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平湖霜满天。
我曾这样念想，与他一道泛游于湖，金樽里盛满明月，扣舷而歌。
桂棹兮兰桨，击空明兮溯流光。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
如今我立在贝勒府偌大的中庭里，月色入户，藻荇交错。
我俯下身掬那一汪月华，才发现已成了空。原来这世间成了空的东西太多，虚虚实实，只凭当局者迷。我触着冰凉的地，凉得像我出嫁时候梳妆的铜镜，凉得像我无意间摔碎的玉镯。
我只是九叩，叩谢恩情。念君去我时，独愁常苦悲。
如果说这十七年是一段旅程，是我一梦一生。 而一梦总是要醒。 这不值得后悔与伤心。
沧海世界，一眼成灰。


（轻轻拿帕子掩去了咳声，许是着了凉，自己的身子骨是明白的，只是不能去拖累承铕。他有他的抱负，我虽不能作他的奠基石，也不能做他的绊脚石。转眼那壶酒就温得好了，水汽往脸上一扑，顿时只觉得舒服些了。可顿了顿，面上又是冷然一片，拉紧了领口，朝内缩了缩。）
（这些天闷在屋子里也不想出去，握着蒲扇，缓缓扇着架起的药罐子，浓郁的药味扑上面来，微微呛着了些，待了会，方才拿了白布去揭那药，朝罐子里一味一味放着药，甘草、紫苏、桂枝，慢慢数着，一切妥当罢才盖上盖子，回了炕上休息）


（子晋病重。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这些我都无从得知。猛然觉醒。自从将她的浮生若梦移到西苑后。自己便很少踏足此地。我对她。是习惯？还是什么？或许爱情过后。她对于我来说。是亲人了。出宫的时候她陪着我。我的一路都有她的陪伴。习惯她夜间糕点的味道。此时。却不知道对着她说什么了。）
（刚进浮生若梦。便闻到一股子药味。轻轻推开门。喊道）
子晋？

（手攥着锦衾，耳边似乎还是前些夜里听到如泣如慕的笛声，一声一声划在心里，就像是在记着曾经的过往。只觉乏到了极处，不一会儿就昏沉睡着了，恍恍惚惚却像是听见在下雨，渐渐醒来，才知道是外间的讲话声。那声音极低，躺在床上心里安静，隔了许久也才听见一句半句，像是谁在和谁说着话。）
（出了一声汗，人却觉得松快些了。睁眼看时，却盯着锦帐顶头的团团如意的图案，夕阳余晖映在脸上，偏过头却见到了他。一愣却笑了）
我一定是又做梦了，居然还会看到你……


（向屋子里看去。虽然与在正苑的时候差不多。却显得冷清的很。柜子上摆得东西吸引了自己的注意力。将最上面的一串佛珠拿了下来。淡淡的檀木香在鼻间蔓延开来。我记得这是我第一次带子晋去相国寺的时候求来的。那个时候我还笑她竟然相信这个。而现在的我。也开始相信了。再依次看下来。我送她的首饰。丹青。书法。一样一样都好好的在这里搁着着。一时间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
（放下手中的东西。向内室走去。夕阳的逆光散落在她身上。却显得脸色苍白的很。一句如梦一般的轻喃。让自己浑身一震。原来。我冷落了她这么久。走过去半蹲在一旁。执起她的手。笑道）
傻瓜。不是梦。我真的来了。

（ 突然看到他就这眼前，无声的凝望着自己，就在到数步之外，才抬头看了一眼。精疲力竭的睁着眼晴，昏沉已经夺去了大半意识，看着他，轻飘飘的，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俶尔又见着他近了，用最后一分力气睁大眼睛，世界虚幻起来，只能陪着笑）
嘘...别说话，等会醒了，就见不着了。我也还清楚我还有多少日子，我清楚..清楚得很。其实这一辈子那么多回忆都够了，我知足了。你没有对不起我，我知道的。


（什么时候开始她变的这般虚弱。什么时候开始连见到我。都以为是在梦中。我曾经发誓要用一生去珍惜的女子。此刻却因为自己而变成这样。如果早知道是这样的结局。你们我宁愿我们没有相恋。便不会有这么苦果要她一个人承担。）
（静静的握着她的手。听着她的话。不禁酸楚从心中涌现出现。一直以来她都支持我。懂我。无论我到哪里。都有她陪着我。这个习惯已经形成。我戒不掉也不想戒。也不能戒）
傻瓜。我说了啊。我真的是在这里啊。别说傻话了。你忘记你答应过我的了？要陪我到老。不能食言...不能....

（昏昏沉沉的阖上双眼，靠在床沿上，舒适而安逸稻了口气。似乎清醒了一些，低头看着他握着自己的手）我知道……什么时候走？嫡福晋快生吧？
（说完这话自己也自嘲着笑了笑，似乎在清醒的时候，越来越不愿意向他低头了。）

（为什么只有在你虚弱的时候你才会展露你脆弱的一面。为什么要一直在我的面前表现的很倔强？为什么给我一切只要有你就好的错觉？子晋。这样的你。很累吧。我一直以为我把能给的全都给了你。可是。终究拉下了一样东西。那便是我。）
（看着她昏昏沉沉还不愿意低头。无奈的笑了笑。将手敷在她的额头上。嗯。还好不烧了。）
不走了。今个就陪你了。怎么？不愿意？

（裹着锦被，好在出了汗，他的手搁在额头上，皱了皱眉却没去瞧。莫名其妙想起从前没出阁的时候，玛嬷曾经梳着我的头发给我讲天井的故事，她讲咱们老满洲的故事，也讲汉家的故事。我总记得她说汉人有个织女有个牛郎，他们守着天河两道，一年才见着一回。她对我说，女孩子这一辈子都要找到个对自己好的，才不亏来了世间一遭遭。）
贝勒爷现在已经看到了，董鄂没事了，嫡福晋还怀着贝勒府的嫡子，如今您在这里，似乎日后让我很难做不是吗？您还是请回吧，我应付得来。

（有些事情。我能做的全做了。最后只能喃喃一句对不起。我能给你的只有这些。或许这一世你不是那个跟我携手共看天下的女子。但是，你确实我想一世恩恩爱爱的女子。那个嫡福晋位置的责任。太重。你有我就够了。不需要那些。）
（不理会她的任性。只是走到前厅将药倒好。顺便拿来了一罐子蜜饯。道）
你说。是我喂你喝。还是你自己喝？

（鸦青色的眼睫弯出弧度柔软，在眼睑上投下阴影一片。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是非，而皇家的是非会更多和更荒谬。如果留了他在这里，以后要这块地如何自处？我董鄂子晋再能耐，也能耐不过那个“嫡”字，正字压头，我能说几分话？）
（可我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我狠不下心让他走，可我……）我不喝！

（我始终不明白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到底在怕什么。我不知道在这个十二府里有什么是能够威胁到她。令她怕的。这种莫名的感觉是因为我没有给你足够的安全感还是你根本就没完全心信任我？！子晋。十几年我们都走过来了。何苦再次倔强的刺伤对方）
现在，嫡福晋小产.....
（没有多余的话。我相信她会懂。会懂现在的我就是以实际行动来告诉她。她在十二府的位置。在我心里的位置）

（小产一词让自己一怔，瞪大了眼睛看着他，自己知道这两字的份量。可他竟然，竟然在这个时候到浮生若梦来。他依然一勺一勺喂着药，愣着吞了下去）
你……那是你的孩子，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