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竹高半帘卷，梅低一水弯。
云林几度瘦，青溪何时还。
外婆是极会唱歌的。
前些时日，母亲向攒云诉说畴昔，说到那时母亲也还小，坐在灶下烧火，外婆便在灶台旁，
一边劳作一边唱着，日落炊烟袅。
那是多么美好的日子。
攒云问母亲：“外婆的歌是怎样唱的呢？”
母亲笑道：“我只记得这一句了，怎样唱的也忘了。云儿还记得吗？你小时候外婆也常唱给你听的……”
母亲哪里知道，这一字一句都引起了攒云心中怎样深切的思念呢。而一面母亲仍以昔年之事叙与攒云，
一面天儿也渐渐入了秋。时而雨至，如诉远思，攒云心里也竟生了些许凉意，伴着回忆如清泉汩汩而出。
攒云小时候是随外婆在乡下长大的。那时攒云还不会走路，外婆下地时常把她置在田埂上。
与田边的花草昆虫玩倦了，攒云便哭闹。外婆总会哄着她说，云儿乖，马上就回家。然后唱起歌。唱的什么
攒云已经忘了，但那歌声可以让彼时的小攒云止住哭闹，也可以让此刻的攒云宁静平和。后来院里的
几位婶婶倒乐意领了攒云“接地气”，笑言，攒云，你外婆也太疼你了，地气也不让沾一下！于是攒云
学会了走路。
稍大的时候，攒云时常与院中的几位哥哥玩耍，跟着去爬树，跳沟，摘桑果，常把身上弄得脏兮兮的。
外婆对小攒云也不忍责备；而次日攒云也照样一身脏兮兮地回家。后来，攒云与几位入了学的姐姐相伴，
稍褪了野性，有了几分姐姐们的素雅。姐姐们种了不少花，花儿绽开的时候，攒云总爱缠着姐姐要花。
姐姐们终拗不过她，给她摘下一枝来，攒云将花接过，捧在手中不敢握紧，跑回家要外婆用瓶子盛上清水，
将花枝放入，视若珍宝；若外婆慢了些，小攒云会急得跳脚，惟恐花无水会枯萎掉。姐姐们都说，攒云是如
花般美好的女子。


那是多么美好的日子。
什么时候开始记忆农家乡野的呢？攒云终忘了，但攒云总忘不了的，那清风荡漾起田间的绿意，几处人家
参差而立，陌上野花草簇生，溪水清流。攒云总忘不了的，外婆的瓦房，房后有大片青葱的竹林，晴日有
鸟鸣嘤嘤，微雨时亦有竹露滴清响。若遇夏雨，又风雷齐作，夜间常闻折竹之声和房檐水流如注之声，
次日清晨却也常伴朝阳暖烘鸟长鸣的境界。攒云总忘不了的，那春耕夏耘，秋获冬藏的人们，那些平静安详的
岁月，如溪水长淌于心底，如野花长绽于思中。是何心思？攒云长想，那时最为平常之事，如今怎都如此遥远，
又都逝去了哪儿的远方。攒云暗羡，那竹林间的洗衣台和那些修竹多么幸运。也许，多年以前，外婆曾一边浣衣
一边唱着歌，而竹林也作清响相随。攒云深叹，奈何不似竹。攒云再也不能听到外婆的歌声了，外婆已随
农家乡野，在时光的缓缓流淌中逐渐远去。
秋风正紧，银杏叶落了一层又一层，攒云的思念也一叶一叶累积着。忽然又想起外婆的歌，攒云取出纸笔，
将叶叶情怀托与文字，作了一曲，名之《解秋心》。
无处上江楼，银杏系思愁。风起叶叶落，一身秋。
无处放江舟，行云共神游。化雨潇潇下，空凝眸。
无处折江柳，月朵诉戚忧。东篱默默隐，谁同留？
惟待寒风吹尽秋枝瘦，许思休。
窗外，云淡月出。攒云搁笔，熄了清灯，一枕晖素，痴痴地落泪。
秋意也就这样淡去，冬如梦般笼了过来。
母亲有些担忧。


攒云已向系里告假，独自在家学习，久不出户，亦不与人谈说。

（……）
望着书本出神。母亲走过去，一手轻轻放到女儿肩上。攒云回过神来，见站在一旁的母亲，竟有些不知所措。
母亲关切地问道：“怎么了，云儿？”

“我……”攒云想说些什么，一开口泪水却涌出了眼眶。
母亲疼惜地将攒云轻轻拥入怀中。她是了解女儿的这番情怀的，她希望能给攒云自由和安宁。
而在这一片安宁至沉寂的世界里，寒冬似乎无望无尽，绵延不息。攒云独自守着心中的思念和哀愁，
心间有个声音，时而高呼，时而低吟，“不如归去，不如归去”，声声泣叹，声声思。攒云终在一冬的沉寂中
迷失了，她甚至觉得追随那已逝的农家乡野，远去。
是那一声鸟鸣唤醒了攒云。
那不知是从何方而来的天籁，如清露，婉转清越，如细雨，灵动悦人。攒云仿佛看到花影摇曳，春草绵延。
她落了泪，心间如遇春风，泛起清浅的涟漪。
而春意的确已经叩响了清寂冬门。


（二）
一江清秋月，几度晚舟愁。
风起水云落，潇潇满江楼。
迟日催花影，昨夜望春风。
攒云走出房间，进了浴室，洗去这一冬的沉郁，然后换上一件中袖淡绿的棉质长裙。似乎清晨的凉气
还未褪去，又加了件棉白外套。攒云立于镜前，理理长发，将耳旁的头发揽至脑后，别上一个白色发卡，
而后深深地望向镜中清瘦的人儿，有些失神。忽然袭来一阵幽微的馨香，攒云寻香而去，见窗边花瓶里
盛着一枝白梅，由瓶中的清水滋养着，纯白的花瓣上还带着些露珠，如一旁刚出浴的攒云。攒云不禁伸手
轻抚那淡黄的蕊儿，心中无比怜爱。定是母亲买回来的。她知道，女儿是多么爱花。白梅绽了春归，是该
出去走走了。攒云想着，拿起一个小手袋出了门。手袋上有外婆亲绣的梅花。


云烟在清风中相聚，细雨间飘逸着满街的春绿，如烟似雾，其间有鸟儿的欢吟。花坛里的旧花正在被
撤下，换上初绽的新花，映着初生的茸茸春草，美得含蓄而宁静。鸟鸣一路伴着攒云来到墨竹轩。这是一个
很有江南园林风味的茶社，悠荡着如水清韵，闲飘着似梦茶香，如一位温婉的女子，伫立在这一片繁华中。
攒云走了进去，迎面便是题着“墨竹轩”的匾额，下是木月绣帘，帘后有几个着蓝色旗袍的姑娘正围着茶桌
轻声谈笑。两边的木架上摆放着装着茶叶的瓶罐。见攒云进来，一位姑娘起身出帘，向攒云问候，细细打量
眼前的女子，只觉满眼扑翠，眉不展，一锁清愁。攒云回礼，姑娘温和地笑笑，引着攒云延着小巧迂回的
木梯上了二楼。楼上没有人，左右两边放着几张茶桌，一面靠墙，墙上挂着几张字画；一面靠窗，窗分内外
两层，外窗是玻璃窗，敞开着，内窗是由木雕刻而成的，正中心是一个镂空的圆，周围是古朴繁复的镂空
图案。窗外是喧闹的街市。攒云坐到一个靠窗的位子上，点了一壶竹叶青，倾了一盏，一面听得茶室里悠扬
的古乐，一面品着碧绿清澈的茶，似也忘却了一旁的繁嚣。一盏未尽，攒云放下茶杯，从手袋中取出一支笔
和一张薄而微黄的纸，留下几行娟秀的字：
婉婉白梅，湛湛晨露。
幽微其香，袭人庭户。
青烟云聚，弱柳风扶。
旧曲伤怀，春归之处。
白梅婉婉，晨露湛湛。
疏香点意，清韵微寒。
春已归兮，昔人终散。
愔愔向梅，风携香远。
题作《白梅》。


攒云如入梦一般沉醉，楼下女子清脆的笑声传来，方才初醒。她睁开眼，眼中还带着清澈的泪珠。
她有些歉意地向婉梅笑笑，端起茶杯，将思愁和着盏中碧玉饮下。
婉梅倾壶向两人杯中添了些茶。攒云望着壶口流淌的茶水，忽然说道：“姐姐你看，一片茶叶舒展
飘荡，能染绿一杯清水，且有余香袅袅，散入清风。”婉梅笑着点点头，道：“佛家讲布施，茶就是
很好的实践者。”
放下茶杯，婉梅似乎想到了什么，道：“妹妹可曾听过‘茶中乾坤’一词？”
攒云略有所思，道：“听过。在茶中参禅悟道，古仁人之所为也。”
婉梅点头，指了指墙上挂着的写着“茶”字的卷轴，道：“妹妹看这字怎解？”
攒云认真地看看卷轴，喃喃道：“草头……一人……一木……”
婉梅忽而笑道：“人在草木间。”
攒云只觉春风似乎吹进了心底，如闻草木之清香，愿随风翩跹在那一片绿意之中。“未料一字竟藏
如此玄机。天人合一。”
“生于斯，归于斯，人世亦然。”婉梅笑道。
攒云莞尔。婉梅为她添了些茶。两位女子相对而坐，无言静默。清风缕缕，茶香散聚，女子发丝
微动，对饮沉思。
攒云忽道：“今天能遇见姐姐真是有缘。谢谢姐姐。”
婉梅笑笑，温婉如茶。望望窗外，云烟行去，天已澄蓝。


（三）
疏雨绿蝶落，清风梨花吟。
回首村意远，归望思停云。
几场春雨绵绵，轻凉轻暖。
攒云倚卧在飘窗上，静听窗外细微的雨声，晨意尚浅，凉风伴雨行。忽然想起婉梅姐姐的话
来，人在草木间。攒云不禁心生愉悦，脸上露出一抹浅笑，安闲地听着春雨轻灵的旋律。她侧脸
看雨中的行道树，新叶在一片深绿之上随风缓缓飘摇，如一树树翩跹着的浅绿的蝶儿。绿意荡漾，
雨似乎也染了些灵气，缕缕相织，丝丝相交，如未卷之帘。


这时传来敲门声，是母亲沏了茶来。她为着女儿担忧了一冬，也不知女儿现在怎样，沏了茶
来瞧瞧。

（……）她坐到攒云身
边，将茶具放在飘窗上，与攒云各倾了一盏，抿了一小口，道：“这茶真是香。”顿了顿，又说：
“过几日就是清明了。我们该去给你父亲和外婆扫墓了。”攒云点点头，说：“我已经向学校
申请了，下周就回校。那扫了墓我就直接到学校去，那儿离学校挺近的。”母亲听女儿说要回校，
愁云散了大半，想了想，又问道：“那书和衣物呢？”“就这几日搬过去，不是很多的。”说着，
攒云向杯中添了些茶。母亲又嘱咐了几句，沉默了一会儿，将手腕上的玉镯退了下来，牵起女儿
的左手，将玉镯戴了上去。
攒云不解缘由，道：“这是……”
“这玉镯是你外婆给我的。”母亲笑道，“记得那时我刚满十八，初春的天气，乍暖还寒。
端阳时候，云儿也要满十八了，现在母亲把这玉镯给你。玉是有灵性的，是大自然的精华。”
攒云静静地听母亲诉说，又用右手托着玉镯，细细地看。内凹外凸的形状，含蓄清秀；玉如
淡绿帘幕，上面飘着几缕稍深的绿。攒云望着她们，觉得那绿如云烟般飘逸，似随清风聚散。应
不是新玉，可玉镯的表面仍十分光滑，清澈通透，攒云不禁叹道：“红颜皆不堪年岁流逝，转瞬
即老，这只镯子竟能仍然如此美丽。”


母亲轻叹，伸手轻抚那碧玉：“伴过这只玉镯的每一位善良的女子，都如珍惜韶华般的珍惜
她。当韶华已逝，她们便会将玉镯传给年轻的女子，”母亲顿了顿，为攒云理了理额前发丝，
“比如，她们风华正茂的女儿。”
攒云明了，叹道：“这美是多少女子在韶光中浇灌的啊。”说罢凝视那缭绕着绿云的玉镯，
心间泛起涟漪。
“女子和玉镯，是相互成全的，她们的美已为一体。”母亲笑道，牵起女儿的手，忽正色道：
“云儿还要记着，为人须如玉，恬淡清明。”攒云点点头，眼眶竟湿润了。
“这春雨落了几层了，白梅也谢了。花虽能再开，但终究不是凋谢的那一瓣了。”母亲起身。
“可是——”，攒云忽起地身，“花总是有的，花的精魂总在这世上。”
母亲消愁为笑，如水可掬。
清明前几日，攒云都在家复习功课。看书看得倦了，便安闲地收拾一些药带去学校的书本、
衣物。周末的清晨，连下了一周的雨竟停了，日影淡淡，朝阳冉冉。趁着天晴，攒云准备将收拾
好的书本和衣物搬到学校。
外面的风还是湿的，草花上带着些透明的露珠。到了学校，宿舍里只有抱病休息的云兰在。
攒云进门见云兰正熟睡着，小心翼翼地将东西放好，不让发出一点声响。忽然，攒云看见窗台前
的春剑素已经开了花。那是去年云兰生日时攒云送给她的。在兰花会上，攒云一眼便看中了这一
株。绿得极清澈，幽幽如隐者，纤纤如伊人。今年竟又开了花，这是攒云始料未及的。回头看了
看安睡的云兰，又看看绿兰花，攒云忽然觉得身心都沉静下来，不染一丝尘埃。
雨真是洗净了尘埃。在回家路上，太阳已经升高，普照大地，恢宏万里。回到家，阳光已稀，
屋子里添了些凉气。攒云倒了些清水，回到房间，点了一支香，坐到书桌前，翻开诗书，静默地看。
房中只听得书页翻动的细微声响，一缕香烟直立而上。


清明很快就到了。
本是晴好的天气，到了这天早上，又蒙蒙地下起雨来。攒云早早地起了床，洗漱后，母亲也起
了。母亲让攒云坐到镜前，要给她束发。轻轻梳着女儿纤柔的长发，母亲似有所思。这样的情景，
竟和从前的情景如此相似。那时，站着的是外婆，坐着的是母亲；今日，站着的是母亲，坐着的是
攒云。而人虽已逝，一切仍美好如初。
母亲先从女儿耳畔到脑后揽起表层的头发，用发夹固定在头顶，又梳起余下垂着的长发，熟练
地挽成圆髻，接着放下起初固定在头顶的长发，分成两股，松松地交错了几转，又分别将这两股
顺着圆髻缠绕，固定好，留取尾部的头发，从圆髻上方散落下来，如丝帘遮隐着发髻。镜中的攒云
更显典雅，母亲满意地笑了。攒云笑问：“这是母亲从哪儿学来的？”母亲道：“这叫停云鬓，是
从你外婆那儿学来的。停云不是思亲友之意么？”
“嗯，陶令即有《停云》诗。”攒云说道。母亲点点头，转身从衣柜里取出一件水绿齐膝长裙，
让攒云换上。群上印有淡淡的菊花图案。攒云忽然忆起，每年清明时，母亲都会买一束菊花放在父亲
坟前。后来外婆走了，每年清明便要买两束了。母亲说，父亲和外婆，都是很喜欢菊花的。想到这儿，
攒云不禁颔首轻抚裙上的菊花。
思怀已无尽，菊香散天涯。


顺着曲曲折折的石径行了一阵，便到一片平坦的土地。树木葱郁，草花静绽。一条清溪
从林中淌过，这便是玉带之源。林中的凉气使攒云的思绪似都被清洗了一般，不着纤尘。而她
未曾察觉，身后一只白蝶从玉带旁开始就一直跟在她身后，静静飘飞。在林间走了半晌，攒云
忽觉有些口渴，便从身旁摘了一片叶子，到清溪边取水。俯下身来，水面倒映着攒云的身影，
与水面草木之影竟是如此和谐相融。攒云用叶子舀了些清水，水面泛起涟漪，荡漾起一片绿影。
饮完一叶溪水，攒云觉得有些倦了，于是倚着溪边的一棵大树休息。攒云微微侧脸，凝视着一溪
流水，又轻轻闭上眼，聆听溪水流动的声音。似乎很久没有听到这样的声音了。不知不觉间，
攒云竟睡着了。风轻轻地吹着，攒云额前的发丝微动。身边的小花在风中摇曳，柔软的花瓣飘落
到攒云裙上。那只白蝶也不飞了，索性憩在了攒云发间。日光时而从叶间洒落下来，整片树林
闪着清光。
日光又稀，叶影斑驳。攒云仍倚树睡着，白蝶亦倚鬓而眠。这时，林中传来几声清晰的
鸟声：布谷，布谷……攒云似被唤醒，扶着树干起身，一裙柔花散落，白蝶也飞舞了起来。
“布谷，布谷……”攒云心弦又被拨动，寻着鸟鸣走向树林深处。不知走了多久，日光已不见，
鸟声却停了下来。攒云忽然看见前方不远处有一间茅屋，旁边有一间耳房，门前小院里，一位
老婆婆坐在竹椅上，手中整理着什么，一旁放着竹篮。攒云轻轻走上去，向婆婆问候。婆婆
抬眼看了看攒云，微笑着向她点点头，道：“姑娘走到这里花了不少力气吧，乏了吗？”攒云
笑着摇摇头：“不乏。方才已在林中歇息了一阵。您一人住这儿吗？”婆婆道：“是啊，一住
几十年了。姑娘，你身后的白蝶是你带来的吗？”“白蝶？”攒云疑惑地回头望望，果然有一
只白蝶飘然，在空中环绕而飞，似寻找着什么，然后飞向婆婆的竹篮。攒云方见婆婆手中整理
的是一些花，细细的如竹般的节状绿枝，上缀着白中带绿的小花。竹篮里装的亦是这样的花，
散着幽幽的清香。攒云问道：“这是什么花？”婆婆笑道：“是这山上的花，我叫她竹云。”
“竹云，和花一样美的名字呢。”婆婆折下短短的一枝竹云，让攒云俯下身来。攒云照做。
婆婆轻轻地把花枝插到攒云的发髻中。这一瞬，攒云忽然觉得这位婆婆亲切如外婆，不禁
莞尔，“谢谢婆婆。”婆婆笑笑，又道：“太阳已经落山了。这山里寒气重，我去给姑娘
取件外衣。”说罢起身，缓缓进了屋。不一会儿，手持一件单衣走了出来，递与攒云。攒云
谢过婆婆，披上了单衣，又问道：“平素也只您一个人的吗？可有人来看您？”婆婆笑道：
“谁会来瞧我呢？倒是有一个叫婉梅的孩子，常来这里，给我带些衣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