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笑着允了,又一回身向各位略行一礼,便寻着地方坐下了。
磨蹭一番,总算是开始授课了。李炜翻开书页,忽然间又像被什么指引似的,回头看去——
从这里看,只能看到那少年的侧脸,低垂着头,两旁垂落的发丝微微掩住了面容,只窥见秀挺的鼻尖,凝着一点儿金色的阳光,看上去莫名地让人觉得温暖至极。
长平侯王祉将军世子王野,按着岁历来算,也有十四了罢。
“主子?”长昭见主子回着头失神的模样,忍不住低声唤道。这可是在堂上,又当着这么多世子,要是被先生罚则,那皇家的脸面可就都扫地上去了。
可那先生却像是偏要挑着刺儿长长自己威风似的,低咳一声,竟道:“昨儿个吩咐各位皇子看着这一节,今儿个可有背着?各位世子甫进宫,也不妨看看我们天禄阁的规矩。”
这话一出,皇子们的脸色都是变了一变。李炜心里也蓦地撑了一截,指尖用力按上书页,虽说这些章节自己早已背熟,可要是——
“五殿下,还请您先来。”
五指猛然发力,推皱了那薄薄书页。李炜脸上的表情却是未变,随着大伙儿一同望向站起来那人。
五皇子李灿从位子上缓缓站起来,状似无异地走到师傅跟前,可眼尖的人却都能瞧见他那袖下的五指捏得死紧,连带着关节都有一点儿泛白。今儿个背的是《庄子》里头的一篇,只见李灿支吾了半晌,张了张嘴,断断续续地憋出一句:“……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奚以知其然也……”
那掌书先生也不打断,只以手里的书轻叩台面,像是特意要看笑话。李灿咕哝着重复了几次:“知其然也……知其然也……”声音却是越来越小,最终是垂着头,一副任其发落的模样。
“昨晚回去没用功吧?五殿下,多有得罪了。”师傅笑吟吟地道,手中卷着的书册往门口一指,只见李灿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冷哼一声一撩袍角,大步往门外去了。
那李灿的随行太监见状,匆匆行到跟前来,卑躬屈膝说了一席甘愿替主子受罚的话,却叫那掌书先生轻哼一声打发了回去。那师傅回过脸来,手中书卷啪地一声扣在桌上,竟吓得人心中一颤。
完了,看来今日这师傅可是动了真格的。几个皇子匆匆抬手翻书,指望着临时抱会儿佛脚。可师傅点起来一个个毫不手软,转眼天禄阁里就空了小半。点了好几个皇子,到现在背出来的也只有太子一人。
再看那掌书先生,竟然满脸的笑意,一手掠着下巴上的山羊胡,看来是早就预谋着要治治这群皇子们的。
“三殿下,现在可轮到你了。”
三皇子李炘站了起来,垂着眼睛也不知道想些什么,李炜坐在后头也只能看见他绛紫的衣袖下修长的手指,收紧了握成拳。
除了太子,这宫里头最遭宠的便是三皇子李炘了。李炘是皇贵妃顾氏所生,自小就是徽宗宠着长大的。别说是同门兄弟,连那满朝文武,也都让着他三分。这会儿李炘站在那儿,长睫低低垂着,掩了眼里的神色,桃花瓣般嫩粉的唇被一口银牙咬得泛白。他静默了半晌,忽然一睁眼,冷冷地看着那掌书先生,一言不发。
掌书先生看他这般倔强模样,似笑非笑,“三殿下,今儿个可是不同往日啊。”
李炘仍是一动不动,脸上神色未变,眼神冰冷。
那掌书先生深知这遭宠的皇子自个儿得罪不起,却也不好算了显出自己软弱,只叹了口气,又道:“不过老臣福薄,叫三殿下去跪那石板儿,倒是怕青天白日的一个霹雳炸在头顶上。……这样吧,六殿下,自古讲究兄友弟恭,身为臣弟,为兄分忧也是常理所在,今儿个真是对不住了。”
屋里的人一下都朝这边看来,皇子们心里早有下数,而那些新进宫的世子,也大都有所耳闻这年幼丧母遭人冷落的六皇子。身旁的长昭着急地瞪了眼,李炜轻轻拍了拍他,一双玻璃珠儿似的黑眼睛迎着一屋子的目光,倒是镇静异常,一咬牙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师傅这么做,也有点过了吧。”一把懒懒的声音突然响起,时间仿佛定格了一瞬,所有人都转移了视线望向声音的来源。
一个容颜清瘦的少年倚在座位上,声音懒懒,却带着不容违抗的坚定。掌书先生怔了一瞬,那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太子李行亮。
【坑爹的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