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夜，凉如水，银月如钩。  
偶有几声杜鹃在枝头啼鸣。  
偌大的北冥府，一片安静。  
伸手关了窗，李沁端坐铜镜前，静静凝视镜中那二八妙龄的自己。  
黑色的秀发，天生的微卷，这是嘉域国中罕见的黑。据说，当年只有她那嘉域第一美的母亲拥有。  
精致如雕琢般的脸蛋，白皙，透着微微的粉。柳叶眉，清澈的碧眸，小巧高挺的鼻，粉嫩的小嘴，如樱。  
这无疑是绝色！  
但拥有高贵如公主般的身份，又拥有众生嫉妒、羡慕的容颜，却也不足以令她开心。  
她不开心啊！即使是拥有这等绝美之貌与那享之不尽的荣华也并不能让她开颜一笑。  
目光黯淡，轻轻咳了两声，她呆住了。  
目光落在那绣有莲花的紫蓝色的床帘上。  
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冲击着她最深处的柔弱.......  


那年，她6岁，尽管才6岁，却已是出奇的美。  
在大厅里，他第一次遇见了他——于小彤，那时，他8岁。  
帘后，她那碧眸好奇地打量着这男孩。  
他是黑色的头发。  
灰黑的眼眸，没有任何感情。  
他一直静静地立在于叔叔的身侧，不说话也不吃东西，只是冷漠地注视着一切。  
似乎察觉到李沁的目光，于小彤转过头看向垂帘。  
她慌忙躲进里屋。  
只是那样的惊鸿一瞥，灰黑的眼眸中闪过惊艳。不久，不露痕迹地转为平静。  
似乎，他什么也没看见。  
但，只有他知道，那抹黑色已让他铭记。  
这便是他们的初次见面。  
再次相见，便是半月之后。两家聚在一起吃饭。  
饭桌上，两位长辈谈天说地，聊得不亦乐乎。  
李沁却只是低着头，默默地扒着碗里的饭。期间也偷偷地望过几次对面的小彤。  
他的动作总是很优雅......  
终于，她抬头，趁着夹菜着个机会，大胆地望着对面那男孩。  
突然，就那么一瞬，她似乎看到他抿着薄唇笑了！  
她不禁的，脸竟莫名的红了下。  
也许是错觉吧！那时她是这么想的。  
好多年后，提及此事，他却说：“我当时是笑了，因为你终于有勇气了！”  


可是，他———于小彤要娶亲了！  
新娘———楚月灵，一个与她一见如故的好友。  
呵！命运就是如此令人措手不及。  
她一直认为她的小彤哥哥对她也如她对他那般感情。  
却没想到......  
昨日，莲池旁，她再次鼓起勇气问他是否还记得儿时的约定。  
他，灰黑的眼眸微阂，掩住悲伤，缓缓说出了那她一直都不愿去相信的事实。  
“那只会是奇迹而已。”  
她愣住了。  
是的。其实她一直都知道。只是不愿相信，她坚信她能遇见奇迹。  
可是，他却摧毁了她建立起的麻痹墙。  
这一刻，她清醒了。  
她没哭，尽管雾气环绕着她的眼眶。抬头看着天，让泪水倒流回心里。  
然后，后退一步，她坚强地，温柔地说道：“谢谢你，于公子。谢谢你让我走出了迷境，认清了事实。”
  


优雅地转身，她没有看到灰黑的眼眸中闪着晶莹。  
这次，请让你看着我离开，而不是我呆望着你背影！  
........  
回忆结束，泪水，却溢出了眼眶。  
她真的不想哭。真的。  
只是，泪水，她控制不住而已。  
那么，好吧！就让她最后一次尽情的流泪吧！  
明日.....  
明日起，她将做回那个完美的李府大小姐———李沁。  
.......  


“小姐，外头冷。我们回屋吧！”望着自家小姐呆坐秋千上，瓣瓣樱花飘落下，而她呆望着
莲池。  
仰头望去，樱花不多，才几簇而已。  
而那莲池不知何时竟有个了一个，唯一的一个的花蕾。  
数目不多，可以说是甚少。  
但却足以令人惊奇。  
现在已是寒冬腊月了......  
而不是这节气该开的花此时却莫名地生长，开放着。  
不过，现在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她家的小姐，在这已经呆了好久了，会冻坏的......  
“小姐，你哭出来吧。蔓儿知道你很伤心，但请你哭出来吧，哭出来会好受些的。”泪水滑
落，小姐苍白的样子着实令她担心。  
她家的小姐啊，夫人早逝，老爷便对小姐是宠爱有加，连骂也都不舍得，何时受过这等委
屈。  
她家小姐哪点比不上那楚姑娘了，为何俞于少爷会选择楚姑娘而漠视别人求都求不到的小姐
呢！  
他的眼睛肯定有病！  
“小姐，你到是说句话呀，好不好？再这样下去，你的病.......你的病又会发作的。”跪
在小沁面前，蔓儿眼泪直掉，握着小沁的手，“好凉！小姐，我们快进屋吧！”  
搀扶起小沁，却见她呕出了一口血，随即昏厥过去......  
“小姐！”......  


美的不可亵渎。  
蓦然，苍白的没有任何血色的脸却发着异样的光芒。  
“蔓儿，去我房里将小匣子里的玉佩取出，送到于少爷那去。”轻声吩咐着，小沁继续弹
奏，目光却一刻不离那莲池。  
琴声缠绵，婉转。  
“可是，小姐，你这......”蔓儿皱眉，四下观望，竟无一人，这会，大家定不会在庭院，
可是小姐要人照顾着！  
“我没事的，你快去吧！”碧眸深锁远处的莲池，她的眼明亮如星辰。  
“好！那蔓儿去了，蔓儿会很快回来的。”坚定地看了眼小姐，蔓儿飞奔进屋里。  
快点去，就能快些回来了！  
雪，飘着。樱，舞着。  
异常的美。  
静静地，沁望着那莲池，昨日还含苞待放的红莲，现在正一直缓缓地绽放着，没有任何约
束......  
碧眸里流露出欣喜，就那样静静地呼吸着，观看着......  
这个瞬间.....  
永恒.......  
琴声戛然而止，琴弦俱断。  
碧眸合上，眼角却流下了幸福的泪水，嘴角挂着满足的笑容。  
仿佛只是睡着了般。  
只是这一觉，她将永不苏醒......  
她很幸福，很满足。  
因为，看到了奇迹......  
盼着的奇迹出现了......  
寒冬腊月，樱花飘，红莲绽......  
隐约中，听到那是秋千上看书的少女鼓起莫大的勇气表白：“小彤哥哥，沁儿喜欢你。长大
后，你会娶我吗？”  
那拥灰黑眼眸的少年微愣，望向身侧的莲池，轻声说道：“可以。只要你在寒冬腊月看到了
樱花开，莲花绽，到时拿着这玉佩来，我便娶你。”随手解下腰间的佩玉———那块他从不
离身的玉佩，递给她，无比认真。  
那时樱花正飘舞着，莲花含苞，像是见证着他们间的约定，只不过那是三月......  


樱花开了......莲花也绽放了.......  
你会来娶我了吧.......  
然后，互相起誓，白头偕老......  
心猛然一阵抽痛，于小彤捂住胸口。  
“于少爷，这是我家小姐让我给您的。”递上玉佩，蔓儿分明看见了于小彤眼中的欣喜，
“我先回府了，小姐那还要我去照顾着。”故意将“照顾”说得极重，巧巧注视着于小彤，
不漏过他的任何反应。  
刚刚出门时尽管已经吩咐人去照顾小姐了，不过还是不放心。  
呆呆地接过佩玉，小彤无比激动，她看到了么？.....是这样么？.......  
望了眼蔓儿，小彤皱眉：“你怎么了？眼睛怎么肿肿的？是小姐病了么？为什么急着回去照
顾？”  
一连串的问题袭来，蔓儿垂下眼眸，泪水开始流淌：“小姐病了。病的很严重，很严重。昨
儿居然吐血了。大夫......大夫还说时日不多了。”低声的抽泣到了后来成了伤心的大
哭。  
如晴天霹雳一般，于小彤一阵晕眩。  
时日不多......  
是什么意思......  
他不懂......不懂.....真的，别让他懂.......  
“带......带我去见你家小姐。走。”快速起身，走出大堂，直奔大门......  
“你要去哪么？”温柔的声音响起，楚月灵从侧屋走出，眼底里掩不住的黯淡，苦笑一下，她低头，自己有什么资格这么问呢？新婚之夜，他已说清楚明白了，尽管只有三个字。  
“对不起。”那时他走向书房，独留她坐在那床边发呆。  
他们是夫妻！是夫妻么？  
瞪了眼楚月灵，蔓儿扭过头去。  
“嗯。蔓儿，我们走。”没有看妻子一眼，于小彤快速向大门走去。  


他这时脑中只有那绝色人儿。  
白色的灯笼，刺眼地挂在大门上......  
蔓儿顿住脚步，苍白的脸如雪般，随即疯了般冲入府中。  
“小姐！......”  
手紧紧地握住玉佩，血顺着玉佩流下，滴入雪中，刺眼的红。  
“你们在哭什么？”于小彤推了门，直直望着床上的李沁。  
灰黑的眼眸中唯有那抹淡紫。  
“会吵到沁儿休息的。”俊眉微皱，他直直走到床边，“都出去。”  
老管家抹着眼泪，自小小姐便是由她带大，老爷经常不在家，但对小姐却如至宝般，吩咐他
要处处照顾好小姐。  
可是，现在......  
使了个眼色，老管家带着众人离开。  
而悲伤过度的蔓儿却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小姐......  
握着沁的手，于小彤灰黑的眼眸里盛满了温柔：“你只是睡着了，对不对？...你一会儿就
会醒来了，对不对？...你只是在和我开玩笑，对不对？...你看，你成功了。那么你醒来好
不好？睁开眼睛好不好？”  
眼里藏不住的悲伤，但却不掉任何一滴泪，“只要你醒来，我就娶你，好不好？你不是已经
看到了奇迹了么？既然这样，我们就应该兑现约定，不是么？那么，你怎么能睡着了
呢？”  
碧眸，还是紧紧地闭着。  
心，好痛，好痛。眼里干涩。  


“你醒来吧！我娶你，我马上娶你，就算我们是兄妹，我也一样娶你。即使乱了伦，我也娶
你，然后隐居起来，幸福地生活着，好不好？沁，你说好不好？你回答我呀！”  
撕心裂肺的喊叫声在屋里响彻......  
“沁，知道吗？我不是于叔叔的儿子，他只是收养了我，而我们是兄妹，同母异父的兄妹
呀！母亲是再嫁到李府的。”灰黑的眼眸里有一丝恨意，一丝无奈，“，可是，她为什么要
再嫁呀？为什么我们又会是兄妹呢？为什么？你知道么？”  
灰黑的眼眸渐渐失去了焦距.......  
“沁，你不是很怕黑么？天一黑就不敢一个人，都要点着蜡烛才肯睡。现在，那肯定很黑
吧！不过......沁，不用怕，我会保护你的。”慢慢地躺下，就在李沁的身侧。  
于小彤揽住李沁，看着她的脸，“我一定会实现我的诺言的。如果你不愿醒，那么，就让我
去找你吧......”  
“滴，滴.......”血，鲜红，自手腕流下......  
笑容绽放......  
很美.......  
美的惊心动魄.......  
沁，你放心，我一定会守护着你......  
一定.......  
就来娶你......  
永不分离.......  
屋里寂静。  
蓦然玉佩摔落的声音.......  
很清脆......  
玉碎  
————————————完————————————