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到晚上,事情出了变故。
林小夕的妈妈接他回家。
在60年代的尾巴上,那时我爸妈都是干部,每隔一个月都有假期,他们会按时接我回家。林小夕就不同了。他爸妈都是工人,在那时虽然工资要高出厂里的领导干部许多,可假期却飘忽不定,有时隔好几个月才能接林小夕回趟家。可那时的林小夕已经是一个很独立的人了,他似乎不需要。
林小夕的妈妈要抱走他的那一瞬间,我哭了。我不顾一个未成年少女应该有的矜持,一边哭一边拽着林母的衣角不让她抱走林小夕。我好像预知了一连几天的惨象:早上醒过来,毛手毛脚的男孩或是更毛手毛脚的女孩强制性的给我套上外套,手法比起林小夕一点都不正宗。所以我吓哭了。林小夕不能走。
我第一次觉得离不开一个人。
林妈妈真的是一个很懂得体贴人的年轻妇女。她说服保育院的阿姨,然后带我和林小夕一起回家。
在五二五厂里,干部与工人的家属院挨得很近,在那时,我蹬着我的小三轮一会儿就能到林小夕家。当然,这是那晚以后的事。
那晚在林小夕家过夜。
睡觉前,林妈妈做了蛋花甜汤。她持着小勺喂林小夕吃一口再往我嘴里送一口。掺和着林小夕的津液慢慢地咽下去,至今我都记得那种刻骨铭心的滋味。那应该就叫做幸福吧。
喝完甜汤,嗅着林小夕身上熟悉的奶香味,安然入睡。那一夜,同床共枕。
“你养得起我女儿吗。”蓦地,从我妈咄咄逼人的语气里惊醒过来。
我听见林夕的妈妈声音哽咽的说,“我想,目前来说,我们家还养得起。”
妈妈上下打量着这个头发花白,满脸岁月刻痕的老女人,不再说话。
那次的谈话不欢而散。
1974年,林夕一家搬到县城。那年我7岁。
那年我爸爸在文革中遭到迫害,进了监狱。那年我妈妈寻死寻活,不谙世事。可那一年,林小夕离开了我。
在没有林小夕陪伴的日子里,我一个人度过了无数个毫无新意的日日夜夜,机械的上学,下课,吃饭,睡觉,升级,考学。我曾骑着单车一次次在林小夕家的大门前徘徊,我幻想着一个美丽的邂逅。我曾执拗着用双手一片片清理家属院的落叶,好给突然出现的林小夕一个惊喜。我曾在空房间一秒秒独自等待着日落,直到明白过来,林小夕已经走了,他不会回来了。
直到我考入县重点高中,在那里我遇见了阔别了近10年的林夕。
那时,他已是林夕,而不是林小夕。
10年的时间,很多东西都变质了,很多激情趋于平淡。
他已是林夕,而不是林小夕。
我爸爸被平反后,到矿务局做了秘书。
我妈妈也越来越势利。
林夕的爸爸也不再是当初那个耀武扬威靠手艺吃饭的工人。
我爱上了那个最陌生的熟悉男孩,林夕,爱的无可救药。我过怕了这些年的穷日子,怕到无以复加。
10年后,我和林夕走到一起,我们疯狂的弥补林夕缺席的日子。
同时,我也为以后的生计发愁。
后来,在那次不欢而散的谈话后我和林夕正式分手,我没有再见过林夕。后来,我给林夕写过道歉信,只是抱歉那天我那么对他,没有再提在一起的事,也终究没有得到任何回复。
日子一直在钉是钉铆是铆的沉沦着。
后来,爸爸花了不少钱托了不少关系为我谋了份好差事。后来,我得到确切消息,林夕一家已经搬走,林夕的父亲已经去世多年,我想起林母的那句“我们家还养得起”,这句话在当时讲出来需要多大的勇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