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如春——怀王红轩老师 


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轻轻的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 
——题记 
她第一次走进我们班教室的时候，穿的是一套黑色标准职业装，高佻大方。她轻盈地飘上讲台，精光四射的眼睛略一扫视，散开像扬花一样的笑容，用纯银般的声音为54个孩子铺就了一条通向化学世界的花雨丝路。她来的时候是秋天，落木萧瑟；她带给我们的却是温度，温暖如春。 
已经有一个两岁的女儿的她其实更像我们的同龄人。她会在说出“甲醇”而引起我们爆笑之后笑嘻嘻地指着我们说“又中了你们的暗语”；她会在提问时用特奸诈的语调说“选A吗？确定了吗？”（那劲比王小丫还猛）然后狞笑着看我们大片大片地被她俘获；她会一脸天真地说我像个小木偶然后不厌其烦地重复“真的真的”；她会拿着一杯可乐神神秘秘地问我们那是什么；她会在我们的包围圈之中和我们一起放肆地仰天大笑笑得一脸明媚像个孩子；她会在我们考了年纪第一时特兴奋得意地露出好看的笑容；她会和我们一起紧张激动的等待氢气爆炸的“火爆效果”；她会平等和蔼地对待每一位同学，包括蕊。 
蕊是个患病的女孩，据说只能再活两年，智力上有些障碍，从来都不参加任何班集体活动。那天我们做“氢气流吹肥皂泡的实验”，老师犀利的眼睛扫视全班后定格在蕊身上，目光温和而慈爱。她说，蕊，你来。我们吃惊地望着蕊，蕊受宠若惊的样子，把头埋在臂间，似乎是要逃避这突如其来的惊喜。老师依旧一脸温和地说，没事儿，来吧来吧，你行呀。也许是老师鼓励的话有太强大的力量，蕊竟缓缓抬起头，快步走上台，拾起导管，对着导管口轻轻一吹，吹出了一个美丽的气泡。气泡映着蕊激动的面容，映着我们开心的面容，映着老师微微的笑容，载着雷动不息的掌声，越飞越高，越飞越高……记得老师私下里感慨地说，我真疼那丫头，闹心得很。而我竟然能使一个重病的孩子获得快乐，这是我一生最大的幸福。然后我看到她眼里涌动的异常明亮的黑色潮水和嘴角挂起得倾国倾城的笑容。 
我本来觉得生活也就是这样，无风无浪开开心心地和老师度过每一天，可是就在昨天，2004年1月17日，我的天空被打碎了，连同我的快乐，一起碎掉。 
化学课的下课铃已经打响了，一向不拖堂的老师似乎有什么事。她低低地说，这是我给大家上的最后一届化学课了。 
我一下子从天堂掉入万丈深渊。 
原来她要去美国的传闻是真的。 
我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吞噬了一切，我听到自己内心深处绝望的哭喊一下子浮出水面，我听到我的灵魂说不要的声音越来越大占据了我的思想。一阵阵尖锐的忧伤从心脏上划过。我说不要哭啊，哭了就没意思了，哭了就会像傻B的电视剧啊。 
但生活还是照电视剧的格式走了下去。我不太记得她后面说了些什么，只仿佛听到她说我们又考了年纪第一，我们给她留下了美好的回忆。我于是狠狠地鼓掌，狠狠地，掌声没完没了，经久不衰。我说过不要哭，但就像人总是不得不吃饭一样，我眼中的潮水像涨潮一样忽然升起，泪还是从脸上大颗大颗地滑落，一下一下地打在我的手背上，冰冷，苍白。我以前总自负地以为像“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这类话又老套又不真实，现在才知道这句话的原创作者那时是多么伤心。 
老师的声音已经不对劲了，教室里已经有不少低声的呜咽，但我还是觉得好静啊，好静啊，静得只剩下一片迷茫，一片空虚，一片苍白，只有雪和风无声地在空荡荡的屋檐穿行。这是另一个世界，不是人间，人间没有这样的苦，如此的哀。 
老师说了好多，好多，她低沉哀伤的声音一直在我的脑中飘荡。我想起她写板书时优美的姿势，想起她漂亮的字，想起她向我扬起的明亮笑容，想起她曾经那么亲切那么动听的声音，还有她现在脸上挂的泪花以及忧伤的面容，一切一切，在透明澄静的水中散化开来，漾啊漾啊，泛起一湖的波浪…… 
她拿起书，转身，走下讲台，开门，走出教室。我看着她的身影快速消失在人群中，只在我尚未完全消逝的记忆中留下一个美丽的轮廓。 
那一刻，幸福被摧毁得灰飞烟灭。 
我挣扎着从绝望中醒来，瘫倒在桌上，任眼泪一流再流，流到手臂上，流到桌子上，流到黄河长江，流到太平洋，流到天边，流到她所在的地方。但愿在她寒冷的时候，我的眼泪能化作熊熊火焰将她护住，让她的身边，温暖如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