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与尸体对话——黑暗天使仙水忍
     ■戈拉夫特
    
      人
      若是失去希望
      便将死去
      若是失去忠诚
      便已死去
      人们不断死去
      死亡随处可见
    
     善与恶，人类的面孔
    
     “在连续做灵界侦探的过程中，我发现内心之处好像从哪里开始被腐蚀了。我尽力去阻止，却毫不管用——你知道那是为什么吗？”
     “我开始明白只有那腐蚀的部分才是真正的我。”
     第一次听到仙水这番独白的时候，有些震撼于所谓“反派的真实”，但是除了这一点感觉之外，对要以杀戮人类、拯救黑暗作为生存目标的仙水并无特殊的好感。
     因为毕竟没有几个人在没看过“黑之章”的情况下，会像“抚摸黑暗”的树一样面对着纯粹的邪恶充满喜悦。
     “纯粹的邪恶”？
     之后看完整部《幽白》才发现，所谓的邪恶，其实并不存在。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在仙水死去之前的《幽白》的剧情中一直隐藏着这样一条妖怪和人类之间的游戏规则：妖怪可以互相残杀，也可以杀死人类，或者被人类杀死；而人类除了杀死妖怪和死于妖怪之手以外，是绝不能向同类下手的，即使是垂金、痴皇那样的十恶不赦之徒，也只能借妖怪之手除掉。很显然，在仙水死去之前的世界运行着的是代表着“善”的人类种族和代表着“恶”的妖怪种族之间的游戏规则：“善”，是不能自相残杀的。
     所以，在杀死有着人类身体的仙水时，浦饭幽助是一定会变成魔族的！
     然而，按照这一规则运行的结果，仙水与浦饭一役实际上是邪恶获得了最终的胜利。但本应成为“妖怪”一方的杀人犯幽助，却仍然在仙水死去之后的世界中生存着——以“人类”的身份。
     因为“这时的世界”，规则已经发生了变化。代表的法律条文是：妖怪作为人类的一员加入到人类社会中来。换句话说，即是指原本靠“人类”和“妖怪”的立场来辨别的“善”与“恶”的定义已经完全混淆了。所以最终实现了自己理想的仙水忍的行为，再也无法以“善”或“恶”的概念来区分。
     谁又能说“这时的世界”的规则一定就比“原来的世界”高明或懵懂呢？正如人类永远难以对自己一边自称“平等、博爱”一边又厚颜无耻地灭绝着其他的物种的行为自圆其说一样；若是用“原来的世界”的规则去界定“现在的世界”的“善良”，绝不会比以“现在的世界”的观念来衡量“过去的世界”的“邪恶”更可靠。
     人类社会的存在，原本就是模糊而且暧昧的。
    
     尸体的说辞
    
     一百年前的善良，也许一百年后就是邪恶；一个国家的善良，也许在更大的范围内就是邪恶；一个母亲的善良，也许对别人的孩子来说就是邪恶。
     只因“这时的世界”的眼光而改变。
     大概被书中人类称之为“黑暗天使”的仙水的出现正预示着（或许说是“改变着”也未尝不可）《幽白》的主题吧：在无数个“这时的世界”中生存着的人类，其实永远也无法看清如此之多的“这时的世界”的面孔——所以惟有以“忠诚于生命本身”的信仰活下去的做法，才是最可靠的吧。


     当然，还有另一种“活下去”的方式。
     尸体的方式。
     藏马在星空之下对幽助说过一句令人类活到至今不可或缺的理由：“还是别想太多的好”。而后者，按照“这时的世界”的眼光看来已然是两手沾满血污的刽子手。面对无数多个“这时的世界”的扑朔迷离的嘴脸，胆怯的人类根本难以做出忠于自己的选择。
     因此“天使”诞生了。
     “我终于明白那被腐蚀的部分才是真正的我。”是混淆善恶却忠于自己信仰的“黑暗天使”。
     其实原本这世界就没有所谓的“天使”，就如一直作为旁观者的树所说：“喜欢他（仙水）的全部……他的坚强、他的软弱、他的纯真、他的卑鄙、他的喜悦、他的悲伤……为那家伙的人类派头所吸引。”
     ——“人类派头？”
     也许仙水的存在对于这世界上无数自称“人类”却只愿意成为尸体的生物来说，才是世界上出现“天使”的正确答案吧。
     “人类”，有因为懦弱便害怕忠诚而成为尸体的一如户愚吕（弟）；也有靠着“还是别想太多的好”的方式逃避忠诚而成为尸体的一如浦饭幽助；也有总在生命过程中找不着北最终成为尸体的一如御手洗清志；还有从一开始就拒绝作为“人类”存在，原本就是尸体的一如左京。
     在天使的注视下——丑陋，无一例外。
    
     以天使的名义
    
     在这个世界上最能体会到“美好”二字的是恶魔，正如天使眼中的世界一定是充满肮脏。
     因为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人能比恶魔更邪恶，能比天使更善良——尽管它们都厌恶自己眼中所看到的一切。
     所以在混淆了所有善与恶的“黑暗天使”的眼中惟一能剩下的，是憎恨。
     在遍布尸体的大地上，已经没有可以宽恕的东西了。“把所有人都杀掉……小孩子……女人……神父……孕妇……用坟墓把这个世界埋葬掉……无论怎么挖……怎么挖……也不够……”
     在成为天使之前，仙水也曾为每一个“这时的世界”展开过他的羽翼。实、奈留、一也……七个完全不同的人格为了完全不同的世界而诞生，就象暗夜中燃起的七支羽翼，在温湿的丑恶中静静张开。
     从那个时候开始，人类就已经消失，剩下的只是天使和人类的尸体。
     ……………………………………
     记得在网上看到过一篇题为《迷路的孩子仙水忍》的文字，大约就是讲所谓“仙水的迷茫”的。但好笑的是，如果仙水仅仅因为具有多重人格就可以称之为“迷茫”的话，那还有什么能够算是“清醒”？
     “清醒”的尸体？
    
     “表决出来了……七人一致：游戏……继续进行吧。”七翼的天使露出纯粹的笑容，在尸体的注视下缓缓升空。
（编者注：这是一篇我撤得最不忍心的文章，不仅因为它写了仙水——我在《幽白》中最喜欢的角色，还有一种对于某些东西的直白揭示——没有矫情的***外衣，篇幅短小，能说清楚的东西，就像子弹一样一击即中。于是，在“这时的世界”中，我不得不根据出版商的要求撤掉这篇稿子，然而，我会珍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