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风悄起
   “霜姐姐，你也来了？”少女惊道，话语中掩不住欣喜。
   “云焉，你一叫我还敢不来么？”倚在窗边的青衣女子回眸一笑，便是倾城倾国。
   “霜……”垂眼，云焉一脸无奈。
不过未等清霜月有所表示，一声欢呼便响起：“姐姐！”
接着，云焉便被埋入一堆银发中，声音含糊不清地传出来：“猫猫——”
泪蔓十分满意地“喵”了一声，才把头抬起来，接着才看见了清霜月，叫道：“霜姐姐。”
“猫猫。”
清霜月话音未落，门口几人又至。
首者，湖蓝襟衣，挽个堕马髻，说不出的风雅。
身后，红衣女孩一脸欢笑。
而第三个，早已扑到泪蔓身上，差点没把云焉推到。云焉一闪身逃过一劫，但泪蔓就没这么幸运了。她跟着木子一起摔倒在地。云焉好不容易才忍住了笑，把泪蔓扶了起来。
“葬姐姐，焰儿。”她看了看仍在大肆的右丹木子，嘴角溜出一抹笑意，“木子。”
右丹木子在心里诅咒了云焉十几遍之后，才爬了起来，扯住泪蔓的衣角。泪蔓也笑得不亦乐乎，两只耳朵便冒了出来。云焉伸出魔爪，使劲地蹂躏它，惹来泪蔓一声尖叫。
然而另一声惊呼盖过了这声尖叫，接着二楼便出现了三个人：一脸坏笑的云菲，怒气冲冲的暮汐白和陌漓祭。
“咦，那两只妖孽也来了？”云焉转头看向清霜月，然而回答她的全身暮汐白的怒吼：“云焉，你妹妹！”
“云菲也来了呵？”泪蔓在一旁捂嘴偷笑，暮汐白算是头暴青筋了。燃焰和云焉赶紧把她拉到一边。
而云菲早已溜之乎也，只留下陌漓祭在哪里干跺脚。暮汐白一手把他拖下楼来，清霜月这才看清陌漓祭和暮汐白的头发上，尽是白色的粉末。暮汐白还好，在怎么弄也是白发；而陌漓祭就惨了，一头花白的头发，活脱脱成了一个老人。她忍不住噗哧一笑，而云焉、泪蔓、燃焰和右丹木子早已笑作一团。只有忆澜沧葬还努力憋着笑，也是一脸的忍俊不禁。
暮汐白正要发怒，楼梯上有传来通通通的脚步声，稂青裳哭笑不得地冲了下来，看见云焉才一脸恍然大悟。
“狼，云菲又咋了？”云焉也是恍然大悟，又是一脸无奈。
“不是我，是她。”
一个淡淡的青色影子，站在阴影里，看上去有几分温婉。
“你妹妹也太能了点，”稂青裳苦笑，“人家姑娘都不敢出来见人了。”
“云菲——”阴影幽幽说道。
……
夜很沉，就如月下人的心事。
“焉。”
猛然回首，低声惊呼：“霜！”
“你怎么没睡？”
“我知道，你肯定睡不下，我和你一样。”
云焉会心一笑，又喃喃道：“很奇怪呐！”
“的确有异样。”清霜月表示赞同。
“霜，你怎么会来到这儿？”
“不是你叫我来的吗？”
“什么？我没有。”
两人同时陷入沉默，苦苦思索。
“真的很奇怪。”云焉开口打破了沉寂。“我估计，其他人来的原因，应该也差不多。莫名的邀请，一大群人齐聚，就连最不常露面的小狼也来了……”
“是有人在操纵吗？看来有太平不了多久了。”


【二】凄凉雪
四更。
客栈中忽然大亮。
熟睡中的各人被惊醒，纷纷走出房门，聚到一块。
“干什么啊！”右丹木子打了个哈欠，泪蔓紧随其后，也是一脸倦意。
暮汐白和陌漓祭倒是神采奕奕，任谁都看得出他们压根没睡过。
燃焰精神也不错，揪着泪蔓还未收起的耳朵，问道：“猫不是夜行动物吗？怎么猫猫你一点精神也没有？”
泪蔓这下的确是清醒过来了，痛叫一声急急蹿起，撞飞了清霜月手中的茶盏，茶水全泼到了凝珣遥身上，场面便混乱起来。
“怎么没有云菲还这么乱啊？‘忆澜沧葬嘀咕着。
这倒提醒了云焉，她走向稂青裳身后的青衣女子，道：“我妹妹好玩，叨扰到姑娘了。”
“无妨。”青衣女子说道。脸上始终保持着淡淡的笑，那份淡然令云焉有些失神。
直至一阵脚步声才令她回过神来。说也奇怪，在这般喧闹中，这脚步声竟显得那样突兀，不疾不徐，轻巧却响彻大堂。浮躁的人群开始安静，目光纷纷投向来人。红裙胜火，腕上扣着一只鲜红的镯子，如花美貌却用金纱掩住。一头青丝只随意绾了髻，同样斜插着一支鲜红的簪子。
“各位客官，请随我来。”目光扫过一干人，女子这般说道。
“去哪里？”忆澜沧葬脱口问道。
“这位客官，来了凄凉雪，还不知道这里之绝么子？”女子语气淡淡，却是丝毫不饶人。
“凄凉雪？”清霜月挑眉，“这里便是传闻中的凄凉雪？”
凄凉雪，传说中飘渺道上的一家客店，也是近年来江湖上突起的一个传说。
传闻中，凄凉雪有一绝，名便为凄凉雪。只是这凄凉雪是什么，见识过的人都绝口不提。
“时辰到了。”
清霜月还欲再问，红衣女子却已走开。怀着好奇，她跟了上去，拐入了一条幽暗的走道之中，漆黑不同寻常。一惊，脚步乍停，后面便有人撞了上来。
“咦？”回头，借着不知何来的微光，清霜月看见方才众人都尽数跟来。
前面忽然燃起一团红光，那红衣女子提着一盏花灯，望了他们一眼，又向前走去。
花灯只给这走道又添了几分诡异，仿若飘渺道上的引魂灯。
红光忽然停下，有男子温润如玉的声音：“你们也来了吗？”
红衣女子吃惊，手中的花灯啪的一声掉在地上。头顶的地方，忽然又点点荧光闪烁，愈来愈多，最后汇成一片璀璨的星空。星光下，一个白衣男子席地而坐，脸上的笑让红衣女子又气又恼。
“你怎么进来的？”
“这位姑娘非要进来，我只好跟着进来了。”潇怡蘅抬手，这才看见一少女伏在她膝上安然熟睡。再看他笑得十分邪恶，怎么看都像是他拐骗了云菲。
“怎么又是你？”清霜月对
他十天内第五次出现在她面前的行为表示怀疑。
“曼珠小姐一直不肯让我见识传说中的凄凉雪，所以我只能跟着来别人了。”说罢，他还朝红衣女子望了望，眼中尽是不可捉摸的笑意。
红衣女子抚额长叹，道：“公子还是坚持叫我曼珠沙华?”
“小姐又不肯告诉我名字，只能用小姐的挚爱之花来称呼小姐了。”
“随你。”曼珠沙华踏入深处，也席地坐下，声音忽然幽远，“既然你想见识凄凉雪，那就听我讲一个故事吧。”
“凄凉雪，原来只是讲故事吗？”陌漓祭的话语带着不屑。
红衣女子笑而不语。


霜，有急事相商，请立赴樱吹雪相见。
短短的一行墨迹，却令她此刻策马扬鞭，匆匆而行。
因为云焉从来不曾用如此语气说话，也不曾有事不解释清楚，她是不宁让人担心的。
能令她如此而为的，定是急上加急的大事。
马已经尽力飞驰，但清霜月仍觉得它不够快。再扬鞭，鞭子落下时却被人握住。
白衣，凤眼，笑目。
“清姑娘，若是要快，何不亲力而为？这畜牲的脚力就是这般，清姑娘何必为难它？”
清霜月立刻白了他一眼，若不是她几日前从枫落岭跌下，今天又何苦如此狼狈？
潇怡蘅看向清霜月的脚，随即便明白了，又道：“要不？我送姑娘一程？”
未等清霜月有所应答，潇怡蘅便将她拦腰抱起，飞身前去。清霜月一愣，接着便挣扎起来，但潇怡蘅的手紧紧地捆着她。挣扎不得，她玉臂高扬，潇怡蘅却不闪避，但还是停下脚步。
“你就那么讨厌我？”脸上微辣，他扬眉道。
清霜月推开他的手，满脸怒容，冷冷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非奸即盗？原来你是这么想我的？”
男子在原地踌躇起来。
  
清霜月本来是打算赶夜路的，无奈她的马已经不知被潇怡蘅弄到哪去了。而今天赶了一天的路吧，伤口有裂开的趋向，不得不停下歇息。
但一进客店，就听见那个温润如玉的声音：“店家，此处是否还有空房？”
清霜月顿时蹙眉，但已迈入店中；想转身离开也来不及了，潇怡蘅已经望了过来，那凤目顿时眯起来，月眉弯弯，道：“清姑娘，又见面了。”话语平淡，仿佛早已料到清霜月会来此般。
“你怎么在这？”话一出口，清霜月便后悔了，分明是他先到的，总不能说是他跟着她吧？
果然，潇怡蘅道：“清姑娘莫非以为怡蘅跟着姑娘？”
店中有人笑了起来，清霜月忽然很想往那张绝美的容颜上踩一脚。忽又听潇怡蘅道：“小二哥，你方才说只剩一间房了么？”
那店小二迟疑了一下，才走过来，对着清霜月说道：“真不好意思姑娘，您也看见了，小店房已满。”虽然这么说着吗，但却一直打量着清霜月，还时不时往她腰间瞄。
清霜月冷哼一声，脸上仍带着笑意，转身欲离。店小二一脸懊恼，潇怡蘅却拦住她，道：“清姑娘脚上有伤，不宜远行，怡蘅怎么能做那无德之人？”
清浅的话音，如淡淡的新茶，馨香四溢；又若潺潺流水，婉转悠扬，旁人不禁纷纷侧目——
“这位公子，这路上有莫多不测，不宜行夜路。清姑娘若是不嫌弃，是否与殇凑合一宿？”
嫩黄色的衣裳在她身上不带稚气，乌发如墨，发上缀着数朵浅黄小花。眸若点漆，虽藏身于万众之中，却仍不失那份高雅。
清霜月觉得那眼神十分稔熟，却是一时想不起来。几经踌躇，她走向那个女子，任潇怡蘅在她身后皱眉。
“多谢姑娘，霜月求之不得。”  


【六】飘渺道
吹花城。
空鹤楼。
“又是凄凉雪吗？”
青衣女子款步徐来，手掌铜灯。烛光映着她素净的脸，也照着坐于地上的人影。
“飘渺道，凄凉雪，只不过是一个传说而已啊！”梦馨是一脸忧愁，“珣，我真搞不懂楼主为什么要苦苦追究。”
卿珣将铜灯放于栏上，才道：“可是三月来，已有数百人在那处唤作飘渺道的地方下落不明，这是数千年来从未有过的事。”
“数千年？”
“仙儿去查了史书。”卿珣不大自然地笑了一下。
“仙儿总是这么认真。”梦馨的话，半是称赞，半是无奈。
卿珣亦是摇头，在她身边坐下。
“你们都在啊。”
音笼淡愁，黄衣女子打着竹伞，自那暗夜中走入，步步生辉，如同这夜里一道明媚的阳光。
“二楼主。”梦馨仿佛看到了救星，“你说，楼主为何会揪住凄凉雪不放？”
“大概是他喜欢吧！”黄衣女子收起竹伞，轻笑道，“你为何出来不叫我的名字？”
“凤上，好吧，这算理由吗？”梦馨的无奈更深了一层。
凤上冰嫣的眼，望向飘渺的虚空，口中说着：“至少，我们可以这么认为。谁都没有能力去改变他，不是吗？”
卿珣想起那个白衣男子，总是戴着银白的面具，将喜怒哀乐掩藏于面具之后，却仍不失温雅俊逸。
待她回过神来，面前的人已经不见，只余梦馨一声笑问：“回魂了？”
“凤上呢？”卿珣左右张望。
“我没看见。”
白衣男子起身，柔软的衣袖掠过她的脸颊，卿珣可以想象得出那银白面具下柔和的笑意。
“楼主？”
“别坐地上，地上凉。”
白皙而光滑的手伸向她，她便抓住，从地上站起。梦馨也不见影了，卿珣暗自咬牙咒念。
“仙儿又得到了凄凉雪的消息么？”
“她在楼上。”卿珣忽然觉得心烦意乱，只指了指楼上。他便松开她的手，兀自往楼上走去。
“他们俩倒是像约好的，这个来那个就去，那个来这个就走。”直到男子的脚步声完全消失，卿珣又听见梦馨的碎叨声。
“谁？”
“楼主和二楼主啊！”
“你又是打哪儿冒出来的？”
卿珣这才想起，方才这家伙还不见影呢！她笑着盯着梦馨。目光足以2刺得万箭穿心。
“你别这么含情脉脉你的看着我，我一直在这儿的！”
“鬼才信呢！”
  
飘渺道，凄凉雪。
这是记于《浮生夜谈》上的传说。传说中的飘渺道，也不过一条路，但这条路，有个岔口。那三条岔道，一条通往仙境，一条通往地狱，第三条，返回尘世。
而凄凉雪就在飘渺道上，进去的人，也许会得到一点关于那三条道的提示。但更多的人，都对着那三条一模一样的路，满目迷茫，最后乱择一条，也有的真的到了仙境，但更多的是重返来处，浑浑噩噩，连自己是怎么回来的都不知道。
但潇怡蘅脚下所踏的这条飘渺道，并不是传说中的飘渺道，而是近年来江湖上忽起的一个传说。
只不过这条路并没有传说中的云雾缭绕，险象环生。一条平平常常的山路，倒让潇怡蘅十分好奇，那凄凉雪究竟是什么地方，能使数百人一去不复返；而回来的人，也绝口不提。
山路蜿蜒而去，尽头是一间小栈，看上去是寻常无异，乌漆匾上“凄凉雪”三字，也不显得张牙舞爪。
不过踏入店内，却感到有点阴森。但是，如果在一间装横华丽却又死气沉沉的客栈里，仅看见一个红衣胜火的美人，那阴森也就不稀奇了。
“公子为何来此？”美人开口，却不似想象中的妖媚，甚至是有几分脱世。
这几分脱世让潇怡蘅莫名地起了敬意，拱手道：“在下潇怡蘅，特地来此寻求‘凄凉雪’，还望姑娘赐教。”
“有缘既来，无缘既离。公子怕是与它无缘了。”女子说道，转身便欲走。
“等等，姑娘就那么肯定我与它无缘？”
“公子就那么肯定自己与它有缘？”
潇怡蘅顿时语塞，苦思半晌，才道：“在下更相信自己的直觉。”
“直觉？这种无影无形的东西，也是可以信的？”
潇怡蘅不语，忽然又问道：“姑娘如何称呼？”
“既是匆匆过客，又何必相知？”
那女子不再理会他，兀自转身，拾阶而上。潇怡蘅却忽而说道：“曼珠沙华！”
红衣女子愣在楼梯上，半晌，清冷的声音才传下来：你说什么？“
潇怡蘅却大笑，笑到红衣女子有些莫名其妙，才道：“古人素爱将女子比花，今日怡蘅也来仿一回古人。姑娘身上衣裙纹样，乃是曼珠沙华；姑娘发上珠钗，所嵌也是曼珠沙华。所以在下大胆猜测，姑娘挚爱之花为曼珠沙华。那么，用此花来称呼姑娘，也不足为过吧？”
“无稽之谈！”红衣女子甩袖上楼。
“可姑娘又不肯告诉怡蘅名字，怡蘅也就只能将就了。”潇怡蘅望着那身影，笑道，“还有，在下愿在此坐等姑娘为在下解开谜题。”  


如今不知该如何对待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