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殖机能宗教”的文化进化模式
30年代初,郭沫若在《释祖妣》中从“家族进化”和“婚姻进化”的角度,试图揭示民族文化发展过程中的一般社会制度发展模式:由“杂交”到“血族群婚”和“亚血族群婚”,再到“一夫一妇”这样一个“婚姻进化之大凡”,“其在中国亦不能独外”。他大量引用甲骨文、金文等地下实物和古籍中的材料,借助包括“生殖崇拜”在内的西方人类学进化论的研究方法,通过对商代祭祀称谓中“多父(祖)多母(妣)”现象,“即亚血族群婚之遗习”的分析,认为不仅中国的婚姻制度进化与西方人类学的一般模式相仿,而且“祖”、“妣”、“示”、“母”、“后”、“蒂”等见诸古代祭祀的文字,或者“为牝牡之初字”,或者为“生殖崇拜之象征”,因而“神事”可以还原为“人事”,从生殖崇拜角度解读传统文化,“则祖宗崇祀及一切神道设教之古习亦可洞见其本源。”(注:郭沫若:《释祖妣》,《郭沫若全集》(考古编)第1卷,科学出版社1982年版。 )郭沫若对闻一多的影响不仅表现在研究方法上,更表现在以“人事”还原“神事”,“神事乃人事之反映”(注:郭沫若:《释祖妣》,《郭沫若全集》(考古编)第1卷, 科学出版社1982年版。)的文化价值视角的“主体转向”上。
由“神圣”返回“真相”,揭开笼罩在传统文化上的面纱,是闻一多给自己的上古神话研究定下的基本目标。他坚信文化的“真相”是不同时代的人们对现实生活的反映,它不同于自然科学上的“对不对”,而是追问“历史上人们对于某种现象的种种看法”(注:《闻一多全集》,湖北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3卷,第41页。)。 这种“看法”本身,有一个从“神话”到“历史”的进化过程,但是生活的“真相”在这一过程中却呈递减的趋势:“古代神话之存于今者,其神话色彩愈浓,其所含当时之真相愈多”,这是因为神话乃初民“活动动机之口供”,由此“更可以知其‘所以然’”,而历史不过是“人类活动之记载”(注:闻一多为陈梦家《高@②郊社祖庙通考》所写跋,《清华学报》第12卷,第3期。),后者经历了历代“‘圣人们’赐给它的点化”, 因而生活真相在“更庄严,更神圣”的表层下被掩盖起来,“最是我们的障碍”。所以这里由“神圣”构成的“障碍”有二层含义:一是在“主体转向”的时代背景中,“我们要的恐怕是真,不是神圣”,“我们要了解的是诗人,不是圣人”,“反封建”的文化价值批判,才是其首要的目标;第二层含义是年代学意义上的古代文化和现代文化的时序性差异,令人难以摆脱由这种差异造成的“主见”,“去悟入那完全和你生疏的‘诗人’的心理”。(注:《闻一多全集》,湖北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3卷,第199、20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