火神真真喜男风。”扑哧君掸了掸额前一缕发,不胜唏嘘地喟叹:“我一贯晓得自己有些倜傥风貌,不想除了女子,竟连男子也能吸引,可叹我只爱那温婉女子,倒要辜负火神此番一见钟情了,真是作孽呀作孽!小二仙你说是吧?”  呃……我愣了愣,干干应道:“果然很作孽……”  “小神润玉恭祝天后福寿绵长。”听闻殿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抬头,但见小鱼仙倌举了只酒觞向天后祝寿。原来祝酒已经开始了,小鱼仙倌是大殿下,理应从他这里打头。  天后端起面前酒樽稍稍一抿,细长了双眼,缓缓道:“夜神如今益发地朴素了,堂堂天界大殿下参加寿筵,只别根藤条做发簪,本神尚能体会夜神俭朴之意,只是,外人断不如本神这般知晓夜神的性子,怕不是要起些误会,以为夜神不赏本神脸面,届时,难免又要编派些你我母子不合的谣言。不知夜神以为是与不是呢?”  小鱼仙倌饮尽杯中酒,洒然一笑,回复:“如此,天后便误会了。白玉螭龙簪、花银鎏金簪、玳瑁翡翠簪,这些或许贵重,然则不过是些空物,于润玉而言断然比不过这根葡萄藤珍贵,此藤乃挚友所赠,意义非凡。今日天后大寿,润玉以为非此簪不配。”  呵呵,小鱼仙倌这话真真地道得很,我喜欢。  身旁扑哧君大刀阔斧揽了我的肩,道:“喏,这夜神说的好友莫不是小二仙?我瞅着你头上这簪子倒与他一式一样。”  啧啧,这扑哧君忒没眼力了些,好比世上没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这葡萄藤也断然没有两根是重样的。  “那日市井茶点铺里与你作伴的莫不竟是这夜神的化身?你与夜神……”扑哧君连连摇头,“我就说天帝占尽风流,定然物极必反,如今果如我所言,不想两个儿子竟都是断的。”  我正做虚心状聆听着扑哧君的一番高论,却见凤凰面色哐啷啷飞落三千尺,一双利眼之中刀光剑影腾腾而起。  再看天后,面色高深,倒是一旁天帝笑了笑,道:“这藤倒有些闲趣,不知我儿挚友今日可在席间?”  凤凰收回眼神,挑了挑眼看向小鱼仙倌,小鱼仙倌面不改色心不跳,云淡风轻道:“润玉友人非仙非神,乃一精灵耳,故不在今日邀约之列。”  “可惜了。想来是位方外淡泊高人,下次若有筵席,不妨亦下张拜帖。”天帝蔼声道。  “是。”小鱼仙倌作了个揖返回席间。  方外淡泊高人?我抚了抚下巴,这天帝眼力不错,凭根葡萄藤就能看出我的无上人品,点评地十分中肯。  凤凰淡淡蹙了蹙眉,正欲倾身与小鱼仙倌说些什么。我身旁扑哧君嘻嘻笑着拍打我的肩膀,“原来小二仙是个精灵,如此说来倒与我品阶相当嘛!”  见状,凤凰止了话头,锐目一扫,停在我的肩头,唇角不着痕迹一抿,指尖一弹,一团小得近似萤火的红光闪电般划过殿堂中央直愣愣往我这方向过来,速度甚快,我还没来得及闪躲,那红光已然越过我的肩头,不见踪迹。  幸得凤凰失了准头,不晓得是个什么厉害的法术要来对付我,我拍了拍胸口,还未来得及庆幸,只觉着身后有个什么冰凉凉的物什正贴着我。


                      IP属地:上海60楼2011-07-26 00: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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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伸手一抓,一派水润滑溜触感,再捏捏,有点软软的嗳。  细长、冰滑、柔软……莫不是……?后颈一排寒毛唰唰立起,我缓缓回头。  “蛇!”  纵是冷静理智如我,纵是方外淡泊如我,也一下跳了起来。佛祖爷爷啊佛祖爷爷,一条通体青碧的竹叶青就这么大剌剌地盘桓在我身后蒲团上,我们葡萄的天敌啊天敌,我抖了抖牙根。  “嗯~”有人沉声开口,几许不悦夹杂,“这位仙友可有何事?”  我回头,但见满殿神仙坐得妥妥当当,俱疑惑地瞧着我这立得笔笔直的,天后勾了眼亦看向我,想来适才是她问我话。  这天后想来和凤凰一般是个脾性大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细细颤了颤嗓子,“没事,呵呵,没有事。”  我回身欲寻扑哧君一起换个座位,不想天后她老人家却眯眼瞧了瞧我,些许不满道:“不知这位仙友是何方仙圣,参加本神寿筵竟还使了幻化术做个假身貌?可否一显真身相示?”  有人轻轻一咳。  我摸了摸脸,“嗳,出来的急,忘了变回去。”凤凰一生气就能变条蛇出来,这天后脾气比之凤凰有过之而无不及,还是莫要开罪她的好。我善解人意地伸手从面上拂过。  “慢!”似是凤凰的声音。  我动作利索地化回本来面貌,疑惑去瞧凤凰,不知他要“慢”什么。  殿中诸仙,有举箸的,有举杯的,有附耳交谈的,现下齐刷刷冻在当场,似被施了定身术。  “嘶~”有人倒抽一口凉气。  “咝~”有蛇亦抽了口凉气。  片刻后,哐啷一声脆响,不知谁手上的酒杯跌在几案上,碎了。


                        IP属地:上海61楼2011-07-26 00: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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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八章  “我来晚了,来晚了!”正当口,一个红扑扑的影子自门口闯将进来,看见冻成水晶肘子的诸仙,遂顺着视线瞧向我,迷惑打量片刻,豁然开朗道:“嗬!这不是百花宫的梓芬嘛!真真是个美人胚子,越长越水灵了。”  话音一落,诸仙惊了,手中但凡握了点筷子、扇子、杯子什么的皆噼里啪啦往桌上掉。  我定力甚好地晕了晕,颇有些同情这满殿的神仙,若是我瞅见个本该乖乖睡在坟头里的人欢快地在跟前活蹦乱跳,难免也要跌上一跌。狐狸仙这眼神、这记性越发地高深莫测、无边无谱了。  我步出阴影,站到狐狸仙跟前,善心纠正道:“月下仙人怕不是瞧花眼了,先花神她老人家仙去已经不是一年两年,总之颇有些年头了。”  狐狸仙弯了弯眼,恍然大悟笑眯眯道:“唔呀!原来是觅儿!方才你站在暗处,只瞧个朦胧剪影,老夫忘性大,只记着个梓芬能美得如此一塌糊涂,却忘了还有个觅儿。该罚该罚。”言语间亲亲热热携了我的手转过身正对殿首。  星星琉璃盏簇拥之中,天帝一派既莫名热烈又莫名惆怅的眼神在瞧见我的正脸后,入土为安,片刻后又死灰复燃成满面疑惑和惊诧。  再看天后她老人家,一脸惊惶无措,待在光亮处瞧清我的正脸后瞬时惊疑不定。  凤凰叹息扶了扶鬓角,小鱼仙倌满面高深。  水神愣愣瞧着我,面前白玉耳杯跌碎成几瓣,十分心酸地躺在一滩酒渍中,映得水神泉水般的眼中亦是一派心酸。一旁,端庄的风神揣着端庄的好奇亦打量着我。  看这芸芸众生相,我哀了哀,原来,我长得如此惊悚,怨不得长芳主要弄支簪子别住我。  “这位仙者是……?”  “这位仙者是……?”  天帝和水神异口同声,不愧是两位亲家公,默契得很。  我潇洒抖抖袖口,抱拳道:“在下锦觅。见过天帝、水神。”说完后却记起自己已然不是男子貌,遂又扭捏敛手补了个女子的作揖。  闻言,有鸟族仙子交头接耳嘈嘈切切,“锦觅?莫不就是那个让我族蒙冤的精灵?”  “不知锦觅仙子现下何处修仙?”天帝五分急切,五分惴惴。似有期望,又恐失望。  水神的神情与之保持得十分一致。  我正待答话,狐狸仙兴冲冲替我回道:“大哥未免闭塞了些,觅儿可不就住在凤娃的栖梧宫中。说起来,倒也算是凤娃拉扯大的,还与凤娃做过一阵子小书童。”


                          IP属地:上海62楼2011-07-26 00: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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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抬头望了望天,凤凰继续捏额角。天帝呆了呆,水神愣了愣,俱是十足出乎意料的模样。  有天界神仙交头接耳嘈嘈切切:“书童?莫不就是那个诱惑了二殿下还与九曜星宫牵扯不清的小仙?”  天后冷着凤眼盯牢我却问凤凰:“不知我儿却从何处觅得这般天姿国色的仙子?”  凤凰深深看了我一眼,几分担忧犹豫,似有千言万语在心却难启口。  我身旁的狐狸仙欢欢喜喜抢答道:“觅儿据说是旭凤拾回来的。”  “这月下仙人便弄反了,二殿下是我拾回来的。”我辩驳道,顺便在凤凰的爹娘面前邀了一回功,“说来惭愧,在下不才救过二殿下两回性命。”  “哦~?”天帝那个意外不可置信的表情让我甚不满,“锦觅仙子竟搭救过旭凤?”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意外之外还有意外。  “正是。”难得凤凰今日竟十分坦诚。  “如此,本神倒要与天帝谢过锦觅仙子搭救旭凤之恩。”天后口中言谢,眼神却倨傲冷然。  “举手之劳,顺手顺便而已。”我亦意思意思客气了一下。被我顺手顺便的凤凰眯眼扫了扫我,似有几分不满。  “不知锦觅仙子于何处拾得……呃,巧遇火神?”水神执着看了我,似非要执着出个所以然来。  “唔,在水镜之中。”脱口而出后,我立刻便悔了,二十四位芳主正等着拘我回去呢,这大殿之上各路神仙皆在,此番一说踪迹全露。  “水镜!”水神声音一沉,手上攥紧袖口按在几案边,似有一颤,难得这无欲无求的神仙也能激动一回。不知小鱼仙倌这岳父与芳主们交情如何,可莫要卖了我才好。  “锦觅仙子莫非竟是花仙?”天帝身子向前一倾,面色切切。  这天帝不好,忒不好,一问便戳到了我的七寸,一则我不是朵花,二则我尚未修成个仙。  “非也。”我匀了匀面色,勉强应道:“在下是个果子精。”  天帝、天后、水神三人神色随着我的话狠狠跌宕起伏了一番。“果子?”水神讶然。  我颔首,“葡萄。”  “可否唐突一问,锦觅仙子仙龄几许?”天帝又问,天后嘴角一沉。  私以为,今日若再添块梆榜响的惊堂木,便是出完美的三堂会审了。天上地下算得这天帝老儿最大,他既问我,我自然要好好斟酌一番回他,往常总听闻千年方可坐化,如此一估摸,想来我成精前做颗葡萄应该也做过千把年,这么着一叠加,我慎重回道:“少说也有五千了吧。”  闻言,三人脸上又各自波澜壮阔了一番。  “这站着说话怪累得慌。” 狐狸仙往前凑了凑,低声与天帝天后道:“兄嫂替旭凤觅良妻的心情丹朱感同身受,只是人家小姑娘家面皮薄,问话要宛转,晓得吧?”  不顾天帝天后两人奇奇怪怪的面色,狐狸仙热情地拉了我在凤凰和小鱼仙倌间寻了个位置坐下。  好容易又可以坐着了,我甚欢喜,遂笑逐颜开坐稳妥,朝凤凰笑了笑,再对小鱼仙倌笑了笑。  此番笑毕,忽觉四周似乎不大对,除却天帝天后水神三人各怀心思凝视我,但见男神仙们俱心神荡漾作陶醉状瞧着我,女神仙们皆愤愤然看得我如芒刺在身。身旁凤凰冷冷“哼”得一声袖口一拂,小鱼仙倌手中茶盏“嗒”地一声放在案上。  “众仙家莫要客气,今日备得薄酒小菜,还请大家尽情享用。”天后咳了一声开口朗朗道,一时打破殿中魔魇。  有人施施然起身举杯在天后面前站定,道:“姨母天寿大喜,穗禾携鸟族诸仙祝姨母寿与天齐!”座中鸟儿仙子们皆举杯向天后,那孔雀首领一挥手,殿外飞来两只尾翼颇长的灿金瑞鸟,迤逦绕着殿顶飞了一圈,所过之雕梁画栋上的木头鸟儿逐一像喝了仙水般活泛过来,自殿梁中脱飞而出随着那瑞鸟翩翩起舞,一时间,莺歌燕舞,满堂生辉。最后,两只瑞鸟展翅一舒,翩然滑翔至天帝天后跟前,口衔一物忽地落下,我一看,原是副对联。


                            IP属地:上海63楼2011-07-26 00: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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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九章  “你说什么?!”天后眼中劈了两道闪子,厉声喝道。  好凶嗳。我不过想与孔雀仙探讨探讨,天后她老人家作甚这么激动。我嗫了嗫嗓子,道:“无它。在下只是想与孔雀仙互相切磋切磋这修炼的窍法,也好日后共同进步。”  “你……!我没有……”孔雀仙满面赤红,堪比那颗枣子一样的关二爷,张口蹦了两个音不知想要表达个什么思想。  凤凰亦是满面通红,不知呛得什么在口中,憋得两眼水汪汪,怪可怜见的。我善心端了条几上的茶水与他,“二殿下喝口水润润嗓子吧。”岂料话音一落,凤凰呛得更严重了。  “你这僻野精灵,大殿之上满口浑言!我天家脸面岂容你妄语相污!”天后一掌拍向桌面,勃然而起,“雷公!电母!”  一个黑得像个碳球样的男神仙和一个噼里啪啦闪着亮的女神仙一个抱拳,自殿门外两列把守天兵中出列。  “将这小妖拖出去!”天后冷冷道:“诛了!”  我一惊,这天后忒恶毒了些,好端端的竟要叫这雷公电母将我雷死、电死!  “且慢!”凤凰一个伸手挡在我面前,发出的却是五个重音,生死关头我分辨了一下,这五个重音分别自天帝、水神、小鱼仙倌、狐狸仙和凤凰口中所出。  “母神今日寿诞,普天同庆,轻易陨灭生灵恐不妥,望母神三思!”凤凰这下倒不呛了,十分利落地起身对天后一个躬身。难得他这样喜怒无常的人能为我说句话。  “我儿所言甚是,这锦觅仙子自花界来,想来并不甚通晓外间世事人情,不知者无罪。”天帝附和道。不想这老儿倒还善心。  “天有天规,地有地法。没有规矩怎成方圆,今日这小妖当着诸位仙家出言轻浮,玷污了天家尊严,岂能如此作算!” 天后鼻翼微微翕动,望着凤凰和天帝像是怒得不轻,却又敢怒不敢言,“便是死罪可逃,活罪怎能免!”  水神面色一番浮动,正待开口,小鱼仙倌却站了起来,“天后若要责罚便责罚润玉,锦觅仙子原是润玉挚友,若非润玉偶然提及天后寿筵,想来锦觅仙子也不会一时起兴前来,润玉愿担全责。”  “哦~”天后凤目一划,扫过我的头顶,“这发簪倒是一对的,莫非这小妖就是方才夜神提及的赠藤之人?本神若无记错,适才夜神还说挚友并未前来,如今看来竟是扯谎不成?现下若再替这小妖揽了罪名,两罪并罚,夜神你可要撑牢了。”  小鱼仙倌俯身作揖,开口道:“天后只管责罚,润玉定无半句怨言!”言辞间没有半点推托犹豫。果然仗义!  那天后眼尾一吊,拔下头上金钗凌厉一划,一道白光携雷霆万钧之势直奔小鱼仙倌面门而来,天帝出手相拦却还是快不过那利光,再看小鱼仙倌,岿然不动闭眼相迎。这光速度之快,我尚且来不及有所反应,那光却突兀地在半道上峰回路转打了个弯,直接越过小鱼仙倌划过凤凰身侧直奔我来。


                              IP属地:上海65楼2011-07-26 0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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