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虽有王命而千里不留行。先生，这是什么意思？”正在抄书的冥儿冥儿突然抬起头来问。
被他称作先生的年轻人放下手中已经泛黄的书卷，望着窗外出神。
“先生？”冥儿略有不满，声音稍微提高了些。
先生不为所动，窗外树影摇动，阴影落在他的脸上，目光明灭，神情难明。
冥儿叹了口气，小声嘀咕：“又开始发呆了，真是……”
先生索性躺在椅背上，将书盖在脸上，嘴里喃喃念诵着：“故不知诸侯之谋者不能预交；不知山林，险阻，沮泽之形者，不能行军；不能向导者，不能得地利……”
冥儿听得一头雾水，“先生，这是哪本医书上的？为什么我从来没听过呢？”
忽听外面有人笑道：“这是兵书，可不是什么医书。”
冥儿眼睛一亮，大喊一声：“裴大哥！”丢下笔就跑了出去。
先生不紧不慢地拿下盖在脸上的书，嘴角也露出一丝微笑来。只听外面一个清朗的声音笑道：“小冥儿，快来让我看看，你小子怎么又偷偷长高了？”
冥儿乐的咯咯笑，“谁偷偷长了，是你自己老不来看我们，可不是我不等你。”
笑声渐近，门帘掀开，冥儿被一个身材颀长皮肤黝黑的少年人抗在肩膀上，大步进来。
那少年笑道：“我说，我来了，你好歹站起来迎接一下嘛。”
严先生好脾气地笑着，问：“你觉得我该怎么迎接你？三刻钟之前在院门外，一炷香前在院子里的树下，还是现在就这么跟你打个招呼？”
裴越呸了一声，“早知道我来了，还装模作样的，害我在树上晒了半天太阳。”
他一边说着，将冥儿放到地上，老实不客气地从严先生手里抄过那本书看了一眼，“严兄打算投笔从戎？”
严先生没好气：“用词不当。我本来就不是读书人，何来投笔从戎。”
裴越举手投降：“好，好，我是粗人，不会说话。怎么着，莫非你也想要从军杀敌？”
“有什么不可以？”严先生仍旧一副不紧不慢不真不假的口吻，“你杀得，我就杀不得呃？”
“冥儿，”裴越没好气地叫，“你家先生的哑巴药在哪儿，快给他吃点。这人长着满口牙说话一点内容都没有，不如毒哑了方便。”
冥儿促狭地眨了眨眼，“裴大哥，哑巴药没有，先生倒是一直给你备着傻子药呢。”
裴越摸不着头脑，“什么是傻子药？”
严先生笑眯眯地站起来，不动声色地将冥儿推到里屋去：“你的书抄完了么？就在这里瞎混。”然后转身用理所当然的目光看着裴越：“傻子药，当然是治傻子的咯。”
冥儿刚进到里屋，就听见外面裴越一声怪叫，噼里啪啦地摔起东西来。

五
带着冥儿退出来，刚一出了院子，冥儿就扯着他的衣袖大声说：“先生，先生，您看见了吗，那位赵大夫，竟然比女孩儿还要漂亮呢。”
先生微微斥道：“又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这么大呼小叫的，被人家听见了成什么样子。”
冥儿撇嘴嘟囔：“先生您又什么时候在意别人的看法了。”
先生板起脸来，“你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冥儿见他并非真的不悦，伸了伸舌头，依旧赞叹不已：“先生，赵大夫真的不是女孩吗？您看他的脸蛋，那么光滑白皙，还有那双眼睛，比当年在南朝秦淮河畔看见的姑娘还要美呢，难怪要用帘子遮起来。”
先生一巴掌拍在他的头上，“越说越不像话。”
“哎哟，”冥儿揉着自己的脑袋，犹自沉迷：“虽然现在是大热天，可是听他说话，真是沁凉舒服呀。先生，他真的是神医吗？那么年轻……”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那个清凉的声音淡淡笑着说：“你有一个很好的师傅，以后到了我这个年纪肯定也是个神医。”赵大夫一边说着，从屋里缓缓出来。
不再理睬满脸通红躲到严先生身后的冥儿，赵大夫向严先生施礼道：“不好意思，让严兄久等了。”
严先生点点头笑道：“不好意思的应该是我，是我们打扰赵兄了。”
赵大夫并不与他推让，淡然笑笑，他的笑容风华绝代，早让冥儿看得呆住。
赵大夫问道：“严兄这次来，是……”
“是为了找一味药。”严先生不等他说完就表明来意。
“一味药？什么样的药？在下这里有不少珍贵药材，严兄如果需要……”
“我要找的药，是王不留行。”
笑容凝固在赵大夫的脸上，他脸上血色瞬间褪尽。

七
雍州城里再也没有人见过那位医术高明的赵大夫。有人说，最后找他看病的，是一大一小两位病人。赵大夫见过他们之后便闭门不出，第二天早上，当医馆的学徒撞开赵大夫的卧房门时，里面空空如也，赵大夫从此再没有出现过。
“两味药了，”冥儿在纸上记着什么，抬头看了看悠闲躺在葡萄藤下看书的先生，问道：“下一味药是什么？我们要去什么地方找？”
先生眼皮也不抬一下，“下一味药出现的时候，你自然会知道。”
注：王不留行，释名：禁宫花、剪金花、金盏银台。
【性味与归经】 苦，平。归肝、胃经。
【功能与主治】 活血通经，下乳消肿。用于乳汁不下，经闭，痛经，乳痈肿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