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良!健良!”正当他身陷未知的古怪梦境,想寻找出口而无能为力时,这呼唤声突然由远而近,由模糊而清晰,它就像打碎梦境的闹铃般声声入耳,于是人潮在那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色彩与色彩间出现了裂痕,这裂痕急速扩张着,最终将整个梦境撑破。健良醒了,回到现实了。
他将沉重的双眼睁开,有光线扑面而来,看来他是一觉睡到天明,脑袋仍然沉浸在刚才的梦境中,太阳穴隐隐作痛。
“健良,你爸爸醒啦!”仍然是博和的声音,不过听上去充满喜悦和兴奋,“快去看看吧!”
听了这个消息,健良大喜过望,连忙推开博和三步并作两步的冲到病床前。
李振宇已经睁开了眼睛,正打量着四周,看到健良来了,已经有些皱纹的脸上露出慈爱的微笑。
“爸爸!您终于醒了,太好了!”健良疲倦的脸上第一次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扑上去与爸爸紧紧相拥,清澈的泪水从熬红的双眼中滚落。不过责任感使他并没有把这种重逢的喜悦延续下去,他离开父亲温暖的臂膀,脸上恢复了严肃。
李振宇对儿子的这一变化有些不解,“发生什么事了?”
“在都厅大肆杀戮的那个凶手,到底是谁?”健良急切的想知道答案。
“都厅?杀戮?凶手?”李振宇被这些词弄糊涂了,“怎么我一点印象也没有?到底是怎么了?”
健良的心猛然往下一沉,这条最有价值的线索很可能也断了。
“昨天早上您去都厅之后,都看到了什么?”健良尽自己的所能帮助李振宇回忆,“您有没有看到一个数码兽战斗场?您有没有看到许多人死了?他们到底是怎么死的?是谁杀害的?”他越说越快,情绪明显激动起来。“您仔细想一想,有没有什么异常情况?就算一点也行啊!”
可是无论健良怎么开导,李振宇还是一脸茫然。
“您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什么都不记得了?哪怕告诉我们一点也行啊!”健良心急如焚,几乎都要哭出来,拼命的摇动着父亲的双肩。“我真的很着急!求求您再仔细想想啊!仔细想想啊!我不相信!”
“对不起……健良……我确实一点印象都没有……”李振宇眉头紧锁,看得出他也是在尽力回忆,可是那段记忆确实没有了!
“求求您再想想……再想想……”健良几乎绝望的喊着。
阿辽把已经乱了心智的健良从李振宇身上拉开。“健良冷静点!我觉得李先生的记忆很可能被凶手做了手脚,不然像他这种聪明人,又很可能直面过凶手,就算昏迷过也不可能遗忘得这么彻底,他关于凶手的记忆一定被抹去了!我们再怎么问也问不出个结果!”
“那我们该怎么办?”健良只觉得自己脑子里完全成了一团乱麻,“现场再也没有目击者了!都厅那边发生的事情我们再也不知道了!”
“别着急,现在我们最重要的就是要冷静分析,如果我们自己先乱作一团的话,还怎么缉拿凶手呢!”阿辽镇定的说,“更何况,我们的线索并不是完全中断了。”
“还有什么?”众人连忙凑过去等着阿辽宣布谜底。
阿辽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基尔兽!”
“基尔兽?”
展也阴暗简陋的公寓里,就算是白天也没有一丝阳光,他像以前许多个日夜一样坐在相同的地方,敲击键盘发出相同的枯燥的声音,留给基路兽一个相同的背影。
“基路兽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展也会放过李振宇呢?”基路兽趴在地板上,目光一刻都没有从展也清瘦的背影上挪开。
“失去了父母的孩子,是最容易堕落的孩子,因为他们感受不到最真切的爱和温暖,世界上最关爱孩子的人,莫过于他们的父母了。”展也一直平静得像潭死水的声音微微泛起波澜,“我不想让小春这么小就失去爱,我更不想因为我的过失让她变成第二个我,我当时还不是和她一样大啊……现在却成了这个样子,如果没有当时那场事故,也许我……”他的声音低下去,有些哽咽。
基路兽望着展也,目光中充满悲哀。
“也许我过的将是另一种生活啊!就像以前健良那样,或者我也能成为一名正义的驯兽师,为了正义而战斗,也能和他们相识,甚至也能一起去数码世界冒险,也能一起打败D-Reaper也说不定……”他转过头,就像一个心中充满梦想和美好憧憬的孩子般喜悦,可是他同时又在流泪,欢喜与悲伤在他不大的双眼中强烈的碰撞着。“……这一切都是如果了,都是空想和妄想,都是不可能实现的东西了……基路兽,你喜欢现在的生活吗?”
“基路兽只是一只数码兽,不应该对自己的主人有异议的。”
展也倒在椅子上,用手遮住双眼。“其实你……严格来说不应该算数码兽的,你只是我复制的一堆资料,换句话说,你只有躯壳而没有灵魂……如果一切能够重来,我一定不会选择这条路,不会选择这种不能见光的生活,我是多么希望能成为一名真正的驯兽师,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可是现在放弃还来得及呀,展也为什么要违背自己的愿望呢?”基路兽不解的问,“健良他们一定会原谅你的!”
“放弃?原谅?他们可能原谅我吗,连我自己都知道自己罪孽深重,连我自己都不会原谅自己。他们一定会把我杀了。我走到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李先生说得对,我确实是个魔鬼,虽然他已经不记得这句话,可是我还记得。世界上的魔鬼有一个就够了,足够了,我不希望任何人变成第二个我。”展也把目光投向这间房子里唯一一扇窗户,看着外面的世界。“我是不是很可恶呢……”
“展也只宽恕了小春一个人,其他人会不会失去了父母啊?”
“好吧,我承认我是伪善的还不行么。”展也向发霉的天花板挑挑眉毛,“伪善比作恶更令人痛恨。”
他重新坐回到电脑前,窗外的城市已经完全醒来,准备新一天的工作,没有人注意到这座廉价公寓的不起眼的小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