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加承受的，比别人多了数倍。

　　即使如此，他也从未放弃正义。

　　修罗成了撒加的亲信，也知道了他更多的秘密——双重人格、弟弟……很多时候，和他说这些的人是那个黑发的撒加，一个天生的野心家，总是带着嘲弄一切的狂妄和不择手段的邪恶，所有人在他眼中都是成就霸业的基石，他可以毫不犹豫地踏着信徒的尸体登上高处。

　　即使对他极度反感，但他交下的任务修罗会照做——有撒加制约，他做不出什么真正的恶事——修罗一直这么相信，直到那一天，他下令自己去追杀艾俄罗斯和刚刚降生的雅典娜。

　　修罗的确追到了艾俄罗斯，但，他只想杀那个婴儿。

　　“修罗！你疯了吗？你是在助纣为虐！”艾俄罗斯震惊的无以复加：“你忘了你使用的圣剑就是这位女神赐予的？”“没有，我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即使女神就在我面前，我也会选择效忠撒加。”“你？”艾俄罗斯无法言语，但他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女神……

　　修罗还是放走了他，但没想到他会死……也许是追兵太多？还是伤势太重？

　　这个事实在多年后仍会让一向冷漠的修罗激动。

　　一个男人不论什么时候，都不应该对不起他的朋友——这是修罗、也是撒加一直在自责的原因，撒加甚至抱定有朝一日，一定会以死对艾俄罗斯谢罪的决心。

　　良心上的自责，是最重的刑罚。

　　撒加没有欺骗留下来的人，说出了一切，而其他人，没有舍弃撒加，那些太过美好的东西没有人愿意舍弃。

　　还有谁会像撒加那样全心爱护他们？有吗？

　　女神就一定是正义的吗？

　　艾俄罗斯是英雄，圣域和他们需要的却是神。

　　所以，修罗选择他心目中的神，没有丝毫后悔。

　　而这位神，教给他太多东西。

　　第一次见面时撒加曾问他：“你希望成为什么样的人？”“高原、或者山脉。”修罗这样回答。

　　人活于世，不一定使自己伟大，但应该可以让自己崇高，这是修罗的坚持——一个男子，理应如此。

　　“很适合你，但那是不够的，修罗。”撒加第二天就安排了一个任务给他：为亚尔迪做语言教师。

　　撒加是故意的，虽然他强调“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欧洲的孩子从小就接受多国语言，彼此沟通不成问题，亚尔迪却是来自美洲，原本就不会母语及本国官方语以外的语言，而修罗，虽然是西班牙人，却恰好会葡萄牙语。

　　其他的，希腊土生土长的不算，卡妙、阿布罗狄会至少六国语言，从小到处逛惯了的迪斯更厉害，能够用八国语言会话。穆和沙加是亚洲人，在语言上也是不通，好在穆是教皇的弟子，早就会说希腊文，而沙加又有穆在辅导……比起圣域的语言教师，他们彼此倒是学习的更多更快——当修罗回忆起这些事，会不自禁的微笑，也许他并没有那么冷酷，撒加用很特殊的方法告诉他这一点。或者，他是希望修罗被同化，懂得人世间的温情。

　　“你会成为真正的山脉，但不应该是荒山。”撒加笑着说。

　　不知不觉，修罗也被旁人感染，他开始与同伴说笑，和他们游戏，并且，他变的想了解自己——然后知道，发现自己、了解自己原是世界上最难的一件事，至少，他不擅长，他以为自己的行为是命定的，撒加却给了他一个机会改变。

　　他应该是孤僻的，但，在朋友面前无法再板起脸；他应该是无感情的，但，喜怒哀乐自己却全部在体会；他应该对任何事都不感兴趣，但，他开始想了解其他人……

　　他的至交好友——迪斯马斯克，和他一样，只对自己在意的事感兴趣，战斗时一旦出手就不计后果要求胜利，经常是血流成河。他对正义的要求更简单——力量，所以，他们一样效忠撒加。也许这与迪斯的个人经历有关，他在战斗中太过狠毒，但对战友，却是回护的。

　　而且，大而化之的他有很细致的地方，例如，每当修罗想到艾俄罗斯，他就会骂无聊，然后拉他去市区的酒吧。当那些大胆的希腊女人过来搭讪时，他又会很不耐烦——也许圣斗士所受的教育就是拒绝堕落吧？后来他们也只去米罗的天蝎宫。


　　“那就是我，不用把我神化。而且，我和艾俄罗斯，就像你们九个之间的感情……我们都是为正义而生的圣斗士，遗憾的是我走错了一步，你们到时候不要再错。”撒加无比认真。

　　无言以对的沉默。

　　迪斯终于开口：“为什么对我们说这些？”“你们不是我的亲信吗？”“你怀里那个呢？怎么不对他说教？”“他早就知道了。”撒加说的无奈。

　　“所以他才一天到晚对着你傻笑？撒加，其实你也离不开他吧？如果你说的那一天真的到了，他不会离开你的。”“那时，我自有办法让他走。”撒加眼中闪过一丝抑郁。

　　“这么关心？”“他是我的唯一专属品，我当然不会让他死。”“专属品？在这个世界上你有能力得到一切，怎么只对他……”“你到底想说什么？”撒加再次发火。

　　修罗这时才发现，只要涉及到阿布罗狄，撒加就会变的不可理喻。

　　“我是说你可以要更好的……”迪斯有了危机感，只能缓和话题。

　　“更好的？在哪里？”撒加的脸色已沉的不能再沉。

　　“你你你怀里！修罗我们走吧！”额头沁出冷汗，迪斯拉起修罗就走。

　　“话没说完怎么就……？”来到山羊宫，修罗奇怪的问。

　　“再说下去那个醋坛子大概就要派我去百慕大打捞沉船了，你会不会察言观色？”修罗无语，他的确不会看人脸色。半晌才问：“亚尔迪说他们在一起很象一幅画，那是什么意思？”“无聊。”迪斯冷哼：“就是缺一不可。”“我一直认为阿布罗狄是很任性的人，他怎么会那么被动？”“他傲。”迪斯吹着口哨：“自讨苦吃，活该~”“……”修罗只能目送迪斯离开。

　　“其实，他是舍不得撒加为难。”走出山羊宫时，迪斯头也不回地扔了一句。

　　修罗一夜无眠。

　　自己效忠的对象是撒加？撒加的正义？会不会有一天真如撒加所说？

　　那时，他会后悔吗？

　　撒加不是在对他们说教，只是在忠告……

　　阿布罗狄呢？他突然了解撒加为何会那样对待阿布罗狄。

　　当别人为自己的神不完美而痛苦时，他总是有办法令他欣慰。

　　阿布罗狄每天都在忙，不是在山谷或格斗场训练，就是在地下资料室阅读典籍，他似乎一心想比撒加强大。

　　“你不用这么拼命，累死你也赶不上撒加。”修罗这样对他说，甫一出口就发现话说过了。

　　阿布罗狄了解修罗并无恶意，只淡淡地说：“我知道。”有时，修罗甚至希望阿布罗狄能够比撒加强大——强大到可以改变撒加的命运。

　　为什么要冀望别人？自己呢？——正义，的确也会让人为难。

　　可惜，那只是希望。

　　他们一成不变的重复着漠视与微笑，任何人都可以感觉他们的感情在与日俱增。

　　修罗一直认为爱情是世界上最狭隘的感情，把一个大世界缩小成只有两个人，但在撒加和阿布罗狄之间，他发现那空间是如此巨大，即使站在地球两端，他们也同样会不离不弃。

　　修罗不是个感性的人，但就是有这种感觉。

　　也许他可以算是他们感情的见证者——看着他们相爱、看着他们忍耐、看着他们伤害……

　　他始终沉默，有些话，明明很想说，却不知该如何出口，他拙于表达。

　　有时也会忍不住，他会对他们说：“你们准备就这样玩下去，直到彼此毁灭吗？”撒加不希望任何人毁灭，有时，善良是一种品质，有时，则是最沉重的桎梏。

　　至于修罗，自始至终都跟随着撒加，十二宫时如此，冥王一役如此。

　　他错了吗？

　　没有。

　　撒加说的对，他效忠的是正义——撒加的本性，即是正义。

　　后来圣斗士集体复活，本以为一切可以重新开始不论是圣域，还是他们的友情，可是……

　　阿布罗狄，没有回来。

　　那一刻，撒加完全失控，其他人，也失去判断力，竟然毫不留情地集体指责撒加。

　　一切平静后，慰灵地只剩沉默，艾欧利亚的拳对着那些开启的墓石一阵狂砸。

　　沙加无力地坐在地上：“我觉得我们很卑鄙，我们有什么资格责备撒加？”“根本就是……迁怒……”米罗苦笑：“我们为撒加做过什么？”“这小子也是，傲的什么似的，任性也没个分寸。”迪斯的脚踢那墓石，似乎想把人从里边拉出。


　　“被爱的人，才有资格任性。”卡妙低下头：“撒加是连他的任性也一并爱进去了。”“这件事根本就是有问题，哈迪斯竟然同意圣斗士留在冥界？又在打什么主意？”沙加皱眉。

　　“现在也只能静观其变，我们帮不上忙。”穆叹气：“今后大家少提阿布罗狄吧，别再让撒加难过了……”修罗脑中一片混乱：“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撒加就是不承认他的感情？”“你让他承认什么？”穆的声音有些虚弱：“承认自己唯一保护不了的竟然是自己最爱的人？谁有这种勇气？爱情可以使懦弱的人变坚强，反之亦然。撒加也不会例外……”“阿布罗狄还活着，这比什么都好。”并不太清楚状况，但亚尔迪愿意乐观。

　　“没错，撒加说过——活着，就会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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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之后撒加一切如常，看不出什么变化，直到一个月后的一天，当有人不小心提起阿布罗狄时，撒加微微一笑——修罗突然发现，撒加很久没笑了。

　　他的确不是个细心的人……

　　他想对撒加说一些什么，但，乱无头绪。

　　直到有一天训练结束，紫龙突然对教授他圣剑的修罗说：“修罗，我希望今后也能成为像你或老师这样的人。”“我？”修罗一愣。

　　“是啊，无比忠诚，永远值得信赖，其实不止是你，自从这次回来后，我发现黄金圣斗士都是非常完美，随便一个都是我们的榜样，真不知要怎么做才能象你们那样……”那一刻，修罗终于明白他想对撒加说什么。

　　他去找撒加——他就在慰灵地。

　　“听说艾欧利亚终于决定和魔铃摊牌，你不去看热闹？”这句话好像有点问题，但修罗没这个意识，他只是在找话题。

　　“是吗？恭喜。我不去了。”撒加摆弄着手中的玫瑰，漫不经心。

　　“今天，紫龙对我说，他希望成为黄金圣斗士那样的人……”“是吗？很好啊。其实他说的是想成为你那样的人吧？”修罗有些不好意思：“我不认为自己做了什么值得他如此推崇。”“你很优秀，修罗，就象你说过的，你象高原、山脉，别人会敬重你完全是正常。”撒加很客观。

　　“我是在想，我是怎样成为这样一个人的。”撒加知道他话中有话，就不打断。

　　“遇到你之后，我觉得自己转变很多……”修罗试着找合适的语言。

　　“现在发现，那不是转变，而是成长，对吗？”撒加微笑。

　　修罗不语，撒加有一双洞察世事的眼。

　　成为守护者，是他的使命；指导幼小的同伴，是他的使命；守护女神、守护大地，都是他的使命。

　　还要承受善与恶的挣扎、死亡、背叛的罪名……

　　撒加承受太多了，他从未抱怨，因为——他太善良。

　　而他所爱的，也是唯一能给他幸福与安慰的人，却在坟墓的另一端。

　　撒加真的有罪吗？什么罪？为什么命运偏要为他安排无期徒刑？

　　“撒加！成长有很多种！”修罗激动了，他只想把一直埋在心里的话全都告诉撒加，即使那对撒加来说微不足道：“如果没有你，我们会如何成长？我们没有师长，但有你的指导已经够了，你教会我们的是生命最重要的东西，我们不会像青铜那样卤莽行事为一件圣衣私斗，也不会像某些白银比上比下，不是目中无人就是怨天尤人——紫龙说黄金圣斗士都很完美，但我们知道自己以前是怎样的——你没有让我们胡乱的成长，每一个黄金圣斗士都可以顶天立地，这件事只有你能做到！”撒加震惊地看着修罗，修罗不是一个会恭维的人，他的话语中只有真诚：“我庆幸自己能认识你，有这种想法的也不止我一个，从前的我认为只要有正义、圣剑就够了，从未奢求过朋友、后辈，没有你，即使再强大，我也只是一座荒山。是你让我明白这些，虽然这句话你并不需要，但我必须说——”深吸一口气，修罗说出那一句许多年来只是藏在心里的：“多谢你，撒加。”

 撒加微微怔住，随即笑出声来：“抱歉，不是笑你，只是想到以前也有人说过这句话……”撒加的目光变的遥远：“他还说，这是强大的一个方面，修罗，你真的可以独当一面了。”“他？阿布罗狄？”“是，他8岁时说的。”修罗苦笑：“真早熟。也只有他能够了解你。”也只有他，能够得到撒加的爱……

　　因为太相爱，却错过了……

　　修罗不再想这个伤感的事实：“还有一件事。他昂然抬首：”我效忠的对象，过去是你，现在是你，将来也只是你，这就是我的决定，我不会更改，也没有那个必要！“”如果这是你的决定，“撒加说的郑重：”我就尊重，毕竟正义只有一种，效忠谁，只是一种形式。“”没错。“会心一笑，长久以来的疑虑在一瞬间消失。

　　感谢女神赐予他的圣剑，那不是沉重宿命的刑具，而是实现理想的利器。

　　“真奇怪。”修罗又想到一件事。

　　“奇怪？”

 “以前我们经常说，如果没有心魔，你会是这世界上最完美的人——或者说是神，可现在的你没有任何弱点了，怎么我们倒再也无法把你当成神了？”

 撒加把手中的红玫瑰放在唇边，有些黯然地闭上眼：“我才不想当什么神，”，他说的很温柔：“在这个世界上，我想要的身份只有两个：一个是雅典娜的圣斗士，你们的战友；另一个……”不再说话，撒加只是弯身把手中的玫瑰放在那孤独的墓碑前，用手指勾画那墓碑上刻着的名字：A、P、H、R、O、D、I、T、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