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裂成碎片的一文不值。
于是,他听见自己说。
“哥我真高兴活下来的人是我,真的。”
激动的声音打起了颤,他快意非常,痛快淋漓。蜂拥的强烈情感全都是阴谋,不停夹杂了狂风暴雨的激烈狠狠拍打着命门,生生不息。
全都是阴谋,属于李东海的阴谋。
韩庚他根本不明白,曺圭贤的阴谋全都繁衍于李东海的阴谋。
于是,在头脑发胀的疯狂恣意中,曺圭贤看见现在的韩庚从床上立起来想要把自己生吞活剥了的姿态,抽/动的鬓角爆着青筋,带了年少时的阴枭和暴戾,一如多年以前。
一如多年以前韩庚为了李东海压抑不住的能把人吞没的狂怒。
但是曺圭贤这回连逃跑的力气也消磨殆尽了。
然后占满视野的是迎面抡来的拳头。
他知道会是怎么样的结果,这也是他想要的结果。
*
夹满鼻孔的白纸巾蔓出来的鲜红逐渐扩大范围,很快整一团湿漉漉的臃肿要往曺圭贤苍白干裂的嘴唇上坠,仿佛某位画家执着的画笔用永不干涸的源泉毫无顾忌地铺张着笔尖下的那一抹红。
那些原本流淌在他脉管里不安分的鲜红不停的流出身体之外,山泉喷涌,停不下来的散发着热腾腾的气息,怎么停也停不下来。
就像体丵内深植的焦躁,难耐的咆哮着要释放,剥离完全摊开在刺眼灼热的阳光之下。
丢弃在床铺上一团又一团的纸巾,上面的鲜红娇艳欲滴,呼之欲出。
其实曺圭贤在想自己本是不见天日的苍白,怎么可以流出那么纯粹的鲜红。可能因为浮动了人的生命力,显得艳丽又明媚。
他估摸不出究竟还有多少血可以任意浪费,可是那些东西像重获新生似的摆脱了主人的束缚,咆哮着停不下来,怎么停也停不下来,非要等到他山穷水尽的那一刻。
甩开用空了的纸盒,随便扯了张床单代替,让艳丽又明媚的色彩在它上面延续。
小贤,你敢不敢为了韩庚而死。
意识逐渐模糊,那句话却是从未有过的清晰,并且,从未有过令人着迷。仿佛那个阴魂不散的人正安静地啃咬着自己的耳朵。
那是紧紧束缚住曺圭贤梦境的一句话,徘徊不去。
无时无刻不在悄悄往他空虚得大张着嘴的灵魂里注入深彻骨髓的恐惧。
或许随着那些充满生命力的液体远离,渐渐同惨不忍睹的身体一起,拆掉骨肉,耗尽所有,完成这场庞大阴谋最好的祭奠。
叫嚣着的饥饿是因为不再有继续吃东西的必要。
凌乱的房间依旧凌乱是因为不会有人想要打起精神来清理。
报废的电脑是因为不再有那个乌黑着眼圈通宵达旦地窝在它身边的人存在。
曺圭贤一寸寸腐朽在床铺上的躯体,沿着腐朽的轨迹消散成漫天的尘埃,游荡在整个城市各个角落,成为他一向厌恶充斥在空气中的灰尘的一部分。
然后,城市里剩下的人又可以若无其事地继续各自的生活,大口呼吸,高声欢笑,低头私语。
所以,都说了,如此恰到好处的安排,全都是阴谋。
小贤,你敢不敢为了韩庚而死。
呵呵。
你说呢。
多年之后,变相玩起了“敢不敢”游戏的,是他曺圭贤。
到最后,为了李东海那句飘渺无边的“敢不敢”奋不顾身搭上全部的,还是他曺圭贤。
所剩无几的意识混合进血液涓涓流出,加重了双眼昏花和口干舌燥,沉甸得不得不关上的眼皮正一步步把他拉进既熟悉又使他恐惧得无以复加的黑暗。
曺圭贤在一片混沌中挣扎着想,韩庚现在应该攥了车票跳上了远去的火车,背上的行囊里打包了满满关于李东海的回忆,乌黑的眼眸中眨着醒目的皓白希望。
车轮滚滚,轰隆着驶向皓白希望之中的香格里拉。
坐在火车上的韩庚一定认为已经把曺圭贤抛在那段被他狠狠践踏因而不愿踟蹰转身回望的过往,用他狠狠摔门离去的背影作一个有力的结尾,阴狠又决绝。
但是其实曺圭贤狡猾地躲在了床铺之上,干涸了躯壳,枯萎掉灵魂,就是不肯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