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走过的路程再丑陋也熠熠生辉。
七月刚刚来临，冲击土地的大雨还未停息，这样的天气或许称不上反常，但使那迫于战火多年以来几欲不见的夏天的气息重新混合着泥土的香味散发出来。街上少有人走动，无几的曾是斑斓的伞面在天空的覆阴下向着灰沉的色调深深坠落下去。路旁的树开始摇曳了，那夹杂着黯淡色彩的深绿称不上鲜明，也没有在雨水的清洗下明灭的透出光亮。倚在木质窗台上的阿尔弗雷德眨了眨眼睛，那不像是他在画廊里见过的，陈列在走廊两侧用漂亮的画框所裱饰起来的画那么真切，这让他有些惊异究竟两者中的什么才是真|圞|实所现。
——说到画展是柯克兰先生带着去看的。
那是发生在一个不知何时的冬天的事情了。
当时的天色是铅灰色的，却又不像初遇时的旷野那么寒冷。天空浸没在湖里似的，倒映出一片虚空的深渊。展览厅里的壁炉燃着旺|盛的火焰，空气仿佛夏天般的干燥而炽|圞|热——当然是自己故乡的夏天，不是柯克兰家的夏天。那时他说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如此光鲜而亮丽的东西，他的兄长自豪的笑着，那张还是少年线条柔和的脸粲然到失却存在感，仿佛一转瞬就会消失似的。有些不可思议的是这笑容一直在他的记忆中绚烂着，虽然这回忆也是那么的短暂易逝。
他凝视着自家那和画展里样式如出一辙的壁炉，仿佛夏天的温暖就能够聚圞集在那里凭空燃着似的，想了许久他望了望外面的天空打消了这个念头。那也是那个被自己叫做哥哥的人作为礼物送过来的吧，包括这里，这已是盛夏如今成了城市的荒原。记忆里他的兄长走来这里从来都没有像去其他地方那样迷过路，就像是被某条看不见的线引着。
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样称呼那个人比较好——从小到大从来都没有直接喊过他的名字，甚至几年之前才知道。他不愿意像他的兄长说过的那样喊他那作为国囗家某个愚蠢的代号，他总觉得那样仿佛只不过是沉湎于无聊争斗中某个茫然一瞥般的昭示。
——那时的他还未曾想过自己也是沉湎于无聊争斗的一员。
以往那些所跟随着兄长的日子自是无大忧患的，以至于兄长不在日子里有时会产生一种荒诞的恐惧感。从窗外眺望过去就像旷野上只有最初的他一人，周遭这千变万化仿佛一眼就看得到过往的迹象里一样。就算每次兄长来这里的时候总是会坐在齐腰的杂草间望着天空，他能理解那种感情，这里终究不能成为柯克兰先生的故乡，他也不能妄图想和他的兄长在荒原和小小的城市之间穿行，在这湛蓝的天空下了结一生。
他渐渐知道自己作为这样的存在应该做些什么，譬如从前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兄长抑或柯克兰先生对于他的意义——但他不能想象若是注定不能再安注的过完此生，他应该做些什么，或者说他不敢想象，那是某种苦涩而浮躁的奢望，是不得不走上的道路。他想到柯克兰先生的那些朋友们，那些人和他说不定，或者定然有着本质上的区别，他不能像那些人一样做他们想去践行的事情，他只能跟随着他的兄长。
——有人告诫过他这样走下去不能成为一个独|圞|立的，有着自己本性的国|圞|家，他终归只能一生跟随着他的柯克兰先生，他没说什么只是望望眼前人认真的神色垂下头去。这让他想到在无数个那个人离去的夜晚他只是坐在天台上望着远处的星星，直到他发现他有一天忘记了兄长教给他的，那些星星的名字。他想一生跟着自己的兄长走下去已经足够，他想到一个远离战争的环境中去，那里有漂亮的花朵，齐腰的花草，漫天的星星和来自远方吹过夏天山谷的长风，那里处处温暖，如他的家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