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痛苦的人生啊。”她想。
早上的八点五十五分,是吴俊谚准时踏进办公室的时间。洪诗涵与他打照面已经超过一个月,但见面总还是免不了紧张,一声您好也说得结结巴巴。她暗骂自己没出息,这个样子如此容易让人误会,不知情的人只怕还以为她在暗恋他。
每个人对待权贵的方式都不一样,或者阿谀奉承吹嘘拍马,或者心中不屑清高无比,洪诗涵却与众不同,她小学的班主任是个厉害角色,因为她曾经把自己名字婉转的“婉”写成饭碗的“碗”,所以被罚写名字一百次,从那时候起对这种严厉的长辈她都打心眼里敬畏,甚至一紧张还会打哆嗦,这个习惯一直保持至今。现在的吴俊谚,在她的感觉上比小学班主任更加让人心生惧怕。
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吴俊谚对她却似乎温存得很。
他每天都会对她说:“你早。”
有的时候也会对她微笑,让人惊奇的是,这个男人在浅浅一笑之后面颊上竟然会有酒窝,又因为平日里不苟言笑,所以一笑起来便让人觉得说不出的亲昵。
“我们老板,真的很帅。”当面虽然惧怕,但背地里与好朋友说老板的长短是所有职业女性的天性,她和玉兔经常会交流意见:“眼睛不大,但是很深邃,面部轮廓很刚硬,从眉骨到面颊上有一道浅浅的刀疤,应该是小时候顽皮打架留下的吧,现在看起来觉得很MAN。皮肤是小麦色的,衬得牙齿雪白,很少笑,但是笑起来会有酒窝,他真是不能笑,一笑起来平常的严厉那瞬间就统统不见。哦,对了,每天在我面前打卡的时候,都可以看到他雪白的衬衣领尖和袖口,有一对蓝宝石的袖扣特别好看,嗯,他的手指也很修长干净。”
玉兔把头探到窗外四处张望。
洪诗涵不解:“你找什么?”
“我看外面的树枝有没有发芽,还是丫头的春天提前到了。”
洪诗涵拿起面前的杂志去敲她的头。
她们嬉闹了一阵,洪诗涵突然陷入沉思的苦恼,玉兔问:“怎么了?”
洪诗涵扮深沉地长叹了口气:“像我这样的美少女,真担心他会喜欢上我,我呢一向觉得办公室恋情不太好,而且我是不会喜欢一个叔叔的。”
玉兔看她搞笑作怪,笑得跌到了椅子下面,她从地上爬起来:“得了得了,少臭美了,你这种丫头吴俊谚看得多了去了,在他眼里你充其量就是个赏心悦目的摆设而已。”
玩笑开过后的第二天,温存英俊的大叔给了公司美丽摆设洪诗涵职场生涯中的第一次重击。
这是个周五的早晨,或许因为明天就要开始休假,又或许这天下了雁城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雨夹雪,总之在这个寒冷的冬晨大家似乎都提前进入了惫懒状态。八点五十分,洪诗涵已经接到了两个请求代打卡的电话,她心中百般不情愿,但是每个人的理由都这么充分,让她无法说出拒绝的话。
八点五十五分,吴俊谚走进办公室,他惯常地像洪诗涵笑了笑:“早。”然后一边把大衣除下一边伸手去拿架子上自己的卡片。
洪诗涵看他单手的举动似乎有些不便,于是说:“我来帮您打吧。”
吴俊谚马上回答:“啊,不了,这个卡还是我自己打,代打可不行。”
正说话间,前台的电话噩梦般骤然响了起来,洪诗涵的眼睛一下发直,她心里第一个反应就是完了,这又是谁的求情电话。
事后洪诗涵问玉兔:“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玉兔吸了口珍珠奶茶,不假思索地说:“接呗,如果是请帮忙的就说对方打错了。”
洪诗涵扁了扁嘴:“哦……那……你说,如果换成刘露露当时会怎么做?”
玉兔想了想:“也会接,然后当着吴俊谚的面前说‘喂,什么,你是xx部的xx?代打卡?那可不行,这是违反公司规定的。’嗯,她那种人有这种表现机会肯定是不会放过的。”
洪诗涵的脸垮了下去:“你们……怎么都这么会说谎?我怎么就这么蠢啊?”
如果有时间机器能把把这件事情重播给玉兔看,她也的确会跳起来骂:“你是不是个傻子啊?”
电话铃响起的一刹那,洪诗涵顿时呆住,古龙说一刹那是六十弹指,可是在弹指之间要处理这么棘手的问题,在她有限的人生里实在是没有这种应对经验。
吴俊谚看了看响个不停的电话,又看了看洪诗涵不由得有些奇怪:“怎么不接?”
洪诗涵脑子发猛,也不知怎么搞的冲口就讲了实话:“不想接。”
吴俊谚平静地看着她:“不想接是么?我明白了。”
他伸手拿起了桌上的电话:“你好,凌翼地产!哦,原来是黄总,这么早啊?呵,对啊,前台小姐似乎是有事不在,我刚好路过,是啊,真巧。嗯,有事你五分钟后打到我办公室吧,好的,那先这样。”
洪诗涵看他挂了电话,仰脸与他平视,吴俊谚心平气和,乌黑深邃的眼睛里没有任何喜怒哀乐,看不出任何波澜,他问:“你的名字叫洪诗涵对么?”
洪诗涵麻木地点了点头,窗外雨雪霏霏,室内温暖如春,她从小就有些反应迟钝,连惧怕都比慢人一拍,适才的冲口而出要到现在才能反省出会给自己带来了多大的麻烦,她觉得内心一片凄凉,世界都变得荒芜。
洪诗涵第一份工作试用期将要结束的这个周末收获很丰富,她得罪了老板、拒绝帮助同事、公司布告栏贴出了对她的处罚通告,扣发当月奖金,季度绩效评估工作态度一项分数为零,延长试用期一月留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