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三秋花不改,未曾照朱颜。
多年后,当她提笔写下这十个字时,嘴角还是会吟上抿抿微微的笑,日渐淡细的眉目终于扬起少时的风采。生宣之上的浓墨被泪晕染开来,手心涌起恰好的温度,正如那年阳春媚好,他轻轻握住她的手写下了这句话。
“我未曾回,朱颜不许改。”
她还记得那时他说这话时的神情,她不敢老,她不敢忘。
只是时过境迁多年,那个繁絮中的少年也如她垂垂的身体一般,渐渐透明至虚无。
壹 汤水汤汤,我心芬芳。汤水汤汤,我心向往。
沧月懒懒地半倚在椅上,初冬的薄阳夹着寒气匍匐在她身前,朱红的梨门轻轻被推开,她抬眸一眼,便又缱倦地垂下。
“你来了。”沧月淡淡开口,声音在风中游离成严霜,滞滞地向前萦到他耳边。
玄月勾起唇角笑了笑,摆手示意阁中的侍从下去,“君上有命,岂敢不从?”
沧月右手无名指微微一颤,略刺的恶气从手指直直窜向心口,她伸手握住了雕花倚的扶手,心尖的刺痛感稍稍平了下去。她坐起身,朗目看向玄月,“岂敢?那不知国师为何敢在双军激战时临阵倒戈?”
“臣从未背叛苍雪和君上。”玄月俯了俯身,凤目轻轻曲着。
那丝一直在空中游离着的寒气终于化作猎猎严风,数点浓墨从砚中而起,玄月微微侧身,墨点呼啸而去洞穿了身后的绣花屏风。一抹血色袭来,在他尚错未及的时候刺过了左颊,淡淡的血线在玉面上轻轻染开。
玄月抬眸望去,椅上的沧月冷冷一笑,一滴细小的血珠缓缓从食指指尖溢出,碎在了地上,凋零无迹。果然是她的风格,玄月轻笑一声,为了伤他一次也不惜先伤自己。很好,颇为果决,只是那种血刀还不够锋利,纵然只是为了小小教训他一下也还不够,还要再狠,做到出手便无生人才可以司起君王之职。
“君上,臣未曾背叛。”他终于收起笑意跪扣在她面前,“先君逝时曾予臣手谕:竭力辅佐君上,直至苍雪盛世重现。这次突变,君上处理得很好。”
胆大妄为!沧月紧紧握住扶手,纤细的手指顿时狰狞——不过是一个死人的手谕而已,她何须惧?如此肆意,真的是……该死了。要重现苍雪盛世,就应该以汝祭献,对否?
她暗暗笑了笑,“还不够好。本君应该再果决一点,”她站起身来,扬起手中的兵符指向他,“杀了此叛国者。”
“本应如此。”玄月起身近她,却无意间落目到她右手无名指上的一点淡紫,“只是君上不舍。”他拥住她,左手轻轻将她的手握成拳放在掌心,浅紫色的发丝轻轻伏到她的脸上。
君上……不舍。
沧月轻轻笑了,拥住他的红衣,他的发间那种淡淡酒香本已失落多年,现在又重新回到她的记忆中。如果她还相信这不是虚空,那么便是痴了。
沧月闭上双眸,任耳畔风声霖铃雨声潇潇,她也再不愿听见。
她愿双耳已失,双目已焚,只身落入那片迷梦,不复醒焉。
贰 汤水汤汤,我心铿锵。汤水汤汤,我心雄壮。
人烟不相识,脉脉栏杆头。
沧月歪在秋千上,清蓝的长发撩撩地舞着,唇角的笑容娴静安好。
“阿沧,”玄月推开院门,低低呼到她的名字,“我回来了。”
沧月起身上去,他便握住了她的手走到院外。暮秋的风略显刺骨,他紧了紧握住她的手,垂眸便见她清澈的笑颜。
“今天要去哪里?”沧月轻声问到。
“不语。”玄月说着,便停在一方池水前。沧月微微探身,看见了池中两人的倒影。他们,两人。
不语是碧梧山中的一口异池,终年从池底伸出活水,幽夜一般的墨色。山中居住的人便从此取水以作墨料,倒是省去了研磨诸类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