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一年后。
六月九日,上午十点半。
最后一门1B选修考试结束的铃声打响,我坐在座位上等待监考老师把试卷收走。看着眼前写得工工整整的答卷,我有点恍惚,回到现实已经一年了。刚回来的时候,爸爸妈妈和朋友们都对我的变化感到吃惊,那时我整天心不在焉、沉默寡言,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爸妈甚至以为我得了自闭症抑郁症,带我去医院看病。
后来,不知是药物还是熟悉的环境的作用,我慢慢开朗起来,开始愿意跟别人交流沟通,一点点恢复到以前没心没肺的模样。
大家都放心了,只有我自己知道,幼稚快乐的背后是深深掩藏的沉稳成熟。
试卷收完,可以散场了。
我故意放慢速度,落后于汹涌的人潮,在校园小径中闲庭信步。
打开手机,进来一条短信:“乖女儿,爸妈有事先走了,你自己打的回家,吃午饭时我们再来接你。”
我看完合上手机,又打开钱包翻了翻,回家的钱还够,于是淡定地往门口走。
就在我即将穿过那条林荫小道时,旁边走出一个人挡住了去路。
我定定看着他,眨了眨眼,假装不认识,准备绕过去。
他只是凝视我,不说话也不动作,脸随着我的身影侧过去,当我与他擦肩时,他突然爆发出惊人的气势,蛮横地伸手一把拽我进怀,双臂死死箍住我的腰,下巴在我颈项处轻轻磨蹭,像一只凶悍又委屈的大型犬。
我惊呆了,“你……”
他说:“你说你因病休学一年,还在读高三,我怕打扰你,一直忍着没找过来,今天终于等到你考完了。”
我有点眩晕,“白水,我们早就结束了。”
他小人了一回:“可是我忘了,不记得,就不能算数。”
我想推开他,奈何力气不成比例,只不过是蚍蜉撼树,于是语言攻击:“既然忘了,还回头干什么,就当我们从来不认识好了。”
他抱得更紧,说话也带了轻微的鼻音:“那天在巷子里,我看着你转身,一步一步走远,心里突然很难受,我还是记不起来,但我知道了,你对我意味着什么。”
我喃喃:“你不也转身走了?”
那时候,我是真的以为那是我们最后一次相聚。
他抬起头正视我的眼睛,“我走,是为了更主动地回来。”
眼睛有点痒,我轻轻一眨,脸上划过一线温凉。
白水的唇在我额际烫了一烫,他的气息轻拂,像要抚平我微皱的眉头,他说:“你哭了,承认吧,你想我,就像我想你一样。”
我咧开嘴,泪水流进口中,居然带着喜悦的味道。好吧,我承认,我被打败了。
也许我真的可以试一试。
试着重新去爱,去相信,去付出。
现在,连电影都有很多不再安排大团圆的结局。我正打算相信的事情,是一个连电影都在怀疑的结尾。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我已经失去了那么多,为什么不在有生之年搏一搏?让聪明的人尽情地嘲笑吧,我要做一个比他们幸福的傻瓜。
眼泪扑簌扑簌地掉,似乎要把前四年忍住的泪全部流出来。我颤抖着抬起手,小心翼翼地回抱白水。
“是的,我想你,非常非常想你。你回来了,我好高兴。”
【终】
神坂泉死了。神坂铃子死了。
但是白水和尤琳,会替他们好好活着。
—【全文完】—
【注释】
①入殓:入棺。泉的身体用特殊技术保存了几个月,等到铃子从原罪岛回来才举行葬礼。
②亲子杯:加入黑道帮会结缘方式(杯事)的一种。
③《十诫诗》:白衣悠蓝在仓央嘉措的情诗的基础上添写而成——“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第十最好不相遇,如此便可不相聚。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安得与君相诀绝,免教生死作相思。”(完整版请参见百科)
④“单纯很难……是觉得空”:出自林宥嘉的《想自由》,后文还有一小段歌词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