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冉方华
前言：
    
     家传破书一册，读之，乃菩提手记。内容晦涩且真假莫辨，工作之余翻写出来，谨供各位消遣之用。
     众人话西游，皆言其取经之路斩妖除魔，而此，唯谈风月。
     同门三师兄，他们有着怎样的爱恨情仇？这一切，纵是瞒过了芸芸众生，又岂能逃过菩提慧眼。
     这是一个菩提眼中的神魔爱情世界，这里的爱情超越众生，这里的爱情凌驾红尘，这里的爱情充满了智慧和禅意。当然，也有几多辛酸、几多无奈。
     神佛普度众生，皆因心中有爱。那么，到底有了怎样的爱，才能超越自我？有了怎样的爱，才足以普度众生？
     菩提法师佛眼观尘，道尽三界爱恨情仇。让你了解菩萨之心、神魔之爱。
    
    
     引子：
    
     我桀骜地离去，不羁身后的所有，我的心在流泪。目空一切，看不尽尘世女子，只因前世见了你。
    
     ——孙悟空
    
     那是怎样的眼神，才含尽了如此的幽怨孤寒，弹指间，俘虏当年骄傲的天蓬。我爱你无双的容颜，更爱你沧桑的眼眸。唯有如此眼眸，才让我为了一瞬的欢娱，倾付一世的代价。
     思尔音容忘诵经，宁负如来不负卿。
    
     ——猪八戒
    
     长公主，蟠桃盛会，慌乱间我打碎琉璃盏，隐于流沙河日夜修炼水性法术，只因你家住深海。
     长公主，琉璃盏碎万片，终将聚合，我心碎万片，若能聚合，只因你长存此间。
     长公主，悟净愿为尘世一介担夫，不愿官复卷帘大将，只因那年蟠桃盛会，遇见了你。长公主，那年蟠桃盛会，你眉目如画、巧笑嫣然，我尘封千年之心，顿如冰雪初霁，春暖花开。
    
     ——沙悟净
    
     未能遇君情窦初开之辰，妾负后羿于前，纵有千般爱恋，自当深埋。
     倘若永远万古长青，妾当念你在永远的每一天；倘若永远灰飞烟灭，妾愿停留在遇见你的瞬间。
    
     ——嫦娥
    
     悟空，若不能躺在你的怀里，愿能死在你的棒下，就这样死在你的棒下，就好像，躺在你的怀里。
    
     ——白骨精
    
    
     


八戒见素衣女子神情恍然却不再言语，以为她是犯了羞，于是询问：“姑娘何以沦落至此？”
    
     “小女子姓陈名雪雯，家住山后的清塘村，今日瞧得山里桃花开得正艳，进山赏花，哪料……”素衣女子说到此处，已泣不成声。
    
     八戒闻言，一时不知如何才好。本想就此别过，又恐她一个姑娘家独自回去不安全，若是再被那些妖精撞上，后果便不堪设想。他扭头朝着云栈洞的方向望了望，转而温声道：“姑娘若不嫌弃，不如先到鄙舍稍作歇息，待这雾气散开了些，我便亲自送你回家。”
    
     素衣女子一脸感激地点了点头。
    
     就此，八戒带着那素衣女子回到了云栈洞。
    
     早晨的太阳已然瞧瞧爬上山头，露出了大半个脸庞。其微弱的光芒早已透过薄雾洒满了福陵山间，但这些零星的温暖显然不足以对抗早晨的寒冷。云栈洞内依然有几分凉意，微风从洞口吹进来，素衣女子不免有些瑟瑟，让八戒看了好生怜惜。
    
     “姑娘稍安，待我去屋外取些柴禾，生起火来。”八戒说完便往洞口走去，刚走出洞口，突闻脚下“叮咛”一声，八戒低头一看，一只洁白的发簪躺在地上，刚才所听到的便是发簪撞击石头所发出的声响。
    
     八戒慌忙俯身将地上的发簪拾起，端详良久。这只藏在他袖子里几千年不曾触碰的发簪，不知何时掉在了这里。发簪洁白无暇，像极了嫦娥怀里的玉兔。
    
     “嫦娥？玉兔？不，我不认识她们！”
    
     几千年来，八戒的目光始终逃避着这只精美的发簪。只因为，害怕触动曾经的过往。
    
    
    
     遥想那年，自己酒后入宫探望嫦娥，却被玉帝冠以调戏嫦娥之名贬下凡间。广寒宫门前，嫦娥满眼咀泪，暗中将这只发簪塞到了自己手里。
    
     八戒心里明白，自己没有调戏嫦娥，因为他根本没有喝醉。统领万千天兵天将的天蓬元帅，自是拥有千杯不醉之量，区区瑶池宴，何以醉至如斯？
    
     此事，八戒始终认为是玉帝报复自己而为之。因为玉帝对嫦娥用情至深，八戒早已看出些许端倪。
    
     主要证据有二：
     一、 嫦娥独享广寒宫，这是天界所有仙子都没有的待遇。
     二、 当初大师兄“齐天大圣”的“圣”字犯了玉帝名讳，结果身败名裂。而玉兔的“玉”字犯了玉帝名讳，却安然无事，何况它还是一畜牲。
    
     在此之前，八戒从未想到堂堂玉帝行事竟如此卑鄙，不但冠以莫须有的罪名将自己贬入凡间，还让自己误投猪胎。要知道，仙界对投胎之事一向控管严格，投错胎这种事情是基本不可能发生的，所以八戒认定是玉帝在幕后一手操办的结果。
    
     “他定是嫉妒我英俊的容颜，所以将我变成猪脸，好让三界女子望而生厌。”八戒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但他哪里知道，玉帝纵使千般爱恋嫦娥，也断不会如此行事，之所以将他贬入凡尘，原本是另有用心。
    
    
    
     玉帝的所作所为固然令八戒感到愤怒，但真正让八戒感到绝望的，却是嫦娥在这件事情上的态度。“嫦娥明知我没有轻薄于她，为何不替我辩解？她一定是迫于玉帝的权威而选择了明哲保身。”八戒每思及此，皆悲苦满怀。
    
     他深埋千年的伤痛，装扮一脸苦涩的坚强，行尸走肉般地与宿命轮回苦苦周旋。只盼早日查清事情的真相，还自己一个清白身。然后名正言顺地回到嫦娥的身边，成全那份海枯石烂的爱恋，了结一个旦古不变的承诺。如果这一切不能如愿，他宁肯变成嫦娥怀里那只玉兔。日夜陪在她身边，继续珍惜她指尖的轻抚，留恋她怀抱的温存。但现在，几千年过去了，这件事情已然变成了一桩“无头冤案”，而八戒与嫦娥长相厮守的愿景，自然就成了奢望。
    
     世人皆言八戒花心，其实八戒并非天生萝卜心。只因与嫦娥之间的一段孽情，透支了他几世的爱，绝望之余，才开始游戏红尘。
    
     八戒双手捧着发簪，思绪回到久远的从前：
    
     遥记得那年，自己身披银色铠甲威风八面，统领万千万天兵天将，嫦娥站在身旁，幽幽地说：“天蓬哥，我有着不堪的过去，我原本是个负心人。”
     “嫦娥妹子，你不必多言，纵使你有万劫不复的过往，我依然爱你冰清玉洁的现在。”
    
     ……


“恩人何以这般模样，莫非遇着了愁心事？”正当八戒沉浸于往事的之际，身后响起陈雪雯关切的问询声。
    
     八戒慌忙收拾起满脸的泪眼婆娑，心里顿生一种佛光普照般的温暖，他已经几千年没有被人这般关心过了。
    
     “没，没事，我在这里晒晒太阳，晒晒太阳。”八戒慌忙解释道。
    
     八戒又看到了陈雪雯的眼睛，她的双眸里，含尽了嫦娥一样的哀怨与沧桑。
    
     “恩人若有愁心事，小女子愿为恩人分忧一二。”陈雪雯的声音格外轻柔，令听者如沐春风。
    
     “姑娘可曾听过嫦娥与天蓬的故事？”八戒试探性地问道。
    
     “听过听过，我家主人原本是个风流仙子，只因遇着了英俊多情的天蓬元帅，方才收心。”陈雪雯很快答上话来。
    
     “你家主人？”八戒满脸疑惑。
    
     陈雪雯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的失言，慌忙解释道：“不，不是。我是说我家主人告诉我，嫦娥原本是个风流仙子，只因遇着了英俊多情的天蓬元帅，方才收心。”
    
    
    
    
    
     八戒正欲再度开口，哪料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阴阳掉怪的喝斥：“哪里来的泼猪，赶紧放下美人儿，本王可饶你不死。”
    
     八戒循声望去，只见后面山崖上着一位豹头人身的怪物，此怪物身高九尺，手持三叉戟，双目凶光毕露。
    
     豹头怪物的身后跟着一大群小妖。其中一个小妖指着八戒喊道：“大王，就是他！”
    
     八戒将九齿钉耙身前一横，道：“何方妖孽，胆敢在猪爷爷面前大呼小叫。”
    
     那怪物哪里受得这等侮辱，顿时暴跳如雷，挥舞着三叉戟就要扑将上来。
    
     “大哥，使不得，使不得啊。”豹头怪物身后的一个牛头怪物慌忙喊道。
    
     豹头怪物硬生生地收住了手，看着牛头怪物，冷冷道：“二弟何以这般胆小？”
    
     “大哥！你可识得那物什？”牛头怪物指着八戒的九齿钉耙道。
    
     “识不得。”豹头怪物一脸茫然。
    
     “那，你可听说过天蓬元帅下凡的猪八戒。” 牛头怪物继续道。
    
     豹头怪物看了看八戒手里的九齿钉耙，一脸惊恐地问道：“你是说，九齿钉耙？”
    
     牛头怪物点头道：“正是！”
    
     “无知后辈，见了猪爷爷还不赶紧下跪。”八戒的声音及时响起，他的语气里充满了不可抗拒。
    
     两个妖头闻言，仔细打量了一番八戒的装束，发现与传言中天蓬下凡的猪八戒毫无二样，顿时吓得面如土色，双双扔掉了手里的武器，随即双手抱拳过头，单膝跪地道：“小的有眼无珠，不知元帅大驾，自当万死，还望元帅大人有大量，饶小的不死！”


    
     豹头妖怪身后的小妖群见得大王如此，也都赶紧下跪磕头，齐呼：“元帅饶命！元帅饶命！”
    
     八戒鼻子里冷哼一声，接着往外挥了挥手，众妖怪见着了生机，一边喊着“谢元帅大恩”，一边慌忙拾起地上的兵器落荒而逃，好几十妖怪，顷刻便没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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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恩人原是天蓬元帅转世，小女子能得恩人相救，实乃三生有幸。”尽管陈雪雯神情庄严，但仍掩盖不住其内心的欢喜之情。
    
     一介凡尘女子，能有幸一睹天蓬风采，自当欢喜，但雪雯之欢喜，却不止于此。
    
     “姑娘言重了，天蓬已经死去，你还是唤我八戒吧。”八戒凝重地说。
    
     “小女万万不敢直呼恩人大名。”雪雯连连摇头。
    
     八戒在心里稍作琢磨，正色道：“既然如此，倒不如你就唤我八戒哥吧。”
    
     “小女不敢与恩人同辈。”雪雯还是不依。
    
     “我老猪让你唤，你唤了便是。”
    
     雪雯不好再加推脱，只好应道：“那…小女子遵命。”
    
     “你唤一声给我听听。”八戒瞧得雪雯神情可人，忍不住柔声调侃。
    
     “八戒哥。”陈雪雯怯生生地唤道。
    
     八戒闻言甚是欢喜，摇头晃脑地自语道：“甚好，甚好！”
    
     两人寒暄了一番之后，八戒便到屋后取了些柴禾，领着陈雪雯回到洞府里，燃起了熊熊大火，又将平日里舍不得吃的糕点倒腾出来，分予陈雪雯。
    
     “八戒哥，小女子……”
    
     陈雪雯还未说完，八戒便打断道：“你拿着便是，我还能毒你不成。”
    
     陈雪雯几经推脱，自是推脱不过，只好一一接下，心里甚是感激，却并未吃上几许。
    
     就此，他们在火堆边盘膝而坐，道些人情世态家长里短的琐事，相谈甚欢。对于孤独了几千年的八戒而言，如此时光，堪比良辰美景。
    
     仿佛没多大功夫，时间便已近中午。方才还光芒四射的太阳，转眼就躲进了厚厚的云层里，天气一下子阴了下来，似乎大雨将至。
    
     陈雪雯见得这天色，稍微有些惊慌地说道：“八戒哥，瞧这天色，只怕是大雨将至，今早爹爹将家里所有的陈粮都晒到了院子里，此刻大雨突来，怕是收之不及，小女子要在大雨之前赶回家去，也好帮上一二。”
    
     “不慌不慌，有俺老猪在，几钉耙便可将你家粮食收拾干净。”八戒气定神闲地说。
    
     “区区小事，不敢劳烦八戒哥。”
    
     “你这是哪里话。” 八戒抬头看了看天色，道：“我们现在便动身前去。”
    
     “八戒哥万莫客气，小女子自行回去便是。”雪雯再度劝道，如此鸡毛蒜皮之事，她自然不愿劳烦八戒。
    
     八戒闻言直摆手：“这万万使不得，此地时有妖怪出没，沿途危机四伏，你一介弱女子，叫我如何放心得下。”
    
     陈雪雯坳不过八戒，只得从了。
    
     两人即刻上路。


   天色越发暗了，陈雪雯双眉紧皱，显得甚是着急。
    
     “妹子不必心急，这雨要湿了你家粮食，我便让猴头去把那兴风作雨的龙王揪来，好好给妹子赔个不是。”八戒见陈雪雯着急的模样甚是可爱，便开起了玩笑。
    
     陈雪雯咕咕地笑了几声，道：“哥哥说的猴头，可是那大闹天宫的孙大圣？听说他本事可大了。”
    
     “正是正是，纵是这人鬼神三界，也没几个惹得起那猴子。”八戒言语间有几分得意。
    
     “哥哥怎的没与大圣一起？”雪雯眨巴着眼睛。
    
     “他住他的花果山，我回我的云栈洞，谁屑跟那泼猴一起。”八戒一脸不屑。
    
     陈雪雯沉默了片刻，轻言道：“八戒哥，小女子心里有个疑问，不知当说不当说？”
    
     “你我既以兄妹相称，自不必拘谨，你有话尽管说了便是。”八戒爽声道。
    
     “小女闻得西天取经之后，如来佛主封哥哥为净坛使者，封大圣为斗战胜佛，不知哥哥与大圣何以重回人间？”雪雯娓娓道出了内心的疑问。
    
     “这个…说来话长。”八戒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接着道：“当年取经归来，世人皆认为我们师兄三人已修成正果，才得到佛主册封，实则不然，佛主册封，乃是念在我们护送师父一路取经，其间历经万难，劳苦功大，而非我们已修成正果。此后不出三月，我们便因不忘旧情，终被佛主察觉，罚面壁三年。于是，趁着这三年时间，我们偷偷来到了凡尘。正所谓天上一日，人间一年。面壁三年的时间，换在这人间，便是千年有余。至今，我们已经在人间呆了整整四百五十年了。”
    
     “那，你们就不怕被佛主发现吗？”雪雯眉目间满是担忧之情。
    
     八戒沉默了良久，才低声自语道：“念尔音容忘诵经，宁负如来不负卿。”
    
     “什么？”陈雪雯听得一头雾水。
    
     “没，没什么。”八戒说完，连忙又补上一句：“自是发现，又能如何，最大的处罚莫过于开除仙籍，那劳什子神仙我早就没想当了，开除了正好，在这人间倒也活得逍遥自在。”
    
     “小女子还闻得哥哥跟高老庄的三小姐有一段姻缘，不知哥哥此次回来，可曾去探望？”雪雯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她对八戒的一切都充满了无限好奇。
    
     “四百多年前，我专程去了一趟高老庄，只可惜翠兰她早已故去，掐指算来，现在该是已过了三生三世，不知投胎哪户人家。”八戒言语间神情黯然。回首前尘若梦，那些红尘来往的快乐与伤悲，此刻唯剩下地老天荒过后的落寞与惆怅。
    
     陈雪雯闻言顿悟，八戒哥此番重回人间，已然是几千年过去了，高小姐断然不会还在人世。于是面带窘迫地说道：“小女子愚笨，让哥哥笑话了。”
    
     八戒的落寞与惆怅，都被陈雪雯看在了眼里。她能体会八戒内心的感受，因为她深知天蓬哥哥是一个重情而专情的人，当初正是因为他对主人的专情，才使自己爱上了他，而这一爱，便爱了几千年。几千年来，她对八戒浓浓的爱意不但丝毫未减，反而愈发强烈。


    
     大家中午好！
    
    
     言语间，两人很快便来到了清塘村。
    
     八戒见着这清塘村，心下暗叹不已。此处堪比仙境，哪似人间。再加以俊俏无双的陈雪雯，当真是地灵人杰。
    
     八戒打眼细瞧之下，只见清塘村四面环山，活脱脱一个世外桃源，而所有的红尘俗事仿佛都被隔在了几座大山之外。其中两座半月形的大山排成了内八字形，两山之间，便是此村的唯一入口。人从外面进来，“八”字大开，顿有豁然开朗之感。入口对面，可见一山峰直入云霄，山腰绿树成荫，遮天蔽日，山顶云遮雾绕，隐约可见一个六尺见方的岩洞，显得神秘而诡异。一条小河从山间流下来，蜿蜒曲折，遍布全村，被唤为月水河。陈雪雯介绍说此山名为楚依山，山顶之洞为楚依洞，据传从前有一位楚依仙子住于此间而得名。前些年曾有村民上山探听，皆有去无回，从此，再无人敢进山半步。再观此山之侧，乃是一个倒锥形的小山丘，其间树木稀少，奇石林立，陈雪雯介绍说该山名为奇石山，因为山上许多奇形怪状的石头而得名。两山之间有一小塘，五丈见方，塘水清澈，与天共色，相传楚依仙子曾在此浣纱，见塘水四季清澈，便赐名清塘，清塘村之名便是由此塘而来……
    
     八戒听得雪雯娓娓而言，赞叹之余，又把目光转向了村里，只见一间间民房散落其间，犹如星罗棋布，此刻正值午间，民房屋顶的烟囱里皆冒出缕缕炊烟，炊烟随风而散，转瞬无影无痕，像极了那些逝去的旧时光。村间小路上，有年迈的老伯叼着烟斗扛锄而归，有健壮的小伙子身负重担仍然健步如飞，有少不更事的牧童骑在牛背上横吹竹笛……
    
     八戒看着看着，不由沉浸其间，浑然忘了今夕何夕、今世何世。
    
     “过了那个山坳，再往里拐，就是我的家了。”陈雪雯指着几里外的一个山坳道。
    
     八戒从虚幻里跌回现实，嘴里不住呢喃：“美极了！美极了！”
    
     雪雯嫣然一笑：“八戒哥过奖了，再美也是凡尘俗世，不及天上的琼楼玉阁。”
    
     “各有千秋！各有千秋！”八戒似乎回味无穷。
    
    


   两人正说话间，太阳又慢慢地从云层里钻了出来，射出和煦的光芒。
    
     八戒看看天，无奈道：“这鬼天气，阴晴不定，看来这雨是下不来了。”
    
     “如此一来，我家粮食便不急收了，让八戒哥白跑一趟了。”雪雯语气里饱含歉意。
    
     “不白跑不白跑，这人间仙境，纵使跑上十趟也无妨。”八戒看着眼前的美景，由衷道。
    
     “八戒哥可想喝水？”陈雪雯看了看刚刚从云层里露出半个头的太阳，话锋一转。
    
     八戒下意识地抹了抹嘴：“你不说倒好，你这一说起，我真还有些口渴了。”
    
     “渴了正好，此处有一个吴钩泉，泉水入口清凉，余甘长留，八戒哥不妨去喝上几口。”陈雪雯指着前面的一棵香樟树说道。
    
     八戒闻言欣喜不已，“妹子说得如此奇妙，那俺老猪定要亲自尝上几口。”
    
     两人加快步伐，很快便来到了香樟树下。明眼人一看便知，这香樟树少说也有几千年了。其硕大而繁杂的树根下面有一个狭长的水涧，水涧上方为一处石缝，此石缝形似吴钩，乃为泉眼，想必吴钩泉之名便是由此而得。其泉水约有刀柄大小，自泉眼里汩汩而出，落到下面的水涧里，咚咚作响。
    
     村民们有的掂着大勺，有的拿着葫芦，有的提着木桶，正驻足此间，竞相取水。
    
     他们见着八戒面目，自是大惊，几个小孩顷刻哭了起来。经了陈雪雯一番口舌之后，情况方有几分好转。
    
     陈雪雯借来一个葫芦瓢，舀了满满一瓢，递予八戒。
    
     八戒喝了一口，顿感清凉入肺，口有余甘。大为赞叹之下，一连喝了三大瓢，惹得众村民窃笑不已。
    
     待八戒喝足之后，两人在泉边稍作歇息，与取水的村民言语两三，便走了出来。未免自己的面目再度吓着村众，八戒施展法术，摇身一变。一位头戴方巾，身着长袍，手持折扇的俊俏书生便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太阳已经露出了全脸，照在身上有些微烫。
    
     再看此时的村里，全然没了方才悠闲的景象，村民们纷纷由山坳那边逃窜而来，一个个行色匆匆，且神色慌张，仿佛逃灾一般。


汹涌逃来来的人群中，一位白发白须的老者格外显眼，他正杵着拐杖随着人群蹒跚而行。陈雪雯见状，连忙跑过去搀扶着老者：“大伯，如此慌张，所为何事？”
    
     “一群…一群怪物放火烧了咱家，还…还带走了你爹娘。”老伯上气不接下气，显然惊魂未定。
    
     陈雪雯闻言“啊”了一声，泪水便顺着眼角流了出来。
    
     八戒见了，连忙安慰道：“妹子万莫着急，气坏了身子。有俺老猪在，你爹娘定会相安无事。”
    
     陈雪雯不再言语，只顾流泪。
    
     八戒从袖子里取了一粒药丹递予白发老者，道：“此丹有益气补精之效，老伯若是累了，服下定能精神百倍。”
    
     白发老者伸出双手颤巍巍地接过药丹，嘴唇不住颤抖，想说些感激的话，却也没能说出来。
    
     八戒接着道：“烦劳老伯暂且照看雪雯片刻，待在下去收拾了那些妖怪，救得雪雯爹娘，再来与你们会面。”
    
     老者闻言，立即下跪磕头道：“老朽代陈家老小感谢恩公大恩大德，来世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恩公。”
    
     八戒慌忙扶起老者：“老伯快起，我与雪雯乃为兄妹，如此大礼，实乃受之不起。”
    
     八戒将具体事宜与老者交代清楚之后，立刻施展法术，顷刻不见踪影。白发老者见此情景，震惊得直揉眼睛，确定刚才并非幻觉之后，大为惊奇，只当是遇着了神仙。
    
     “多亏陈家祖上广积恩德，此番大难临头，才有神仙来救。”白发老者喃喃自语。
    
     “大伯…事发何时？因…因何而起？爹娘…被带往何处？”陈雪雯终于再度开口，却也是泣不成声。
    
     白发老者将陈雪雯扶到不远处一块较为平整的石板上坐定之后，道出了事情的缘由：
    
     “今日午时，眼看大雨将至，你爹娘从地里赶回家来，欲将晒在晒谷场的谷子收回家里。哪料还未走出大院，突然一阵黑风席卷而来，整个大院顿时尘土漫天，眼睛看不出一丈距离。待风定之后，却见一个豹头人身的妖怪站在院里，后面跟着一群小喽咯。他们让你爹娘把你交出来，你爹娘说你并未在家。那豹头妖怪恼怒不已，随即一声令下，让那些小喽咯放火烧了你家。乡邻们闻得你家起火，纷纷赶来救火。那些妖怪们见状，将乡邻们纷纷推入了熊熊大火之中……”老者说到此处，已是悲痛万分，难以成言。
    
    
    
     “那，那我爹娘呢？”陈雪雯万分急切。
    
     “你爹娘……”老者稍作停顿，“你爹娘让妖怪带走了，那妖怪放言说，要想救你爹娘，除非拿你去换。”
    
     “那些妖怪，可曾留下去处？”雪雯立刻追问。
    
     “未曾。”老毕黯然答道。
    
     “大伯可知那妖怪往何方而走？”
    
     白发老者摇摇头，道：“只是一陈黑风之后，妖怪便没了踪影。”


     短暂的沉默之后。八戒问及事发缘由，老者遂将之前对雪雯所说的话又向八戒复述了一遍。
    
     八戒听完怒不可遏：“那无知妖怪，我饶他一命，他非但不思悔改，反来这里祸害百姓！”
    
     “恩公是神仙下凡，一定要替老朽主持公道啊。”老伯老泪纵横。
    
     “老伯不必担心，三日之内，我一定除了那妖怪，救出雪雯爹娘。”八戒安抚道。
    
     “恩公大恩，老朽无以为报，这里给您磕头了。”老伯言至于此，又欲下跪。
    
     八戒赶紧伸手扶住老伯：“老伯万莫客气，以后你唤我八戒便是。”
    
     老伯连连摇手：“老朽不敢，老朽不敢。”
    
     八戒心里明白，现在不是谈辈论分之际，处理好殉难乡邻的后事，救出雪雯父母才是当务之急。于是没再纠缠此事，转而询问老伯：“老伯，你看我初来咋到，也不懂得贵地半分习俗，如何处理遇难乡邻的后事，还望老伯指教一二。”
    
     老伯看了一眼摆在地上的尸体，顿时悲不能禁，他不忍地将头别到一边，沉声道：“乡邻们的后事，不敢烦劳恩公，老朽定会好好操办，以慰他们在天之灵。”
    
     八戒心想这样也好，于是道：“逝者已去，老伯节哀顺变，切莫太过伤神。我这就前去救回雪雯父母，替牺牲的乡亲们报仇！”
    
     老者还未来得及开口，八戒又想起一事，道：“雪雯此刻身体虚弱，还望老伯好生看管，切莫让她气坏了身子。”
    
     “恩公放心，老朽一定依你交代，将此间诸事操办妥当。”老伯一脸庄严。
    
     八戒怕是耽误了救人时机，便没再多作言语，匆匆别了老伯，施展法术往华物山而去。
    
    


只是片刻功夫，八戒便来到了华物山脚下。
    
     其实早在几千年前，八戒便曾来过华物山。记得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八戒和卵二姐一起来到了这里，采了许许多多的野果带回云栈洞。那时华物山里满山皆是野果野花，还有成群的蜂蝶，简直美不胜收。八戒清楚地记得那一天，卵二姐开心极了，她说等来年果子熟了，还要和八戒一起来采摘。只可惜，没等得及来年果子成熟，卵二姐便身患重疾……
    
     八戒站在山脚下，想起这些轻似薄雾的前尘往事，它们犹如当年华物山上那些散落一地的野花，美好而落寞。此刻回想之下，八戒仍难免泪眼婆娑。
    
     八戒不曾想到，几千年后的今天，自己再度站在这里之时，却只剩下物是人非的痛。那些美好的过往，只能从记忆里去找寻了。而此刻，呈现在眼前的华物山，再也不是几千年前的野花满径、蜂蝶成群。现在的华物山，漫山长满了各种荒草杂木，再也看不到成群的蜂蝶，狭窄的山径间随处可见皑皑白骨，身临其中，顿感一股浓烈的萧索阴森之气。
    
     八戒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九齿钉耙，沿着山间小道急速而上，很快便来到了半山腰，尽管八戒一路观察甚密，但仍未发现妖怪的蛛丝马迹。八戒站在杂草之中，左看右看，不免有些犯难。此山虽不算大，但上下一趟，少说也有八里开外。要想在短时间内寻得妖怪藏身之处，谈何容易。何况山里到处长满了荒草杂木，身处其中，视线狭短，看出五米已属困难。
    
     八戒无奈地摇摇头，然后一屁股坐在道边的一块石头上，谋划着下一步行动。正思忖间，突闻得身后传来嗤嗤啜啜的声响。八戒精神大振，迅速拿起钉耙，轻轻耙开身后的杂草，蹑手蹑脚地往声音发出的方向走去。他艰难地钻过一片约莫十几米的杂草丛之后，只觉视线突然开朗，呈现在眼前的是一个巨大的水潭，其水清澈，阳光从上面照下来，射得潭面尽是一片粼粼波光。水潭右侧的岸边，有两个小妖正在埋头给水。两个小妖把武器都丢在了一边，赤手空拳地蹲在水潭边，俨然不知大敌当前。
    
     八戒立刻一个纵身掠到了两个小妖身后。
    
     两个小妖闻得声响，双双回头，只见得一个猪头人身的怪物站在眼前。
    
     “猪爷爷在此，还不快快跪下磕头！”八戒浑厚的声音直入云霄。
    
     两个小妖哪里识得猪八戒，连忙拾起地上的武器，口里喊道：“哪里来的猪妖，胆敢私闯大王禁地，拿命来！”说完便双双扑了上来。
    
     这等小妖那是八戒对手，还未在其手下走出一招，便被双双打倒在地。两个小妖见八戒身手不俗，起身试图逃跑，但它们这点小伎俩哪里逃得过八戒眼睛。不管两个小妖往何方逃窜，八戒即刻便会出现在它们身前堵住去路。如此反复十几次之后，两个小妖何曾见过这等法术，皆惊恐地睁大着眼睛，不知八戒为何方神圣。
    
     “速去将你们大王给猪爷爷叫来！”八戒一声怒吼，整个山谷余声缭缭。
    
     两个小妖闻言，立刻连滚带爬地往杂草堆里逃窜而去。瞧它们争先恐后的惊惶模样，便是生怕逃得慢了，赔上性命。
    
    
    
     两个小妖逃去之后，八戒站在潭边，仔细观察着周遭的环境，希望有所发现。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水潭左边突然传来一阵凄厉高亢的怪笑声，八戒循声望去，只见得水潭左边壁立千仞、怪石嶙峋，一阵黑风过后，便见先前的豹头怪物带领着牛头怪物和一群小妖出现在了悬崖之下。八戒仔细打量了一番妖怪身后的峭壁，千仞峭壁之上不见任何洞穴通道，乃是死壁，全然不知它们从何处而来。


    
     那豹头妖怪还未走到八戒跟前，远远就抱拳道：“不知元帅驾临，未及远迎，小的罪该万死！”
    
     八戒鼻子里冷哼一声，未曾答话。
    
     那妖怪热脸贴上冷屁股，也未见任何不悦，继续满脸堆笑道：“不知元帅亲临敝处，有何贵干？”
    
     八戒不屑与它多费唇舌，冷冷道：“我缘何而来，想必你心里有数！”
    
     豹头妖怪闻言，连忙道：“小的就是本事再大，也万万猜不到元帅的心思。”
    
     “元帅若不嫌弃，不如先到蔽舍歇息片刻，小的已经备好了上等好酒，恭候元帅。”站在豹头妖怪身后的牛头怪物也抱拳躬身，阴阳怪调地说道。
    
     八戒哪里听它这些，九齿钉耙一横，怒道：“大胆妖孽，早些我饶了你等性命，你等非但不思悔改，反而加害清潭村十几条性命，抓走陈姑娘父母。识相的，便快快交出人来！否则，休怪我钉耙无眼！”
    
     豹头妖怪闻言立即跪下，作一脸无辜状，悲声道：“元帅冤枉啊，小的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断不敢在元帅面前作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请元帅明察！”
    
     它身后的牛头妖怪和小妖群也立刻跪下，齐声道：“请元帅明察！”
    
     清塘村一事，八戒本不明原委，此番来到华物山，也仅是凭自己私加猜测，并无半分证据，此刻见得妖怪们言语灼灼，甚是诚心，于是收起钉耙，询问道：“当真如此？”
    
     豹头妖怪瞧得八戒有所犹豫，马上接道：“小的不敢欺瞒元帅，若有半句虚言，便该千刀万剐！”
    
     八戒听了半信半疑，待再加询问之时。突见一个小妖神色慌张地跑到豹头妖怪面前，半跪道：“报告大王，午间抓来的两个村民经不住地府的寒冷，已经奄奄一息了。”
    
     豹头大王眼见将要瞒过八戒，却让这小妖坏了好事，顿时勃然大怒，扬起手里的三叉戟直刺那小妖心脏之处，那小妖吃了一戟，口吐鲜血，当场暴毙。
    
     “大胆妖孽，害了无辜性命，竟在此大言不惭，快拿命来！”八戒说音刚落，九齿钉耙已顺势挥出。这暴怒之下的一耙，当真是威力无边，四周顿时飞沙走石草木乱舞，平静的水潭波澜大作，整座华物山更似要瞬间坍塌一般。
    
     哪料在这一片飞沙走石鬼哭狼嚎中，突然黑风大作，天地间顷刻间变得伸手不见五指，堪比无月的黑夜。
    
     黑风中传来豹头妖怪凄厉的声音：“本王与元帅前世无冤，今世无仇，还请元帅莫要多管闲事！”
    


   黑风消散之后，飞扬的草木渐渐落地，水潭也恢复方才的平静，八戒依然站在原地。一切尘埃落定，只是眼前的豹头妖怪及所带领的妖群早已没了踪影，唯剩下方才被豹头妖怪盛怒之下刺死的小妖的尸体，静静地躺在地上，一张溢血的嘴巴张得老大，表情痛苦而惊恐，胸口一个碗大的血窟窿，还有汩汩鲜血缓缓流出，渗到周围的沙石里，在沙石里渐渐渗成了一朵牡丹花的模样。那一朵罪恶血色之花，仿佛在向世人昭示着一出目不忍睹的人间惨剧。
    
     八戒不及多想，迅速飞身赶往方才豹头妖怪现身的峭壁之下，沿壁而行，逐一查看。几个时辰很快过去了，八戒几乎寻遍了这千仞峭壁的每一个角落，却仍然不见任何蛛丝马迹。
    
     无奈，八戒只得离了石壁，再次回到水潭边。几只大雕闻声扑地而起，方才小妖的尸体，肉身已被大雕琢得所剩无几，只剩下一副暗红的骨架。八戒见此情景，不由想起被火烧死的乡邻们，心下一阵黯然。八戒想着想着，心里猛然一惊，似有所悟，若是那妖怪趁自己不在之际再去清塘村祸害村民，又当如何才好？想及此处，八戒不由打了一个冷战，立刻变回先前的书生模样，施展法术，往清塘村而去。
    
     村西一户人家的大院里，停放着十八口漆黑的棺材，据说这些棺材都是村里那些古稀老人为自己备下的，此番见得这等惨事，都纷纷拿了出来，以慰死去的乡邻。棺材四周，跪着几排妇女小孩，他们哭声动地，令听者无不动容。不用多想，他们定是遇难者的亲属不假。
    
     大院之前，村民们临时搭建了一个堂屋，堂屋的正墙上供着十八个灵牌。一位老道师身着法衣，头戴九阳巾，左手端握一个小小的金盆，右手拿着佛尘，轻沾金盆之水洒往灵牌，脸上的表情神秘而庄重。
    
     八戒站在堂屋之外，四下打量了一下，并未见着陈雪雯身影，正愕然之际，突见先前的白发老者坐在堂屋大门左侧的石阶上，神色焦急。
    
     八戒三步并两步地走过去，安慰道：“老伯，逝者已去，你节哀吧。”
    
     老伯闻声抬头，见是八戒到来。便立刻站起身，双手紧握八戒小臂，焦急地询问：“恩公，我可把你盼回来了！”老伯说完，目不转睛地盯着八戒，他的眼神里，饱含了无尽的信任和期望。这种期望强烈至极而又脆弱不堪，经不起一丝一毫的打击，特别是对于一个年过花甲的老人而言，这种打击是相当残忍的，但事实往往就是如此残忍。
    
     八戒看着老伯期待的眼神，想到自己未能救出雪雯爹娘，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雪雯的爹娘，救……救出来了吗？”老伯小心翼翼地询问，不难看出，他害怕听到噩耗。
    
     八戒不敢再看老伯的眼睛，他长叹了一口气，黯然低下头，道：“老伯，请恕在下无能，让那妖怪逃脱了。”
    
     老伯豁然松开抓住八戒的手，眼神一下子暗淡了下去。
    
     “不过老伯你放心，待我从长计议，明日一定擒住那妖怪，救出雪雯爹娘。”八戒及时补了一句，试图让老伯放宽心。
    
     “为我们陈家的俗事，让恩公受累了，但此事紧急，除了恩公，老朽实在找不出第二个像恩公这么大本事的人来对付那些妖怪，所以，所以只好劳烦恩公了！”老伯说到此处，脸上愧疚与悲痛并存。
    
     八戒连忙道：“老伯这是哪里话，我和雪雯即为兄妹，雪雯家的事便是我的事，何来劳烦一说。”
    
     老伯擦擦眼睛，诚声道：“我们家雪雯丫头能认得恩公为兄长，乃是她三生修来的福气！”
    
     “老伯这一提起雪雯妹子，我可念想她了，不知她此刻身在何处，情绪可好？”闻得老伯说起雪雯，八戒担心雪雯安危，于是问道。
    
     “我瞧得雪雯丫头神情憔悴，便请来了村里的郎中给她看病，郎中说她是受刺激过度，给她抓了些安神补气之药，她服下之后便回房休息了，估计还有几个时辰才能醒来。”老伯如实答道。
    
     “如此甚好，雪雯妹子身子虚弱，要多多休息才是……”
    
     八戒还未说完，老伯似有所悟，赶紧道：“想必恩公饿坏了吧，看我这老糊涂，竟把这等大事给忘了，恩公快随我来。”
    
     八戒摸摸肚子，确实空空如也。于是跟着老伯去了院子里边的中堂间。
    
     中堂间里坐着十来位村里德高望重的长者，他们正在商议死者的安葬事宜，见得八戒进来，纷纷起身鞠躬，八戒连忙一一回礼。
    
     老伯安排八戒坐定之后，赶忙差人去旁边的厢房里取了些点心珍果出来，放予八戒身前的长案上。八戒摆开阵势，一连吃了三簋糕点外加两篮果子，令在座者无不侧目咋舌。
    


经过一番交谈后，八戒方得知此家主人也是姓陈，乃是清塘村最为殷实的人家之一，其本是雪雯亲祖父胞弟一脉分支下来，所以细算起来，与雪雯也不算太疏。此家男主人为木匠出身，据说技艺超群，做得一手好门窗，由此闻名方圆几百里。
    
     八戒吃饱喝足之后，交代给众人一些防范妖怪的法子，便匆匆告别，再度赶到华物山，试图早些救出雪雯爹娘。
    
     八戒出村之时，天色已近擦黑，待赶到华物山之时，天色已然完全黑了下来。他站在华物山脚下，伸手看不见五指，抬头仰望华物山，只见山上黑麻麻的一片，看不出任何异样。
    
     夜风徐徐吹来，微微有些凉意，八戒不由打了一个寒战。然而比这夜风更凉的，却是八戒的心。他看着眼前黑压压的大山，心里一片苍凉，若是这样上去，怕是连个妖怪的影子也寻不着。
    
     八戒黯然地低下头，盘算回去休息一晚，待天明之后再行上山，但一转念，想起老伯期盼的眼神，想起焦急到晕厥的陈雪雯。而妖怪又只给了三天之限，这转眼就过了一天，事情却无分毫进展。何况白天自己亲耳闻得那小妖言语，说是雪雯父母不堪地府寒冷，已然奄奄一息。如果不尽快将他们救出来，只怕不用妖怪动手，他们自己就冷死了……
    
     八戒想及种种，只好重新打起精神，慢慢摸索着往山上而去。
    
     这荒草丛生的华物山，白天尚举步维艰，更何况漆黑的夜晚。八戒且停且行，也不知过了多久，天上渐渐地挂出了一勾浅月，射出微弱的光。籍着这微弱的月光，总算可以将周遭的环境看出些模糊的轮廓来。八戒四下里瞧了瞧，浑然不知自己走出了多远，而又身在何处。他无奈地摇摇头，将钉耙往地上一扔，索性一屁股坐了下来。
    
     “这样找下去，只怕不是办法。”八戒双眼无神地打量着眼前的环境，骨子里克制已久的惰性开始疯狂地滋长。
    
     今晚的夜风真大，吹得山上的荒草杂木响个不停，身处其中，顿生一种草木皆兵之感。八戒听得风吹草木的声音，便愈发坚定了放弃的念头，心下想到：“这到处都是声音，就算有妖怪出没，只怕也难以辨得出来，不如回去从长计议，待明日再来。”
    
     经过一阵思想的挣扎之后，八戒拿起钉耙，趁着夜色，沿原路往山下走去。
    
     八戒站在华物山脚下，看着对面的福陵山，那山里有自己的家。八戒想到此处，顿感困倦不已，不由打了一个哈欠，如果这时候回去美美地睡上一觉，那就太好了。但一想起妖怪未除，清塘村众乡邻的安危不定，八戒只好留恋地朝着福陵山望了几眼，转身往清塘村而去。他做梦也不曾想到，此刻的华物山上，除了那些蠢蠢欲动的妖怪之外，还有正在黑暗在苦苦寻找自己爹娘的陈雪雯。
    
    
    
     话说八戒离开清塘村之后不久，雪雯大伯便以雪雯体虚之名令她先行回房休息，雪雯欣然应允。以常理而言，此刻正值危难之际，雪雯自当帮着大伯操劳杂事才对，岂有独自回房休息之理？乡邻无辜丧命，爹娘生死未卜，即便回了房里，又何以入睡？
    
     雪雯显然不是如此冷血无情之人，她假借回房休息之名，实则准备瞒天过海，暗自赶往华物山营救爹娘。
    
     雪雯回到房里，将一切准备妥当之后，正欲从后门潜出。
    
     “雪雯闺女，你快快开门。”门外突然想起大伯的声音。
    
     “大伯有何事？”雪雯心下一惊，慌忙应道。
    
     “你身子虚弱，我特意请来了村头的何伯伯，你快些出来让他瞧瞧。”
    
     雪雯大伯口中所说的何伯伯，是村里最有名的郎中。
    
     “大伯费心了，小女本无大碍，稍微休息便可复原，不必烦扰何伯伯了。”雪雯立刻推脱道。
    
     “雪雯闺女，你何伯伯已经候在大堂了，你快些起来，切莫一时大意，误了病情。”雪雯的大伯继续劝说道。
    
     雪雯眼见推脱不过，只得一边应允着一边出了闺房。
    
     陈家大堂之内。
    
     那何郎中瞧过雪雯之后，只说她受了些刺激，并无大碍，随即开了些安神补气之药，交予雪雯大伯，让雪雯按时服用。
    
     雪雯大伯将何郎中所开之药一一交予雪雯手中，叮嘱她尽快服下，然后回房好生休息。
    
     雪雯表面一一点头应允，回房后却立刻藏住药丸，换上一套夜行装，从后门潜出，直往华物山而去。


   两个巡山的小妖从山那边一路走了过来。这两个小妖皆是豹头人身，身着豹纹皮，看上去毫无二样，唯一不同的便是一个拿着大刀，一个手握长矛。它们正沿着山间小径朝水潭这边慢吞吞地走来，眼看离水潭越来越近了，而此时艳阳高照，天气闷热难耐，其中手拿大刀的小妖擦了擦汗，尖声道：“这等鬼天气，那猪八戒早回洞里乘凉去了，哪会上山来找麻烦，不如我们先去水潭边凉快凉快再说。”
    
     手拿长矛的小妖摇摇头，道：“大王吩咐不准偷懒，要是被大王发现了，是要掉脑袋的。”
    
     拿大刀的小妖鼻子里一声冷哼，不已为然道：“大王现在正愁怎么对付那猪八戒，哪有闲心来管我们！”
    
     拿长矛的小妖依然不为所动，道：“还是小心些为好，昨天豹十八就是在那潭边被大王刺死的，听说死状惨得很！”
    
     它口中的豹十八，想必就是昨日前来潭边报告雪雯父母消息，被豹头妖王刺死的小妖。
    
     “豹十八当着猪八戒的面坏了大王好事，当然不会有好下场，我们只是偷个小懒，就算被大王发现，也顶多是罚我们巡山一月。”拿大刀的小妖继续怂恿长矛小妖。
    
     “现在是紧急关头，不比平日，大王昨日已经说了，近日猪八戒随时会上山来，要严加防范，违令者斩。”长矛小妖继续道。
    
     拿大刀的小妖愤怒地挥刀砍断了身旁的一根小树枝，指着长矛小妖的鼻子道：“你这个胆小鬼！怕死鬼！”
    
     长矛小妖毫不示弱，它一把推开大刀小妖指着自己的手，道：“你说谁胆小鬼？”
    
     “你。”大刀小妖马上回答道。
    
     “你说我豹十二是胆小鬼？天大的笑话！”长矛小妖自称豹十二，看来和昨日死去的豹十八属同一拨。
    
     “有胆量就跟我去潭边凉快去，不敢去就是胆小鬼！”大刀小妖用起了激将法。
    
     那豹十二哪里受得这等挑衅，心底那股倔劲儿一下子被激了起来，它恼怒地将手里的长矛往地上一杵，愤然道：“去就去，我还怕了你不成！”
    
     拿大刀的小妖计谋得逞，自是兴奋不已，他一边拉拽着长矛小妖往水潭边走，一边挥刀胡乱砍着小径两旁的荒草杂木。
    
     走到距水潭还有五十公尺上下的时候，长矛小妖突然停下脚步，拉住拿大刀的小妖。
    
     “你又怎么了？是不是没胆了？”大刀小妖极不耐烦地说道。
    
     “昨日豹二五和豹二六就是在潭边乘凉时被猪八戒打伤的，说不定那猪八戒又躲在附近，我们还是小心些为好。”豹十二小心翼翼地说道。
    
     “那怎么办？”大刀小妖虽然急着去潭边乘凉，但提到猪八戒，它还是丝毫不敢大意。
    
     豹十二指了指旁边的杂草丛，低声道：“我们从这里悄悄钻过去，先观察观察，没有危险再下去。”
    
     大刀小妖点了点头，向豹十二竖起大拇指，称赞道：“怪不得弟兄们都说你豹十二机灵得很，果然名不虚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