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手打，

     不回头，也是一世
   吹拂着风，描绘着遥远的梦；夏日的云，中途失去踪影；秋的天空伤心欲绝；冬天的海冷然若冰。时光几近全心全意的不断推移。
   不知道你是不是记得我曾经对你说过，我有一屋子的天使，如果有一天，你欺负我，我就把天使全部放出来，他们会立即把我带走，永远永远，你再也看不见我。有时候，不回头，也是一世。   

我在十四岁时第一次遇见陶扬。
那一日，他由老师领着，怯生生的站在讲台桌旁，埋头，衬衫上褶皱的角，被第一排的我窥见的一清二楚，老师和蔼的说：他叫陶扬，从今天开始，和同学们一起生活。
教室一片寂静，眼神全部凝聚到陶扬身上，唯望他能抬起头，自我介绍。而他，不开口。
他的嘴唇紧紧咬着，生怕说出的话，都是祸。
就这样，谁也没有完全看清陶扬的长相，除却我，第一排充满好奇的我，故意趴在桌上，歪头，分外明显的看见他脸的轮廓，黝黑的皮肤，凹陷的眼角，当我饶有兴趣的准备凝视他的眼睛时，陶扬锐利的眼神突然和我对视，我吓得缩回偷窥的欲望。
我和陶扬对碰，大约只有我们两个人彼此知晓。
陶扬的眼睛，有着异于常人的尖锐。
或者说是睿智。
老师领着陶扬坐在我的右斜角，中间隔了一条走道。
那时候，我想，那个位置，一定是观察我的最好方位，只要稍微倾斜而坐，就能看见我的一举一动，哪怕是挽发，微笑，或者假寐。


=-=

啦前排~~~~~~~~~

我和陶扬的对话，是从黑板报开始的。
那时候，陶扬已经转过来半个学期，因为没有同桌，所以和全班同学依旧陌生。而我对他的好奇，保持着恒久的新鲜感。我在日记里写到：很奇怪，那个家伙怎么总是穿着一件白衬衫，同一条深褐色布裤，同一双白色球鞋。难道他只有这一套衣服吗?可是为什么他的衬衫，纵使很干净，甚至还有一丝丝肥皂的淡淡清香?
那一日，陶扬走到我旁边，用不屑的口气说：喂，老师让我和你出这一期的校黑板报，你负责写字，我来设计和绘画。
那口气，似乎在报复那一天我偷窥他，发泄他心中残存的怨恨。
我站起身，怒视他，撅嘴道：我不叫“喂”，还有，不许命令我!
他突然干干净净的笑了，黝黑的脸，绽放着单纯的容颜，道：我知道你不叫“喂”。
我缓下语气，那我叫什么?
他耸耸肩，摇头，说：你自己知道啊。
我涨红了脸，千言万语哽咽住，愣是吐不出一个字。
我发誓，如果我有一张免罪金牌，我一定杀了他。
陶扬用着蜂蜜一般细声的口气道：星期天下午记得过来一起出黑板报，那时候，我一定能喊得出你的名字。
我又气又恼，捏紧的拳头，差点朝他挥过去。


我并没有和陶扬一起出黑板报，却蹲在家里看了一个下午的《机器猫》，大雄跟小叮当乘坐穿越时空隧道的机器，然后一起回到了过去。那一刻，我想起陶扬。陶扬的童年，是什么样的呢?他的脸上，完全没有同龄人的幼稚和不可一世，多了一点点稳重吧，或许。
星期一早上，老师把我和陶扬一起叫去，表扬黑板报出得好，我暗暗盯着陶扬上薄下厚的嘴唇，生怕他把我抖出来，老师转向我说：歆耳，你的字写得还真是好。
我羞愧得满脸通红。
后来我问陶扬：为什么你不把我供出来?
陶扬说：歆耳，你要跟我道歉，你不应该让我等你一个下午。
我蔑视的说：你总算知道我叫什么了，不错，有觉悟。
陶扬不语，我亦不再多说话。
从老师办公室回到教室，有五分钟的路程，我故意斜仰起头，默然的望着天空，碧蓝如洗，不见云，清冽彻底。陶扬问：你喜欢天空?
我不怀好意的回答：喜欢不喜欢，你和有什么关系?
陶扬咧嘴而笑，还在生我的气?记不得你的名字，有这么重要吗?
陶扬的话，竟让我懊悔起来，记不到我的名字，有那么重要吗?
我抿着嘴，顽固的继续撇过头，不看他。


海边的天空，比这边漂亮。海边的天，像那无边无际广阔的草原，偶尔飞鸟在海上短暂停留，转喉而唱，几声悠扬，流连忘返。陶扬说。
我笑着说：你还真会掰，全天下的天空，还不都一样。
陶扬沉思了好一会，说：我是在海边长大的。
我没来得及发问，两个人已经走到教室，只听见一片哗然声，班里那群男生向我开炮：歆耳，你是不是喜欢陶扬?哈哈。
我斜睨一眼，不理会。


晚自修的时候，我会给他写纸条，央求他给我讲海边的故事，陶扬总是很耐心的写下：海边的沙，软绵绵的，温顺的就像一只只的小绵羊，光着棒子躺在上面，身子就会沾染上海的灵气；海边的贝壳，奇形怪状，携一枚，靠在耳边，仿佛回声传来，似在讲述它的故事；海边的水，咸湿湿的，久不见，会想念。
我开始知道除了嘉禾镇之外还有另一个世界，我一直以为全世界的人都和嘉禾镇上的村民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闲暇之余不过是种花种草聊天侃地，我怎么能够想象出这个世界竟然会有一片海，而且这片海，是陶扬成长的地方。


   我问陶扬：大海是不是长得很漂亮?
   陶扬惬意而笑，用充满滋润的声音道：大海就像个大房子，大房子里储存的很多很多的睡，水里有很多很多五颜六色的鱼在游泳。你说这样的大海漂不漂亮呢?
我嘟噜着说：那人住在里面不是和孤独?大海那么大。
   陶扬喷口而笑，我则一脸木然。陶扬好声好气的说：大海不是真的房子，和嘉禾镇的江，差不多一样，只不过大海比江的水多一些而已。
   我耳根一热，道：那大海有什么好的?不过比江大一些，还不如叫大江。
   陶扬眯起眼睛，神秘的说：只有等你去看了，才会知道。


前排。

放了两个月的暑假，陶扬回到海边去，有时候给我寄来他在海边的照片，穿着短裤，眼角深陷，微笑灿烂，在海边的陶扬，似乎比在嘉禾镇的陶扬，快乐幸福。陶扬还特地拍了一大组大海的图片，在照片背后，清晰的写到：歆耳，这就是大海的样子。
我把陶扬的照片和信件小心翼翼的锁在抽屉里，这些物什，如若掌心的宝，我要小心怀揣。
在那个炎热的八月，嘉禾镇的白色或紫色的木槿花禁不住暴晒，纷纷凋落，我蹲在木槿花旁，托着粉红色的腮帮，阳光在我脸上肆无忌惮的践踏，我倔强的蹲在那里，陶扬让我等他的礼物，在我头脑发晕时，终于，邮递员的自行车停在门口，歆耳，你的包裹。


我用双手接住，双眸紧紧咬在陶扬那熟悉的字迹上，蹑手蹑脚的走进卧室。按捺不住内心的悸动，我迅速拆开包裹，一眼就瞥见那串乳白色的贝壳风铃，以及一盘磁带。陶扬说：歆耳，你可以听见大海的声音了，我帮你录下了。还有滨崎步的一首歌。
那个暑假，我永远都会记住，在剩下的假期里，我靠在阁楼的床沿边，左耳听着大海汹涌的涛声，和滨崎步柔软的《YOU》，贝壳的声音从右耳跑进，搅得耳朵痒痒的笑。


可是只要我一闭眼，
陶扬的脸，就会浮现，
内心就会突然沉下来，
仿佛被一大块石头压住，
透不过气。
我用钢笔在那画有满天星的日记本上洁净的写道：
陶扬，你说，我是不是喜欢上你了?
可这是多么奇怪的事，
我怎么会喜欢你呢?
你又不优秀，还会欺负我。
你说，这样算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