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8   故事从这里开始
为期十八天的假期一下子便溜走了。天气出奇地热，柏油马路都发软了。偌大的校园极其安静，大约是因为只有高三在补课的缘故吧。我的脑子仿佛也被太阳烤化了，成天昏昏欲睡。
下课的时候，就和小贝一起去水池洗脸，凉快凉快。不想迎面碰见了胖妈。胖妈之所以叫胖妈是因为她有一个一岁多的胖儿子，她本人也长得圆圆的，特别可爱。可惜的是她的眼睛也很圆，能瞪得人浑身发毛。
不出所料，胖妈劈头就问：“暑假做了多少英语卷子？”我俩期期艾艾答不出个所以然。胖妈就说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啊，你们怎么还不重视英语呢？都高三的人了……
鉴于我们向来都对胖妈比较畏惧，所以后来我俩洗脸都要去四楼，至少是五楼对面的那个，权当加强锻炼。
这个暑假终究还是被我浪费了。我心里清楚明年这个时候我要么上天要么入地，总之想要在天地之间浮着都不可能了。


2007-9   灯火通明的晚自习
“暑假”一过，学校便很快通知要上晚自习。于是做好了很多准备，包括吃饭啊、休息啊、放学啊，都要提前安排好的。
一开始是在食堂吃来着，可吃到几根头发后慢慢地有些忌惮那里，转而到学校周边地区就餐，比如那家拉面馆的老板见到我就笑眯了眼。
那个时候的晚自习蛮漂亮的，尤其是冬天下午放学时，两栋相对而立的教学楼灯火通明，像极了泰坦尼克号，以至于小夭天天念叨这楼什么时候沉啊，沉了我们就不用来上学了。经常有三三两两的同学在走廊上嬉戏打闹；落拓的男孩子在顶楼迎风唱歌，黑色的头发和黑色的衣服融在深沉的暮色里。那些场景让我终生难忘。
五楼的方位很好，风很大，吹得人浑身畅快。向窗外远眺，可以见到闪烁的霓虹灯、脉脉的星晖和清浅的月华。下课时，我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去走廊东端看漂亮的钟楼，指针在夜色中现出好看的荧光，一圈一圈地旋转。更有美妙的夜风徐徐拂来，令人心旷神怡。而作为恐怖片的忠实拥趸，琛子和小夭是雷打不动地一起绕道去不见五指的实验楼上厕所。
每天最盼望的时刻便是放学了。随着浩荡的人群下楼，跟同学们道声再见，然后，离开。
学校矗立在我身后，渐行渐远。




2007-12   世界上的珍珠好多呀
真是想不通，别的老师晚自习都留一个半小时归我们自由支配，为什么语文晚自习要用来写作文？
我咬住笔头，表情极其痛苦地盯住黑板：“一只鸡在沙滩上觅食，觅得一粒珍珠，却毫不犹豫地把它扔了。别人问它为什么，它说：‘我要找的是麦粒，珍珠怎么能填饱肚子呢？’请以‘麦粒与珍珠’为话题写一篇作文，文体不限，字数不限。”
我口中念念有词：“麦粒、珍珠，麦子、珍珠，面包、蒸猪……嗯？文体不限，字数不限？”
我像发现新大陆般提起笔来，下笔如有神，不多时便仿赵丽华的“梨花体”作诗一首：
高三的鸡
一只鸡                      一学生
觅食的鸡                    高三学生
为什么                      为什么
不要珍珠                    非要辛苦
为什么                      为什么
不把珍珠                    不回家去
卖了                        算了
非要                        非要
找麦粒                      死读书
要知道                      要知道
珍珠                        人家
太值钱了                    比尔．盖茨
可以                        也没
换成麦粒                    念完大学
写完后，我得意无比，拿去向小贝炫耀。小贝是咱语文课代表，不过依我看虎哥选课代表时肯定是闭着眼睛选的，你看她的语文成绩跟灯笼似的，红彤彤的可好看了，冬天的晚上还附带烤火的功能（她带着语文卷子回家总要挨打）。不知怎么至今还未下岗。
岂料这个语文白痴竟对我的大作嗤之以鼻，把她的稿纸往我面前一拍。现征得她本人同意，摘录如下：
两只鸡
一只鸡去沙滩觅食。它使劲刨使劲刨，刨出来一颗珍珠。鸡想：妈妈的，气死我了，我要找麦粒，怎么找出来一颗珍珠？但它是一只母鸡，又是一只母乌鸡，所以变成一只白白亮亮的白斩鸡是每只母乌鸡的终极梦想。这只鸡转念一想，记起在一本美容杂志上看到过珍珠可以美白，于是它硬是把珍珠咽了下去。结果，它被噎死了。
一只鸡去沙滩觅食。它使劲刨使劲刨，刨出来一颗珍珠。鸡想：我是出来觅食的，珍珠对我而言有什么用呢？于是它把珍珠扔了，继续刨食。最终它找到了好多麦粒，不仅喂饱了自己，还喂饱了家人。这只鸡就是后来的肯德鸡。
肯德鸡繁衍后代的速度很快，仅在马鞍山就有五只。当记者采访它时，它说：“我成功的秘诀就是——要最实用的！”
关于这篇、这篇……这篇不知道是什么文体的东西，我的评论如下：“你把‘肯德基’的‘基’写错了。”她白我一眼：“适应艺术的需要，懂吗？”
放学跟琛子一道回家，一路上激烈争论着沙滩里到底有没有麦粒的问题。路过黑漆漆的楼梯洞，琛子突然停下来，环顾四周，自言自语地道，这地方蛮雅致的哦。我被惊了一个跟头，看她表情严肃，弄不清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附和道是哦是哦。琛子突然指着楼梯说，那就在这儿磕个头吧。我搪塞道，这个么，你看我们今天才写完作文，都挺累的，就算了吧。
两天后我和小贝被叫到语文老师办公室，基本上是竖着进横着出的。


2008-2   你是猫还是狗啊
爱好之一是和小夭煲电话粥。
这两天小夭的电话线似乎出了点问题，“滋滋”地听不清。据小夭同学说是发生了“雪暴”现象。那个……小夭同学你是爱斯基摩人吗？
今年冬天挺冷的。我说这雪怎么老是不停呢，原来我们这里遭遇了“五十年不遇”的特大暴雪灾害，于是高三学生因祸得福，竟奢侈地享受了一个为期十八天的寒假，跟我们去年的暑假一样长（历届高三寒假最高纪录是九天）！至于寒假作业么，做啊做啊的，也就那么回事了。
爸妈见雪下得太大，索性中午都不回来了。于是我一个人在家闷得很，闲时便找小夭聊天。寂寞中我说要是养条狗就好了，就有东西让我发泄了。小夭说好，我去买。
本来也就说说算了，岂料开学那天便真的见小夭拎了个包来，还神秘兮兮、左顾右盼、小心翼翼地把包塞进了抽屉。然后她招手叫我过去。
抽屉很矮么，大家都知道的。我把手伸进去，只摸到一团毛绒绒的东西。我一开始以为是什么玩具，突然，那团毛“喵”地叫了一声。我吓得立刻把手一缩，方圆几米内同学的目光也都被引了过来。幸亏这时上课铃也响了，否则小夭肯定要被班里人堵得里三层外三层。
这节课我们复习辩证唯物主义。老师正讲到兴头上，忽然传来一个细细的声音：“喵呜——”
老师顿了顿，大概以为自己听错了，不过狗狗很不给小夭面子地又叫了一声：“喵呜——”
老师的眼睛眯了起来——这是他发火的前兆。小夭慌忙主动站起来：“老师，我马上把手机关掉，关掉！”
然后小夭把食指塞进了狗嘴里，狗狗含着手指头，好容易睡着了。下课后，一班人一齐乐翻了天，堵住小夭，坚持要给狗狗起名叫“猫猫”。
看来这狗是不能在教室里再呆下去了。眼看虎哥将至，想来想去，只好委屈狗狗在消防箱里呆着了。又找琛子讨了点面包屑喂它。然后可怜的我们足足听小夭念叨了一上午的“狗狗~~我的狗狗啊~~你怎么样了啊？”
我终于忍不住问她：“你把狗带学校来干吗？”小夭眨巴着大眼睛，一脸无辜：“不是你说想弄条狗来玩玩吗？”
哦，搞了半天是为了我啊？强烈怀疑！不过放学小夭拉我们去看狗狗时，我还是表现出了空前浓厚的兴趣，不停地给狗狗梳毛。然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了校门，狗狗睁大好奇的眼睛，在小夭怀中探头探脑。一路上，我们的回头率为百分之百。
出了校门，我们还没有就狗狗的名字达成一致的协议。正好这时看到政治老师骑了辆摩托车从我们身边冲了过去，于是就决定叫这狗“辩证唯物主义”了。
第二天上课我传了张纸条给小夭：“我猜辩证唯物主义在你家一定过得很惨……”

2008-3   春天来了
一直以来都和小贝“臭味相投”，对《火影》里的佐助喜欢得五体投地。记得当时围绕我俩谁更配得上佐助的问题争论很多天。每每这时，小贝总要拿我的身材开涮，说我长得圆溜溜的，就像某种动物的脑袋一样。哼哼，你当我白痴啊，你这个又不中看又不中用的猪尾巴。于是争论的主题又转变成了猪头和猪尾巴哪个更有用。
我们一直坚信没有比佐助更帅的人了。直到有一天，小贝所有的逻辑都被颠覆。
那天我们下楼去学校的小卖部买水。小贝突然停下来，对着某个不知名的方向流了几升口水，眨巴着眼睛，蓦的冒出一句：“我想结婚。”
那是小贝第一次遇见她的小王子，转眼间就被折磨得魂不守舍，成天念念有词：“噫吁嚱，好不帅哉！潘安亦逊九分乎！有异议者，拉出去打！往冒烟里打！”
找人一打听，竟然还是个高二的。我笑得快趴桌子下面去了。谁知小贝的脸皮厚得很，说道：“我这不是响应团中央关心爱护下一代的号召嘛。”
然后她就不理我，开始酝酿第一封情书去了。正在文思泉涌之际，忽被地理老师喊起来：“不看地图，告诉我，这是什么山？”
小贝“噌”地一下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只觉舌头打结，好容易说道：“高山。”
下课后小贝便迫不及待地找人帮她把情书送过去了。那男生整整两天没动静（估计是被吓着了）。好容易把回信盼来了，展开一瞧，呃？只代她改了一个错别字？
小贝的自尊心大为受损，当即回信告诉他，那个字其实也可以这么写的；还有，她可是我们班语文课代表（这个么，个人认为很值得商榷）；还告诉他，语文成绩不好，就别拿出来显摆。
信送走后，我问她：“你这叫情书吗？我看你更像他的语文老师哎。”小贝叹口气：“没办法，谁叫他文学素养这么低呢？我得对下一代负责任！”
不出所料，那小弟弟再也没动静了。小贝等了一星期，成天怏怏的。我安慰她：“没关系的，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这时她便很少见地叹口气，眉毛微微一拧：“只是我的筵席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正当她长吁短叹之际，又被虎哥的怒喝声惊醒了：“我喊你三声了！你发什么呆？说说‘斜二测画法’的步骤！”
小贝诚惶诚恐地站起来，支吾道：“用尺子画。”


终章   韶光细数，不知归途
其实还有好多好多。
其实也无非是这些。
记得三年前看小四的《毕业骊歌》，那时想起三年后栀子花恬然的香气，那是离我多么遥远的事情。时间真的是个很奇妙的东西，在你不知不觉时便悄然滑走了。高一时特别崇拜高三一个获得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的学姐，说也奇怪，那时她所在的班级就在我们班正上方的五楼，当时也没想起来要上去拜访一下，总觉得反正都在一个校园里面，要见面很容易。等到升了高二，在校园里再也找不到她的身影时，才真切地感受到她是真的离开了。
转眼又是七月，又是新的高三腾飞的日子。回首这一年我们走过的路，有遗憾，有收获，更多的却是对那帘似水韶光不知珍惜的浪费。
我知道，我所追忆的这一切，终将化作另外一个版本的故事，或者就此消化成岁月的尘埃，连遗憾也无从留下。但是，每一个在青葱校园里度过十八岁青春岁月的人，都会为了这记忆而会心地微笑吧。
我说，高三啊，那段光影。


2008-7   祝我生日快乐
一号下午填志愿的时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小夭。许久没来学校，桌椅上都落满了柔软的灰尘。我们在班里交流了好久，过了一个小时，大部分人的志愿都搞定并且上交了，而我交志愿表回来的时候小夭还在犹豫到底要报哪里。小贝主张专业优先，我和琛子主张院校优先。小夭填了一个又一个志愿，又一个个地擦掉。
犹豫来犹豫去，我见没有突破，便先行告退了。过了两天，我打电话邀她在我生日那天一道出去玩，结果她说她打算复读，明年好歹要考上二本，所以要在家里好好补课，不能出来了。挂了电话，我心里堵得慌。
在切十八岁生日蛋糕前，收到了许多祝福。
小贝：你上次考试失利了，少玩点，高考时好好发挥（不许考得比我好）！
琛子：祝你越来越有魅力，争取竞选上中共中央主席（联合国秘书长还是我来干吧）！
小夭：脸上的小痘痘快下岗吧（不许转移到我脸上来）！
        早日作为社会名流亲临诺贝尔奖颁奖现场（看我被授予诺贝尔文学奖）！
在十八岁生日到来前夕，我也有许多感谢和祝福要派送。首先当然是老爸老妈，你们要把我这小白眼狼拉扯大可真不容易啊！还有亲爱的虎哥、胖妈，你们真的为我们付出了许多，虽然有时我们的“青春期叛逆”发作，但我们心底一直都是很爱很爱你们的。
这十八年，我见习了许多未完成的爱。高三正渐渐离我远去，我们将各奔东西。我想我会老，老到只有记忆可以寻找，但是这高三的记忆是不会老的。可能有些情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慢慢风化，但就算我们散落到天涯，就算我们老到牙都没了，我们依然像今天一样，还是好朋友。
而且还有若干个十八年等待我去见习。还有很多我爱的和爱我的人，在下一个转角等待。我要感谢你们，让我的高三，让我十八年的生命过得如此丰盈而斑斓。
祝我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