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壹>>>>>>>
      我曾是妃雪阁里的一名伙计。
      说到妃雪阁，人们从不用在前加上“燕国”二字。因为妃雪阁名动天下，再没有哪家可以与其重名。
      妃雪阁的主人是个年轻貌美的女子，没有人知道她的名字，只因她发如雪、脂如雪、神如雪，大家都唤她作“雪女”。但我却知道那不是她的名字，后来有个姓高的琴师来了，我曾听他温柔地唤她一声“阿雪”，那声音似是从大海深处发出的，情动，情牵，情醉。那刻我真觉得那才是雪小姐的名字。
      雁春君垂涎雪小姐，这人人都看得出来，我也想救雪小姐，可是雁春君在燕国的势力可谓是一手遮天，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可是那天雪小姐竟然答应了雁春君。一个晚上，她都朝着那把画有墨梅的素伞发呆，那眼神里有悲伤，有哀愁，有绝望，似乎，还有些坚定与决绝。我劝她早些歇下吧，她却说她不想睡，还说明天让我把妃雪阁里的人都遣散吧。
      她说那句话时，异常地温柔。我从未见过雪小姐这么温柔，因为我眼里的她一直是冷在脸上，傲在骨里，柔在心中。

PART 贰>>>>>>>
      那天，我把妃雪阁里的其他人都遣散了，那天，也正是雪小姐去雁春君府上的日子。我不放心雪小姐，一路上悄悄地跟着马车。
      我都想好啦，若是雁春君不放过雪小姐，我便是搭上这条贱命，也要和他们拼了。
      那天，我没有见着高琴师，或许，他和其他人一样，只是贪恋雪小姐的女色罢了，在雁春君的权势之下，一样得低下头。
      我突然很憎恶高琴师的那副“清高”的嘴脸，心里又为雪小姐好生惋惜。
      当我跟到雁春君府前，我惊了。
      高琴师在厮力拼杀。
      他的那袭白衣沾染上了丝丝血迹。
      在妃雪阁时，我曾问过他，为什么那么喜欢白色呢？
      他只是淡淡地说了两个字：干净。
      今天，他最爱的白衣已绽放了朵朵猩红的红梅，我心里不由得后悔，进而也敬重他得很。他果然同那些王公贵族不同，他又岂是那薄情寡义之辈？
      可是，我也不由得为他捏了把汗，他不过是一个琴师，面对众多高手，雪小姐，能得救吗？看着那座繁华楼宇的灯一点点熄灭，高琴师似乎也快支撑不住了，它能够撑到现在，我已经很佩服了。
      华灯渐息。
      我正要冲上去，却见得雪小姐出来了。雨很大，我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雪小姐似乎很绝望，但高琴师似乎在恳求些什么。然后，一群燕兵黑压压地冲了上去，高琴师携着雪小姐走了。
      我一路跟着，直到悬崖。
      燕兵逼上来了，高琴师抱着雪小姐跳下悬崖。如同两只折翅的雪燕，相拥着，义无反顾地坠下了。
      我心中一阵抽痛，这……就是雪小姐的结局吗？彩虹出来了，可是，人却不在了。


PART 叁>>>>>>>
七年后：
      七年的光阴，应该足以让人淡忘一切了吧，我却始终记得雪小姐，还有他与高琴师相拥跳下悬崖时的情景，我甚至还常梦见雪小姐对我温柔地说：“我不想睡，明天，你就把妃雪阁里的人都遣散吧。”
      我一直有种隐隐的感觉，雪小姐她没有死，而是和高琴师去了另一个世界，不受凡尘纷扰。每次想到这，我却有苦笑着打断自己，这怎么可能？……
      我始终不明白，是什么让雪小姐和高琴师甘愿付出了自己的生命？是那个被世人咏颂了千万遍的“爱情”吗？我不懂什么是“爱情”，但是我看着雪小姐和高琴师牵着手时，我会觉得心酸和欣慰，我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有一天，那群土匪又来村子里闹事了，大家躲的躲，逃的逃，我却见一个白发飘逸的女子吹着箫，身旁的一个男子持着剑，夜里看不清他俩的摸样，但能隐隐看到他们好看而有些熟悉的轮廓。
      两个人一起杀死了几个土匪，这时我才发现，她……她是雪小姐呐！
      “雪小姐!”我不由得惊呼出声。
      女子循声侧过身来看我，左肩却冷不防地被一个土匪划了一刀。
      “啊。”雪小姐吃痛出声。男子右手扶住她，左手持着一把寒光凛凛的剑继续杀敌。
      不错，他就是高渐离。
      “雪小姐，原来你没有死……”那刻我心情异常激动。
      “‘雪小姐’……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称呼我了。”她喃喃自语，又朝我道， “七年前，我们是认识的吗？”
      她忘了。
      时间，果然是个可怕的东西。
      高琴师疾步赶过来：“阿雪，你有没有事？还痛吗？”雪小姐幸福地仰起脸，摇摇头。
      此刻，我竟说不出是悲伤，还是快乐。
      “你认识阿雪？”他的语气依然还是那么冷，与七年前无异，除了对雪小姐，我从未看过他温暖的一面。
      “七年前燕都长巷一面之缘，不足为奇。”我抑制住内心的暗涌回答道。
      “哦。”
      “雪小姐现安居在何处？”我试探着问。
      “苍生涂炭，天下乃纷争乱世，何谈安居？”雪小姐苦笑着。
      高琴师仰头看向夜幕，缓缓吐出十六个字：“天下皆白，唯我独黑。非攻墨门，兼爱平生。”然后，他看向我，“小兄弟，你愿意加入墨家吗？”

PART 肆>>>>>>>
      我点点头，不为什么“兼爱”“非攻”，我只是很简单地想每天都能见到雪小姐，这便可以了。
      墨家机关城，是个奇妙的地方，我一直还记得我到那里的第一天，雪小姐对我千叮咛万嘱咐小心地上的格子，那时我真是心满意足了。
      “以后，就不用叫我‘雪小姐’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弟兄们都叫我‘雪头领’，你也这样叫吧，或者，叫‘阿雪’也行。”
      我始终没有叫她“阿雪”，虽然那是我心底曾呼喊过千万遍的名字，但因为我觉得，“阿雪”之应是那个人叫的，这两个字在我心中如同神圣一般，不可侵犯。
      我也不知道就这样过了几年。那个叫天明的孩子和剑圣盖聂的到来、流沙组织的侵袭、巨子的离世、天明成为新一任巨子……不知过了多少时间，经历了多少事，但我似乎一直使用旁观者的眼神去看的，也始终没有在这些事上倾注太多的感情。
      直到有一天，雪小姐愁眉不展，眼神忧郁、哀伤，如同几年前那个对着素伞发呆的夜晚时一般。而此时，高琴师似乎也不在她身边。
      听说，高琴师是去刺秦了。

PART 伍>>>>>>>
      我是加入墨家后才知道高琴师也是位用剑的好手，他的一式“风萧萧兮易水寒”不知羡煞天下多少剑客，他的佩剑水寒在剑谱也位列第七。
      可以，我也听说，秦王嬴政身边高手如云，流沙组织、铁甲兵等，要冲破这些种种，他能做到吗？而且，嬴政还有一方宝剑，叫做“天问”，在剑谱上位列第一，当年有个叫荆轲的刺客，他的绝杀之击五步之内无人能逃，可却看也败在这方宝剑和嬴政身边的高手上。
      雪小姐的眼睛清澈透亮，是干净的水蓝色，和她的心一样，不含一点杂质，而高琴师的眼睛只为雪小姐打开过温柔一面，其余时候，都是冰冷到有些傲慢，但却很漂亮，让人联想到夜空中最亮而最远的寒星，孤傲得美丽，却遥不可及。
      可是听说，他的双目被熏瞎了。
      可是我也坚信，即使他的眼睛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也不会忘记有关雪小姐的每一处细节。
      雪小姐听到这则消息昏了过去，醒来也三天三天没有进食。
      那三天三天，机关城外的山崖一直都飘着漫天大雪。
      后来又听说，高琴师死了。
      处死他的是一种极其残忍的酷刑，叫做“凌迟”，就是用刀把人身上的肉一块一块的从骨头上割光，是一种最残酷的刑罚。
      听说他死后的一天内，咸阳城里也是漫天大雪，大雪积在地上，能没半个人。
      得知高琴师死去的消息，雪小姐显得似乎一点儿也不悲伤，反而心情大好。带上了她平日里最喜欢的首饰，穿上了高琴师送给她的那件绣着墨梅的素色曲裾，打扮得尤其美丽，我想起了七年前人们送她的那九个字：“发如雪，脂如雪，神如雪”，那天，她果真就像个仙子一般。
      那天晚上她不见了。
      听说她去了咸阳城，死在了鲨齿剑下。
      那天卫庄杀她时，虽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可是见她倾城绝世的容貌，握紧鲨齿的手也不住颤抖了一下。
      那天没有下雪，而且往后三年里咸阳城内都无雪。老天似乎已在高琴师死的那天里将全部情感都倾尽了。
      那天只是下了一场蒙蒙的小雨，就像多年前的燕国的雨。
      半世浮萍随逝水，一宵冷雨葬名花。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