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什么事吗?”
“……”
思濂只是面无表情地垂眼看着敖润,好一会儿他才默不作声地绕到桌后捧起敖润隐约闪避的右手。凝望着掌心那几道渗血的划痕,思濂微微皱眉,他没有抬眼看此时少主忐忑的神情,一手承着摊开的手掌,一手从怀里摸出樽小巧的黑木匣。
单手打开匣盖,娴熟地取出药酒浸湿棉纱,轻柔拭去伤口的血迹,撒上金创药。一切都处理得井井有条一气呵成,仿佛仅是凭着手的记忆运作一般。
“……”冰刻的面具在一瞬瓦解,夹带着些许无奈的微笑显现在敖润依旧苍白的脸上,“你总是随身带着这些东西吗?”
“因为少主不懂得爱惜自己啊。”短促平淡的尾音。虽不严厉但满是责备。
就是在朝夕相处的友人面前也未曾多添色彩的语调配合那双死气沉沉却似能看穿一切的细目,将眼前这位天界西方军的总负责人吃得死死的。
待收拾妥当,思濂静静瞥了内室一眼,随后俯身在敖润耳畔低语了几句便快步离开了。不等敖润再说什么,也不回头,尽管知道身后是怎样的目光。
没有坚持挽留,敖润只能细细叹了口气,他十分明白自己并没有资格去左右那人的决定。
如果说清晨的阳光是温柔催醒你的秋风,那午前的白日则是无声煎熬你的冷炎。在这片同时有着拼命维持清醒或是只求永生的神的土地上,就连温柔也是无情的,因为太长的时光让他们忘了最原始的记忆,忘了如何去爱、去保护、去表达。
已经忘了有多久没有意识到时间的流动、感受过等待下一秒来临的痛苦。
院门外突然涌起的响动打破了这个如同置身于玻璃瓶中的世界。
“不、不好了……!”
几人跌跌撞撞地冲进书房,个个都似一路急奔回来气喘吁吁。
“给我冷静下来!发生什么事说清楚!”敖润登时站起,双手在桌面重重拍下的鸣响仍在屋里回荡。
被敖润异常冰冷的目光震慑,那几个护卫倏地站直了,嘴唇颤颤翕动着抖出几个短句:
“卷帘将军跳入天河寻找目标……但之前没把炎龙丝在岩石上固定牢……在水下好像被什么猛地一拽……所以……”
一个冷颤,敖润跌坐入圈椅的怀抱,椅角那木质的脆硬声响所独有的波纹就在这一瞬被刻在了地面上。
凝心静气,室内感受不到一丝风的气息,敖润失神地望着地面,摆手挥退了那些派去的护卫。
从未怀疑过这个世界的心动摇了。
“少主。”
与那些护卫擦肩而过,侑洵轻迈步履缓缓走近。
“侑洵……你说,这个世界究竟存不存在‘天意’……”
看着自己眼前如同一个迷失了方向的孩子那般无助的少主,侑洵微垂眼帘,摆不出任何表情。
【六】
再次握紧那把三尺长的黑色佩刀,刀身散发出的淡淡泥沙味中还掺杂着血的腥味,以及那血渍的主人一并留下的烟香。
卷帘瞥了眼身侧那沉静如孩童的睡颜——仍旧与初遇时一般无二。
当时可笑的情景如今却只能牵动卷帘唇角的一线,无论他如何努力地想摆出平日的笑容。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明白了自己当初为何会做出那样的决定——跟随他,保护他……只因一旦失去就会一同遗失自己,只因彼此是对方存在过的证明。
已经……无法再放手了。
“属下现在立即前往天河。”
卷帘带着稀有的郑重语气简略说罢,箭步朝外走去。
“我会命几人一同前往协助你。”
那人最后留下的桀骜笑容令敖润也不禁为之动容。
“既然少主执意如此侑洵也无话可说,请容我先行告退。”
侑洵拱手作揖继而冷着脸挥袖离去,思濂见状迅速向敖润躬身以示暂退随即二话不说紧跟了出去。
追至外庭一处偏僻的灌木丛前,两人一齐停下了脚步。侑洵长吁一口气在叠起的花岗岩假山石塑旁随意拣了块地方坐下,见他烦乱的模样思濂闭目摇了摇头,也在附近的矮石上静静坐下。
“真不明白少主为何那么在乎那些人,”侑洵不出所料地首先开始抱怨,“只不过是麾下的军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