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我在私塾里困得眼睛都睁不开,脸贴在桌面上,抬眼就看到吹胡子瞪眼的老夫子。
放学后,我一路抽抽噎噎地跑进小园子。手心被细竹枝打出了桃花似的红,我一边把手摊给漆衣看,一边流泪。
不认真上课?漆衣问。我扁着嘴,点头。漆衣嗤笑,说,活该。
我再也忍不住了,坐在漆衣身边,泪珠拼命往下掉。漆衣挑着眉梢,揶揄地看着我。随后他牵起我的手,走进小园子的旧屋。这还是我第一次进入园子的旧屋。
屋子里是满满的古籍,镂花窗前摆着一张书桌,上面凌乱地摆放着文房用具。旁边突然出现一名少女,正倚在松树上,清浅地朝我微笑。我再仔细看,却是一幅画轴挂在染着苔绿的墙上。
你知道画里的女孩是谁吗?我如一只匆忙的蝴蝶飞到漆衣身边。
她比你漂亮多了。漆衣头也不抬,专心致志。
我……我知道我没她好看,你干吗提醒我。我嘟着嘴,心里奇怪漆衣做什么,一看,他将书桌整理得干干净净,桌面正中铺着雪白的宣纸,砚台盛放着磨好的墨汁。我托起那方端石砚,不由惊讶。
好墨,丰肌腻理,光泽如漆。砚台里的墨汁必为上品中的上品,恐怕搜尽我家的宅子,也找不到这么好的墨。
我入迷地想着墨汁的来历,一转眼,手里被塞了一支毛笔,就听见少年清淡的声音说,写。
写,写什么?
漆衣的眼睛如新月弯弯,他不怀好意地笑着说,把今天夫子教你的,都写两遍。
才不要呢。我大惊失色,拔腿就要逃。漆衣手指一划,木门轻轻地关上。
我一步两步挪到书桌前,委委屈屈,撅着嘴,提起笔。
他冰冷的手指重叠在我的手上,握住毛笔。漆衣凑在我耳边说,我为你好,你怎么就是不懂,傻丫头。
他的字秀雅俊逸,在宣纸上行云流水。我却无心欣赏,只觉得全身的温度都集中在了他握住的手。我嗅到少年衣衫清淡的香气,恍惚间,宛若走入梦境。
我凝视着少年低垂的睫毛,内心无比安然。然而我却忘了,那画中的少女,他再也没提及。
此后,我常常找漆衣玩耍。他从不走出园子,我问他缘故,他也不说。
午后,我静悄悄地推开小园子的门,少年却不在。我坐在松树下安静地等待,阳光像一枚枚细小的金针,无声无息地吹落。
我闭上眼睛,再睁开,漆衣已经坐在我的身边。
漆衣将下颌搭在我的肩上,像一只睡醒的小狐狸,问我何事。我从背后拎出一串小果子,得意地问他想不想吃。
漆衣优雅地打哈欠,说,我是不吃食物的。
我故意夸张地说,这是葡萄,葡萄啊!从西域一路冰镇运来,你可知这有多贵重?
漆衣毫无兴趣,说,我只需要午夜的月华,黎明的日光。
我突然来了兴致,问,你到底是妖怪呢,还是仙人?
空气静默下来。漆衣侧过头,眼瞳里闪烁着一抹促狭的光芒,说,秘密。
我还不稀罕知道呢。我不服气地哼一声,忆起画轴中的少女,忍不住小声问他,画里的女孩,和你是什么关系?
漆衣双手交叉为枕,倚着松树,懒懒散散地望着我。她啊……漆衣喃喃地说,迷人的声音透出依恋。明明漆衣刚才只说出两个字,我忽然觉得心里发酸。
我迅速站起来。漆衣甚至来不及出声,我就冲出门外。我担心迟了,眼泪就会先我一步落下。
心中隐隐疼痛。这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折磨着我,让我无法入睡。
漆衣身上满是谜团,除了他的名字,我还知道什么呢。我复杂地想着,淡淡的猜测浮了上来。
是恋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