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已经越来越模糊,身前是不断倒下的战士的身影。恍惚间,听到熟悉的铃音。凌统嘲笑自己,已经是什么时候了,还在想那人。已经再没办法维持撑开眼皮的力气了。
终于昏死过去,却不知为什么,还想看他一次。凌统在倒下之前,自嘲着这么想着的自己。
五、一片孤城万仞山
孙吴内都迎来这场狼狈不堪的败军,连天空都阴沉的压下乌云。江东的天气总是不晴润。及入冬的时节,呼出的白雾将气氛映衬得稍缓。
凌统就是在一个下着雪的午后醒来的。此时离合肥之战已过去了三天。映入眼帘的是被雪照得发白的木窗,看不到外面。在卧榻上睁开眼睛凝了好久,才发现是自己的府上。缓缓撑起身体,不料牵动伤口,低呼出声。却惊动了匍在床沿边的人。
甘宁仍带着惺忪的睡眼,却在床上人动向马上清醒过来。不管不顾的扑将上去。抱住卧榻上的身体。
“你终于醒了!”甘宁不知是太激动或是如何。声音有微微的颤抖。
“嘶…你放开我!”被牵扯到伤口凌统呲牙咧嘴的推开甘宁。
甘宁才松开他,不好意思的挠着乱蓬蓬的头发。笑得满面春风,虽然是轻松的语调,但还是掩饰不了连续几天熬夜的疲惫。
看着甘宁低垂下去的头和嘴角抑制不住的笑意,凌统仍是觉得这一切都太像一场梦。连自己都觉得自己不该活下去。忽然释然的笑了。
罢了,既然老天爷不愿意收我这条命。那就好好活着罢!
凌统笑得三分豪迈四分洒脱。却让甘宁摸不着头脑,明明被牵扯伤口,才痛得推开自己的他,忽然又自顾自的笑起来。不禁探出手伸向凌统的额,想探查是否因为伤口的发炎引起风寒发烧了。还带着一脸的认真。
凌统看着他孩子气的举得,笑意更深,挥手打开放在额前的手。道:“我没事..咳,倒是。我那日究竟是怎么活过来的?”
“呐,就援军来了嘛…对了!快传军医过来!”甘宁朝门外喊道。
凌统无奈的扶额,这家伙总是喜欢小题大做。
门敞着,白盈盈的雪地映照进屋内,顿时亮堂不少。军医还需要在药房准备药丵品,一时还来不了。
凌统望着纷纷的白雪,一时凝住了神。在江南,是难见到如此大的雪的。看得久了一会儿,就刺目般的疼。
收回目光的凌统蓦地想起了和自己一天死战的三百将士。
“……”
竟然。连问出口的的勇气都没有。害怕,害怕如料想中的一样。忽然又好像回到那日的烽火硝烟中,模糊的视线中是一个又一个倒下的战士。凌统不住的发起抖来,眼中失了颜色。
甘宁以为他冷。刚要起身去关门,却被凌统叫住了。握住自己的手指冰凉,却很紧。
“甘宁..你老实告诉我。那天…和我一起突围的三百将士。存亡如何?”凌统甚至连音调都在颤抖。气氛瞬时冷了下来,长久的沉寂。甘宁仍是没有说话。凌统又问:“说啊!”甘宁低着头,眼神望着床上的布褶。说:“除你以外,无一幸还。”
门外的寒风夹杂着雪飘落进来,一片雪花飞到凌统的手背上。须臾融成水滴,此时,凌统才感到自己是真真切切的冷。
握紧的手忽然受力,被拉向一个温暖的怀抱。凌统才意识到是甘宁的肩膀,怔了怔,终于感到不那么冷。
“我…没有一刻像现在如此讨厌战场…!” 头低低的搁着,声音一瞬间有些鼻音。像是哽咽住。
甘宁手足无措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半晌才道:“生死有命。既然讨厌,那就去阻止。惟有面对。”
两人脑海中全是战场的屠戮和血腥。战争的阴暗并非所有人都能轻松面对。尤其是涉足未深的凌统。可是,正如甘宁所说。没有强大到抵抗的力量,那么就只有去努力吧。
而两人此刻都没有注意到,颈颌交错温暖了彼此的身体。
六、羌笛何须怨?
连续几个月的没有战事困扰。似乎连太阳都变得慵懒起来,东吴水乡特有的氤氲水汽掩映这光绒绒的水面,虽然还是冷。可是这冬日里的暖阳更显珍贵。
甘宁就喜欢在这样的天气里躺在自己泊在岸边的小舫里,在甲板上随意的横着鱼竿,垂下去的鱼线大有愿者上钩的架势。慵懒而随性。时不时边上放一两壶酒,日子惬意得很。也没有回阳新,等待着下一次的行军直接随着孙权的部队一起作战。这是他自己要求的。即使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有如此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