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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原创】未完成的肖像(长篇,卫国战争背景,露中,少许立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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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线的日子一天天地过,花名册上的姓名一天天地变更。2月10日傍晚,当王耀和托里斯坐在篝火前面啃黑面包的时候,侦察连连长在篝火的另一边坐了下来,点上一支纸烟,吸了一大口。他那两只距离很宽的灰色眼睛阴郁地望着篝火对面的两个战士,用一种完全不像是长官的口吻开了口:
    “小伙子们……你们都不知道自己是多棒的侦察兵!从战争刚一开始就跟着我,一直到现在,还留着连队里的也只有你们俩啦。”他毫无恶意地冲着营地上的其他人做了个粗/鲁的手势,“那些边打仗边补充进来的战士,到底没有你们看着亲切。”
    在1941年夏天组成这个连队的第一批步兵侦察员,到了1942年2月几乎伤亡殆尽。连里的“老战士”只剩下了王耀和托里斯•罗里纳提斯。“可就是你们俩也留不住。”话音刚落,连长就起身拖着沉重的步伐离去了。
    “看来传言是真的。”篝火映在托里斯蔚蓝的眼睛里,好像波罗的海上孤独的灯塔,“我们很快就会被调走了……”
    王耀这些天也有所耳闻:由于战事需要,连队将进行调整。最有经验的侦察兵——说白了就是他和托里斯,将被调到其他部/队去。这样一来,就算伊万出院后能回到连队里来——尽管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他们也不可能再在一起战斗了。这个终于被证实了的消息,并没有太让他震惊或难过。心里只剩下无穷无尽的空虚。
    也许可以作一个乐观的设想:伊万和他会在新的部/队里相遇?不,还是不要这样想,以免幻灭之后更让自己难过。俄/罗/斯土地辽阔,一旦丢失掉一个人,很难再找到。
    他揽住了托里斯的肩膀。自从传言出现的这些天来,在朋友那明显瘦削下去的面容上,鼻子变尖了,眼睛变大了,嘴角也现出了忧郁的皱纹。
    “托里斯,好兄弟,我们俩大概也不可能被调到同一个地方吧?”
    “很难。”托里斯闷声答道,“以后你就听不到我诉说关于娜塔莎的事情了。”
    “你还会遇到很多好朋友的,托里斯!”
    “朋友会有很多,可是爱人只有一个……”
    “……丢失以后就很难、很难再找到了……”



387楼2011-06-18 1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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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耀,你觉得多长的时间,才会爱上一个人?”
        “罗密欧和朱丽叶仅仅用了一夜。”
        “我只用了短短一瞥。十岁的时候,我在波罗的海之滨的公园里,和一个小姑娘擦肩而过。一瞬间我觉得她就是这世上的所有光明和美丽。为此我的好朋友菲利克斯三天不和我说话……”这一晚托里斯的脸上,终于第一次现出了隐隐的笑意,“那一瞥就留在我的记忆里。我花了九年时间,去年终于从人群中再一次认出她来。那就是她——娜塔莎!说起来有些傻气,你相信这样的故事吗?”
        王耀紧紧地握住了朋友的手:
        “我相信……我相信!只要你想找一个人,没有找不到的!哪怕很难、很难……”
        “哪怕已经过去了许多年!我既然已经找到了她一次,就肯定可以再找到她第二次。耀,让我们都快活点吧。总会有重逢的一天的!”托里斯的声音激动得几乎不像是他本人,“真愿意活着啊……为了这个,让我们来干一杯吧!”
        两只掉漆的搪瓷杯清脆地碰响了一下,两个朋友将前线配给的伏特加一饮而尽。也许他们还能喝更多,但他们确实以为自己醉了。
    “再见吧,我的朋友,再见。
    我亲爱的,你永远留在我的心间。
    命中注定的别离,
    预示着相逢就在前面……”
        托里斯用略带醉意的声音,轻轻诵读着诗人谢尔盖•叶赛宁生前最后的几行诗句。王耀像兄弟那样挽着他的胳膊,一声不吭地听了半天,后来忽然就用中文唱起歌来了。
        当他还在故乡上学堂的时候,就学会和喜欢上了这首歌。以至于到延/安后,新的伙伴都笑话他多愁善感——可是后来,在他去苏/联的那一天,小伙伴们正是唱着这首歌送他走的啊。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斛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他确实没醉,却像喝醉了似的跑着调。刚刚喝下去的伏特加慢慢地涌到脸上来,几乎要呛得他流眼泪。
    


    388楼2011-06-18 19: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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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
      顺便说说,这两对都会再见面的


      389楼2011-06-18 19: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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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我更喜欢叶赛宁的另外一段:
        “我欢迎一切,忍受一切,
        历尽折磨也饱尝欢悦。
        我匆匆地来到这片大地啊
        就为了更快地与她离别。”


        392楼2011-06-18 1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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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娘谢谢你来回复……
          不过可以放心的是:他们在几十年分离之前还能再相逢的


          398楼2011-06-18 2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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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别胜新婚
            你放心他俩很快就能重新再见到
            另外姑娘在384楼提到的“让笔下人物掌握情节发展”,我真不敢说自己塑造人物就达到这水准了,虽然我一直向着这个目标努力TAT
            其实我觉得,对于笔下的人物,作者应该有一种尊重的态度,要把他们当做有血有肉的人,就不能强迫他们去做有违他们性格设定的事情(好吧谁让我一开始把他们性格设定成那样了),还要尊重他们所处的时代,以及时代在他们的成长过程中打下的特定的烙印(这种烙印,每一代人都是不一样的)。
            还是要尽力而为啊TAT
            


            399楼2011-06-18 2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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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O:猫熊 老头子X2……其实看到这句我笑了……
              TO:大夫 是挺纠结的……物是人非事事休什么的最难过了……
              TO:71 来安慰一个考试什么的都是浮云啊浮云,我大概是六年级时学会了《送别》,真是一见钟情,当时很想在六年级最后一次联欢会上唱这支歌,可惜也没开联欢会……
              TO:路过的小耀 离别不管长短都是挺难过的,所以有时候会有“长痛不如短痛”的感觉
              TO:阿漾 其实我觉得他已经成长得差不多了……
              TO:斯基 其实我之前那个理由有为自己的后妈属性开脱的嫌疑
              幸福和不幸总是对半生的
              


              409楼2011-06-20 17: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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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三)
                    窗户上面全都粘着十字交叉的胶条,这是为了防止空袭时玻璃碎片飞迸伤人。墙上钉着“防空壕”标志的木牌,路边堆放着沙土袋与胶合板。去年修筑的防御工事还留在街道上,那时莫/斯/科已经做好了巷战的准备。所幸,前线的战斗使得这些街垒没有派上用场。对于一个刚从前线回到莫/斯/科的人,目之所及的一切不能不让他百感交集。
                    这正是王耀在1942年2月13日所见到的。中午,他到莫/斯/科市/委办完/事后,就直奔军医院去了。在那里人家告诉他,伤员布拉金斯基术后恢复得很快,两个小时前刚刚出院走人。“2月17日之前,他要到第62集/团/军报到。”和伊万同病房的一个伤员说道,“不过他说走之前要去姐姐家坐一会儿……”
                    王耀没再多问一句就离开了病房。他压根就不知道伊万的姐姐家在何处——就算知道又怎么样?也许伊万已经离开莫/斯/科了,战时铁路交通常有种种意外,抓紧时间赶路也是理所当然的。也许伊万上路前会到原来的部/队拐一趟吧,去和战友们道个别——去和他道个别。那时战友们大概也只能说:“王耀今天早晨已经走了……”
                    霎时间他心平气静了:他们的重逢落空了,重逢之后新的别离也落空了。他已经失去了万尼亚一次,如今就用不着再失去第二次了。千百年来,人们总是怀着极大的热忱去准备种种别离,为的是将来能在独处的时光中慢慢回味这一壶苦酒。可是他们俩却只有那突如其来的一刻钟,还有被卡车发动机的吼叫声淹没了的一句话:
                    “真想像以前那样抱一抱你啊……可是左手……”
                    当他走过莫/斯/科河上的大桥时,王耀望见冰封的河流泛着铁一般的光泽,从冰面上升腾起微不可辨的轻烟。他在桥上站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听见了寒冰下面暗涌着澎湃的春潮。
                “这种时候说春天,还未免太早。可我觉得鹤群要飞回莫/斯/科了。”他漫无边际地想着,“只是它们遇不上万尼亚,也遇不上我……”
                    可是他这会儿竟遇上了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陆海空三军大元帅伊丽莎白•海德薇莉。准确地说,是正从桥的另一边跑过来的她先发现了王耀,然后就欢呼雀跃地飞到他怀里来了。
                    “我就知道会再遇见你的!我还要给你占卜爱情呢!”
                


                411楼2011-06-20 17: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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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共/产/国/际领/导权被坏人篡/夺了!”伊丽莎白大元帅严肃地说,“跟我一起回匈/牙/利吧,将军同志!”
                      那兴奋之余却难掩倦意的声音告诉王耀,这个六岁的小姑娘已经走了好长一段路。他很快就从她嘴里套出了前因后果:这家教养各国革/命者后代的保育院,被伊丽莎白大元帅称作共/产/国/际,领/导人当然是元帅同志自己。可是以保育员薇拉大婶为首的一群大坏蛋篡夺了“共/产/国/际”领/导权,非但不听元帅同志的命令,还经常批/评她。于是今天上午,伊丽莎白大元帅抛下了那群戴围裙和拖鼻涕的将军,踏上了光荣悲壮的逃亡之路。
                      “我相信你,才会跟你说。”那一双绿莹莹的眼睛眨也不眨地对着他,“我的将军们都被坏蛋们策反了。只有费里西安诺将军答应掩护我,可他却不愿和我一块逃走……”
                      “真好。”王耀望着那张可爱的小圆脸蛋默默出神,“这会儿她还可以任性……”
                      元帅同志可不管他在想些什么,只是喜滋滋地继续高谈阔论:“我命令你和我一起回匈/牙/利!我以前跟你说过,我爸爸妈妈都在那里打游击,都是英雄。德/国/鬼/子见了他们就吓跑了……我还有咱们俩的路费,六卢布外加一个镀银顶针……
                      “可是我要到乌拉尔军事学校去了,后天一早的火车。”王耀蹲下身来,与元帅同志视线平齐,“来,让我送你回保育院吧。”
                      “我要去找爸爸妈妈!”伊丽莎白大元帅倔强地喊道,“我喜欢他们。将军同志,难道你不愿意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吗?”
                      “我非常羡慕你,元帅同志,你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
                      一直埋藏于心的温柔与惆怅,终于再也抑制不住地奔涌到他的声音中来了。就连不可一世的伊丽莎白大元帅,也只能无/言/以/对地望着他那双忧郁的眼睛。一瞬间她那双绿莹莹的眼睛像是捕捉到了什么,圆滚滚的小手伸到他的脖子上去,触/碰着靠近锁骨的一块皮肤。
                     “你受伤了?”
                      王耀点了点头。虽然自己看不见那里,但他清楚小姑娘肯定看见了一道伤疤。被俘受/刑时的鞭痕,哪那么容易就褪掉呢?
                      “还疼吗?”
                      王耀摇了摇头。不,那里早就不疼了。连同自己看得见的那些四肢上的伤疤一样,自从他在离死神还有几步之遥的地方落入伊万的怀抱之际,他就再也感觉不到皮肉上的疼痛了。因为它们全都溜到了他的心口上。
                  


                  412楼2011-06-20 1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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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就知道你是好样的!受了伤又不喊疼的人,全都是好样的!罗维诺就不是好样的,上星期打疫/苗的时候,他哭得比谁都响。”小姑娘冲着他竖起了大拇指,然后从自己的脖子上捧出装在小布袋里的护身符,“我一定要让护身符给你算一个最好最好的爱人!来,第一个问题,你爱过吗……”
                        “我已经有了一个最好的爱人,我爱过他、爱着他、将来也会继续爱他……”
                        “真的?”小姑娘扯着尖细的嗓子欢呼了一声,“那你们为什么不在一起呢?既然爱着,那就要在一起啊。现在我爸爸妈妈就一起在匈/牙/利打游击的……”
                        “我把他弄丢了……再说,我爸爸妈妈也互相爱着,可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太少了……”
                        他站起身来,把脸朝向冰封着的、泛着铁一般光泽的莫/斯/科河。对于从前线回来的人来说,这算不得什么丢脸的事情。但至关重要的是:一定要尽快扭过头去。为的是不让孩子的眼睛看见,在那久经战火考验的战士的面庞上,怎样滚动着确实痛苦的、男人的泪水。
                        当王耀重新看着小姑娘的时候,他的脸上已经重新现出了笑意。
                        “陪我在街上走走吧,元帅同志!我想再看一看莫/斯/科。”
                    


                    413楼2011-06-20 17: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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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俩手挽着手,边走边聊。现在伊丽莎白大元帅已经知道,王耀在苏/联的身份其实和她一样。她还知道王耀有个小妹妹名叫春燕,年龄正好是她的两倍。
                          “有个像你这样的哥哥,真好!”伊丽莎白大元帅羡慕地说道,“我就没有哥哥。费里西安诺倒是有一个,可那样的哥哥我才不想要呢!”
                          “这么说,你嫉妒春燕了?”
                          “我才不嫉妒呢!因为我有世界上最好的爸爸妈妈……”
                          就在这家长里短的闲扯中,王耀巧妙地从小姑娘嘴里套出了保育院的地址。从前王春燕就是被他从小哄到大的,如今对付个伊丽莎白•海德薇莉简直易如反掌。这会儿他带着她,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绕到保育院所在的那条街道上来了。
                          他们刚一绕过街角,就被匆忙寻找这小姑娘的“坏蛋们”发现了。还没等元帅同志向他投来一个被出卖了的怨恨眼神,王耀去年在营地上见过的、被称作“薇拉大婶”的一位年长的保育员就跑了过来:“丽莎!你跑到哪里去了!”
                          “同志,我是从前线回莫/斯/科办事的。”王耀觉得自己应该替这小姑娘说说情,“在桥上碰见了小丽莎,她说她去找爸爸妈妈,可能她想家了,不过是小孩子嘛……”
                          “小孩子就应该诚实!我们教育过她多少回了,可她成天尽瞎扯……还说去找爸爸妈妈,明明在她被送到苏/联之前,她的父母亲就牺牲了……”
                          王耀往后退了一步。正当急得满脸通红的小姑娘跳着脚、试图辩解什么的时候,薇拉大婶又不容置疑地开了口:
                          “这事她自己都知道。不信,您自己问她!送她来的匈/牙/利同志说过,纳/粹枪/杀她的父母亲的时候,她就在人群中看着。她身上这红披肩还是她母亲唯一的遗物……同志,您别觉得我说话不近人情,如今在打仗,小孩子还是早点承认现实比较好,一直这样自/欺/欺/人,长大了可怎么办……”
                      


                      414楼2011-06-20 17: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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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将她的一双小手紧紧地握在自己的掌心中:“丽莎,事情是薇拉大婶说的那样吧?”
                           小姑娘抖抖颤颤地开了口,声音里却是与她完全不相称的倔强和凶狠:“亲眼看见了又怎么样……反正我命令他们复活了……我是大元帅,我可以下命令,要是不行的话就再下一道……”
                            “没有爸爸,一样可以长大。”王耀从她那惨白的小脸蛋上拂去滚滚而下的泪水,“我不就是吗?”
                            “可是你有妈妈……”
                            “那么,你就要必须要做一个比我更勇敢的人。丽莎,你明白吗?”
                            ……他离开前最后一次回头望向保育院前这个小小的身影,系在她身上的女式披肩——母亲留给女儿的唯一的纪念,好像古代那些英勇无畏的元帅们的斗篷。他耳中仿佛还能听到伊丽莎白大元帅临别时对他说的话,那时她已经在笑了:
                            “其实没关系的!你看,我爸爸妈妈总是一块儿战斗,最后也是一块儿上/刑场的。所以啊,他们俩在我心里是永远在一块儿的,相爱的人肯定是在一块儿的……”
                        


                        415楼2011-06-20 17: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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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


                          416楼2011-06-20 17: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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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年幼的时候就目睹了这一切,但她太小,没办法像成年人那样坚强起来,所以只好用孩子的方式去骗自己,以至于她到最后自己都相信自己编出来的这套话了。
                            白桦想表达战争的残酷,不仅仅在于物质的损失和生命的消逝,更在于给人造成的精神创伤。
                            战后被毁灭的城市村庄可以重建,(曾经有人断言,被炮火彻底摧毁了的斯/大/林/格/勒是重建不起来的,但最后还是重建了)但是受过创伤的灵魂——尤其受过创伤的孩子的灵魂,也许要用一生的时间去慢慢痊愈。


                            418楼2011-06-20 18: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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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O:阿漾_ :本来写文章就是让大家随意展开想象的~
                              TO:gxz2019 :记得《红樱桃》里楚楚说过的话:“我一生下来就是革命的包袱……”


                              422楼2011-06-21 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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