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米罗腰间的红色彩带，在海风中兀自翻腾着，他那双时常闪烁着狡黠的眼睛，此刻却温柔似水。怀里一身素衣的卡妙早已合上了双眼，进入了梦乡。
     从沙漠回来后的第三日，两人就推辞了加隆和迪斯的一再挽留，拜别护神教，一路乘舟南下，寻觅那传说中的海外仙山。
     卡妙多少有些晕船，出航的这几日，几乎都是在米罗的怀中昏昏沉沉地度过的。不过，催命府已败，哈迪斯手下众人皆遭到撒加等人的重创，天底下恐怕再没人能威胁到两人的安全，卡妙索性什么也不顾了，靠着米罗睡了个踏实。
     可是，米罗的神情却丝毫谈不上轻松。他见卡妙睡去了，忧色才渐渐浮现在他的脸上。
     这次出来恐怕又有危险在前面等着。米罗叹口气，思绪便飘到了几个月前。
     那时候，卡妙和他刚刚助护神教收拾了叛徒，消灭了波塞冬，两人心情分外愉悦地回了逐月山庄。一日，卡妙下山去为米罗买酒，不想在回来的路上发了病。好在无意间路过的艾欧里亚及时救起，卡妙苏醒后，还将他一路送回了逐月山庄。
     米罗见艾欧里亚孔武有力，为人大气，也是个行走江湖的豪爽人物，遂和他喝了个痛快，结为好友。
     当艾欧里亚得知眼前这人居然是名满天下的“神偷”米罗，不觉眼前一亮，将自己的心事全盘述说给了米罗听。原来，艾欧里亚还有个哥哥艾俄罗斯，是南海沿岸有名的捕快，一年前，说是要追踪一个案子，一去不返，杳无音讯。
     米罗听后沉默半响，拍拍艾欧里亚的肩膀，“等我和妙妙从大沙漠回来，一定帮你解决此事。”
     米罗答应别人的事情，从来没有做不到的。但是，海外不比中原各地，情况如何，米罗自己也没多少把握。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米罗并没有将此行的目的告诉卡妙，这是他到目前为止，唯一一件隐瞒卡妙的事。
     卡妙当然不知米罗心中此刻正是思绪万千，犹自睡得正熟。米罗轻轻在他耳边说道，“妙妙，起来了，该吃晚饭了。”
     卡妙困意不去，眼睛微微张开一条缝，“我不想吃。”
     米罗微笑着，“妙妙要不听话了吗？”就把他整个人抱了起来。
     怀里的人脸上泛起红晕，口气却还是冷冰冰的，“米罗，你当我是个小孩吗？放我下来！”
     米罗浑然不管，脚步一动，两人已然进了船舱。
     船上并无其他人，米罗亲自烹饪，煲好了鱼汤，笑嘻嘻地端给卡妙，“妙妙，我们这算不算举案齐眉？”
     卡妙冷着脸，但还是接了过去，小心吹了吹，第一勺塞进了米罗的嘴里，“你先替我尝一尝。”
     米罗夸张地咽了下去，“放心好了，我怎么舍得毒害你？”
卡妙刚要把碗举到嘴边，船突然剧烈地摇晃起来，鱼汤洒落在地上，卡妙扶住桌子，恍惚间，看到米罗跳了出去。

二.
     米罗从来不打无准备之战，乘船离开之前，他将这事告诉了武林盟主撒加。他深知，生平好友加隆的性格热血冲动，而迪斯固然与自己默契非常，但未免有些过于感情用事。这两人倘若听说他要只身查明此事，恐怕现在早跟来了。米罗不想他们冒险。
     撒加听了，本来也打算放下手中事务，跟随他们前来。米罗却一口拒绝，“撒加，此去是凶是吉尚难判定，我不想切断最后一条退路。”
     撒加无法劝服米罗，只好留在内陆，做米罗的接应。
     不过，向来心思缜密的撒加到底还是帮米罗搜集了一切看似有用的情报。
     南海沿岸近年来常有人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唯一一条线索是，这群人都是在出海捕鱼的时候，消失的。当地人传言，南海之上，住着操纵人类生死的神仙奥汀，海里的鱼类皆是他的使者。
     米罗对这种鬼神传说嗤之以鼻，他只信一件事，无论多么离奇的事情，背后一定有人捣鬼！看来，艾俄罗斯应该也发现了什么，所以才会追查到海上。米罗不敢肯定，艾俄罗斯如今是否还活着，不过，既然他答应了艾欧里亚，就要找到艾俄罗斯的下落。
     船剧烈地摇晃起来的时候，米罗的心情是激动的，这幕后的手终于伸向了他！他要亲自抓住这只手，生生捏断它！
     米罗身形稍顿，屏住呼吸，钻进了水里。他几乎立刻发现一个庞大的身躯在船底狠狠地砸着船板，船板很快破了一个洞，海水立刻大量地涌了进去。米罗快速地游向他，那人却感到了水流的波动，往前方逃走。想跑？没那么容易！米罗加快了速度。忽然，他闻到了一股强烈的腥臭味，海水渐渐变得浑浊起来。
     糟了！米罗醒悟过来的时候，海面上已经点着了火。对方居然在不知不觉间，倾倒了黑油。挂念着卡妙的安危，米罗忍住剧痛，从火中穿了过去，浮到了水面上，“妙妙，快跳！”
     “米罗，我，我不懂水性！”
     米罗拉住卡妙，把他拖进水里，“妙妙，深吸一口气！”担心卡妙到了水底会忍不住张口呼吸，米罗死死地吻住他，抱着他飞速地沉了下去。海面之下，虽然火热，却没有火苗。
     卡妙的额头上全都是汗珠，米罗不敢松开嘴唇，只用眼神鼓励着他，慢慢张开双臂。卡妙立马会意，紧紧抱住米罗。米罗展臂，向安全的地方游去。
     当两人终于又浮到了海面时，皆是满头大汗，忍不住大口呼吸起来。米罗抬头张望，“妙妙，幸好前面就是落花岛了。”
     “米罗...”
     “怎么了，妙妙？”
     “我有两个疑问。第一，船烧了，我们怎么回去？第二，刚才为什么有人要攻击我们？”卡妙的目光一刻也没移开米罗的脸。
     米罗觉得一阵心虚，把头埋在卡妙湿漉漉的头发里，“不要担心，妙妙，到了落花岛，花些银两再买一艘船好了。至于刚才的事故嘛，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不妨上岛后，好好追查一番。”
     卡妙叹口气，眼神中闪过一丝疑虑。

八.
     米罗头痛欲裂地睁开双眼，卡妙已经不在了。
     挣扎着爬了起来，他看到了卡妙用血写在墙上的话——“但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竟带着遗言的意味。
     一拳打在上面，“卡妙，你若是有事，我绝不原谅你！”
     米罗不顾一切地冲了出去，往地洞方向跑，他拼死也要捞起来杜鲁的面具，赶到卡妙的身边！
     树枝狠狠打在他的身上，他心里却疼得彻底，他不敢去想，卡妙深入虎穴的后果。卡妙毕竟不比自己，万一紧张过度，再引发病症...米罗忧心忡忡，这神秘的岛屿，到底藏着多少邪恶的秘密？这背后的手，到底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咬住下唇，他要加快速度了。
     昨天遇到的少女弗莱雅，此刻站立在树林之中。卡妙击倒的群狼和少年菲利路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她没有看到米罗，因为她的面前站立着一个高大的金发男子。
     “弗莱雅，不要再任性了，跟我回去吧。”
     “哈根，我不能回去！你还看不出来吗？姐姐她出火入魔了。”
     “希露达大人再怎么变，还是你的姐姐，是我们的教主！你难道要违抗她的命令吗？”
     “哈根！”弗莱雅眼中滚落了泪珠，“你怎么这么糊涂？”
     见少女美丽白皙的脸上盈盈闪烁着泪光，背对着米罗的男子开始变得僵硬，手伸过去，哆哆嗦嗦地替少女拭泪，“不要哭，弗莱雅，跟我回去吧，我保证希露达大人不会惩罚你的。”
     少女拼命地摇头，“我不！哈根，你走吧。”
     米罗眼见着哈根的手高高举起，要击在少女的后颈上，再也看不下去了，“喂，人家都说了不跟你走，你何必强人所难呢？”
     男子转过身来，不出意料，也戴着鬼神面具。“菲利路和杜鲁居然没有收拾了你们？”
     米罗邪邪地一笑，“这世上能制服我的人，恐怕还没出生呢。”
     “哼，等会你向我求饶的时候，千万别忘了你说的话。”
     弗莱雅紧紧抓住哈根，“求求你，不要动手！他们是无辜的。”
     哈根一扬手，甩开了少女，“弗莱雅，你叛逃本教，已是大罪，如今再偏袒外人，我更无法包庇你。你好自为之吧。”
     “你们教中都是这么欺辱手无寸铁之人吗？”米罗见少女摔倒在地眼泪横流，禁不住低吼道。
     “你没有资格评论我教！”
     哈根双拳紧握，步步逼近。
     米罗盯着他热血单纯的双眸，突然笑了，“年轻人冲动些，可以理解，不过，执迷不悟可真有点麻烦了。”
     “你说谁执迷不悟？”
     米罗眯起双眼看了看他，“你心上人刚才都说了，你们所谓的教主现在已经成了疯子，难道你还要陪她疯下去？”
     哈根的眼中已经出现了怒火。
     “你不相信你的心上人也就罢了。你居然还为了一个疯子这样伤害她，你值得吗？”米罗不紧不慢地接着说道。

九.
     周围的人应声站了起来，纷纷走到堆起的柴木旁，卡妙跟在他们身后，心中疑惑不断。
     少女突然双臂上扬，跪在地上，口中念念有词，“伟大的奥汀神啊，您愚蠢的百姓感谢您赐予我们安居乐业，赐予我们富饶的土地，赐予我们取之不尽的海洋，请您接受我们一点小小的回报吧！”
     卡妙随着众人也跪倒在地，大厅内回声不断，“请您接受我们一点小小的回报吧!”
     少女在众人的呼喊声中傲然地站起，面对着那群狼狈不堪的奴隶，“按老规矩，抽签吧。让奥汀神决定你们的生死。”
     手中赫然握着一把树枝，奴隶们战战兢兢地从她手中抽出一根，丢在面前，等待着她的判决。
     “你选择的是最短的那根。”少女冷冷地说道，再也不看他，“虔诚的教徒们啊，点起火来！”
     被少女指定的那人昏了过去，死里逃生的剩余人们谁也没有宽慰他的意思，默默站了起来，混在了狂热的教徒身后。
     中央堆起的柴已经彻底燃烧了起来。瞎了眼睛的壮汉们在少女的注视下，抬起了失去意识的奴隶。
     这帮疯子！卡妙心底只剩下这么一个念头。他再也不能坐视不管了，无论如何，先救了那无辜的人再说。他不是莽撞的人，脚步移动之前，早已暗暗观察了形势。这帮教徒中，只有五六人的武功值得关注，但此刻他们都面朝少女，眼神狂热，完全没有注意他。洞口处的壮汉们除了一身力气，也无过人武功。卡妙知自己轻功冠绝天下，劫了那人后，往洞口去，想也无人能拦住他。
     这么想着，卡妙的脚轻点地面，眼见要往前去，他身后的一个奴隶却一把拉住他，压低了声音，“不要乱动！”
     大惊之下，回头望去，那张脸却看起来分外眼熟，“艾欧里亚？”
     “你认识我弟弟？”
     卡妙细细看了一眼那人，较之艾欧里亚确实多了几分成熟，“艾俄罗斯吗？艾欧里亚是我的朋友。”
     “你怎么会到这里？”
     “我，我们是来找你的。”
     艾俄罗斯小心看了看旁边，声音越发低沉了下去，“千万不要轻举妄动。我跟着这个案子有一年多了，什么情况我最了解。你此刻出去打抱不平，死的人一定是你。等会找机会赶紧离开这吧。”
     “那你呢？”
     “他们以为我只是个普通的奴隶，平日里押送我到岛的南边挖矿，每隔一个季度，再到这里抽签决定生死。我暂且没有危险。”
     卡妙心酸地看了看艾俄罗斯胸前的伤痕，“不，我救你出去！”
     艾俄罗斯拼命摇头，“不行！你现在是唯一的希望了，要是你也被抓住，我们早晚会死在这里。史昂大侠生前对这个案子也是费尽了心血，要不是他，我早就被人发现了身份。我不想辜负他的期望。”
     “史昂大侠他...”
     “两个月前，已经被这群人围杀了。”

十一.
     卡妙眼睁睁地看着选中的那人被丢进火火堆里，痛苦地嘶喊着。他双手紧攥，已无血色。侧头不忍再看，却见艾俄罗斯向他不断使眼色，示意他转回去。教徒中爆发了兴奋的欢呼声，似乎是在向他们想象中的奥汀神致敬。卡妙这副疏离愤恨的神态，着实扎眼。
     卡妙明晓艾俄罗斯的意思，强忍着重新望向火中扭曲着化为灰烬的活人。但要他也跟着大喊大叫，实在是难于上青天了。
     沉浸在这巨大震撼中的他浑然不知，狂热的教徒里，竟有一人目光如炬，正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整个祭奠仪式结束得很快。
     少女挥了挥手，召唤看守，“押送这批遭受奥汀神遗弃的奴隶们回去，让他们用勤恳的劳动换来神的谅解吧。”
     卡妙痛苦不堪地看着少女，他简直不敢相信，这般貌美如花的人儿竟然是个心如蛇蝎的女子。
     看守们开始推搡着奴隶们往外面走去，手中的鞭子沾了盐水，毫不留情地挥打在他们背上。卡妙心底沉痛地抓住了艾俄罗斯的衣角，艾俄罗斯微微回首，带着恳求的神情，冲他悄悄点点头。卡妙松了手。
     少女沉声说道，“弗莱雅呢？哈根把她带回来没有？”
     “报教主，哈根凌晨出去了，距今已有两个时辰，尚无消息。”
     “哼，抓个小小的丫头都这么费力，要他有什么用？”
     “教主息怒，等哈根回来，我定好好惩处他！”
     “罢了，捷古，倒是听说岛上来了两个入侵者？”
     卡妙心一紧，紧紧咬住下唇。
     “教主不必担心，我已经派杜鲁和菲利路去解决他们。”
     “菲利路！”
     “在！”卡妙故作含糊不清地压低了声音，跪在了少女面前。
     “你完成任务了吗？”
     卡妙额前不觉冒出冷汗，少女闪电般的眼神死死落在他的身上，他不能不答，“我只身难敌两人。”
     “哼！好一个借口。难道还是捷古高看了你不成？”
     卡妙正要作答，后面立着的一人突然向前，跪在他身旁，“教主，我可以作证，昨天菲利路伤了其中一人后，遭到另一人背后偷袭，实在不敌才退回来的。我私以为，不该过分责备菲利路。”
     “阿鲁贝利西，依你看，该如何处置？”
     “教主，请容许我陪着菲利路再去会会他们，这次一定将那入侵者带来，交与教主惩办。”
     “好吧。再失败的话，你和菲利路一同领罪！”
     阿鲁贝利西起身，斩钉截铁地应道，“是！”
     卡妙不知他是何意，也慢慢站了起来，“属下遵命。”
     少女微微点了点下巴，“捷古，护送我回去吧。众位教徒们，也请自行散去。”
     卡妙跟在阿鲁贝利西身后走出了洞穴。外面的天早已大亮，再望身后，那诡谲的洞内场景竟如同一场醒不来的噩梦。
     “入侵者，说吧，你到底是谁？”

十二.
     米罗只觉嘴里被人塞进了药丸，臂上猛地一疼，似是被人割了一刀。悠悠睁开双眼，哈根摘了鬼神面具，正满头大汗地替他包扎伤口。
     “你救了我？”
     “你...你是为了弗莱雅挡下这一针的，我怎能再伤你？不过，你这条左臂恐怕一时半会是举不起来了。”
     米罗点点头，轻笑道，“没关系。”
     弗莱雅眼中含泪地跪坐在一旁，“都怨我，刚才不分情况就...”
     米罗打断她的话，语气温柔，“我都明白。”抬头看了看天，“当时有危险的若是他，我也会毫不犹豫地扑过去的。”
     想到卡妙，米罗的脸色沉下去了，“哈根，帮我一个忙。”
     “什么？”
     “人生有这样一个女子相伴，已是幸运。我恳请你带着弗莱雅速速离开这里。把你的面具和铁牌留给我。”
     哈根犹豫不定，看了看弗莱雅，又看了看米罗。
     米罗目光坚定，哈根咬咬牙，解开了铁牌，“好！不过，你也要答应我，千万不可伤了我们教主的性命。不管怎么说，她...她都曾经是我和弗莱雅的好姐姐。”
     “放心吧。”米罗挤出一丝微笑。
     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米罗戴上了鬼神面具，腰间别了铁牌，往前疾奔。头上虚汗不断，米罗捂住胸口，该死，中毒后果然很勉强吗。
     卡妙静静脱下了面具，“你早看出来了，是不是？”
     阿鲁贝利西耸耸肩，“阁下一派清冷气质，在那群疯子中实在是太过于显眼了。”
     “你既然知道他们是疯子，为何要参与其中？”
     “我对什么信仰什么奥汀神没有兴趣，但我对这白来的享受和财富很感兴趣。”
     卡妙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你又为何救我？”
     “阁下不会看不出来吧？希露达眼中只有捷古，我很早就想取代他的位置了。若是擒住了菲利路和杜鲁合力都无法擒来的阁下和阁下的朋友，我便是大功一件，取代他更是指日可待。所以嘛，刚才若不救阁下，现在我又如何亲手取了阁下性命呢？”
     阿鲁贝利西说话的功夫，已经从左边的袖口里面抽出了一柄状似弯曲毒蛇的短剑，“请阁下成全了！”
     卡妙不再作答，视线不离那柄寒光凛凛的利器，在阿鲁贝利西出剑的一瞬间，他脚底便凝住了内力，轻轻一点地，身形宛若雪花般向后飘去。这一疾退，竟未卷起地上的一粒沙子。
     “这是传说中的‘踏雪寻梅’？”阿鲁贝利西的声音微微上扬，带着惊奇。卡妙方才使出的正是失传已久的高超轻功“踏雪寻梅”，说来也巧，这轻功居然是从米罗无意间偷得的武功秘籍中翻来的，米罗见有这等妙招，心下大喜，交与了卡妙习练。卡妙本是练武奇才，轻功底子又上佳，这“踏雪寻梅”习了半年，竟也成了。
     此刻面对阿鲁贝利西声势凌厉的一击，自然而然使了出来。
     阿鲁贝利西未曾想到卡妙身怀这等功夫，眼珠不由一转。

十三.
     “阁下身怀如此妙诀天下的轻功，我自愧不如。不过，阁下速度再快，能比得上暗器吗？”阿鲁贝利西的右手已经悄悄缩在了袖子里。
     卡妙屏住呼吸，盯着阿鲁贝利西的右臂。他内力犹在脚底，只等阿鲁贝利西一招发出，便准备趁对方真气散在右手的一瞬间迎着暗器而上，直点阿鲁贝利西要穴。
     阿鲁贝利西眼底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狡诈，他见卡妙目光射在自己的右臂，微微一动，左手猛然击出，蛇状的短剑，迅速地切断了卡妙的退路，禁不住笑出声来，“抱歉了，暗器忘记随身带上了。”
     卡妙受此突袭，却并不慌神，自如地在剑光中穿梭着，对手的剑越舞越快，他的身形也越来越迅速。
     正在两人缠斗不休的时候，阿鲁贝利西背后忽然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卡妙不由感到一阵惊慌。他独自面对阿鲁贝利西还能从容应付，若对方再来一个帮手，恐怕...
     来人果然戴着鬼神面具，腰间铁牌折射着阳光，刺得卡妙差点睁不开眼。但他还是忍不住微微一笑，天底下的人都可以认不出那人，唯有他，绝无可能认不出。
     “米罗...”他低声呼唤来人的名字。
     阿鲁贝利西的身体僵住了。
     卡妙冷冷地看着他，“你最好不要乱动。米罗的深红毒针发出来是什么效果，你大概也清楚吧。”
     阿鲁贝利西已经笑不出来了。
     卡妙一指伸出，立时点了阿鲁贝利西身上七八个要穴。
     再也不瞧倒在地上的对手，卡妙奔向了来人，口气再也不能保持刚才的冷静，“米罗，你怎样？”卡妙早在听到米罗沉重的脚步时，就判断出他身上带着不轻的内伤。
     米罗急急脱下面具，捧住了卡妙的脸，看了半天，一言不发地抱住了他，左臂无力地垂在身侧，唯有右臂轻轻地抚摸着卡妙的长发，“妙妙，妙妙，你快吓死我了，你知道吗？”
     声音颤抖，平日里的洒脱此时皆已不见。
     卡妙任由他抱着，只是微微侧过身来，握住了他的左臂，那包扎的布条被血沁透了，卡妙蹙着眉头小心揭开，深深的刀痕暴露在他眼前，“米罗，这是...”
     “说来话长。”米罗把头埋在卡妙石青色的发丝间，含糊不清地回答着。他浑身的内力为了排出深红毒针的毒，已耗损不少，加上一路上不住担忧着卡妙的安危，哪还有什么力气？
     卡妙也不加追问，见冒出来的血中隐隐还有黑色，知米罗身上的毒质还未完全褪去，低下头来，张开口咬住了伤处，用力吸吮了起来。
     “妙妙，不要！”“少废话！”
     米罗闭上眼睛，冷汗从额前不断滴下，腿一软，跪坐在地上。卡妙顺势扶住他，将他靠在自己胸前，嘴里不停，吐出了毒血，又凑了过去。一连几次，血恢复了鲜红的颜色，卡妙猛地撕了自己的素衣，轻轻替米罗包扎起来。
     “妙妙...”“没事了。”

十四.
     米罗依偎在卡妙的怀里，沉睡了过去。
     卡妙悄悄将下巴搁在米罗的头顶，温柔地蹭着他宝蓝色的长发。米罗中毒甚重，毒针又是插进了他左臂上的动脉，此次真是吃了不少苦。卡妙盯着他发白的嘴唇，憔悴的面颊，心里一阵发疼。
     这个人，真不知道该说他是聪明还是笨。明明自己的生命常常被人逼到悬崖边，偏偏还喜欢管闲事。这么看来，他实在是笨得要死。不过，每当碰到难题和危机，他又总是能想到办法，逢凶化吉。这么看来，他好像又是聪明过人。
     卡妙紧紧搂住米罗，眼波似融化了的冰雪，不管他是聪明还是笨，我都认准他了。想到自己昨夜里给他下药，害他担心至此，心内愧疚，便低声说道，“米罗，对不起。”
     “说对不起有用吗？”米罗不知什么时候醒了。
     卡妙从未听过米罗用如此严肃的口气对自己说话，不觉一愣。
     “你倒是潇洒，留下那么句话，说走就走。什么‘但似月轮终皎洁’，我可不是什么月亮，我是个活生生的人，我会心痛，我会着急，你知不知道？我也不要你‘不辞辛苦’，要是你和我一起那么辛苦，你还不如早早离开我。”米罗的脸色从白转青，真是气坏了。
     “米罗...”卡妙张口要解释。
     米罗毫不留情地打断他，“我明白你想什么。你担心我这一去，生死未卜。但你怎么不想想，我为什么不要你去？你那病说爆发就爆发，我去岂不是比你稳妥多了？更何况，你要是...我还能活吗？”
     说到最后，米罗气得嘴唇发抖，掉过头去，竟不肯再看卡妙。
     卡妙叹口气，缓缓说道，“那你又知不知道？你若是有事，我也不能活了。”
     米罗一震，却依旧固执地不肯转过来。
     卡妙凑到米罗耳边，脸色绯红，悄声道，“米罗，我爱你。不要再生我的气了，好吗？”这是卡妙第一次主动说出那句话。
     米罗要是还能保持住生气的状态，那才真是奇迹。他那双亮如晨星的眼眸早盯住了卡妙泛红的脸颊，“怎么，敢说又不敢承认了？”
     卡妙大着胆子说出那话已是后悔，被米罗这一激，更不愿看着他，低头查看他的伤口，“米罗，再睡一会吧。”
     米罗哪肯轻易罢休？笑着，“妙妙，平日里怎不见你这般胆小？”
     眉头又皱了起来，“米罗，你够了没有？”
     “妙妙，拜托你搞清楚，在道歉的人是谁！”
     卡妙扫了一眼米罗，却被他专注的眼神吸了进去，一时间忘了呼吸。米罗魅惑的声音响在耳边，“再说一遍，妙妙。再对我说一遍。”
     卡妙深吸一口气，飞快地说着，“米罗，我爱你。”
     “什么吗？没听见，妙妙，你大点声。”又是邪邪的微笑。
     干脆不要理这个家伙。卡妙把靠在怀里的米罗往地上一丢，“你自己待着好了，我要走了。”
     米罗却更为迅速地凑近了，眼睛亮得惊人，“我什么时候说过，你可以走了？”
     卡妙闭上双眼，紧紧抱住了这人，“米罗...我爱你。”

十五.
     天亮了。米罗试着抬起左臂，虽然还是感到分外沉重，倒也好了许多。想着昨晚卡妙别扭的告白，不觉笑出声来。
     身旁的人缓缓睁开眼睛，“米罗，又笑什么？”
     “没什么。妙妙，饿了吗？”
     回忆起洞穴里面的场景，卡妙觉得胃里一阵翻腾，“米罗，我现在没有心情吃。”
     米罗听了卡妙的描述，表情也渐渐变得严肃起来，“妙妙，你说得对，我们确实没有时间考虑吃饭的问题了。走吧，去南边把他们都救出来。”
     卡妙摇摇头，“米罗，现在不是轻举妄动的时候。再说，把他们救出来后，又能送他们到哪里呢？”
     “妙妙，正因为他们想不到有人会有这种胆量劫了他们的人，所以我们才更应该此刻动手。至于他们的去处，昨天我让哈根带着弗莱雅离开，他们并没有迟疑，说明这岛上某处一定停着船。到时候，让艾俄罗斯先带着他们乘船离开，去找撒加接应。”
     米罗脸上重又闪耀着自信和乐观，卡妙无比信任地看着他。
     米罗见此，不由握住了他的手，“同进同退，别忘了。”
     两人便相扶着站起身来，默契地相视一笑，卡妙不再迟疑，他知米罗内伤未愈，为了让米罗省下些力气，他紧紧拉住米罗，脚步一动，竟已用上“踏雪寻梅”，带着米罗往南去了。
     阳光正媚，在郁郁的树林中打下斑驳的影子，清晨的空气带着青草的芳香，露珠折射着七彩的柔和光芒。宁静的岛屿上，隐隐约约回荡着高雅流畅的笛声。
     卡妙与米罗相伴着从树木间穿梭而过时，竟有刹那的失神。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出，在如此美妙平和的世界里，那韶华犹在的少女为何变得如此毒辣无情。和米罗相处久了，本不沾世事的他，对于江湖上的恩怨多少也有了些了解。他懂得，杀人也需动机，这动机往往就是贪欲。人的贪欲归根结底无非三种，财富，美色，和权力。少女贵为教主，又美若天仙，属下无不对其仰慕，她又是为了什么？
     猜不透。卡妙不禁蹙起了眉头。微微侧头，他看着米罗。米罗倒也似陷进了沉思，他眼眸深处闪烁的疑虑，是卡妙从未见到过的。
     “妙妙，你仔细听。”
     卡妙的“踏雪寻梅”已经练到无可挑剔的程度，即便带着米罗，依旧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两人穿梭而过，地上的草叶都不曾移动。
     卡妙屏住呼吸，他听得到，整个岛屿上，此刻唯一的动静是笛声。
     米罗是何意思？
     “妙妙，有没有觉得这首曲子很熟悉？”
     似乎真的听过...到底在哪里听过呢？应该就是不久前...对了，是撒加和加隆的生日宴会上...“苏兰特！”
     “不对，妙妙。苏兰特的吹奏空灵洒脱，而这个人的，莫名让我感到一阵心慌。”
     卡妙默念，“不是苏兰特，难不成......”
     两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十六.
     苏兰特曾经给大家讲过一段往事。他跟随波塞冬之前，是“鸣风”派掌门人奥路菲的关门弟子。这一派素以玉笛为武器，来去皆无踪影。入“鸣风”门的要求极其严苛，不但长相要配得起温文尔雅的玉笛，轻功更是要高人一筹。因而奥路菲一生当中只收了七位弟子。
     苏兰特作为关门弟子，尤其受到奥路菲的喜爱。他虽然入门较晚，“追燕三十六式”倒比几位师兄学得还要快。
     奥路菲退隐之前，要求门下七位学生进行对决，然后挑出最合适的那位弟子作为新掌门。苏兰特意料之中得赢了几场，最后他面对的是他自己的大师兄。
     “当然是你赢了，你师父把掌门传给你了。”加隆插嘴道。
     “没有，我在三招以内就让大师兄制住了。”苏兰特淡淡回答。
     在座的诸位，包括身经百战的撒加和米罗都愣住了。因为他们都无比清楚苏兰特的实力，别说是加隆了，就算撒加和米罗自己，要想在三十招以内制服苏兰特，都是不可能的。
     “但是我师父还是坚持要把掌门之位传于我。”
     “为什么？”加隆耐不住性子，急急问道。
     “因为大师兄为了取胜于我，居然使出了禁术。”说到这里，苏兰特不禁打了个寒颤。加隆握住了他的手，只觉他的手心已经沁出了密密的冷汗。“那个禁术叫做‘夺魂大法’，我师父只许我们练习，不许我们用。我只记得当时大师兄一招出来，我便觉得天地颠倒；等他第二招发出，我已经忘记我是谁了；第三招结束，我完全跌进了他的掌控，七窍流血，只能听见他的声音。要不是师父及早出手，我...”
     苏兰特软在了加隆的怀里。加隆用双臂紧紧圈住他，“别说了。”
     苏兰特摇摇头，“知道我为什么跟随波塞冬吗？就是因为波塞冬救了我一命。大师兄因为师父不肯选他做掌门怨恨在心，入夜之后，竟然趁大家不备，吹响了‘夺魂大法’，我们一门七个弟子，除了我，全部被他杀害，师父为了与他相敌，也运用了‘夺魂大法’，不想，他早先为救我，耗散了内力，竟不是大师兄的对手。他拼着最后一口气，把我推到马上，我迷迷糊糊地走了几里地，倒在平阳城外，被波塞冬发现，才得救了。”
     提到师父的死，苏兰特泪光闪闪。
     “那你大师兄呢？等我找到他，替你师父报仇！”
     苏兰特按住加隆的肩膀，“找不到了，那一战之后，他失踪了。”
     .......
     “米伊美！”米罗和卡妙同时说出口。
     树林里惊起了两三只小鸟。
     卡妙停下了脚步，“米罗，我们...”
     米罗闭着眼睛静静听着，“妙妙，我们得赶快了，笛声是从我们来时方向传来的，我估计，米伊美一时半会还追不上我们。先救出艾俄罗斯他们要紧！”
     卡妙深吸一口气，再也不敢停下，他莫名觉得背后一股凉气顺着脊背蔓延上来。那神秘莫测的“夺魂大法”，那实力难料的米伊美，此刻就在他们身后不断追赶着他们。

十七.
     看到了！卡妙听觉极佳，几乎立刻察觉到了那群奴隶沉重的喘息声和看守们粗暴的吼声。而米罗，也几乎立刻嗅到了空气中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息。这里，和方才平静宜人的丛林如此不同。
     露天的矿场。卡妙和米罗停在挖出的土堆之上时，眼睛差点被里面夺目的黄金刺出眼泪。
     默默从地上捡起几块碎石，卡妙侧过头去，“米罗，这些看守也是受人指使，留下他们的性命吧。”
     米罗眼见着鞭子挥打在艾俄罗斯他们伤痕累累的后背上，右手几乎忍不住要摸出深红毒针，但是卡妙挡在他的面前，目光坚定，带着不容反驳的意味，米罗摆摆手只能强行压下心中的怒火。
     卡妙微微一笑，人已经飘了出去，看守们只觉一道黑影从眼前闪过，接着便失去了知觉。
     米罗已经站在了艾俄罗斯面前，脱下了自己的衣衫，给他披上，手脚利落地解开了大家身上的绳子，“快走！”
     艾俄罗斯目中怒火升腾，“太胡闹了！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很简单，救你们脱离苦海。”
     “你们知不知道希露达有多么可怕？”
     米罗耸耸肩膀，“知道。单凭她派来追踪我们的人，我都不敢保证能打过他。但是，瞻前顾后只能停滞不前。艾俄罗斯，不要再迟疑了！再磨蹭一会，我们都走不了！”
     艾俄罗斯看着米罗，半响才发出声响，“好。”
     米罗冲他一笑，“你带着大家去找船吧。我和卡妙留下。”
     “要走一起走！单凭你们两个，赢不了希露达他们！”
     “艾俄罗斯，不必说了。你到了南海彼岸后，会看到撒加的人。这岛屿上希露达的教徒众多，叫撒加带人速速前来整顿才是。我和卡妙，你不用替我们担心，我们两向来运气好。”
     艾俄罗斯上前一把抓住米罗，“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米罗一派轻松的表情，“不知道也就不会来了，不是吗？”
     久久地看着眼前这张俊朗自信的脸，艾俄罗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好，我相信你。”
     米罗笑了，“告诉撒加，晚来了，就没有什么功劳可以抢了。”
     这种时候还能开出玩笑的，天底下唯有米罗一人而已。
     艾俄罗斯最后看了一眼他，心中暗暗为他过人的勇气赞叹。他深知，这样的男子，是无法被劝服的。自己能帮助他的，只有尽快带着护神教前来了。
     想到什么似的，抓住了米罗的手，“希露达，最好能留她一命。她，她本不是这样的人。原来落花岛上的百姓过得清苦不堪，她心中常常自责，一年以前无意间发现了这个金矿，她原是好意，想改善百姓生活，后来慢慢走火入魔，才抓了海上的渔民作为苦力，替她疯狂地挖取矿石。你们，想办法助她清醒才好。”
     米罗点点头，目送着他们远去了。
     “妙妙，只剩下我们了。”米罗转过头去，“怕吗？”
     “怎么会？”你在，我又有什么可畏惧的呢？

十九.
     卡妙突然脚尖轻点，往上空疾去，“影子”剑法不乱，一招“倒捞星月”，长剑自头顶直刺卡妙脖颈。卡妙却如同折断翅膀的大雁一般，迅即地坠下，一指伸出，轻盈地点向“主角”的双目。“主角”略一迟疑，只觉眼前发黑，本能地用一招“风折柳腰”来挡。一时间，两把长剑同时往卡妙身上呼啸而去。“影子”眼见阵法有变，急欲收剑侧击立在一旁轻笑的米罗。就在这一瞬间，他看到了漫天的红色！
     米罗的深红毒针！他等的便是这一刻！一经出手，绝无闪失！
     “影子”露在外面的眼睛再也无法保持初时的冷酷，那潭水一般深邃平静的目光中片刻之间浮现了恐惧、惊讶和绝望的神色。
     不过，令米罗和卡妙未曾想到的事情却发生了。
     拦截卡妙的剑在半空中忽然坠落下来，“主角”翻身而过，竟似拼尽了所有的力气，飞快地挡在了“影子”前面，用身体承受住了全部的毒针！
     米罗眼睁睁地看着“主角”缓缓地软在了地上。
     对面的“影子”却似乎比他还要吃惊。
     “主角”无力地摘下面具，露出一张纯真年轻的脸，嘴角还挂着一丝甜蜜的微笑，“巴度，不，哥，哥...叫我一声‘弟弟’好吗...我，我等了十八年了...”
     “影子”浑身战栗着，拼命摇着头。
     “哥，我知道，知道，你，你恨我...恨爸妈，偏心...把你送走，只，只留下我...可是，哥，哥，我从来没有忘记你...”脸上已经有了恳求的神情，“哥，哥...”
     “影子”猛然跪在地上，丢了面具，眼角滑落了泪滴，双手颤抖着想要抚摸弟弟的脸，却不知为何，垂落在半路中。
     米罗早已看不下去，一拳打在“影子”脸上，“混蛋！”
     抱起来几乎昏厥过去的弟弟，将怀中的解药一股脑塞到他嘴里。捡起地上的长剑，轻轻挑破他的肌肤，慢慢拔出了所有的毒针。正对着不止的血流皱眉，卡妙走来，迅速地点了他的止血点。米罗抬头冲卡妙微微一笑，卡妙扶住他，米罗双掌对准他胸前血脉交汇的地方，毫不在意得把内力输了进去。
     半刻钟不到，冷汗从米罗额前不断滴落，“主角”一口黑血喷出，溅了米罗满脸。卡妙轻轻握住米罗手腕，“你歇歇，换我。”
     米罗疲惫地摇摇头，“我，我内力比你深厚，还是我来吧。”
     “你忘了，昨儿才受的伤，不要勉强了。”
     “受伤了也要比你强些。”米罗努力保持着戏谑的口吻。
     卡妙脸色一沉，一指伸出，点了米罗的穴位，顺手推在了一边。“喂，妙妙，不要趁我空不出手来袭击我，好不好？”
     卡妙只当没听见，双手抬起，正要将内力依法输入对方体内，“影子”拍落了他的掌，“我自己的弟弟，不要别人管。”
     卡妙见“影子”眼中的冷酷早已消减了几分，添了一丝温柔和善之意，默默点点头，退到了一边，任由“影子”把弟弟抱在怀里。
     “妙妙，现在是不是可以放过我了？”米罗做了个鬼脸。
     卡妙走过去，把米罗抱紧，“不行。”

二十.
     卡妙看着米罗略显苍白的脸，“米伊美要来了，你内力耗损至此，只怕不是对手，还是暂且避避他的锋芒吧。”
     吃力地扶起米罗，让他倚靠着自己，卡妙正待动用轻功，却听到那致命的笛声忽然消失了。咬紧下唇，缓缓转过身来。
     看到他了。正是完美雕像般的公子，和初见苏兰特的感觉如此神似。罕见的桔色长发迎风飘扬，一双眼睛温柔得似是融化了整个春天，修长的身躯风度翩翩，即使带着鬼神面具，依旧挡不住他散发出的勾人魅力。巴度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起来。
     卡妙叹了一口气，拍开了米罗的穴位。
     米罗冷声道，“巴度，带着你的弟弟离开，这里和你们无关。”
     巴度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弟弟，面露感激，深吸了一口气，抱住弟弟，大步走了过去。
     米伊美的嗓音甜美如蜜糖，“两位可有后事交代？”
     米罗冷笑道，“阁下倒是客套了。不知阁下杀师灭门的时候，是否也如此客气有加？”
     米伊美的笑声宛若银铃，“在下一向这般。”
     卡妙只觉米罗的掌心握在手里还是暗暗无力，心中不再迟疑，脚步略动，率先扑了过去。他不能让米罗冒险，他选择让自己拿命赌一赌！也许，今天便是他和米罗的忌日。那又如何？死在一起，未必不是一种幸运。不过，他绝不接受米罗死在他前面，他宁可自私一些，先行一步。更何况，他心中还暗暗怀着侥幸，希望自己的出招能引出米伊美的套路，助米罗发现对手的弱点。
     米伊美发出笑声，“阁下未免太心急了吧！”
     玉笛轻轻夹在两指之间，顷刻间已经挥出了五六招。同样是“追燕三十六式”，苏兰特使起来如同行云流水，而他却能够柔中带刚，比之苏兰特，多了几分老辣。
     卡妙并不慌张，他熟知苏兰特的招式，自然也了解它的漏洞。米伊美的内力集中在手腕和指尖，肩膀恰是最薄弱的地方。卡妙腾空而起，直点米伊美的左肩。
     米伊美轻功却也高超，间不容发地滑出了两步，“阁下好妙的轻功！在下只好认真对待了。”
     眼前这一切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当米罗发觉米伊美把笛子放在嘴边，已经来不及掏出深红毒针了。
     米罗一生中遇到无数险况，与沙加斗得旗鼓相当，与波塞冬双拳相向，与艾亚在大漠深处搏命，甚至数年前败于撒加，却从未有一刻像此时这般令他恐惧。只因为，之前哪怕不胜，起码存着还手之力，而米伊美，竟在刹那间夺走了他的抵抗之力。
     “移魂大法”！米罗只觉眼前天昏地暗，意识涣散，鲜血从眼中、鼻中、耳中和口中源源不断地流出来，米伊美发出的笑在周围不断回荡着，声音越来越大，他再也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
     “你是我的奴隶，是我米伊美的奴隶。”米罗差点跪倒在地上。
     “米罗，你快跑！”米罗已经分辨不出这是谁的声音，但是他顺从地听了，转头，飞快地跑远了。

二十一.
     醒来后，已经不知是过了多少日子了。米罗浑身的衣服都撕扯成了碎片，脖子和脸上血迹斑斑，饥饿感和痛楚一阵阵席卷着他的身体。
     巴度一脸同情地看着他，把烧好的野兔肉递过来，“放心吧，这里是我小时候藏身的地方，米伊美他们不会找到你的。”
     米罗努力集中着所剩不多的体力，揉着发胀的太阳穴。他想起来了。叫他逃走的那声音属于卡妙。他不知道，卡妙为何还能保持住那最后一刻的理智。他只记得，卡妙几乎是用尽所有的内力，生平第一次那么大声地呼喊，就是为了压过米伊美的声音，就是为了让他活着离开那里。米罗的热泪顺着脸颊淌了下来。
     卡妙，你怎么能忍心让自己独死...你怎么能忍心让我独活...
     米罗一把夺过兔肉，疯狂地往嘴里塞着，巴度悲哀地扭过头去。米罗狠命地咽下食物，他现在不能死，他要米伊美给卡妙偿命！
     抹抹嘴，他又是那个冷静胆大的米罗了，“巴度，告诉我，怎么找到米伊美？”
     “你还是跟我们一起走吧。我准备好船了，现在就能离开这。”
     “巴度，怎么找到米伊美？”
     “米罗......”
     “巴度，我最后一次问你，怎么找到米伊美？”
     巴度看着米罗眼中升腾起的浓浓杀意，慢慢开了口。
     米罗走出去的时候，天色大亮。微风穿过他破旧的衣衫，胸口一阵阵发凉。失去卡妙的事实无情地啃咬着他的心，他痛得简直又要落下泪来。现在还不可以...妙，等我，等我去陪你...
     米伊美立在眼前，似乎也在等他，“阁下倒真是好耐性啊。”
     米罗冷冷地扫了一眼他，掏出深红毒针。
     米伊美轻笑道，“受了我的‘移魂大法’，阁下现在的内力只怕不到五成了，阁下那神奇的毒针万万伤不到在下的。”
     米罗不屑解释，举起毒针扎向了自己的双耳。
     米伊美也不禁有了惊奇之色。
     米罗咬牙，唯有失去了听觉，才能不受那“移魂大法”的蛊惑。
     毒针即将入耳的那一瞬间，米罗被人轻轻攥住了手腕。愤怒地回首，苏兰特熟悉的笑颜依旧，柔声道，“米罗，还是让我来吧。”
     “苏兰特，你别和我抢！他杀了卡妙...”说不下去了。
     “他杀了我师父和五个师兄。”苏兰特淡淡回答。
     米罗不再答话。
     苏兰特又笑了起来，“撒加和艾俄罗斯的船随后就到。加隆耐不住性子，我们两个先行乘快船来了。这功夫，他已经和阿鲁贝利西他们缠上了。希露达的统治眼看也该结束，米罗，你是愿意在这里等死，还是亲手来终结它？”
     米罗沉默着。苏兰特温柔地推了推他，“去吧，米罗，结束这一切也是卡妙的愿望啊。等事情终了，你要是还想死，我成全你。”
     米罗信任地冲苏兰特点点头，转头向西而去。
     苏兰特微微抬首，“好久不见，大师兄。”
     “是啊，小师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