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昏昏沉沉,一觉醒来,我睡了十年。
“我以前真的很嗜睡——虽然我现在再也没有睡过。因为我被一场梦吓怕了——这真的很可笑。我做过很多很多梦,却总是从来都没有幸福感可言。我只觉得,我那引以为傲的坚强和镇定,显得多么渺小,脆弱而不堪一击——他们全是噩梦,明明没有那么夸大,但那真实的感受却总是让你全身麻痹。”那老兄打了打寒颤,就像他真的起了鸡皮疙瘩一样——别忘了,我们可是在墓地。
“喂,老兄,拜托讲正事儿,我们只是想知道你变成僵尸的原因。”我很不耐烦,我可不是来听他瞎哈拉的,我可有正事儿要做。
“好吧,兄弟,不过我想你不会感兴趣的,那真的很荒谬。”他好像对我无礼的言语并不在意。他右手托腮,双腿交叉盘坐在地上,依稀可见腐烂的双腿上围着一群驱虫。他抽出另一只手厌恶的把那些小家伙儿赶了出去,又继续托腮呈思考状——我想可能是因为已经太久远了,有些许记不清。
他咳了几声,理了理衣服——就是下葬前的那套,开始讲了:
-“那是一个关于战争的梦,具体怎么开始,我也记不清了,嗯......是的是一次战争,而且是一次持久战。我记得当时,我是一个士兵,最低基的那一种。那时,将军派兵攻打邻国,我当然也在其中。我以为我会像想象中那样镇定,但是我错了,你无法想象那场面究竟有多混乱,交战双方既是同一大陆又是同一种语言,外貌、文化几乎毫无差别——小孩子边哭边叫着被父母拖走当作了敌军的小孩,杀死;有的父母甚至来不及逃跑就被参加义勇军的儿子用乱枪击毙;恋人之间只有通过对暗号才会承认彼此——我亲眼见证了什么叫做自相残杀。但我却只能因为害怕而颤抖着躲避,——我从没那么狼狈!”最后那句话,他几乎是喊出来的,就像是为了弥补语言所不能表达的惨状和不甘。
-就像他说的,他现在颤抖着,但他好像坚持要说完:“戏剧化的结局——我是说这次战争的结局——我活了下来,而胜利敌军也签订了赔款条约——这简直就像在体验现实近代史的清军时代。一群疯子!”
-“我是为数不多的幸存者,所以国王就提拔了我——虽然只是提升一级——我真想剖开那国王的头颅看看他的脑子到底是什么做的——我所做的就只是逃跑,躲避!除此之外我没有任何作为!”他语气激烈,完全不像个被封赏的功臣,却像个愤愤不平的小丑——我是指他那因腐蚀而裂至耳根的嘴巴。
-“过了不久,邻国那昏庸的老国王死了,听说是被他儿子篡位了——不得不感叹,梦里的世界时间总是像在跳跃——但是他儿子,生性刚烈好强,想要收回那被侵占的领土,于是向我国发动攻击。不幸的是,我又被派去抗击。但是你知道吗,经历了上一次,我越发害怕战争,我像丧家之犬一样盲目的躲避,跑跑迭迭,你知道鸵鸟临敌时的情景吗,偌大个身躯,以为自己什么也看不见就没事样地把头埋进沙子里!多滑稽!”他激动得浑身颤抖,我试图使他平静地拍拍他的背,他却反射似地躲开了。
-“我紧闭着眼睛,我用双手捂住耳朵,迫使自己不去听那撕心裂肺的惨叫。但我知道,有不少恐慌的人群踏过我,企图逃离。邻国新国王年纪轻,有着年轻人的血气方刚,凭着那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单筋思维,他胜利了,收复了丢失的土地。我拖着满身踩踏造成的伤痕回到城都,那糊涂的老国王却认为那是抗击造成的伤痕!在仅存的逃兵中,那满身伤痕让我的形象显得无比高大。因此,我被封为下尉。”
-“待邻国得寸进尺贪婪地强制性进攻时,我骑着马,走在队伍前端,带领着最后一小撮人前进,这次我不能逃,在众目睽睽之下我没有理由再逃。我知道的是,我仿佛把不满都发泄了出来,随着一句‘进攻!’我独自一人骑着马奔进了敌方军队,我的脑子停了机,我像疯了一样地厮杀、拔剑乱挥。但是我被惊醒了,我强迫自己篡改记忆,就好像在最后,我死的像个烈士,仿佛我是个英雄而不是逃兵。
“我想我无法懂得英雄的内心。”随着讲述情节的绝望,他的激情开始退潮。
缓和了会儿,我看着他,拖着双腿回到墓穴,不在闭眼,自语似的呓语:“我不懂,也不奢望成为英雄,我只想普通,只想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